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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1年《黃山之遊》

(2016-04-07 12:31:05) 下一個

此文是先父梁定中醫生在上海聖約翰大學讀書期間發表於1951年上海《旅行雜誌》第二十五卷第六期上的遊記。

                                                     

在祖國壯麗的山河中,黃山也是一個了不起的風景區。我在1948年曾試作黃山之遊,結果為了路費不足,中道折回在天目遊了一次。今年在報紙上,看到人民政府撥出巨款,做有計劃的整理黃山名勝和道路的消息;後來又得“皖南區黃山管理處”處長呂士華同誌的複信,他願意在旅行上給我們以便利和協助,並且很歡迎我們去玩。讀了此信,使我們急不及待的就要出發;雖然呂處長一再強調:山上天寒多雨,在春三月間尤積雪未融,我們為了遊興濃厚,一切顧不得了.

今年登山第一隊

此次為了征求旅行同誌,卻也煞費苦心。預定同行者10人,臨時為了種種原因而退出5人。結果同行的是:林澤彥,林澤群兩兄弟,潘祖德,唐嫣醫師,都是難能可貴的好遊伴。

從上海到黃山的遊客,解放前兩年間,遊人裹足不前,1950年10月左右,上海友生旅行團去了兩次,人數合計不滿40人。本年度開始的三個月中,從上海專程去遊山的,我們五人可說是登山的第一隊。

黃山在哪裏?

我所說的黃山在安徽省的南部,是歙縣屬,去黃山的入山大道有二,通常是:

(一)由水路(長江)搭船到貴池,經青陽縣循太平可在苦竹溪入山,這條路很迂回。

(二)   由上海到杭州,乘杭徽路汽車到屯溪,次日再換車到湯口,(若和旅行團去不必在屯溪過夜和換車,他們包車由杭直駛湯口,當日即可抵達。)

我一向反對走重複路,所以我主張去的時候應由南京經蕪湖到屯溪,回滬循杭徽公路;這一段旅程可多看些,多學習些。

三月二十三日,買到5張上海去蕪湖的直達火車票,晚9時抵站,座位已滿,隻得補票坐軟席。次晨5時抵寧,我們下車玩上半天。下午在鼓樓站辦妥簽票手續,重行登車。晚10時抵達蕪湖。蕪湖是大米市之一,我們抵達時已太晚,又加上天雨,隻得雇人力車到汽車站,在車站側邊的鴻升客棧住下。那間客棧接近汽車站,我們在寢前的兩小時,到大街去觀光和吃飯。走了一小段曲折的路,大部分店鋪都已歇息了,隻有幾家小吃鋪還在營業,登樓大嚼,菜肴豐滿異常。

蕪湖屯溪途中

二十五日天色未明,掌櫃的便在門外呼喚,隻因登記車票宜早,雖然隻有4時半,我還嫌他叫我們太遲呢,在車站一探聽每日從蕪湖到屯溪去的車有兩班: (1) 對號車,每日晨6時正啟行。票價9萬四千元,全程269公裏,當日抵屯溪。(2)區間車,票價比較便宜,行駛二日才能抵達屯溪,旅客要在河瀝溪住上一夜。

對我們來說,當然速度和時間是我們爭取的。那日很巧,旅客不多,很輕易地讓我們購到票。若然在隔日登記時,碰上客滿,唯一辦法隻能等待。等待一日的代價就等於浪費了三日的光陰。

汽車很準時的行駛,大概將到宜城的時候,機件障礙了兩次,輪胎爆破了一次,我們利用了停車時間,得以仔細地觀賞那一段的風景。車子修理好了繼續上路,10時抵宜城,停車半小時再行,便進入另一境界了。車抵寧國境,風物漸佳,觸目清妍。由此向南,車行萬山之中,那一段路最近修得又平又直,車行一點不覺顛簸。公路沿著一條急流行進,兩側花木泉石,如行天然屏風間,怪不得那一帶的景物,素來為人羨稱。聽說從前有些自命風雅的人,竟有千方百計鑽營到寧國,歙縣做官的呢。下午1時經一大石橋,便到河瀝溪,這個鎮市是屬於寧國縣管轄的,近年來公路通過此地,乃成為中途站。經過半日漫長的旅程,司機宣布休息40分鍾,讓旅客進食,慢車則在此地止宿。為了各地物資交流,此地商車頻繁,市況之盛竟可取寧國而代之。飯後再行,坡陀婉曲,路亦險仄,可以看見從前“蕪歙鐵路”的殘破路基,與公路平行著。車抵績溪已6時,績溪是一座偏處萬山裏的古城,在一片蒼茫暮色中,一切影蹤很快的就消逝了。抵屯已夜9時,是晚止宿車站旅館,設備尚佳。

從屯溪到湯口

二十六日,首先我得特別提出一點,這也是旅客們最容易忽略的一個問題,就是必須帶證明文件。在皖南和浙西,工會證和學生證是無效的;遊人須持有原居住地公安局所發給的通行證,經過嚴密的檢查以後,就能順利通過了。

由屯溪到湯口,每輛日有一班車,每逢雙日從溪口開青陽,每逢單日由太平經湯口回屯。所以旅客事先必須妥自安排,這就是我前麵所說的等待一日的代價等於三日光陰一語的來由。我們恰巧遇著雙日,晨七時有售票,8時車即行駛,有屯溪至湯口69公裏,票價2萬2千元。

我們搭的是一輛無蓬敞車,視野無礙,四周景色一覽無遺。至嚴寺,車轉入另一條公路,由此以往一路循坡陀而上,峰巒夾道,鬆篁相接,前人所謂9口81裏是也。這一段路築在岩畔,闌外長溪,清深見底,下午二時抵湯口。

湯口印象

湯口是一小鎮,一切顯得那樣寧靜。我們剛下車,我們詫異的是站長對我們的來意知道的那樣詳細。我們到湯口唯一的飯店“天都飯店”午膳。除了白麵和雞蛋之外,我們又想托他們采辦一點鮮肉,因為湯口和其他的小鎮一樣,殺豬是有日期的,因此沒有辦到。在飯店裏有警務同誌來查驗身份,事後問我們是否“約大”醫學生,原來管理處已將我等行蹤相告。飯後循大道向南再東行,仰首見一高峰,即天都峰,步行一小時抵桃源屯。

桃源屯景物

按照我事前參考的資料,桃源屯將是我們歇宿的處所了。桃源屯坐落紫石峰堍,是是一個一百戶左右的的山村,黃山管理處,中國旅行社招待所,溫泉,別墅,學校都在這裏,建築是宮殿式的,相當壯麗。過管理處,趨訪呂同誌,了解一點情況。他說管理處分文教與林木二科,去年修橋補路,整理了正道居圖書館,溫泉。本來預定大規模整頓黃山名勝古跡,現則暫時停頓。目前竭力做到不使原有設備繼續遭到湮滅毀壞而已。至於黃山的治安,由於土改完成,人民警衛力量強大,毋庸我等牽掛。關於食宿,民夫的收費,當局無意加以規定,不過一切當基於兩利的原則下自行決定。

那日我們住在天都文物館,是當時唯一宿處。這是一間兩層西式別墅,內部陳設精美,彈簧床,沙發,會客室,浴室齊全,是一位姚先生的產業。我們五個人分占了整個二樓,窗外一溪激流,聲同雷轉,對麵山峰幽篁目不暇接,所以遊人至此,即即可恬息,又可覽觀。那一夜是我們旅途中感覺最舒適和豪華的一夜。我們安頓了宿處,步入近在咫尺的溫泉。池分四個,最近方才休整,水是從總源引出的,溫度適中。池係青石為壁,細砂為底。水尚瑩澈,且無硫磺氣。洗浴沒有一定價目,我等付了一萬元。

登上黃山

二十七日,晨起推窗外望,隻見雲氣氤氳,彌漫群山,而大雨傾盆,為之喪氣不已。結算了房金,連一頓簡便的夜飯,共七萬元。聽說文殊院沒有被褥,向姚家借鐵鍋一隻,被八條,決定冒雨登山。隔夜雇就向導一人,挑夫四名,言明膳宿自理,每人每日2萬2千元。再托廚師代買雞兩隻,鼓勇而上。行未幾,過一瀑,路過一竹林,即到黃山第一茅蓬紫雲庵。從前遊人到此止宿,現已空無一人。由此一小時抵慈光寺,寺亦黃山著名叢(從)林之一(注:祥符寺、慈光寺、翠微寺和擲缽禪院,號稱黃山“四大叢林)。現隻餘老僧一名。最近屋舍雖然粉刷一新,但仍掩不住荒涼和破碎的樣子。在寺內小坐半小時再行。雲霧從壑底升起,如亂絮,如霧氣,天地山川,悉為所掩,而雲之所致,雨亦隨之,此段景物,實稱佳絕。我等行五裏霧中,目力不出十尺外,故一無所見。時大雨如注,衣履盡濕。兩旁古木青藤,油油綠茵,假如逢著大晴天,人行其內,一定別有佳趣。在上為閻王壁,昔日險徑,今則已成坦途。過一半朽木橋,抵半山寺.

半山寺避雨

半山寺是坐半西式的三層樓房,二樓是客房,三樓是客廳,所有座椅香爐等還依照原來的式樣排列著,不過已經很久沒有僧人主持了。窗上的玻璃碎的碎,破的破;地上經典散滿一地。四周的牆上寫滿了過客題詩。半山寺景色尚佳,我們在此盤亙了三個小時,實在是因為陣陣雨急,不得不留下來。

此時已經午後一時,架起借來的的鐵鍋,將帶著的幹麵煮起來,好在柴火都是現成的。進食之後,看看天色將暗,決出發上文殊院去。我們不顧伕子們的阻止和警告,冒雨直上。那時雨益大,霧氣益重,沿途一無憑籍,我們足不停步做急行軍,也無心觀賞景色。五時至小心坡,右邊有路至天都,左邊有路通文殊院。穿過一洞,過一條橫跨絕壁的石橋,即仙人橋。逾此徑峭壁滑,俗稱為一線天。反顧有奇石三,所謂蓬萊三島者是。再穿越一洞,轉折更上,有一鬆奇古,即迎客鬆。鬆在文殊院前,至此我們已行三小時。

零落的文殊院

文殊院是黃山寺院中地勢最高的,左擁天都,右抱蓮華,它是遊客必經之道。四周景色雄渾秀遠,奇麗異常,人謂不到文殊院不見黃山麵,信然。從前文殊院能容80至100人左右,院內陳設表現出很齊備的樣子。我們設法打開深鎖著的大門,進入彌陀殿。大殿上供白瓷佛和如來,已經很久沒有香花供奉了。加上半晚的暗淡光線,隻有一陣恐怖感覺襲上我們的心頭。幾個人旅人在風雨之夜進入一座給人遺忘了的古廟,所可能遭遇的一切就是如此。正在空想之際,給夫子們一陣高呼打破了,他們已為我們打掃出一件小房間,這就是我們今晚休息之處。

今夜吃飯問題當得自己去解決,隻得當著彌佛陀的麵殺起雞來。我上麵已說過,文殊院一切都很齊全,缺少的是一個管理人,和被鋪而已。文殊院的廚房設備,齊全得令人驚詫。鍋子,鏟刀等一應俱全。唐醫師東奔西走,給她發現一間儲藏室,都是儲滿了原封不動的杯,盤,匙。。。。。。什物。照我的估計,可以擺四五桌酒席之用足夠有餘。我們在嚴密的分工下,我架起汽油爐炸雞,唐醫師煎兩麵黃,林家兄弟鋪床,老潘洗清雞雜,在廚房熬雞血湯,這一頓飯吃得彼此很滿意。隻不過渾身濕透,窗外風聲呼呼直響,把我們冷得抖個不住。幾個向導邀我們去廚房烤火,十個人圍住那堆熊熊的柴火,把話題扯到黃山的前途上去。那幾位挑夫講起過去的盛況,那時遊人紛至遝來,湯口的小包車一日達80架之多。他們很坦白地說,黃山的出產可以說沒有,主要收入要靠遊客。我跟他們說:顯而易見的,過去是有矛盾存在著。當時他們口口聲聲說歡迎外來遊客協助繁榮黃山,而有時卻對遊客充滿了過分的幻想,以致要求太高。所以要吸收遊人,必定要做到“麵向大眾”。收費要做到合理化。使普通人能負擔這筆費用,這是先決條件。其他遊客的享用不要太高,次一點是無所謂的。這一席話,大家在漫談的方式下開始,在檢討方式下結束。我一直覺得那也冷得可以,蓋著哪條薄被,抖到天明。

攀登天都峰

28日,晨起登文殊台觀雲,大地沉沉,一望皆白;眼底群峰俯首,若隱若現,歎為觀止。兩側天都,蓮華,峭壁危巒,氣象萬千,真是奇觀。

我循昨日來的路下坡,到天都峰堍,攀索而上,未一裏,已能俯視文殊院。再上路益陡,鑿壁為坎,側了身子而行,狀若壁虎然。在上為青龍脊,寬僅一尺,長約二丈,壁裂千仞,目眩心驚。幸有石欄鐵索,否則難乎行矣。俞次穿越二洞,至絕頂處,昨夜的積水都結成堅冰,至此黃山群峰俯狀如兒孫,平視唯蓮華一峰而已。斯時白雲萬片,搖曳奔騰;俄而千峰皆沒,如處身孤島。講得再通俗一點,那片雲景好像一碗筍燒肉,那若隱若現的山峰正像負載純白豬油上的筍片一樣。從天都峰下再回文殊院已中午12時,以幹麵三卷和挑夫交換了半升米,蒸了一點香腸,那一頓吃得很香甜。

飯後向西直進,那一帶的鬆樹省的有密又多,天下知名。每隻都是夭矯騰空,勢欲穿雲。據考黃山的鬆樹,據說也是過去有閑階級的專門學問,每株鬆都有一個名字,都值得人家去做一篇文章來稱頌一番的!過送客鬆到蒲團鬆,又經天士崖,盤旋而下,怪石嵌空,深曲艱危。再行到百步雲梯,從前遊人視為畏途,現已無複崎嶇難行了。在上穿過一個三角形的洞穴,人稱鼇魚洞;此時如入蜂房,如蟻行華片,如蚓穿藕心,直到蓮花峰底,方知從文殊院出發,千盤萬折,忽上忽下,過了多時還在蓮華之巒。由此轉折而上,三四裏達絕頂。

此時天色轉晴,環視四周奇石林立,天都,蓮芯諸峰,嵯峨嶙峋,爽秀絕世,留未幾即下。蓮華峰和天都峰的路都是很艱險,有很多地方有鐵索扶手。就是有的地方也以年久失修,石階受風雨侵蝕,已呈鬆動,稍微用力,即隨之陷下,所以遊人一定要考驗腳步,全神貫注才是。我說這句話是有經驗教訓的:同行林君在天都最險處,走在一條建在峭壁上的階路上時,突然他腳底的兩塊石階,墜下萬丈深淵;他本人幸得身手敏捷,握住了靠壁的一塊岩石,幸以身免,這是夠危險的!

再轉而下,到一塊太坡陀,平曠約百餘畝,曰天海心。未幾逾平天崗,再下坡,途徑荒寂,無可觀。唯遙望西海諸峰層崖競秀,景色甚佳。東麵一壑無底,兩山排闕,與一峰相對,謂之海門。此處寒甚,鬆樹積雪猶未融解。我們見天色已晚,無意留戀,穿叢林而下。此處路平坦,南行不久即獅林精舍。

獅林精舍

獅林精舍的地點很衝要,到後海,西海,雲穀寺,獅林這是必經之地。現在精舍由一位乘空法師主持。陳設布置都比較有次序而整潔。我們住在二樓,明窗淨幾,環境甚佳。這裏能供給30人左右的膳食和被褥。在乘空的慘淡經營之下,一切都夠得上水準。那日晚飯吃的是炒薯絲,鹹菜。

清涼台,西海和後海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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