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美國生活時間長了,對人際之間的界限,本貓有了一個新的認識。那就是,和美國相比,中國是一個重親情重關係的社會,但是缺乏人際之間的界限感。這種高度重視人際聯係的文化傳統,一方麵促進了人與人之間的互幫互助,相互關照。另一方麵,由於人際之間界限的模糊感,也容易導致個人主體性的缺失。
記得小時候在上海,鄰裏之間每家的門都是開著的,小孩子和大人都可以隨時進入鄰居家串門。每家事無巨細,信息都是鄰居共享的。如果有人習慣於關著家門,一定會遭到鄰裏們(主要是大媽們)的非議。因為,麵對關著的別人家門,就不能像走進自家門一樣心無界蒂。這個邊界感會令原本互相非常熟悉鄰居們很不舒服,“是不是這家發生了什麽大事”?大家會互相詢問。當然,在上世紀60-70年代的文革時期,因為階級鬥爭的觀念要天天講,使得這個習慣有點變化。那就是地富反壞右五類分子的家門基本都是關著的,因為沒有人會去那裏串門的。
最近幾十年來,隨著中國經濟的高速發展,以及對個人隱私的日益尊重,中國人在個人空間或家庭空間上的界限感已經大大增強了。但是對於心理層麵上的個人空間和家庭空間,中國人的人際之間的界限感依然是非常模糊的,而正是因為這種界限的模糊感,引發了人際關係中太多的痛苦和無奈。
事實上,這種人際之間界限模糊的意識是從兒時的教育就開始了。最典型的例子,就是當一個蹣跚學步的孩子自己跌倒以後,本應該是自己爬起來的,那是他自己的事,可是中國父母卻看著心痛,會立刻跑過去扶起。其實,善良的中國父母已經侵入了孩子的界限,孩子的界限感在父母的這般疼愛中開始一步步缺失。滿屋追著小兒喂飯的場景,也是中國家長常常有的舉動。小孩子吃飯原本是他們自己的事情,不想吃飯那就是不餓。現在卻變成了大人的事情。小孩子自己不想吃,那就大人喂著吃,可以一邊玩一邊吃,但不能不吃。
等孩子慢慢長大,有能力獨自上學了。但因為人際界限模糊,他們仍然認為那是父母的事。於是父母背著孩子的書包,早送晚接,風塵仆仆。再過幾年,孩子慢慢成年了,獨立意識開始強化。但很遺憾,他們和父母之間的界限並沒有被完全地建立。當一個人缺乏人際關係的界限感,常常會把自己的事托附他人,邀請他人跨入自己的界限,也會常常把自己的意願強加於人,強行跨入他人的界限。
有一個在現實中很容易觀察到的悖論。孩子一邊大聲宣告“上什麽學校是自己的事”,“和誰談戀愛是自己的事”,“嫁給誰,娶誰都是自己的事”,一邊又把為自己找工作,買自己住的房子看成是父母的事。正是在這種模糊的界限中,父母就仍然會認為“你的高考誌願是我的事”,“你的戀愛婚姻是我的事”,於是父母和孩子的交流開始出現衝突,家庭關係開始出現矛盾和痛苦。
孩子帶著模糊的人際界限感,開始與戀人互動也會產生很多問題。如果沒有確立合理人際界限,就難以為自己的情感和隱私生活設置底線,難以保護情感和隱私。戀愛關係應該是兩個獨立個體的互相尊重與支持,但若人際界限感缺失,關係往往會失去平等,容易滑向單方的利用和索取,損害雙方的平等尊重。
當從學校畢業,走向工作崗位,孩子帶著模糊的人際界限感,開始與同事互動。因為缺乏人際界限意識,就可能難以合理拒絕一些超出工作職責範圍的要求,即使這些要求會嚴重占用個人時間和精力。人際邊界不清晰的人,通常在工作和生活作息安排上容易被他人所幹擾,較難對自己的時間做合理分配和管控。結果就是本不應該自己承擔的,卻不會說“不”,本應該自己承擔的,卻又常常把責任推給他人。
不僅如此,當孩子有了家庭,也有了自己的孩子,於是他或她帶著模糊的界限感,又開始與自己的孩子互動。如此繼續,會造成很多代際傳承模式,造成家庭悲劇的輪回,親子關係成為一種痛苦的糾纏。
要解決這種痛苦的糾纏,就是我們每個人都要明確我們自己的界限。最簡單的方法就是要認識到這個世界隻有三種事:自己的事,別人的事和老天的事。自己的事,隻能自己做,不要也無法依靠他人。別人的事,隻可以尊重和接受,不要強加幹涉,也不應該幹涉。老天的事,那就是命定的,不是靠自己努力就可以改變的,隻能順應命運好自為之。比如,天下雨就要打傘出去;生在一個貧窮的家庭,就得學會簡樸生活。
所以,我們應該摒棄人際關係界線的模糊感,明確哪些事是自己的事,哪些事是別人的事。守住自己界限的同時,也不要侵犯他人的界限。當每個人的界限感清晰起來的時候,相處起來會省力很多。在美國生活的中國人都有體會,人際關係處理起來非常簡單,很大的原因就是美國社會的人際關係界限非常明確。
不僅家庭,在工作上也要有這個boundary概念。
其實古人也講“在其位謀其政”的,但很多人越界不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