歪理丈母娘

作者        金太陽

 

第15章

 

三

 

   海倫娜來到約定的南側停車場找學楠，卻遲遲不見他的“頭又大”。哪能想到，此時的學楠正被卡在返進城的收票口處，解釋了半天也不讓通過，直到忍受腿痛吃力別扭地轉身去搖下左後窗玻璃，紅臉收票員探頭看到了另端的破窗以及後座的碎渣，才相信了失竊。但繳費規定，過橋必付，因故難為，下次必須補齊。紅臉重胡子胖漢記錄在案後，讓學楠簽字，方允他離去。學楠心想：“如果換做Sam駕駛，是否會一解釋就被紅臉相信並不驗車後座的證據就放行呢？”

   想也沒用，海倫娜該等急了。他繼續開“頭又大”，隨著擁擠的車流來到橋南停車場。遠遠看到，通體白正跟手扶自行車的壯實警察在交談。學楠急忙開到附近空地，推門下車，單腿蹦，跳躍著來到他們跟前。未先跟海倫娜客氣一下，就氣喘籲籲，衝警察劈頭蓋臉地講述起自己失竊之事，並請他幫忙給美國銀行打電話，先掛失信用卡，以免夜長夢多，損失更慘重。至於剛才這段時間內有沒有被用來消費，隻好聽天由命，日後再說。聽餃子陳述完失竊的經曆，趁大塊頭警察給銀行打電話之際，通體白雙手抓住學楠曬黑的胳膊，關切地問，“你身體沒再受傷吧？我正求警察幫忙找人呐。”

   “剛才過收費站被盤問好長時間，所以更遲到了。不好意思，讓您久等了。”學楠靦腆地一笑，低下頭去，仿佛麵前的白衣天使，在烈日強光照射下，越發耀眼。不過，他還是借機把自己的大黑爪蓋到那雙小巧白手上，令她也羞怯地低下了頭。

   皮夾克被盜的意外，前前後後耽擱了差不多近兩個小時，接下來的繞遠繞腳景點，從金門橋到金門公園一帶的太平洋海岸線，中間還經過一段百米見方堤壩公園，人高石碑上刻字為中國海灘，看來要留到下回再去細看。這次隻能經1號路穿越金門公園，一帶而過，直奔下個景區。而學楠丟失的重中之重是駕照。待警察幫忙辦完信用卡掛失而騎車走後，海倫娜則主動請纓，要求做回程司機，她覺得不能讓學楠繼續無證駕駛，萬一遇上警察盤問，就麻煩大去了。她雖說尚無正式駕照，但已經考過筆試，也在駕校教練指導下開過幾次車了。人家對她的聰明程度讚譽有嘉，認為她下次就可以去路考了。學楠得知此訊息後非常驚訝，怎麽自己傻得跟山姆似的對此毫不知情，還蒙在鼓裏？原以為她不急於買車，也未必過早去筆試，已準備好的全套中英文對比加州駕照考古題，想今晚放煙花結束後，雙手呈上，給她個驚喜。現在看來，驚喜已被無形扼殺，儼然化為了泡影。

   海倫娜開車比學楠還穩，又兼備山姆的靈巧技術，自金門橋出來在導入101高速時，深踩一腳油門，正好介於兩車間縫順入車流。見到1號出口，按學楠說法駛出，很快就經過金門公園到了位於Moraga街與16大道交匯處，展現在他們眼前的正是遠近聞名的夢幻馬賽克藝術階梯。如此色彩斑斕的傑作，由陶瓷藝術家Aileen Barr及馬賽克藝術家Colette Crutcher共同合作，與超過300名小區誌工，結合鄰居們的力量，同心協力，耗時兩年半於2005年8月完成的作品。2000個手工製作的瓷磚和75000個瓷磚碎片、鏡片與彩色玻璃，勾勒出的美妙的圖案，扶搖直上，一共163級台階。使原本平淡無奇的梯階，轉化為逞嬌呈美的繽紛藝術長廊特色，為舊金山注入華美的生命活力。海倫娜陪拄雙杖的學楠來到階梯跟前，從藍調海底世界開始，邊欣賞邊趕時間快登，魚草花蟲，飛禽走獸，日月星空，逐級而上，呈現了絕妙的海天奇觀。學楠盡力追趕海倫娜，卻雙臂單腿，力不從心。當爬到差不多中間的蜻蜓點水拚圖時，抬眼望上，已不見越頂後的海倫娜蹤影，她應該到了更高的Grand View Park大觀園吧？那裏可以俯瞰西舊金山全景，及太平洋海岸，還可想像令人心曠神怡的彼岸家鄉地球那端，用距離來講，比雙峰山上更貼近些，以致也更清晰明媚吧？他的耳邊，一直是伴隨著那首悲慘的《登山之歌》艱難而行，而海倫娜所感受的，無疑是和山姆有關的更歡快的《爬山之歌》。瘸腿的自己，已無力再上，此刻回返，也許能與快速返回的她碰頭於下邊......結果真如此，當他吃力的蹦下最後一階時，幾乎與她的白鞋同時落地。令他驚訝的是，後麵還緊跟一位像山姆的老美，此刻錯位而下，繞到海倫娜左前方，回頭見海倫娜之手已握在學楠左杖上，便紅了臉暈，尷尬地跟她擺手“Bye-bye”，然後轉身匆匆閃離。看樣他倆是並排相伴走下梯階的，隻是到最後才被堵到學楠背後，不得不錯位閃開離去。學楠不無嫉妒地望其項背，海倫娜則解釋道，“他曾是這段五彩階梯修建時的一個義工，請了一年假幫助裝飾及參與其中的藝術創作，覺得很值得並為此而無上驕傲。”

   學楠無言以對，隻好默默地跟著海倫娜來到車上。接下來，開車回到1號路，他低頭從車座底下掏出一包東西，“來，吃飯吧？你選雞豬牛羊，什麽肉的？”

   “豬肉的，掰三分之一給我就行。”海倫娜回答，仍注視前方，聚精會神開車。

   兩人很快就吃完各自的那份豬肉三明治。前麵信號燈開始變黃，本來海倫娜可以踩一腳油門合理闖過去的，但她卻主動放慢停下來，因為看到中隔島信號燈下有個乞丐，拿在胸前的紙殼板上寫著，“Home less”無家可歸者。他衣衫襤褸蓬頭垢麵，長頭發蓋住多半的臉，但透露的鼻腮卻是白人麵孔。由於曬及長期不洗，所以已經變成了棕黑麵空。海倫娜從搭在右側的挎包裏掏出兩圓美金，學楠見狀左手將其雙手按住，右手去掏出一個三明治，“給他這個，一樣的價格，更實惠。要不你就隻給他一塊算了。”

  “兩塊不多，來，連三明治一塊給他。咱吃飽了，別讓他餓著。”海倫娜接過三明治，然後轉身雙手一塊兒遞出去。

   乞丐仿佛首次獲得如此厚待，張開煙熏的豁牙笑顏回敬，“Thank you and god bless you.”

   “No problem。”海倫娜還以誠懇的微笑。

   學楠無奈之下被動服從，但心裏為自己丟了錢財衣物而再次悶悶不樂。剛才拿給乞丐的好像又是自己最愛吃的羊肉三明治，真冤！海倫娜繼續開車，轉上101，到了下一個路口紅燈停車，又有乞丐站起身湊過來，海倫娜沒零錢，就拿出僅剩的二十圓一張整票，學楠急忙予以阻攔，把雞肉三明治遞了出去。接下來還有，最後的牛肉三明治和海倫娜那二十塊都給光了，也輪到開始爬大坡了。這裏是Lombard street，上坡至頂，再畫S往下就是遠近聞名的九曲花街。難得今天有機會親自駕駛從此開過。學楠此時卻擔心起來，Lombard street屬單行線，上下坡傾斜都超過40度，對於駕駛者車技完全是逆天的考驗。她首度經曆，能否安全過關？再說，還有這破車“頭又大”，能否再度經受住考驗？兩年前，車況好過現在，他冒險闖關成功，然後就想，再也不要用此車途徑此處，萬一“頭又大”半途熄火，後果不堪設想！但今天如何阻止興致正濃的她超然過癮一把？與其擔心破車的表現對要發生的事情毫無益處，還可能會讓自己失顏丟分！倒不如自己故作鎮靜，關鍵時刻再見機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