樸實的心聲

我多麽期望有一天,我們的民族能夠把自由、民主和人權大寫在自己的旗幟上,從而以嶄新的麵貌,屹立於世界民族之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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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大學懂養雞

(2016-03-14 09:26:18) 下一個

  “王大學”者,乃工人們對我的稱呼。文革期間偉大領袖巨手一揮,我同萬千大學畢業生就去接受貧下中農與工人階級的“再教育”。那年頭但凡有一官半職,工人們都以職務尊稱,如“張班長”、“李委員”之類。我什麽官銜都沒有,隻因為上過大學,就被稱作“王大學”。

    我既然在工廠,怎麽同養雞扯上關係?這就要從頭說起。我住工廠的平房宿舍,每家門前有塊約一分大小的空地,供各家各戶種菜、種瓜、種豆,各顯能耐。工人們大都來自農村,翻地、澆水、施肥、除草不在話下。我自幼在城市,雖不至於“五穀不分”,但幹農活確實力所不逮。比如掏糞施肥,工人們一人挑兩隻糞桶,我和妻子兩人抬一隻糞桶還搖搖晃晃,不免被左鄰右舍笑話。

    除了種田,每家還養一、二十隻小雞。當時工資很低,養雞對家庭經濟十分重要,公雞養來吃肉,母雞養來下蛋。我幹田裏的活不行,然而比起養雞,工人們卻不如我。究其原因,他們是土法養雞,我是科學養雞。春天時,左鄰右舍從上門來兜售的雞販子處買雞雛,而我則到獸醫站買優良品種的雞雛。用現在的話來講,我在起跑線上就已經贏了。

    剛孵出的雞雛很嬌嫩,我把它們放在草窩裏,裏麵放一個用紅布包上的小電燈泡,24小時保溫。春天天氣多變,寒流一來,鄰居家的雞雛死掉不少,而我們的雞雛則大多平安。小雞長到三、四兩重,我把它們送到獸醫站打防疫針。那一帶每年都發生雞瘟,有鄰居家的雞遭遇滅頂之災,而我們的小雞則多半無恙。

    小雞長到半斤左右,開始快速長骨架子。我從化驗室要來碳酸鈣、碳酸鎂、硫酸錳等十幾種試劑,按比例拌在飼料中,補充鈣質與微量元素。小雞骨架子長好後,就開始快速長肌肉。我知道此時小雞最需要豐富的動物蛋白,鄰居們卻仍是喂米糠和碎青菜,營養根本不夠。然而那時連人都缺肉吃,拿什麽動物蛋白來喂雞?某日晚上我發現廠門口的高壓水銀路燈下,有不少螻蛄(當地稱土狗子)見光聚集,這不是上好的動物蛋白嗎?於是我每天晚上帶著女兒去捉,一小時能捉上百隻,裝滿一個大玻璃瓶。第二天早上我把玻璃瓶倒過來,土狗子四散逃命,雞兒們緊追不舍,片刻後每隻雞的嗉囊都鼓鼓囊囊的。此舉既為雞兒補充動物蛋白,又消滅害蟲,一舉兩得。

    就這樣,我家的雞死亡率低、公雞長得快、母雞下蛋既早又多。特別是有隻叫“蘆花”的母雞,經常下雙黃蛋。第二年再養小雞時,左鄰右舍紛紛來取經。我把自配的營養粉貢獻出來,妻子找來雞瘟疫苗給他們的雞打針。工人們皆大歡喜,誇獎“王大學懂養雞”,算是對我接受“再教育”的評價吧。

    至此我總算扳回一城,扯平了幹農活的笨拙。盡管如此,我還是在內心深處感到悲涼:在大學裏學的生物學、生理學和生物化學,竟隻能用在養十幾隻雞。我何嚐願意浪費大好時光,滿地捉土狗子?養雞豈是我的本願?但是不如此,又如何度過那看不到前途的一天又一天?所幸文革終於結束,我盼到了招考研究生,得以從事鍾愛的科學研究。時至今日,四十年前養雞的點點滴滴和那隻蘆花母雞,還偶爾在我的眼前浮現。

(附圖取自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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