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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流河還是啞口海

(2016-01-21 10:56:29) 下一個

巨流河還是啞口海?

去年聽高曉鬆在《曉鬆奇談》中介紹日本時批評中國的民族主義狂熱,心裏挺不舒服。自己雖然早已離開了故土,可也是從憤青過來的,何況那裏還生活著“山河故人”。

但這哥們還算個理智的知識分子,他博古通今,話題廣泛的係列,某種程度上激發過我和LD的閱讀興趣。那他為什麽這麽說?帶著這個疑問,我認識了茨威格和齊邦媛。

茨先生和齊先生兩人的經曆有好多相似之處。他們都愛好文學,成就不凡,並和同時代的許多大師有過交集。他們也都經曆過戰爭,看到了戰爭的殘酷,因此非常厭戰。而且,他們都反對民族狂熱和革命狂熱,是清醒的世界主義者和人類主義者。

茨先生《昨日的世界─一個歐洲人的回憶》可以算是他的自傳,是他自殺前最後的作品。一個悲天憫人的作家,麵對人類曆史上兩次毀滅性的大戰,痛苦可想而知。他通過自己的所見所聞,講述了戰前的歐洲背景和戰爭起源(他描寫的一次大戰前的景象和當今世界何其相似,讓我驚出了一身冷汗,但願曆史不要重演)。我不知不覺地看到了一戰爆發和納粹上台的背後,隱藏著的極端民族主義影子。

齊先生的《巨流河》也是自傳,是八十多歲動筆,用時5年的大作。她和家人顛沛流離別鄉背井的苦痛和憤懣,並不比茨先生少。但她的描述卻平和內斂,如涓涓細水,“潭深無波”。

齊先生一家應該說是那個時代的既得利益者,因此她的作品提供了另一種視角。她的父親早年曾留學日德,回國後加入郭鬆齡的新軍,在討伐張作霖時,功虧一潰於巨流河西岸。她父親隨後加入國民黨,以謙謙君子之風為國服務。她們一家人在經曆了抗日戰爭和國共戰爭後,最終落戶於台灣的啞口海旁。

我喜歡《巨流河》的文風。那個風雨飄搖的年代和個體的命運掙紮,在齊先生史詩般的畫卷中緩緩展開,讓我禁不住感慨唏噓。她對文學和民族的熱愛,溢於言表。而她當年有意遠離“進步學生”組織的“讀書會”,也讓我陷入了沉思。按我過去的觀念,我大概會認為她是個“自私自利”的小知識分子,因而不再繼續閱讀。

可是民族救亡隻有一種道路嗎?一個酷愛文學不懂政治的弱女子,隻有革命一種方式嗎?這世界有魯迅,也有沈從文不是挺好嗎?當我撇開我淺薄的道德優越感,冷靜地審視她的選擇時,我讀懂了她後來所說的“再也不要用激情決定國家及個人的命運”。

民族的還是主義的,都不是問題。走極端,這是個問題。過去如此,現在也如此。

在茨先生的筆下,一戰前,歐洲民族主義狂潮泛濫。“德國上流社會的婦女們會發誓詛咒她們一輩子再也不說一句法文”。“老實巴交的生意人在信封上貼上‘上帝懲罰英國’的印章”。這聽起來和911後美國社會杯葛反戰的法國人和法國薯條很類似吧。借著這種群體的歇斯底裏所發動的阿富汗和伊拉克戰爭,打開了潘多拉魔盒。民族主義狂熱,該不該和宗教狂熱,以及美國的國家利己主義並列成人類的三大毒瘤呢?

齊老師一生坦蕩,不出賣良心,對社會也貢獻頗豐。可她的一些恩師和同學們卻沒那麽幸運。他們挺過了殘酷的戰爭,卻倒在了狂熱的和平年代。

其實那個年代並不久遠,集體狂熱也依舊在世界的一些地方重複著。這讓我想起了遲子建《額爾古納河右岸》描寫的馴鷹的故事。為了讓野鷹聽話,鄂溫克族馴鷹人會先清空它胃裏的油腥,再瘋狂地旋轉它,然後訓練頭昏腦花的野鷹,聽從獵人的指揮,撲向獵物。

齊老師不想做那隻鷹,我也不想。所以我同意她說的:“知識分子要有一個冷靜的頭腦,對於任何主義,寧可在心中有距離地了解,慢慢地作選擇。這是尊重,做人要有個樣子。”對我來說,這個原則也適用於很多事。

巨流河和啞口海是齊老師和家人命運中兩次大的轉折點。洶湧的巨流河,某種程度上代表著激情,和激情下所伴隨的靈魂衝動,不安,和掙紮;而“海灣湛藍,靜美,據說風浪到此音滅聲消”的啞口海,卻似曾經滄海後的冷靜包容。這是我讀《巨流河》的感悟,也相信是齊老師成書背後的另一層意思。

我個人更喜歡啞口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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