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宇

爺爺遺稿《我的回憶錄》1953年-1979年部分 -北大荒勞改之時及之後的經曆
正文

一、土改入獄

(2015-11-08 16:18:54) 下一個

    一九五三年元旦後,G城久無來信。六日下午,建新商號店員有德到N市,見麵冷漠,心疑土改臨頭。行家送我言惠珠劇票,晚飯後出旅社,信步走到竹姨寓所,她見我愁容,問因何事不快,我詳談日來情況,將劇票給她讓到劇院看是否有人找我。我在她寓所坐候,鍾過十點,竹姨回來謂劇院亮了兩次通知牌,有人來找我,不可回旅社,自投羅網。我說禍要尋人無躲處,聽天由命。剛回旅社,派出所戶籍警同G城農會二人來旅社,命我同去派出所,轉送分局看守。八日同農會二人回G城向三街農會報到,即押監獄。獄在公安局後,係文某住宅改建,文某亦曾禁此,不知有否今昔之感?牢房共六間,我同牢十餘人,中有老友克成、況開等十餘人。牢內隻有大木炕一張,便桶一隻。每人鋪位寬僅尺許,臥不能反側。衣虱蕃衍,睡不能安。每人每月口糧米六十斤, 飯可果腹三餐,菜僅青菜一味。規定五時起床,集體到後院盥洗上廁所。早餐後讀報學習,午餐後休息,象棋消遣,縫補衣服,傍晚唱歌,晚餐後聽訓話,九時就寢。牢房夜不點燈,大廳上汽燈高懸,清晰照見每間牢房內狀況,便於民警監視。夜間小便須先報告民警,應允而後起床。有時指派囚徒由民警率領至單位服勞役,既可出外呼吸新鮮空氣,又得飽餐一頓午餐,被派者引為幸運。

    入獄十餘天,三街農會提我同隔壁牢房內的開棣開鬥爭會。會場在江公廟吳氏宗祠,門前幹部同控告人坐台上,群眾坐台下,命我們跪台沿,向群眾低頭。先對我作鬥爭,控告人一唱百和,相繼發言,盡是向壁虛構雞毛蒜皮之事,偶作分辨,幹部舉手立即高呼打倒口號,聲震屋瓦。繼而幹部問我在辦事處任內貪汙稻穀數量,我說大約六百石,雖捐給某小學辦學,不免貪汙行為;又問侵吞漁會麵粉一百包事,我答是鄭某取去給況某作去N市受訓費用,非我貪汙;又問為何出賣耕牛兩頭,破壞土改,我說事實是給佃戶畜養,小牛有病,經佃戶賣去,僅給我四元,可問佃戶。幹部不顧事實,給我寫上貪汙稻穀六萬斤,侵吞漁會麵粉一百包,賣耕牛兩頭破壞土改三條罪狀,處罰人民幣一千四百元。我請求去N市籌款,工作員允研究研究。接著鬥爭開棣,過程相似,處罰不同。盡管所記罪狀不符實況,但未非刑逼供,尚能執行說理政策。鬥爭會後,將我同開棣禁閉李家廠一家民房內,通知家中送飯,由房主看守。小女肄業G城中學,每日放學即來看我。我同開棣談前途命運,認為性命可以苟全,勞動改造難免。經過農會研究,準我回家取保去N市籌款,限期七天繳交。開棣仍入監獄。明知去N市於事無益,可籍此自由幾天,作別親友,收拾旅社留存衣物,搞點錢交農會塞責。請緣兄作保,他很謹慎,命春侄隨往。我向正泰借旅費,店主說N市行家聯合派人到G城清理我經手欠款,進出可以相抵,頗為滿意,謂如能以款贖釋,願略予資助。

    到N市住Y旅社,經理表示免費招待。春侄獨自遊玩。連日會晤親友,談土改經過,相對無歡顏,從此一別不知後會何期。大嫂為我向壽卿告貸未允,我並不見怪,既有資助也是白費。取出銀行存款,將所購儲蓄券換現款,向能佳借公債十份,共湊成人民幣二百餘萬。將衣物分放親友家。在N市逗留六日,回到G城,將款繳交農會。幹部說還有一天期限,速籌款繳來。我到正泰會國泰談籌款情形,國泰謂南貨業正在與農會商談代我繳五百萬以釋放回N市複業為條件。我對他們的好意表示感謝,謂問題不是金錢可以解決,不必費心。次日我向農會報告無款再繳,遂二次入獄,聽後法辦。仍囚禁原住牢房,板壁上有一裂縫與隔壁牢房相通,可窺見開棣、繼先、伯誠等均在其內。繼先之弟由香港派人至G城與領導談妥捐款建大禮堂,以贖繼先,俟款匯到即開釋;此時他身無半文,向我借二萬元零用。財不歸身卻是無,非虛言也。錦元因反動會道門同善社首領入獄,病重釋放就醫,回家即去世。吉詩舅母因信奉一貫道,囚女牢房,為看守民警洗衣服,承附帶為我洗補;她出獄後無法生活,依一老翁度口,末路可悲。見奉璋進獄,後亦勞改。

    春節除夕,獄中生活依然,糙米飯老芥菜。外間傳來爆竹乒乓響,鑼鼓聲喧鬧,獄中長夜寂靜,氣氛淒涼。春節後接連傳訓大批囚徒,在春寒陡峭的大雪天,囚徒數十人,集合獄外,克成、 況開、伯誠、怡興等均在內;公安幹部訓話後,由民警監行,出發勞改。留獄囚徒合並牢房,我與達生同在一間,據談他家住上海,問題已了解,不久可望開釋,其弟劍華已被槍決;每天同我談往事,下象棋消遣。獄中菜難下咽,達生以蜜拌飯,我效之果甜。繼恒表兄曾入獄,因治愈公安局幹部重病,得釋,留公安局為監獄醫生,有時得見,而不便多談。獄中接連鎮壓數名重犯,偽縣長塗某、青紅幫正誼社分子碼頭首領王某、土豪朱某先後被槍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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