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北
小說連載
等了快四十分鍾。
喂！
一個頭頂為“地中海”的男人朝我們喊了一聲，招了招手，我才從蹲姿變成站姿，跟著六個人一起，越過各類雜亂的攝影器材，朝那麵紅色的小門走。
左看右看，我沒底氣。其他五人——其他五個男人，或者比我高，或者樣貌堂堂。
而我，隻是一個不知名的小城來的土包子。
我才來北京三天。
第一天到達，第二天，女朋友和我分了手，第三天一早，我決心紮根北京。
不，我不能就這麽回去。
我還愛著嵐嵐。我的高中同學，我的女神。
我在手機上左劃右劃，海投了一番簡曆，又等了四天，手頭的錢幾乎快不夠吃飯住宿的時候，我接到了麵試的電話。
Z8圖片工作室。
嘿，我的強項，我在影樓幹過，我二十幾年來唯一的強項。拍照？拿手！
進了紅門還有一道小門。
地中海讓我們坐，是個長條椅，寶藍色漆麵。這裏的所有用色都很誇張。
一會，地中海來拍拍其中一位的肩，說可以進去了。
一個接著一個。我位列最後。我又朝旁邊瞥了一眼。該死！我也應該去美發店做一個飛機頭，就像我身邊這位大哥那樣，多酷，多帥，多拉風！
哼，不過也說不定，地中海可能不會喜歡飛機頭這種張揚的發型，畢竟他自己是毛發急缺的。容易嫉妒，產生恨。
一排站好。我六個簡直像被待選的牛郎。隻是我不明白，麵試，為什麽不是一個一個來，而是群麵。哦，可能還有下一輪。
沒勁。這種花裏胡哨的小公司還擺這種架子。
我用餘光研究這間辦公室，嗯，還算正常，跟外麵比，這屋子簡直樸素得像第三世界。當門一台桌子，桌子上一部電腦，電腦後頭一張椅子。其餘，沒了。看上去像看守所審犯人的辦公桌。
一會，裏頭的小門開了。
快速走進來個人。
是個看上去極普通的中年男子，洗得發舊的牛肉色夾克衫，梳著二八分頭，戴著個時下流行的半框眼鏡，看不出什麽表情。圖片社老板？他更應該去做個公務員。
“八爺。”地中海喊了他一聲。他揮揮手，地中海閉嘴了。
哦，八爺。深藏不露的八爺。 杜月笙當年看著也像書生，不可小瞧。
坐下了。八爺隨便問了問我們的基本狀況，一聽，哦，沒幾個有好學曆的。我放心多了。
“會投飛鏢麽？”八爺忽然問。
飛鏢？我是來鏢局麵試了？或者這裏是奧運會比賽現場？
地中海還是把標盤準備好了。
六個。距離五六米。一人發兩隻飛鏢。
好，不拒。這可是我的特長。前麵接連兩位帥哥都失敗了，脫靶，第三個六環，第四個五環， 第五位，該死，他紮中了十環。我上前，用盡畢生眼力，鏢！九環。
再來一輪，我又是九環。但憑這個我不會被刷掉。
地中海和八爺嘀咕了幾句。地中海拿來一對車牌號。
瞅一眼，顯然是道具，塑料的。但不可否認挺逼真。
“一人五個，時間一分鍾，速記。”地中海下達指令。
圖片社還要考這個？難道這是做車牌號的圖片社？
行，來都來了，就按照他們的來，車牌在我手裏迅速翻飛，一分鍾，我至少得記二十遍，幸好打牌是我的強項，從小也沒少打麻將，記牌，沒問題。
時間到了。地中海舉表。
從頭開始。哼哼，前頭幾位，也就有一位表現還可以，背了兩個車牌號。
輪到我了。我像念經，“GLK350, NQG289,QS786, NGT970, CFM951。”
一口氣背下來。地中海側目。我顯然足夠優秀。
餘光掃向八爺，他還是麵無表情。
接下來一項是跑步。上跑步機。基本都過了。不過有一位應聘者跑了一半，可能覺得這工作根本就是個坑，及時閃人了。好，我又少了一位競爭對手。
“最後一項測試，拍照，你們就出去拍。”
“主題呢，內容呢？”其中一位競爭者問。
“拍你認為能引發讀者關注的，讀者願意看的有點擊率的。”地中海說。
開始發相機了。
嗯，是正規圖片社，每個人至少還能有一部相機用。到我手的是尼康。
老機子。但也還算值錢，按一下快門，刷刷刷地，成像速度還是可觀的。
出門。地中海讓我們上車。唔？不是自由拍攝嗎？上車做什麽？
蒙上眼。嗯，這也是考試，我隻能聽從。再一睜眼，是飛機場。我們被拋下來，簡直像劫匪拋了人質，麵包車開走了。說一個小時後來接我們。
除了那個中途退出的，其餘四個人都朝候機廳那邊走。
什麽情況？我抓住一個人，問：“去哪裏？去做什麽？”
“拍照啊。”這位老兄顯然對狀況外的我很不屑。
“拍什麽照？”
“拍明星，”這位仁兄說，“馬上X520天團就要出站了。”
拍明星？為什麽要拍明星？我應聘的是……狗仔隊？這不是圖片社？驚慌之餘，我拉住這位仁兄打破砂鍋，“Z8到底是什麽公司？”可他已經不理我，作為競爭對手，他已經對我足夠仁慈。出站口一片想動。好多少男少女舉著條幅，騷動開始了。幾位仁兄湊上前去，迅速匯入人流中。
尖叫！在我聽來是幾千分貝的尖叫。我可憐的耳膜。
這令人憤恨的工作！可我必須上前，我舉著相機，跟著那些記者一起，還有我的戰友，東拍西拍，X520到底是什麽我聽都沒聽過，我就是一個土包子！可我得完成作業！
閃光燈亂閃！
人出來了。哦，就是幾個小女孩！一堆人簇擁著。帶著帽子，口罩，能看到的隻有眼睛和頭發。不過還真美。拍吧，我看競爭對手擠到前麵，我不能後退。
可粉絲的胳膊肘卻給了我的下巴重重一擊。
左臉偏向右邊，我倒在地上。相機飛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被幾千隻腳一頓亂踩，有被踢出老遠。啊！我的作業！我的考試！
腿，萬馬奔騰一般。
我護住臉，好容易找到個縫隙。求生求完成的意念占了上風，我大叫一聲，沒人聽見，我使出愚公移山的力氣，拿出手機，對準縫隙，對，就是那個X520的團員，我拍！
那女生也看到了我，將惶失措，她一捂裙子，做了個瑪麗蓮夢露的經典姿勢。
時光定格。
這就是我的作業。唯一可用的一張作業。
地中海和八爺拿著這張照片，反反複複欣賞著，又嘀咕，嗯，沒露，但又剛剛好，嘖嘖。
都是讚歎。
來麵試的六個人中，隻有我被錄取了。理由後來地中海告訴過我：長相普通，眼裏好，記憶力好，勇敢抓怕不怕被打，再一個，也是最重要一個——知道什麽是“好照片”。這些是成為一名合格的“狗仔偵探”的必備條件。
“我不適合這份工作。”當時我交了相機。小可憐，它已經被摔壞了。我懼怕他們讓我賠錢。
“等等。”背後傳來地中海的聲音。
果然，還是要賠錢。我沒錢！我在內心呼喊。
我轉過身，是地中海的笑臉，“照片的稿費。”他遞上一隻信封。我有氣無力接過來，一打開，哇！一小遝錢。
我心狂跳，就是那張該死的照片？那麽值錢？
“再考慮考慮？”地中海還是保持笑容。他是個溫和的中年男人。
為什麽不？我還要找嵐嵐，我得先生活，哦不，先生存下來。
我握了握地中海伸出的手，成交。
好了，就這樣，我成為Z8圖片社的一員了。
這是個專拍明星八卦照的狗仔偵探公司。老板是八爺，地中海叫梁超，是一級偵探，據說有七八年的從業史。我一進公司，什麽也不是，算助理。還沒到二級偵探的水平。
不過有一個好處，入職當晚，我就有地方住了。公司暫時就是我的住處。哦，忘了說一句，這裏是東六環。
我叫廖平凡。我現在是一名“狗仔偵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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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仔偵探（2）掃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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