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行長成階下囚

為了深入了解生物技術公司Theranos 的欺騙案，幾個月前，我讀了2018年出版，當時轟動全球的書籍《惡血 Bad Blood 》，先讀一遍英文版，之後又瀏覽了中文版。作者John Carryeyou 是華爾街日報記者，曾兩次獲得普利茨文學獎。該書文筆流暢，把各角色間的勾心鬥角詮釋得非常到位，書中節奏飛快，難怪得到比爾·蓋茨的大力推薦。

就在昨天（2022年11月18日），美國加州聖何塞地區法官Edward Davila宣判，加州前生物技術公司Theranos 創始人Elizabeth Holmes，因公司欺詐而被判入獄135個月（11.25年）。這個判決接近檢察官要求的15年徒刑，而不是Holmes律師尋求的監視居住或者18個月的監禁。

這起詐騙案的女主角伊麗莎白·霍姆斯（Elizabeth Holmes) 曾被譽為“女版喬布斯”，是生物技術公司Theranos 的創辦人, 當年她自斯坦福大學輟學後，於2003年在19歲時創辦了Theranos, 與醫學團隊合作，想開發出僅用一滴血就能檢驗兩百多種疾病的技術。公司名 Theranos 是個合成詞，取自英文 therapy（治療）和 diagnosis（診斷）的頭尾部分組成。當時 Theranos 公司號稱，創新技術提供指尖取血樣，檢測診斷疾病，不管是癌症、高血脂還是糖尿病，隻要手指尖取幾滴血，Theranos 的血液采集器（nanotainers）和血液診斷檢測係統（miniLab）半小時之內即可得出診斷結果，不需要針頭，也不需要采血試管，且價格極為親民：僅2.99美元檢測一次。

當時這項顛覆世界的醫學新型血液檢測技術，被視為生物科技界的一大突破。許多名人為其備書，並吸引了無數風險投創人投資，其中不乏商業巨頭、政界翹楚，包括前國務卿基辛格、喬治·舒爾茨，甲骨文創辦人愛裏森、及報界大亨 Murdoch 等人。記得當年聽到這一消息時，我也為伊麗莎白•霍姆斯叫好，欣賞她的理念。那時我剛剛踏入醫學行業，看到住院病人每天早上，因要被抽二、三十毫升血液而帶來的痛苦和對針頭的恐懼，心想如果這項技術成功，不僅病人受益，而且還可降低醫療成本。

伊麗莎白·霍姆斯和Theranos公司的聲望在2013年至2014年達到高峰，公司市場值曾一度高達100億美元，而她的身價也有10億美元，霍姆斯登上了時代、福布斯、財星等多家雜誌封麵，成為女性創業的楷模。她曾被《時代雜誌》提名為“2015年前100名最有影響力人物”。她效仿蘋果手機創始人喬布斯的穿衣風格和生活理念，穿黑色高領毛衣，喝綠色有機果汁，更堅持打造出像蘋果手機一樣輕薄短小的血液檢測機。大部分投資人沒有太多醫療背景，就這樣，霍姆斯成功地騙到超過九億美元的資金，讓一個沒有任何生物醫學背景的斯坦福輟學生躍升為政商名流舞台的寵兒，不但和克林頓女兒成為好朋友，也讓華爾街日報的金主Rubert Murdoch 出錢投資, 還邀請當時身為副總統拜登來實驗室站台，那時她的人生達到了巔峰。

然而，真實的情況並非如此。公司裏的實驗室管理混亂，不少病人血液樣品存放在錯誤的溫度和溶劑上，實驗室檢驗出來的血液檢測報告錯誤百出，最終公司選擇造假和稀釋血液來完成檢測，蓄意隱瞞，不少病人因得到錯誤的血液報告而引發不良後果。

《惡血》一書披露在經營Theranos 公司時，霍姆斯與大她近二十歲的男友（Ramesh Balwani, 綽號Sunny)交往。他們交往時，Sunny 入主為公司的第二號人物，不讓員工說真話，陽奉陰違。本來兩人交往的事情理應讓董事會知道，但霍姆斯卻選擇隱瞞。後有吹哨者爆料(有趣的是，第一個吹哨人竟是投資人之一，前國務卿舒爾茨的孫子Tyler Shultz，Tyler 也曾經任職於 Theranos), 霍姆斯的技術過於誇大，以謊話欺騙投資者、病人和媒體。霍姆斯和 Sunny 都知道血液檢測出了問題，卻蓄意向投資人隱瞞。當華爾街日報記者John Carreyou 開始接觸這些消息時, 霍姆斯派出Sunny和律師當打手, 跟蹤騷擾, 並威脅恐嚇證人和記者。John Carreyrou 於2015年10月15日在華爾街日報上報道並揭露Theranos 公司的欺騙行為，文章的標題為《一家被看好的創業公司的掙紮（Hot Startup Theranos Has Struggled with its Blood-Test Technology））》，報道是低調的，但文章本身是毀滅性的。它除了揭露Theranos 將其大部分檢測放在傳統的機器上運行、曝光其能力驗證的欺詐行為以及稀釋指尖針刺取血樣本，文章也對其自身設備的準確性提出了嚴肅的質疑。《惡血》一書中揭示，霍姆斯曾經哀求Rupert Murdoch ，以投資人的身份扼殺Theranos 欺騙行為的新聞，但遭到Murdoch 的拒絕, 真相才得以公布於世。當謊言包不住火的時候，霍姆斯後來甩掉 Sunny, 並宣稱一切都是他的錯，政商名流紛紛跳出來, 劃清界線。2018年3月14日，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SEC）指控霍姆斯及Theranos 公司“精心策劃、持續多年的欺詐”，同年，Theranos 公司解散。

霍姆斯唾棄Sunny 後不久，便迅速搭上小她十歲，聖地牙哥酒店集團身家不凡的富三代Billy Evans，兩人在社群媒體上瘋狂曬恩愛，迅速結婚。兩人住在矽穀全美房價最高的地段之一，斥資$1.35億美金打造的英式豪宅莊園裏。恰巧在去年八月即將開庭審理 Theranos 之際，霍姆斯順利懷孕。我認為這是霍姆斯的技倆，除了積極套牢富三代之外，也想憑藉即將為人母的形象，博取陪審團的同情，從而減輕牢獄之災，也難怪她後來到法院出庭時，都刻意帶上嬰兒包亮相。昨天在法庭上等候宣判時，重施故技，穿上寬鬆的衣服，腹部微凸，明顯已懷上第二胎。

我堅信，當年霍姆斯從斯坦福大學輟學，創辦Theranos 時，出發點是好的，她相信快速而少量的血液檢查，不僅能減輕病人的痛苦，也可降低醫療成本，她的構想獲得了許多人的支持。霍姆斯一開始並沒有想要欺騙投資者，陷病患於險境。所有的投資人也都相信，她是真心有一個願景，並投身於其中去實現它。但研發創新的路途坎坷，並不輕鬆，曠日持久後也沒有任何的成果。在實現其夢想、財富和名譽地位的路上，她全力以赴地追求成為史蒂夫·喬布斯第二的過程中，有那麽一個轉折時刻，她不再傾聽明智的建議和忠告，開始尋求捷徑，拋棄一切道德底線。她的野心過於貪婪，無法容忍任何挑戰和幹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