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蹤

本人有殘疾,退休後回憶一生平凡,記下來以打發無聊,並望與網友共享。
正文

六十九章

(2016-11-25 22:08:20) 下一個

凡君

 

凡君的長兄曾是他小學同班,初中同級的朋友。她的二哥又在紅格信用社工作,與他關係很好。但她調來銀行之前,彼此並不認識。1988年,一個身著狐領皮衣,毛織花裙,打扮時髦,個子矮胖的中年婦女調來農行搞收發,很快吸引眾多人的眼球。原來是工會辦主任(大家稱呼張主席)的新夫人。此人性格活躍,見人就熟,無論長幼都可以打得火熱,同輩的稱其小凡君,年輕的喊李老媽兒。他的公私信函和書報較多,幾乎天天見麵,知道與兄長的這層關係後,小凡君便對他以劉哥相稱。這才知道其年輕時在冕寧的綜合商店工作,與當年來支援攀枝花建設的遼寧車隊一司機戀愛結婚,隨司機調到老家吉林集安,育有一子一女。後來丈夫另尋新歡,不得不離婚。經會理的親戚介紹,同張主席再婚,為照顧關係調來會理。但沒兩年,二人又因性情不合離異。1997年農行下崗分流員工,凡君提前退休後回集安與子女同住,但又不時來會理避暑。他和莉自美返國,其亦正好回來不久,竟然為他們準備了米、麵、豬油、熟油辣子等等,無須他們另行張羅。

九月的一天,他和莉打完乒乓,在樓道碰到鄰居許君,問小凡君是不是走了,幾天沒見人,打電話無人接,頭天去敲她的門也不應。他說不可能走,她曾表示要中旬以後才走,並說走前要把鑰匙交給他。這才引起他的警覺。他馬上到她常去的馬姓朋友家,想問問她這些天去過沒有。結果家人說馬出去了,他等了一會也不見回來。回農行問門衛也說好幾天沒見過。再找其鄰居也說起碼個把星期沒聽到隔壁的響動。他和許君意識到凡君可能出了問題,打算找開鎖匠來開其房門看看。幾個人在議論,有人說凡君有把鑰匙常年放在守府路儲蓄所的小劉處。他打電話給小劉,劉很快回家拿了鑰匙托人送來。他和許一道上凡君住的那幢樓。許通開房門,一股惡臭撲鼻。許說完了,腳都腫了,隨即帶上房門。他大吃一驚,再旋鑰匙,開縫即看到一片血水快流到門邊,往裏是黑糊糊的人身,趕緊關好門。他和許找農行人事秘書部主任,又請示行長後報警。過一會兒警車開來,警察進去看了一下,一麵打電話叫法醫,一麵要農行通知家屬。凡君在會理的姐弟接迅後久不見來。法醫來後,決定不等了。此時農行已安排人買來十多個口罩,四、五個人連同警察,才走到二樓,就有臭氣。後來問凡君的三樓鄰居,說是頭兩天已聞到刺鼻的氣味,以為是自家豆豉罐發出的,還把空罐放到屋外。

十多分鍾後,勘驗結束,警察通報死者很平靜,門窗完好,財物沒有翻動的跡象,未見其它異常,應為正常死亡,建議通知殯儀館運屍,並找人來消毒。又說死者穿的睡衣,估計是洗完澡出來,坐在沙發上便動不了。手機找到時是放在臥室的床頭櫃上,說明打電話求救的力氣都沒有了。十多年前,她就發過病,夜裏打電話給他。他和莉以及許君夫婦一起把她送到對門的中醫院打針、輸液。那時她有高血壓,但後來說常年服西洋參控製住,便停了降壓藥,也許就是在這上麵出的問題。

此人喜歡開玩笑,經常自稱孤寡老媽媽,一人吃飽,全家不餓。死了七八天才被發現,也太慘了。最後一次見她是十天前,莉做豬膀燉蓮藕請她來吃中飯。有個朋友說過了兩天她還提及此事,當時手裏拎著一袋石榴,說今後再也吃不著了,這次要吃個夠。豈不一語成讖?

下午她兒子虎傑從集安打電話來問情況,他把前後經過複述。傍晚虎傑又來電,說待會兒動身去沈陽,乘第二天上午飛成都的班機轉西昌,估計晚上能到會理。八點多她弟弟夫婦來商談為三姐設靈堂,說是與農行行長約好,明日談判她的喪事。他整天食不思,睡不著,因為凡君口口聲聲說他就像其親哥一樣。此人看上去交際很廣,但愛串門子,說閑話。隻有他當收音機,不管其道出的東家常、西家短,自然相無幹犯。那些天,其開朗喜談的音容笑貌始終揮之不去。

次日晚七點過,虎傑來電稱已在西昌下飛機,表兄開車接到後估計十點左右抵會理。凡君的弟媳說了上午與行領導會談的情況,由農行發訃告,靈堂設在殯儀館。他決定等虎傑姐弟到後去殯儀館。西昌開來的兩部小車即到農行門口,搭上他和凡君的弟弟上去。虎傑的姐姐東東一見他就拉住手泣不成聲。他也說不出話。

殯儀館的靈堂當然大氣。據說整個遺體告別儀式下來,分三個等級收費,即一千、兩千、三千。凡君弟弟選了中間價位。正中掛遺像之下有一玻璃棺,不過是空的,屍體仍在冷藏室。周圍有十多人。八字先生指引小一輩的齊齊跪下,念誦一番,焚香燒紙。禮畢,他考慮與虎傑從東北同來的其叔叔和表兄旅途勞頓,建議派車送二人偕他回城。主人事先並未安排好二人的住處。他讓汽車直接送到縣委賓館,為二人開了標準間。東東姐弟自應在殯儀館守靈。

這個小凡君真是個活要麵子的人。她幾年前說兒子在北京開飯館,年入兩百萬,妻子是模特,育有一子。問她女兒的情況,說從爺爺手上繼承了參茸公司,管理幾百號人,忙得來不想要孩子。這次回來,又說東東的女兒已經上小學。他就有些奇怪。安慰東東後,他無話找話提起,東東哪有女兒,且說弟弟尚未結婚。上帝安排她的死法,高度腐爛,哪裏還有麵子?

次日上午農行包個四十座的大客車,等了十多二十分鍾才來了稀稀落落的十多人。一是下雨,老弱不便出門;二是小凡君平時愛探人隱私,不分場合亂說,得罪了不少人。年輕的在上班,畢竟還來了幾個。行長及隨從乘越野車。農行出動約二十人。儀式由工會幹事主持。行長兼治喪委主任念悼詞。虎傑對來賓和長輩、親友表示感謝。大家繞玻璃棺(依舊是空的),從凡君年輕時的一幅放大照片下經過,跟東東姐弟一一握手。那照片端莊秀氣,絲毫看不出二十多年後的臉型。

下午虎傑來家裏,把其母留下的一盒山參和二盒西開河人參送給他。小凡君為了證明自家開參茸公司,不但經常幫三朋四友買廉價的滋補品,每次從東北回來也要帶不少禮盒東送西送。他當然也是受惠者之一。早就看出她有些吹牛,但出手大方是不爭的事實。就像她自己說的,與年輕人經常吃吃喝喝,是又出錢又出力,隻圖個高興。她愛買穿的,隔些時就把一堆隻穿過一兩次的衣服送給家在農村的門衛。見到乞丐會施捨幾文。扶危濟困的事也舉得出幾樁。虎傑來的目的是商討其母的兩處房產。一處祖上留下,分割後有18平米,早就被其舅占用的,他建議放棄算了,由尚存的兩個長輩處理。農行院內這套住房,姐弟打算請他變賣,但翻遍了幾間屋子,竟然找不到房產證。另外就是請他一道去取其母的存款。

小凡君隻有6萬多元存款。定期5萬已過期,且未留密碼,很快取出。活期存款費了些周折,兒子不知道老媽的密碼,營業員說要通過掛失和修改密碼,必須進行遺產公證,顯然不是短時間能辦成。不得已他跟虎傑回屋去東翻西找,終於發現一張寫著六位數的字條,拿到農行櫃台一試居然符合。據農行負責退休人員事務的崔二說,申領喪葬、撫恤的手續不但複雜,要一年多才批得下來,且必須打在退休金賬戶。若不知道密碼,非但現有的萬餘元取不出,今後計入的費用也隻能躺在賬上。

虎傑姊弟決定第二天即帶著母親的骨灰返集安,說是家裏一切準備就緒,等著逝者入土為安。走前又偕其叔父和表兄來與他辭行。說是凡君的房產證、集郵冊、紀念幣等都找不到。她曾向東北的親友說在會理有個幹女兒,任農行的信貸部主任,會不會將這些貴重物品寄放在幹女兒處。他從未聽凡君說過有幹女兒,農行信貸部此前也沒有女主任。為了打消幾個來人的疑慮,他不得不把其母編造兒子、女兒的故事說出來。比如說女兒當大老板,開淩誌車,其實虎傑說姐姐僅在一家醫藥公司打工。又說兒子不開飯店了,回家鄉買了5000畝山林種人參,小姑子為此給兒子500萬,小姑子的兒子是習近平的秘書等等。虎傑說他承包山林是實,不過隻有幾百畝。叔侄們大約明白了就裏,不再追問。

那些天連大街上的人都在談論農行的某某死亡幾天才被發現的事。對凡君貶多於褒。他不懂這個人誇大其詞究竟獲得了什麽?事實上,僅以他為例,雖然禮尚往來,他從她得到的畢竟比他送出的多多,而從來沒有聽誰說過她占了別人的便宜。就以弟兄姊妹而言,她幾乎都在吃虧,因為她是大款,弟弟和姐姐家裏有過生日、結婚之類才會想起她(為此她曾在他麵前表示過氣憤,而一旦接到通知,她還是會送重禮)。熟人討厭的都是她那張嘴。想想聖經的十誡,完全是撒謊害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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