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七章

國際友人

 

棘一家乘女婿出差的機會回國探親，飛到成都。本來說好慶麟的長女到機場去接，但其夫不放心她的車技，說是去接國際友人，不可大意。親自出馬不說，還跟朋友換了一輛三廂SUV，才裝下了偌多的行李。三人被送到預訂的蜀都大廈後，大嫂和劉蕙很快趕去，對美婭左一聲右一聲的“小美人”。小美卻不領情，把臉埋在她媽的懷裏。晚飯小薪請在沙灣老會展中心一家古色古香的餐廳，據說菜餚又可口又精致。飯後品茶，觀看川劇變臉、魔術、歌舞等等。美婭本來早就昏昏欲睡，一下子變得精神抖擻，盯著台上津津有味，回酒店的出租車上還興奮地與窗外的人打招呼。

在成都的三天馬不停蹄。由劉蕙引路到金沙陵園拜祭大哥。在餘姐的外孫女滿月酒宴上與各位老輩子見麵。專程到新津看望幺孃。棘說小傢夥見到生人就躲，唯獨對幺孃親熱，不斷把零食送到幺孃手裏。老人肯定高興。三天後女婿由成都飛深圳，棘母女飛西昌。程小二同樣換了一輛本田思域接機。餘姐的長子早就預訂了五裏牌的羶羊肉館，接到程小二即將抵達的電話後就把他和莉載過去。等了十多分鍾，才見那紅車緩緩駛來。他早就設想了與美婭的見麵，因為棘曾報告，剛到石門，奶奶一把將她抱進屋，她狂哭不依，幾天後還對奶奶怒目相向。結果與她一照麵，她就笑嘻嘻地在車窗後用食指指他。當然，打開車門她同樣死死地抓住她媽，他隻好接過棘的挎包，即裝她尿布之類的大包。她兩娘母可能路上吃的零食太多。美婭隻吃了幾口羊肉湯泡飯。棘大約已不適應這家鄉的口味，隨便蘸了些羊肉，米粉剩下半碗。

下午慶麟設宴“石榴園”，事後知道380元一桌，趕得上新津“山舞人間”七百多元的。還帶去一瓶陳年珍藏的“五糧液”，按市價可拍二、三千元。程小二說，沾美婭的光，否則我都從來喝不到老爸這種酒。棘說成都表姑奶請客，喝的也是茅台。酒席擺在三樓的包間，門窗都是調花。間外一個點綴有假山魚池、花圃的小天井，四周是走廊。美婭顧不上吃，光在外麵跑來跑去，把她外婆追得大汗淋漓。

兩人在家住了12天。他們最操心的是美婭的飲食，拿不準其口味。有時湯泡飯可以狼吞半碗，再盛又不吃。甜玉米最愛，但屙出來的盡是玉米粒。一碗糖稀飯很快吃完，下次再煮又拒絕進口。而且她是金日成培養出來的，一切都要主體精神。吃東西不要人喂，湯匙又不一定舀得進嘴。浪費不說，不想吃的東西往桌上、地上舀，或者幹脆撒在旁邊人的身上。才抓了東西吃，又往大人身上蹭。與她相處半個月，他不敢穿淺色衣服。為她準備的正兒八經的玩具弄兩下就不感興趣，偏要搜他們的櫥櫃，把裏麵的什物摔出拋進，或者扛起電話筒依依呀呀半天。對燒水壺情有獨鍾，搬來弄去，不知冷熱，生怕她給燙著。隻要醒著，就有用不完的精力，整天跟她纏個不了。開頭幾天，棘要趁她不注意，溜出去會同學。後來他和莉帶她出去，可以跟她媽??。一上街必坐搖搖椅。玩了一次，要自己塞硬幣，橫著進不去，教其豎著放，以後都不要大人幫忙了。又喜歡在濱河路的草地上跑來跑去。缺點是漢語隻會喊媽，連一聲公公、婆婆也未聽過。但他們說的，好像能懂些意思。

為了送棘母女經香港返美，他們從永郎乘火車到昆明。侄無畏借了一輛麵包車把他們接到安寧。侄媳原先在連然鎮政府工作，分的福利房有150多平方，依山而建，空氣清新。無畏是高中物理教師。家中專門僻出教室一間，課桌、椅16個座位，每生每節課補習費40元，若能滿員，收入可觀。隨即到“橋香園”吃9元一套的過橋米線。主客七人，獨獨侄媳隻要了普通米線，頂多5元。下午去“天下第一湯”泡日式溫泉，每人126元，她也不進去，說是喜歡去旁邊的泳池遊泳，其實是獨自在門外等了他們五個小時。事後她說曾泡過兩次，不過都是陪客人來公款消費。而其15歲的寶貝兒子也是第一次來嚐試這家溫泉，依然沾國際友人的光。可見此女作為家庭主婦，既省己待客，又精打細算。 

該浴場別看票價不菲，轎車停滿路邊，他們打的很遠就得下來，沿公路步行上山。溫泉依山而建，此起彼伏，岩徑流連。既有現代化的常溫遊泳池，兒童水上滑梯，溫水濆淋設施等等。又有形狀各異的20多個小池，池水分別呈紅、黃、綠、藍、紫色。標以玫瑰池、果味池、牛奶池等等。最奇妙的是一亭內小池，池水清洌，遊著蝌蚪大的小魚。浴者坐在池內不動，那魚就叮滿你的腳、腿，甚至肚腹，酥酥癢癢，很是愜意。據說是在清潔你的汗腺或鱗屑。此浴場的門票之所以比附近幾家貴出兩三倍，大約這就是賣點。在來的路上，無畏就為他們買了泳衣、泳褲，替美婭買了套在脖子上的充氣圈。開始可能水溫高，在家裏最愛玩水的美婭死活不下去，還拒絕戴圈。左哄右勸，慢慢把她放下去，又乘其不備把救生圈套上，玩得起勁，更換池子也不起來。到大池滑梯，更興奮異常，她媽拽她從高處滑下，他在梯腳接住。往複多次都不願離開。直到有一次倒栽下來，嗆著水了才肯被抱走。

 

為了不影響無畏夫婦上班，他們第二天住到昆明。隔了一天無畏又與同事調課，由姻親的表弟開輛尼桑來陪他們遊石林。此時正是仇和主政，大幹快上，昆明被拆得稀巴爛的時候。從酒店出城就整整花了一個鍾頭。進入高速攏石林卻一小時不到。停好車，無畏跑步去買票。他揹著莉的挎包，說“你別跑，老年證在我這裏”。還拍拍包。無畏回頭狡黠地笑笑，手中舉著兩個紅本本。原來其頭天在網上查了石林門票140元，六十歲以上憑證100元，一到酒店就從莉手裏把老年證哄去。售票員說必須老年證與身份證齊全才能優惠。他因身份證被弄小了五歲，怕穿幫，就連莉的也未拿，想以忘帶身份證蒙混過關。賣票的說要門口的領導同意。無畏持證走向景區大門，他也隨即跟上。哪知入口處的領導一見他就說可以免票，並讓他當即進門，站在一旁，而老年證非要有身份證配套不可。這是他在中國唯一一次享受殘疾人的免費待遇，因為無論是此前還是今後，即使又過了四年在稱為國際大都市的上海，進博物館時，人家也要求他出示殘疾證。他說一目了然，還需要什麽證。回答“這是規定”。在中國的大街小巷，隨處可見“辦證（+電話號碼）”的小廣告，而人們寧願不相信“眼見為實”，偏要那真真假假的紅皮黑字。雖然這次讓無畏多花了莉的40元，但仔細想來，倘若“按規定”帶了身份證，且售票員並不計較他的兩證不符，也隻能優惠80元，因為他不知道殘疾人免費，絕不會去入口找領導，就無法替無畏節約140元了。

原先覺得石林並不大，兩三個小時可以走完，且後麵是小販林立的土路。但這次花了三四個鍾頭，無畏說隻走了景區的三分之一。記得九十年代初的門票才兩元，現在貴了70倍，當然要圈許多地進去。裏麵還有賓館。估計那時的景區，隻有如今的大石林、小石林兩個部分。對於他來說，不過是喚起了一些記憶。尤其去過張家界，“石林不過是盆景”（親戚仲襄語）。此遊完全是陪太子攻書。無畏及表弟更不用說，往往是抬美婭座椅的勞動力。莉對什麽都不感興趣，大家停下欣賞石景，總是她催著走。要爬陡峭的石壁時，她寧願在下麵等。美婭似乎也懂不起什麽景致，危險的巨石都要爬上去。隻有棘不斷地抱著美婭拍照，沉浸在新奇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