馳喻：紀念父親

紀念父親

 

莫笛轉貼好友馳喻文章： 紀念父親

         2015.10.06 EDT, 突聞父親5時去世之消息， 驚異後大悲。

        不過也不奇怪，封蘊馳瑜這種躲藏在國外的不孝之子，其心理就像一篇本地媒體的文章中說的: 父母  --  永遠是以移民心中的疼。不過，這僅僅是僅僅是一種輕巧而調侃的描述而已，可是呢，實際情況不隻是那樣。

 

        TIME FLYING. 人生如夢，轉眼就是百年。

 

        這是京劇紅燈記中，鳩山一與李玉和對話的一句台詞兒，現在聽起來，五味雜陳。

 對於我個人，我理解的人生，就是一場旅途，我們有人乘坐的是豪華的汽車，有的人乘坐的是宏大的巨輪，還有人還有的人乘坐的是，急速飛行的航空航天機器；當然更多的人是徒步旅遊者。

        剛才，跟同事愛琳提到了，這些海外的移民們，他們實際上都是不孝之子，死了以後都不能埋進祖墳的。

        想一想，我們的上一輩上兩輩，時所受過的苦難真是不可思議，為什麽會這樣？

 

“出來混，遲早要還的”，這句近似於黑話，是一種描述，可是它“話糙理不糙”。

 該還的，都會要還的，遲早。

        我呢，實際上是享受了很大的恩惠，沒有受什麽罪？那麽誰知道以後是什麽命運呢？，受到了恩惠， 那麽何時何處歸還呢？

        父親1938年11月27號，出生於安慶，那是在抗擊日本鬼子侵略的年代，他的名字有一個特別的字: 戰鬥的“戰”，就是他一生的簡述。

 

        在他很年幼的時候，我的奶奶 -- 也就是他的母親，被日本鬼子的飛機炸死了，留下5個孩子，大姑，大伯，我爸,三叔和四叔。

 

        我爺爺，曾經是個才子，他是在解放前，上海同濟醫科大學畢業，後來成為，一名醫生，在國軍的軍隊裏工作，擁有上校軍銜。

        1948年在江蘇無錫市，爺爺，帶領3000國軍醫護人員和傷病員起義，歸降了新中國。

 他應該是一個成功人士。後來經組織安排他帶頭創辦了縣醫院，現在這個醫院還在。

 當時的手術室內工作的他的助手，後來成了縣醫院20年的院長。

        不幸的是在那個”橫掃一切”的年代，他沒有逃過吃盡苦頭的噩運。

         話得從我的父親說起，高中畢業的時候開始考大學，但是呢，當時劃成分，我家的出身，被化成了地主。那麽當我父親開始考大學的時候，他的分數很高，但是，上不了好大學，最後呢，進了安徽農學院獸醫係。

        後來也就是，一如文革末期1975年的一個電影”決裂”中描述的那個可笑的場景，我父親學的專業就叫”馬尾巴的功能”。

 

        那是大概是1956年吧，我也不清楚,  他非常痛恨那個專業， 學了一年就退學了。後來呢就回到了縣城，在一座小學成為一名教師。

        在那個特殊的年代，他經曆了三反，五反，反右，1960年的大饑荒，還有文革，親眼看到在我們縣因饑餓、處決死了好多人，大概占總人口的1/4，至少三四十萬人。血氣方剛的他就很不服氣，拍案而起。

         後來呢，他與幾個朋友，組織了一個團體，叫做什麽：青年救國軍，準備跟台灣聯係。

         當時我舅在郵電局報務室工作，他們密謀把報務室的發報機搶過來（舅舅不知情），準備與國軍通信。

         然後呢？大家恐怕已經猜到了以後的故事，好吧，我還是不厭其煩地講出來吧！

 他們，編寫了一份反動傳單鼓動人民造反。他們在傳單中說: 俺們等著，國民黨反攻大陸。

         當時的中國，人民連擦屁股紙，可能都要憑票供應，我記我記得我小時候，就用過磚頭來擦過屁股，那麽呢？這個就引出了一段故事，在當時，寫傳單用是那種黃色印刷紙，學生考試卷用紙。

         公安機關不知道這個傳單是誰發的，那些偵探們也比較聰明:  我們可以以這些紙張作為突破口。

         這個組織的為首骨幹是Y先生（後來被處決），公安幹警有一天在這位Y先生的老家，發現了有人用這種黃色的印刷紙來如廁，那時的公廁是全方位“裸奔”的，要隱私？ 那可得要到地球的另一邊去！

 

        公安人員順藤摸瓜，就發現了，發現了這個反動組織。

 

        我清清楚楚地記得，我老爸，被捕的那天。媽媽後來告訴我，其日期1968年9月5日，剛剛過我的5歲生日後，我妹妹出生前幾天。

        在下午大概四五點鍾的時候，得到了消息，說是，老爸被關在群眾專政委員會 - 簡稱群專，也就是我後來上學的縣一中，我們縣最好的學校。我清楚的記得，那是一道鐵柵欄門兒，媽嗎走過去塞給她大概是20塊錢人民幣和一些糧票。 那時候，買一切食物都需要糧票；可能，老爸那時候是被五花大綁的。

……

         我舅也因此事件受到株連，被趕出了報務室，後來呢就下放到了農村，連媳婦也說不到，這是後話。

         最可憐的是我爺爺，因為他兒子犯了現行反革命罪，所以也被抓起來了，被關了12年，後來，平反放出來。但是，沒過兩年老人就去世了，享年79歲。

         我老爸，在監獄裏被關了15年，後來被放出來了，嗯， 算是平反了，可是，哎！整個人都廢掉了，變了一個人，精神上有疾患。幹一些十分滑稽之事，一言難盡。

         老爸的故事是一個人的悲劇，一個家庭的悲劇，也是一個國家、一個時代的悲劇。

 實際上人生就是一幕悲喜劇，也沒什麽了不起。悲劇的出現，何嚐不是也是一件好事呢？！

         至少有一點好處:  悲劇的發生，讓我們看到了人生的多樣性。

 同時        ，也讓一些有良知的人，接受了教訓，可以避免在將來這樣的悲劇再次發生。

         5年前的10月26號，母親去世了，現在，老爸也走了，哎，一家人終於可以團圓了，無論是怎麽樣解釋來著。

         今年年初，我的非常好的朋友老楊，送走了他的母親，上個禮拜，他又送走了老父親。真是令人唏噓不斷，感慨萬分。

         我總覺著，一個人的一生，真的不是為了什麽”成功”。人生就是一種旅途，我們可能更在意的是旅途的經曆，和道路兩旁所見到的風光，以及經曆的風土人情和一些時事，還有愛和溫暖的情感故事。

         這一切的發生，都是因為有了緣分。

         安息吧老爸，請走好。

         您的不孝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