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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旦淨醜 演繹人生戲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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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辣椒炒肉絲》

(2016-03-14 10:20:18) 下一個

衛崗感到壓力,壓力山大。弄不好,他要丟飯碗。

他在一家商城的管理公司當經理。商城地處洛杉磯地區華人聚集地,大小商鋪五十餘家,兩層樓呈扇形朝東西向張開。停車場分地表地下,可停好幾百輛車。商城的人氣旺,周日的人潮不斷,周末的流量翻倍,各個角落是兜圈子找泊位的車。這是生意人的理想境界。消費者有羊群心理,愛往人多的地方擠,人氣一旦形成,旺了更旺,想壓下去都難。

最近,這個超旺的人氣有急瀉的危險。

上月開始,商城連續出了四起顧客被盜被搶的案件。三位女顧客走出超市,光天化日底下,生生地被歹徒搶去手袋,據稱裝了數目不小的現金和價值不低的首飾;一位男顧客提著購物袋回汽車,明明鎖上的車窗被撬開,忘記帶走的手機、導航儀等等物件不翼而飛。

案件頻密,商城上下為之震動。

廣場配備了保安,一個班次三位,商城裏兩位,停車場一位。案發時候,每個保安都說沒發現異常。衛崗讓他們寫詳細匯報,當時他們在哪裏正在做什麽。保安貌似安靜地寫著,衛崗聽得出來筆尖冒出的怨氣。保安工作,薪水低還特別枯燥,願意做的人隻要個子還湊合,手腳還利索,基本上沒有找不到的,隻有,願意做的人少哇。保安要穿製服,腰間別了幾樣家夥,觀察能力不強的人以為,其中一件定是手槍。錯,保安不能佩槍,因為不能佩槍,歹徒不怕他們。保安隻是一個威懾,作用多大就看歹徒的膽量。

每起案發,衛崗向當地警方報警,打的是911,警察最快要半小時才到。警察為受害者做筆錄,結束語無一例外,就是:以後千萬當心,出門穿戴不要招搖,手袋橫挎,車窗鎖好。

膽大的顧客問,什麽時候能破案?警察說,我們將認真調查。

警察拍屁股走人,顧客問衛崗,破案有希望嗎?衛崗學警察,答非所問地說,出門是得小心哪。

接著,又發生兩起搶案。衛崗急了,硬拉上一位市議員。這位議員搞選舉,衛崗的商城一路捐款,該答謝了。兩人走進警察局,要求見局長。局長不敢擺官架子,當即與他們麵談。局長趁機擺困難,說,市裏的預算不夠,警力不夠,對無生命威脅的案件隻能盡力而為。

議員話裏有話地說,這家商城的商鋪是本市納稅大戶,他們在這兒做不成生意,願意請他們去的城市多得很。城裏的工作要受負麵影響,別說警察局的預算,哪個部門的預算也得砍。

局長眨巴眨巴眼睛,說,好,這幾天我加派巡邏的警車數量和車次,另外,我派幾個便衣過去。

出了警察局,衛崗一再感謝議員,說下次選舉,他自己是鐵票,還要廣泛發動群眾幫忙。議員苦笑地說,當過這屆,我不準備再選,吃力不討好哇。

見衛崗一臉尷尬,議員說,別著急感謝。你不要太樂觀。警察能做的真的很有限。

一天之內,便衣先後抓獲兩個作案人。兩個都是拉丁裔,一個身體奇瘦,一個修了長胡,麵對警察和圍觀者,絲毫不顯得害怕。警察作了筆錄,當場釋放兩個。

得知抓到第一個時,衛崗狂喜,百米衝刺般飛出辦公室,趕到現場。他被放走,衛崗一陣驚愕,卻不敢多嘴。第二個又作同樣處理,衛崗簡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幾乎想跟警察幹架,問他們到底是怎麽執法的。

他衝年紀輕的警察說,人贓俱在,怎麽能把人放了?

小警察長得老樣,一邊眉毛發白,手搭著槍,腮幫子鼓動著,像是在壓抑要打出來的哈欠。

被驚嚇過後,顧客再次講述經過,她的皮包如何被搶,裏麵裝了多少現鈔,還有手機一把,首飾若幹。她不斷使用“搶劫”一詞,小警察不斷糾正她,說,不是搶劫,是行竊。顧客生氣了,大喊,他從我手裏硬拿走東西,不是搶劫?你是警察,你站在我這邊還是搶匪那邊?

小警察提高音量說,法律規定,搶劫是作案人使用暴力或者威脅暴力,受害者試圖抵抗,受害人的私人財產被強行拿走。如果沒有暴力,沒有抵抗,那就是行竊。

顧客氣得講不出話來,對警察點手指,“你……你……你……”。

衛崗幫腔說,你們的意思,她非要跟那些人拚命?現場捉到了,至少讓他們蹲幾天監獄,這算過分?

一直不吭聲的年長警察終於發話,我很抱歉,我們隻能這麽做。你可能不知道,加州新近通過了一個四十七號法案,有時間,好好讀讀。我們警察也痛恨這個法案。

警察走了,女顧客把怒火撒在衛崗身上,說,你們這個樣子,我下輩子也不會再來。你們等著,我要告你們,要你們賠償。

衛崗趕緊求教公司律師。律師說,他隻專民法,刑法的條條框框不熟悉。所以,他介紹了一個專精刑法的律師。這個律師挺有耐性,聽衛崗講完,先解釋了四十七號法案是什麽東東:加州選民經公投通過;如偷竊財物低於950美元,即使被抓到,因不屬重罪,警察隻能當場釋放。

衛崗聽傻了眼,說,連罰款都沒有?

律師說,沒有。

衛崗說,我開車犯規,動不動罰幾百,保險費上漲,倒黴,我認了。他們光天化日之下搶東西,啥後果也沒有?這他媽的算哪門子法律。

律師等衛崗發泄完,開始解釋搶劫和偷盜的區別。他講得比警察清楚,衛崗很難接受又不能不接受。他說,法律就是法律,咱老百姓沒話說?

律師點頭,說,除非再公投加以改變。

衛崗問,有戲嗎?

律師搖頭,說,基本沒戲。這是加州,民主黨選民占壓倒多數。黑人和拉丁裔是民主黨的主心骨。明白嗎?再說,監牢人滿為患,錢財是身外之物,你不忍也得忍。

衛崗沮喪地說,所以,警察拿他們沒什麽辦法。

律師說,說句老實話,真沒什麽辦法。他們不再害怕警察,隻會有恃無恐。久而久之,警察幹脆不管。我倒想打聽一下,你們報了案,警察一般什麽時候到?

衛崗說,快的話,半個小時。慢的話,一個鍾頭。

律師說,你們算好的。有的商城雙眼望穿,就是等不到人。

搶劫案件下降了一陣。巡邏警車稀少了,便衣不見了。他打電話追過去,聽到的是不痛不癢的托辭。過了一個星期,歹徒們殺個回馬槍。衛崗覺得自己被火烤。

久未露麵的商場老板駕到,在衛崗的辦公室跟他談話。老板是第三代廣東人,娶了從珠海來的老婆,手頭有數十家商業地產,手之長,伸到賭城。老板的樣子保存著廣東人本色,高額頭滿月臉,講話倒像美國人,直來直去。

他聽了衛崗的匯報,問衛崗,你知道問題有多嚴重嗎?

衛崗作洗耳恭聽狀。

老板說,我太太告訴我,華人媒體連續報道,一直到今天都有。媒體說是華人區某商城,可登了照片,我們的標誌建築在裏頭,誰不知道是哪一家?我們的顧客主要是華人,他們要讀報紙看電視吧?每天聽到的就是這些新聞。就算不讀報紙不看電視,隻要耳朵掛那兒,這裏聽聽那裏聽聽,早晚能聽到。聽完之後的反應會是什麽?

衛崗知道答案。隱住不說。

老板說,他們不會來,換別家。你告訴我,他們有什麽理由繼續光顧我的商城?如果他們不光顧,這兒的商鋪就要退租,商鋪退租,我們就沒有租金,沒有租金的話,你告訴我,你們的薪水要從哪裏來?

老板能賺錢,邏輯思維十分了得,一環一環照著推算下去,答案明擺著,衛崗沒有理由不感到緊張。

他向老板匯報了與律師的談話,提出了準備采取的措施,如準備增加保安人數,準備安裝監控攝像鏡頭,準備主動接觸媒體,讓它們做一些正麵報道,等等。

老板毫不留情,統統槍斃。

他說,抓搶跟偷,從來就不是警察的工作重點,重點是什麽,我不知道,天知道。增加保安人數,人工成本先不說,要增加多少才算合適呢?太多的話,顧客以為進了軍事重地,他們能安心購物嗎?安裝監視鏡頭?先不算安裝成本,要裝在哪裏?停車場? 我們開始立柱子裝設備,是不是又要嚇到顧客?就算顧客拍手稱快,鏡頭是死的,拍出來管用嗎?至於抓媒體做正麵報道,怎麽報?加強了警衛?每家商鋪大降價?這不成了廣告嗎?我們的廣告費已經付得夠多,一個子兒也不多給。

聽老板的意思,好像沒有什麽辦法,那就聽之任之,讓歹徒搶夠了自己收手?這肯定不是老板的意思,要不,他的臉色不會這麽難看,講出來的話不會這麽難聽。老板的意思,就是要他衛崗想出個辦法,想不出來,廣場的治安惡化下去,老板要另請高明。

衛崗表態說,恐怕需要多一點時間。我保證,廣場的生意不受負麵影響。

老板不說活,瞅了他半天,衛崗心裏發毛。他想,廣場又不是我的,你沒辦法我到哪裏偷辦法?你是皇上,你不急,我太監急管什麽用?你不讓我幹我就不幹,我辭職總可以吧?美國怎麽回事我不是不知道,此地不留人,老子找涼快點的地方呆著去。

他的心潮澎湃,臉色保持平靜,這點兒內功他有,要不坐不到經理的位置。

老板說,美國天天反恐,手老長,伸到該死的中東。我有問題嗎?沒有 。可是,我們商場發生的事情,其他商場發生的事情,他們怎麽不管?這些事,看起來不大,累積起來,擴散開來,起的作用,等同於恐怖行為。它傷害商業壞境,摧毀普通百姓對製度的信任,殺傷力超過那些該死的中東人在身上綁炸彈。

衛崗附和道,可不是嗎,完全正確。

老板終於走了,說是要開車去賭城,那兒的物業有要事處理。莫非那兒也出狀況?聽說賭城的治安挺好,黑道和白道建立默契,不允許宵小亂來,嚇到賭客。

要是賭城也失守,美國的麻煩可就大了。

衛崗繼續上班。他正跟一個做湖南菜的老板談續租約的事,桌上的電話響起。停車場的保安報告,又有一個女顧客被搶。更麻煩的是,顧客受到驚嚇,目前人事不省。衛崗想,歹徒明擺著是向自己挑戰,剛給老板訓一通,什麽招兒想不出來,又這麽來一下,不是逼自己走絕境?媽的,不想讓人活了?

他感到出離的憤怒,像自己被搶過一樣。我要能說了算,我把這些人渣全給剁了。

警察姍姍來遲,處理完畢,時間快到五點半。送走了警察,好言好語送走了顧客,順帶送了幾份購物禮券,他急急離開辦公室。他得去接在武館學中華武術的兒子。

兒子讀小學五年級,自三年級開始學武術,是幾項課外活動裏最上心的一項。兒子哈成龍哈李連傑,兩個人的武打片看過N遍。衛崗的老婆工作時間彈性大,兒子的課外活動都是她負責。今天她臨時有事,騰不出時間,衛崗得代勞一回。

車上了馬路,一路堵塞,交通燈好像隻有紅色的,讓人等到要抓狂。他跟老婆憧憬過,錢攢夠了買房子,無論如何要搬出華人區,有本事,上山靠海。華人區除了超市便宜一點餐館地道一點,想不出還有什麽優點。悲哀的是,他和老婆想了白想,錢不夠往哪兒搬?好好在這兒呆著吧。

終於等到綠燈亮,他加大油門衝過去,慢一點沒準兒又給紅燈堵住。剛才給老板訓話,氣頭上,想過辭職,其實,事情哪那麽簡單?都是中國人,老板比自己年輕十來歲,中國文化講個尊老愛幼,給晚輩訓,幾個人心服口服?不過,老板不是沒有優點。他不給人來暗的,對員工也算大方,自己當上經理,老板沒虧待過自己,年終封的紅包很有厚度。說辭職,下一站去哪裏?未來的老板能做得更好嗎?

衛崗啊衛崗,事關飯碗事關養兒子的大事,不可意氣用事。該忍的要忍,不該忍的摁住腦袋忍,忍不下來再說。

問題的症結所在,麵對來勢洶洶的搶劫。他必須想出辦法。

武館設在大馬路邊,麵積相當於三家小店鋪,一色大玻璃,燈火通明,從外麵可以看到整齊排列的小孩們。小孩穿了統一的純白練功服,在教練的帶領下,踢腿揮拳,“嗬嗬”怒吼,甚是威風。他的印象中,中華武術算花拳繡腿,好看歸好看,真正打架不一定管用,實用性比不上跆拳道或泰拳。兒子喜歡,起碼能練身體能講紀律。現在是動腦筋謀生的時代,靠拳頭打不出天下。

停好車,他給老婆匯報。老婆說,怎麽這麽早?他說,不是五點半嗎?老婆說,什麽時候成了五點半?是六點半。兒子我才剛剛送過去。你怎麽啦,這麽稀裏糊塗?

今天的事,是人就得昏頭。亂套了。

既來之則安之,衛崗在角落處挑了位置坐下,發現周圍等候的都是媽媽。他對緊邊上的媽媽點了個頭,立即打開手機,忙著看新聞查短信。過了幾分鍾,一團陰影飄近,他抬頭一看,一個中年男子站那兒。他習慣地衝人一笑。男子問,你是學生家長?他說是,問,你也是?男子說,不是,武館是我開的。

哦,老板。衛崗站起來,伸出手,說,老板好。男人說,什麽老板?叫我劉老師。

聽太太說過,武館幾個月前換了老板,新老板來美國不久,據說在大陸得過全運會武術比賽的單項冠軍,很有個性。劉老師個頭不足一米七,寬肩膀,右眼的上方有個小疤痕,眨眼的時候,小疤痕跟著上跳。他握手的力道大,一般的女性說不定要被握得哇哇叫喚。

劉老師問,你的小孩是男孩還是女孩?

衛崗說,男孩。他指著兒子說,就是那個。

兒子明明看到自己,麵部卻沒有任何反應。這樣好,做什麽像什麽,嘻嘻哈哈成何體統?

劉老師說,是他呀。好孩子,態度好,領會快,我就喜歡這樣的學生。

兒子給人這麽誇,衛崗聽得入耳。劉老師說,你是大陸人?衛崗點頭。他說,要不要到我辦公室坐坐?這裏講話不方便。

看來,劉老師時間空,想找人聊天。劉老師在前頭引,衛崗在後頭跟。他發現,劉老師的肩膀幾乎不擺,雙腳稍稍外八,整個身體顯得僵硬,脊背發散力量。衛崗的閱曆不廣,認不來幾個習武的人。如果有人問,習武的人該是啥樣子,他會說,像劉老師這個樣子。

 劉老師的辦公室挺小,一張小桌子,兩把鐵製折疊椅,三麵玻璃一麵牆。玻璃窗上貼了幾份廣告之類的東西,牆上是一幅放大的照片,年輕的劉老師胸佩獎章,笑得露牙。衛崗指著照片,說,聽說你得過全國比賽的冠軍,了不起呀。劉老師說,就一次。好漢不提當年勇。

他問,你是代表哪個省隊的?劉老師說,H省。

衛崗大喜過望,說,我也是H省人,咱們是老鄉嘞。劉老師說,來美國的H省人不多,我們有緣哪。

他們沒有眼淚汪汪,親近感溢於言表。

他們一直站著,扯了些閑話,隔著窗看得見學生的動靜。劉老師講,拿到冠軍後,他回老家開了武校,學生最多的時候超過一千人,威震全省。他激流勇退,賣了武校辦實業,做壯陽酒的生意,等賺到錢,他連生意和廠房一塊轉賣,換了美金來美國。

衛崗說,來美國還開武校?我要是你,啥也不做,享受人生。

劉老師,我是農村人,吃過不少苦,勞碌命,閑不下來。

衛崗問,你還親自教嗎?

劉老師說,不了,請年輕的老師。我上了歲數,也不習慣美國的教法。在老家,學生沒一個不怕我的,練不好的學生品行不好的學生,我抓過來就打,打得他們晚上睡不著覺。他們出社會,對我最好的學生反而是這些人,謝我手下不留情,打出了男子漢。在美國,你不能罵學生不能打學生,嘴巴要甜,我做不來。

說著說著,說到了中華武術的真諦。衛崗說,我覺得,你不要見笑啊,我覺得練武術是健體強身,跟人打架怕不行。

劉老師說,那要看情況。

衛崗說,我們拍了那麽多武打片,天上飛地下鑽,不可能是真的。那麽有功夫,打日寇打美帝,一個禮拜以內,幾個武林高手足夠收拾。我說的對不對?

劉老師說,那要看情況。

劉老師不想多說,他們一時沒了話題。過了會兒,劉老師問,老板做什麽生意?

衛崗連忙擺手說,別別,我是打工的。

劉老師問,在哪裏打工?

衛崗說了商城的名字,劉老師說聽過。他說,我跟老婆去那裏買過幾次東西,地方不錯,前一段時間停車太麻煩,最近好像好了些,人好像不如以前那麽多。

衛崗憋了一肚子的火,借機講了商城最近的窘境。劉老師問,警察幹什麽吃的?

他說,警察不太管,管也管不了。

劉老師問,怎麽回事兒?

他把從律師那兒聽來的複述一遍。

劉老師說,哦,美國也這樣?毛病不少哇。

衛崗說,可不,住得越久,毛病越多。來了這麽多年,有些後悔來美國。你呢?

劉老師說,目前還沒有。國內的電視報紙成天報美國的壞消息,來了,反而覺得沒那麽差。

衛崗隻有苦笑。

劉老師問,你們怎麽辦呢?

衛崗說,沒什麽好辦法。老板急得亂罵人。

他不便直說,老板罵的是自己,還暗示要端掉他的飯碗。

他們沉默了一會兒。窗外的訓練接近尾聲,學生的吆喝一聲高過一聲。衛崗的兒子小臉通紅,身子蹦得天高。衛崗與兒子的視線對接,兒子終於衝他笑了,兩個小酒窩分外好看,做老子的心花開了。嗯,練練武術滿不錯。聽錯了時間,來的時候趕上兒子上課,歪打正著了。不這樣,哪有機會看到兒子的英武?花這個錢值。老板是老鄉,今天聊得挺對路,以後對兒子必定多一些關照。

他的心情逐漸變好。

授課結束,訓練場的喇叭流出粵語歌《滄海一聲笑》。這首歌聽商城老板唱過,那次是公司管理層人員聚餐,老板娘親自選的。老板的粵語發音不準,調調倒差不離,衛崗由此記牢了它。

兒子到裏間取鞋子,衛崗對劉老師說,一回生二回熟,咱們下次再聊?

劉老師說,下次聊。你帶了名片嗎?

衛崗摸出一張,雙手遞過去。劉老師看了看,問,手機號碼呢?

他說,我給你在背麵寫上吧。

劉老師回了名片,名片中央是個騰空踢腿的武士,足尖托起一個鬥大的“武”字,公司信息豎排,分排兩側,給人印象深刻。他也在背麵填上手機號碼。

到了家,他給兒子和自己煮了韭菜水餃,他吃十四個,兒子吃十六個。兒子悶著頭吃,十六個餃子一眨眼就掃光。他才吃到第九個。他問兒子,還要吃嗎?兒子瞅瞅他的盤子,問,你不吃?他當即把剩餘的餃子全部撥給兒子。

老婆比較晚回家,自己下麵條。衛崗說,再給我來一碗。老婆問,沒吃飽?他說了兒子的飯量,老婆說,這不算最多的,最多的一次吃三十個。傻小子,像野草,瘋長。    

他還要老婆加炒一小盤辣椒肉絲。老婆說,這麽晚吃辣椒,不怕睡不著?

他說,你還不知道我?不吃辣椒才睡不著。吃遍世界,辣椒炒肉絲,No 1。

老婆說,吹吧吹吧,吃遍世界。我看你。就知道吃最便宜的肉。你呀,就是打工仔的命,賤。

一句調侃,勾起了他的傷感。他們兩口子打工,略有積蓄,買房子,至少還要奮鬥五年。他們夫妻倆相依為命,守著一個寶貝兒子。目前,兒子可以放量吃餃子,自己可以放量吃辣椒炒肉絲。萬一不小心丟了飯碗,一時找不著第二份工作,靠老婆一個人賺錢,那就很不好說。

老婆問,怎麽啦,心事重重的。

他長歎一聲,講起白天老板對自己的訓斥。

老婆是聰穎之人,聽得出老板的潛台詞,掂得出老公失去工作的嚴重性。她默默地收拾碗筷,安慰衛崗說,會有辦法的,別想太多。

夫妻倆聯手做完家務,坐到電視機前。老婆不像往日,急著開電視。她說,你靠邊一些,我想躺一躺,有點累。

她枕在他的腿上。他問,不看電視了?老婆說,不了。

他撫摸著老婆的頭發,說,今天見到那個劉老師,他是我老鄉。

老婆說,那麽巧?

他說,他把我拉到辦公室,咱倆聊了半天。

老婆說,聊啥呢?

他講了講。老婆說,怎麽跟他講公司的事?

他說,自然聊到的。說了沒什麽吧?

老婆說,那倒不會。我聽說,練武的人,水比較深。

他們沉默了一會兒。老婆猛地坐起來,對他說,你可以找劉老師呀。

他說,找劉老師?他能幹什麽?

老婆說,你們公司這個樣子,警察不管,顧客害怕,總得有人管吧?

他說,管當然要有人管,你是說,請他們過來站場子?請他們打人?

老婆說,我反正也說不清楚。你問他,看他怎麽說。

他搖頭,說,不行,不行。這兒是美國,不能亂來。

老婆說,我知道,這兒是美國。商城不是已經有點亂嗎?想不出辦法,最後倒楣的是你。

老婆到底憋不住,一句話不啻當頭棒喝。

衛崗當即走回臥室,從手提包裏摸出劉老師的名片。盯著劉老師的手機號碼,他猶豫再三。這麽晚,打過去合不合適。不管它,先道歉再說事。

劉老師沒有絲毫的不滿,說衛崗不必道歉,他自己正在書房看書。衛崗說,我想向你請教我們公司的事情,明天什麽時候可以跟你談一談?

劉老師想了想,說,明天早上怎麽樣?

他們敲定了時間,早上七點半,在劉老師的武館,衛崗負責早點。

衛崗捧著老婆的臉親了半天,唱歌一樣說,世-上-隻-有-老-婆-好。我的感覺,劉老師會幫忙,會有好辦法。

老婆喘著氣,說,你不要停。待會兒,你要給我交代清楚,多久沒這麽親老婆?劉老師要是答應幫忙,隻要不鬧出人命,怎麽整都行。這些人太過分了。

衛崗買了兩份中式早餐,提早五分鍾到武館,劉老師已經等在裏麵。他恭維道,大師大師,給你添麻煩了。

劉老師連忙說,快別叫我大師。我這歲數,我這本事,哪裏敢當大師?再過三百年吧。

他一身白練功服,額頭上沁出細微的汗珠。他將門敞開,用一把厚重的椅子擋住,然後搬來兩張折疊椅,招呼衛崗坐下,說,這兒有自然風,早上吹吹,對身體有好處。

他們沒有談正事,像比賽一樣將豆漿油條包子飛快吃完。收拾幹淨後,衛崗詳細敘述了商城的事兒。最後,他問,你覺得有沒有辦法幫個忙?

劉老師沒有當即回答。他站起身,在訓練場踱步,不時壓壓已剩不多的頭發。衛崗不追問,耐心等待。

劉老師坐回來,對衛崗說,衛經理,跟你說,我來美國這麽些日子,有點坐不住。武館我開了,平時來的不多,昨天碰上你,算緣分。得空的時候,我一個人開車,在洛杉磯到處轉,熟悉到什麽程度?隻要英文過關,我敢開出租車。最近,我一直想,有沒有什麽辦法,讓我和幾個學生匯合,一起在美國做幾件像樣的大事,做成了,長期做下去。你的事,正好跟我的想法不謀而合。

衛崗洗耳恭聽。

劉老師說,我在國內的時候,幫人家處理過同樣的事情,效果還不錯。幾年前,我帶了幾個學生上省城,在一家商場踩點,認準了作案的幾個人,偷的斷手指頭,搶的斷腿,搞幾次,沒人敢再來搗亂。

這個主意新奇,這個主意解氣,但是,可行嗎?

他試探說,真是個好辦法。你打算也這麽幫我們?

劉老師說,差不多。我們不能來明的,守在商城,暴露了自己,萬一打起來,警察連我們一起抓。

衛崗說,我們隻能來暗的。

劉老師點頭。

衛崗不忘問一句,要辦事,你需要幫手,你的學生還在國內吧?你準備用這邊武館的學生?

劉老師說,不會,他們太小太嫩。動不了,動了送死。我有幾個學生已經在美國,做生意的,做別的,一直沒有停止練功。我一身招呼,他們不來也得來。

衛崗說,劉老師,你的學生練武,是為了健體強身,不是為了打架傷人嗎?

劉老師說,該出手時就出手。哪個好學生不想揍壞蛋?找人方麵你放心。你等等,我打幾個電話。

他又站起身,手捂著手機,連找了幾個人。衛崗聽不清楚具體內容,感覺像地下工作的接頭,寥寥數語,恐怕沒半句客套。

劉老師回頭,說,聯係好了。我不多廢話,隻認一句,要不要吃辣椒炒肉絲?

衛崗激動不已。辣椒炒肉絲!他問,是什麽意思?

劉老師說,我們師徒之間的暗號。辣椒就是過癮,炒肉絲就是傷皮肉,來真的。

衛崗由衷地說,辣椒炒肉絲好,太好了!

他還是不放心,問,練武有用,我懂。打架行不行,我不太懂。

劉老師說,武術裏麵花架子不少,真正實用的,散打算一項。按規定,武校的課程不能設散打,怕學生學了就出去實彈演習。怎麽辦呢?我們課堂上不教,課後有興趣的跟老師一起練。我挑一些心地好腦袋靈的跟我練,帶個幾年,帶出幾十個好手。這些學生出社會,容易找工作,最近幾年,當領導司機的,當大老板保鏢的,當武警教練的,當特警支隊長的,出路都不錯。我總結了幾點,練過武的,忠誠可靠,忠誠可靠的人容易找到好工作,找到好工作容易被重用。

劉老師的一環一環邏輯思維跟商城老板一模一樣,這是不是當老板的必備條件?自己屬於打工的命,是不是先天缺乏這種思維?缺乏這種思維就看不高望不遠,看不高望不遠就當不成老板,當不成老板就……

劉老師說,長期練武術的人,比一般人身體靈活手腳有勁,最主要的,危急當中,他們比較不慌。找準對方身體的要害,不慌不忙,一次機會就夠。

說到這個份上,衛崗哪能再廢話?這些歹徒可惡該死,有人要治治他們,他甘願帶路。他說,好,我負責給老板傳話。如果他囉裏八嗦,我就撂挑子,他愛找誰找誰去。他要是答應,我幫你們爭取最高的報酬,對他,錢不是問題。

在劉老師麵前,他也生出莫名的硬氣。

衛崗說出另一個擔心, 我覺得,作案的是團夥。搶了東西偷了東西,他們不會撒腿就跑,至少有一個人開車接應才跑得掉。我們商城案發那末多,會不會是同一撥人,分工合作,要不,幾夥人都來,他們之間撞車怎麽辦?

劉老師說,你分析的對,極有可能是同一夥人,得手後一起分贓。

衛崗說,一夥人的話,會不會是黑道的?

"黑道"兩個字一出,他禁不住緊張。惹上黑道,那就是血雨腥風,地動山搖。

劉老師說,美國我不熟。中國的情況我比較了解。黑道的人,看不上這些小兒科,他們做的是白粉走私控製市場。到人堆裏搶東西拿東西的,最多是個小流氓團夥,是壞人裏麵膽子最小檔次最低的人,吃了虧就躲就跑。

衛崗說,劉老師,你怎麽知道得這麽清楚?

劉老師沉吟幾刻,說,我在中國那麽久,在最基層的地方呆那麽久,黑白道得天天打交道。

當著劉老師的麵,衛崗給老板打手機。老板有點不高興,像是怕打攪。衛崗直奔主題。老板一聲不吭聽他講完,幹脆地說,讓他試試。

衛崗以為老板要擺姿態,多嘴幾句,什麽美國是法製國家,暗裏動手不上道等等。老板叫他別囉嗦,問,談到費用了嗎?衛崗說,還沒有,是不是你跟他直接談?

老板說,不用,你是經理,你是擁有權力的人,現在是你使用權力的時候。談完了,給我報告一聲,錢不應該是問題。

什麽叫老板?什麽叫魄力?老板就是明證。

劉老師提出,衛崗先買幾套最先進的攝像鏡頭,架在經理辦公室,觀察幾天拍到作案的人作案的車後,下麵怎麽處理交給他。

衛崗在辦公室門上貼了一張醒目的告示:

            各位租戶,自今日起十二天內,本辦公室需內部整修。有關管理方麵的事宜暫改至2066房處理,謝謝合作,不便之處,望見諒。

十二天是商城給劉老師的時間。超過十二天,商城養不起也沒有必要。從商城的角度,希望歹徒在這段時間作案。這種盤算接近變態,實在是出於無奈。

衛崗的辦公室設在二樓,位置居中,東西走向,兩麵皆有大窗戶,憑肉眼可看到商城的大部分地方。第三天,劉老師帶了三個人過來。衛崗跟他們一一握手,連聲說,拜托,拜托。他的學生長相普通,一個還帶了眼鏡,似乎太文氣了些。 一致的地方,就是他們握手的力道十足。所謂真人不露相,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全看這招靈不靈。

他給他們介紹了高倍攝像鏡頭的用法,他們領會能力很快,分別在兩頭裝設起來。他不放心地問劉老師,要不要把窗簾拉下,要不外頭……

劉老師說,放心,我們知道怎麽做。

他盡量不打攪他們,到吃中飯的時候,他親自給他們送餐。午餐是從商城的餐館買的,他打算一個個餐館讓他們吃一遍。劉老師和學生分批吃,吃飯基本不多講話,尚未吃飯的學生堅守崗位。

第一天平靜過去。第二天平靜過去。

工作之時,衛崗一直惦著這邊的動靜,心裏嘀咕,我們大動幹戈,請來武林高手,那些歹徒難道會不戰而退?這樣的安寧持續下去,前些天發生的案件就是異常,我們是不是反應過度?

第三天,他給劉老師他們送湖南燒菜,正拆開飯盒擺筷子,一個學生輕聲但清晰地喊,來了,來了。

衛崗的手發抖,心髒騰地起跳。聽別人講和親眼目睹完全是兩碼事。他跟劉老師小跑過去,劉老師抓起一台攝像鏡頭,馬上交給他,說,我的眼睛好,給你用吧。

由於慌亂,衛崗化了好幾秒鍾才抓準了目標。學生說,看到了嗎?朝東,在超市前門走的那一個。

一個拉丁裔男子雙手插兜,肩膀幅度很大地擺動。他一點不像正常的顧客,不目視商場,東張西望。他走動的同時,一輛很舊的美國車貼著路邊反方向滑行。劉老師說,那是接應的車。開車的一般是頭兒,要整他們,拿頭兒開刀,廢掉他。跟班的嚇都會嚇死。

他交代學生,把那個司機拍下來,把他的車牌拍下來。

學生的鏡頭喀喀作響。衛崗也連續按快門。

狗雜種,讓你們搶,今天你們一個也跑不掉。

果然,徒步的男人瞅準從超市出門的一個老年婦人,動作極快地搶她的手袋。手袋落地,兩人同時彎腰,男人揮起一腳,將婦人踢翻。事情發生太快,幾個旁觀者僵立原處。男人飛快跑路,那輛車的車門從裏麵彈開,男人跳上車,車“嘶”地一聲逃之夭夭。旁觀者有人打手機,有人高聲呼喊。

他對劉老師說,你們留在這兒,我要趕去現場處理。

他三步並作兩步地飛快下樓,向超市方向急行。他的內心情感複雜,憤怒,緊張,還有興奮。興奮從何談起?他的感覺是,這次不一樣。他們看到了作案的人,他們看到了作案的車。這都是鐵證。這次商城也許要笑到最後。

該處理的處理完,時間已經過了一個半小時。他返回原來的辦公室,劉老師說,媽的,太囂張了。

衛崗以為他說的是搶東西的歹徒,附和道,是他媽的太囂張了。

劉老師說,你過來看。

他跟劉老師走到西側,他的學生回放了一段攝像:另一個歹徒悠哉悠哉地走近一輛泊好位的日製車,手裏端起一把帶噴頭的小水罐,敲敲副駕駛邊的窗戶,從口袋裏摸出一個細長鐵絲,將鐵絲沿車窗邊捅入。這時,超市前的人群聚集,正在圍觀剛發生的搶劫。他抬頭張望,嘴唇咧開,笑了笑,將車門打開,開始在裏麵忙活。他重新露出身體,手裏多了幾樣東西。他用屁股將門頂回去,抬頭張望。路邊出現一輛車,跟著他行駛一小段距離。他穿過停車場和人行道之間的草坪,鑽入那輛車。車緩緩開走 。

衛崗又痛罵,媽的,太他媽的囂張了。

劉老師說,淡定得像是度假。好的,一天全體出動,給我們省了事。總共四個人,好對付。

衛崗和他們圍在一起,反複看四個人的照片。一個學生說,這個費勁。老墨長得差不多,頭梳得賊亮,留小胡子,我們可別打錯人。

其他兩個笑了,就幾聲,馬上收回去。衛崗說,別人看我們中國人一個樣,還經常把我們和日本人韓國人混在一起。

劉老師對衛崗說,通過照片和汽車牌照,你可以查清楚司機是誰,順著摸下去,弄得到他們的地址。

一個學生說,牌照會不會是假的或者偷來的?

劉老師沒回答,望著衛崗。衛崗說,我想不會。這不是搶銀行不是凶殺,他們不會考慮這麽周全。而且,劉老師分析過,做這檔壞事的,在壞人裏麵屬於低層次,腦袋沒那麽靈光。

衛崗托人很快弄到了相關信息:兩個司機在加州車管局均有注冊,他們的地址在同一個城市,是北橙縣的一個墨裔聚集區。為確保不認錯人,他再委托講流利西班牙語的人打電話過去,謊稱是除草公司的,問清楚身份後,再問他們有沒有興趣做工。他們一口拒絕,口氣露出不屑。

劉老師接到信息,分析說,得手後,他們最有可能的下一個動作是出去消費,喝酒跳舞打炮等等,把錢花光。他們就這個德性。過幾天,手頭緊了,會出來重新作案 。花錢的地點,他們會選感覺放鬆的地方,在他們家附近。

他說,我們今天晚上過去,等我們的消息。

天擦黑時分,劉老師和三個學生分兩組,分別在兩個司機住家附近等候。一個司機結了婚,老婆胖得像一座山,後頭跟三個發育不良的小不點。另一個司機是單身,住公寓,樓上樓下一直播放震耳欲聾的墨西哥民間音樂。

晚上十時許,兩輛車裝滿人,分頭開到三條街以外的同一家舞廳。舞廳的霓虹燈招牌掉了幾個字母,門口顯得灰黑。進出的人幾乎全是墨裔,每逢大門開啟,裏麵傳來大小號吹出的“吧吧”聲。劉老師他們沒有進場。他們的華人麵孔會非常引人注目。他們在一個路段外耐心等待。

過了半夜,舞廳的人依次退場。所有男人都腳步踉蹌,顯然喝過酒。 劉老師帶一個學生鎖定成家的那位,另外兩個學生跟著單身的。

前頭的車窗戶敞開,音響開到最大,壓著馬路中線,時而偏左,時而偏右。到了居所,他們和一幫同車的人客套半天,那些人漸次離去。劉老師的目標手搭著一棵樹,大聲咳嗽,想吐出喉中的鬱積物。劉老師和學生下車,疾步穿過被路邊停車占掉空間變窄的馬路,一邊一個,上下動手,司機弱弱幾下叫喚,軟身撲地。在幾乎同一時段,另一個司機在一棵枝葉茂盛的柏樹下被放倒。

他們兩個人的腰部,別了一張中文和西班牙文的字條:Sabes Por Que! Intentarlo de Nuevo ? (你知道為什麽! 想再試嗎?) 據估計,二位要重新站起來走路,這輩子恐怕很難。

劉老師的車駛出,在一塊“停”的告示牌前停穩。一輛警察逆向從他們車邊經過。劉老師和警察對視片刻,謙恭地向下微微點頭。警察很快就會發現那兩個癱倒的司機嗎?也許不會。這是個治安狀況聲名狼藉的城市,各種案件天天在發生,這是的警察士氣低落,能應付就應付過去。兩個喝醉酒的墨裔被人攻擊,警察該怎麽判定呢?說不定連管都不會管,又不是命案。

第二天,有人給兩個司機住家打電話。結了婚的那家有婦人接,聲音怯生生的,用西班牙語問,你是誰?來電的人說,你老公呢?婦人說,你是誰?為什麽要問這個?來電人一字一句地說,記住我的話:不要到中國人住的地方去,去了,我要送他的屍體回墨西哥。

婦人哭起來,哭得很傷心。

這些日子,商城無案可報。衛崗不會病態到想念那些歹徒。不過,前一陣子過於駭人,眼前的平靜讓人覺得不真實。但願,不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老板對衛崗極為欣賞,給他派了最有厚度的紅包。老板還說,這位武術師傅要保持聯絡,他是一口金礦。

老板胸懷遠大計劃,準備下一盤很大的棋。老板沒往下說,他沒有往下問。他的位置穩了,身價增了,慶祝還來不及呢。

劉老師那邊呢,告訴他說,過一段時間,反過來要請教衛崗,看看能不能當成一個事業做下去。衛崗說,肯定有做頭。

劉老師說,你兒子不錯,我以後會特別關照他,他願意的話,跟我練練,我給他開個小灶。

衛崗希望,衷心希望,兒子長大以後,美國的治安情況根本好轉。他不希望,衷心不希望,某個夜晚,劉老師給兒子敲電話,問,要不要過來,吃辣椒炒肉絲?

***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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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billibit 回複 悄悄話 有一天,加州可能會很亂,需要用槍來保護自己。
billibit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頤和園' 的評論 : 想娘家人舅舅來了。
labo88 回複 悄悄話 和”教父“一樣喜歡。
頤和園 回複 悄悄話 這位保安好命,想睡覺就有人給送枕頭,想鏟除強盜上天就派來了武林高手!
miniminnie 回複 悄悄話 謝謝這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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