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係列一：太祖建宋之十九：遼穆宗遇弑身亡與宋太祖親征北漢

開寶二年（遼應曆十九年）即公元969年春正月初一（己卯），宋太祖趙匡胤因為大軍出征，所以沒有登禦正殿。而遼主耶律述律則因為在宮中飲宴，也沒接受朝賀。

正月二十一（己亥），宋太祖任命吳越國的錢惟濬為鎮海和鎮東節度使。錢惟濬奉他父親吳越王錢俶的命令前來參預南郊大祭，這時即將回去，所以宋太祖特詔為他增加官秩。

正月二十四（壬寅），宋太祖派殿中侍禦史洛陽人李瑩等人分別前往諸州，去調發軍事儲備奔赴太原前線。正月二十八（丙午），他又派使者去調發諸道兵馬進駐潞、晉、磁等州，準備進一步討伐北漢。

同時，南唐樞密使、左仆射、平章事湯悅，被罷免了鎮海節度使的實職。湯悅不想呆在藩鎮，上表請求解職。所以南唐主李煜才改授他為太子太傅兼監修國史，但依然讓他兼領鎮海節度使。

二月初七（乙卯），宋太祖任命昭化軍節度使李繼勳為河東行營前軍都部署，侍衛步軍指揮使黨進為副手，宣徽南院使曹彬為都監（續通鑒說宋太祖派曹彬和黨進這天先往太原）；任命棣州防禦使何繼筠為石嶺關部署，建雄軍節度使趙讚為汾州路部署；派他們領兵討伐北漢。宋太祖還在長春殿宴請他們。

二月初十（戊午），宋太祖下詔親征。次日，他任命開封尹趙光義為東京留守；樞密副使沈義倫為大內部署，掌管留司三司事務。宋太祖命令李繼勳和趙讚他們率先帶兵奔赴太原（續通鑒說對李繼勳和趙讚的任命也在這天；但此處以《宋史》為準）。

二月十六（甲子），禦駕離開京師，並於三天後停留在王橋頓。彰德節度使韓重贇前來朝見。宋太祖跟他說：“契丹（即遼國）一旦知道朕的這趟出行，將率眾前來救援。他們覺得鎮、定二州沒有防備，必將由此路進來。你可以為朕領兵倍道兼行，出其不意打敗他們。”於是任命韓重贇為北麵都部署，義武節度使郭延義為副手，讓他們防備契丹。

當初，遼主被女巫肖袞的話迷惑，取來人膽，混著延年藥服用，因此為了取膽而殺了很多人。後來他知道被騙，便讓騎兵用鳴鏑射擊肖袞，並馳騁馬匹把她踩死踩爛。此後他更加嗜酒好殺，五坊掌管野獸的人及近侍和給事等，要麽因為細小過失，要麽因為奏對時稍為失旨，要麽因為他遷怒於人，動不動就被他加以砲烙和鐵梳等，還有其他無法計數的酷刑：有時還親手刺死，或者斬擊射燎，或者砍斷手足，或者折斷腰脛，或者劃口破齒，不一而足；然後將他們的屍體拋棄野外。他還下令在遼國地盤築封，為此死了一百多人。他也在京師修建一座百尺高的監牢，用以關押囚犯。晚年時，遼穆宗變得更加暴虐。他曾跟太尉華哈說：“朕喝醉時如有處決不當的，醒來後你應當覆奏。”其實隻是說說而已，最終毫無悛改的意思。二月二十一（己巳），他到懷州舉行春季圍獵，並親手射中一隻野熊。侍中蕭思溫與伊勒希巴牙哩斯等人為他進酒上壽。遼主喝得酩酊大醉後回到行宮。當天夜裏，他被近侍霄格與為他盥洗的盥人華格和掌管禦廚的庖人錫袞等人弑殺。遼主耶律述律死時三十九歲，遼人給他的廟號為遼穆宗。

遼穆宗正名叫耶律璟，小字述律，是遼太宗耶律德光的長子，母親靖安皇後蕭氏。他於遼會同二年（939）封壽安王。天祿五年（951）秋九月初四（癸亥），遼世宗耶律阮（即遼太宗的侄兒永康王）遇害。逆臣耶律察割等人伏誅後，耶律述律於四天後即皇帝位。群臣為他上尊號為天順皇帝，改元應曆。次日，他前往南京（幽州）。也在九月，他派劉承訓到太原向北漢告哀。冬十一月，北漢、後周、南唐各派使者前來吊唁。九月十六（乙亥），他下詔說，朝會將依照嗣聖皇帝（即遼太宗）的先例舉行，使用漢禮。遼穆宗後來的事都已細說，就不贅述了。

《遼史》史臣作讚說：穆宗在位十八年，知女巫妖妄見誅，諭臣下濫刑切諫，非不明也。而荒耽於酒，畋獵無厭。偵鵝失期，加炮烙鐵梳之刑；獲鴨甚歡，除鷹坊刺麵之令。賞罰無章，朝政不視，而嗜殺不已。變起肘腋，宜哉！

遼穆宗遇弑次日，蕭思溫與南院樞密使高勳和飛龍使尼哩等人帶著遼世宗（即永康王耶律阮，遼太宗的堂兄弟）的第二子耶律賢，率領一千甲騎趕往遼穆宗的行在。耶律賢在遼穆宗靈柩前慟哭，接著群臣勸進，耶律賢於是在靈柩前即皇帝位，成為史上的遼景宗；百官為他上尊號為天讚皇帝。他宣布大赦，改元保寧。遼景宗接著因殿前都點檢耶律伊賴哈和右皮室詳袞蕭烏哩濟宿衛不嚴，將他倆斬首，然後任命尼哩為行宮都部署，加政事令。

同時，北宋暫時負責禮部貢舉的趙逢上奏，說今年進士安德裕等七人合格及第。

二月二十七（乙亥），宋太祖抵達潞州，因下大雨而在那裏留宿。當時各州送來的軍餉都集中在城中，城裏車輛堵塞了道路。宋太祖聽說軍餉供應被拖延，準備歸罪於轉運使。宰相趙普說：“六師剛到，而轉運使就被治罪。如果敵人得知這事，必定以為我們糧食不夠。這並不是威服遠方的辦法。陛下隻要挑選一名能辦理繁雜和緊急事務的能臣，趕來潞州就行了。”次日，宋太祖任命戶部員外郎兼知製誥王祐代理潞州事務。王祐當即調度指揮路上的車輛，很快道路就暢通無阻。宋太祖又任命樞密直學士趙逢為隨駕轉運使，並鑄印賜給他。

北漢大將劉繼業和馮進珂率軍進駐團柏穀，並派衛隊指揮使陳廷山率領數百騎兵前來偵查巡邏。剛好李繼勳等前軍來到，陳廷山馬上帶領所部投降。劉繼業和馮進珂知道眾寡不敵，也就逃回到晉陽，北漢主勃然大怒，罷免了他們的兵權。李繼勳等人於是包圍了晉陽城。

當時遼國使臣內侍韓知範來晉陽城內冊命北漢主為帝，北漢主夜裏開門接納了他。次日，北漢主宴請韓知範，群臣全都參預。宰相郭無為在庭院中痛哭，拔出佩劍要自殺。北漢主急忙步下台階，拉著他的手引他入座。郭無為說：“我們怎能靠一座孤城抵抗百萬之師！”他的目的就想以此動搖眾心。

三月初九（丙戌），遼景宗前往上京臨潢府（今內蒙古巴林左旗林東鎮）。因迎立的大功，他為蕭思溫進位為北院樞密使，很快又讓他兼北府宰相。遼景宗還封高勳為秦王，為尼哩加守太尉。

當時在遼穆宗失德亂政之後，遼國朝廷外無不欣然盼望國家得到治理。遼景宗多次召翰林學士幽州人室昉前來，詢問他有關古今的治亂得失，而室昉的奏對很讓遼景宗滿意。蕭思溫推薦說耶律色珍（史書也作斜珍）有經國的才器，遼景宗說：“朕知道。但他行跡豪爽放蕩，哪裏受得了官場的羈束！”蕭思溫說：“他外表雖然豪爽放蕩，內才卻不可估量。”遼景宗於是召他前來，征求他對時政的意見。耶律色珍表達得非常誠懇，也切中要害。遼景宗非常器重他，很快就讓他節製西南麵諸軍，負責救援河東。當時南院大王耶律塔爾在加了兼政事令後退休致仕，遼景宗便讓耶律色珍出任南院大王。

遼太平王耶律諳薩噶得知遼景宗繼立，非常害怕，急忙逃入沙陀。遼景宗因伊勒希巴訥穆袞暗中投靠耶律諳薩噶，所以殺了他。很快他又召耶律諳薩噶回來，赦免了他的罪。耶律諳薩噶是已故遼穆宗耶律述律的二弟。

宋太祖在潞州總共停留了十八天。他審問一名擒獲的北漢細作，那人回答道：“太原城中百姓吃苦已經太久了。他們日夜盼望陛下的車駕，隻恨來得太遲罷了。”宋太祖笑了起來，賜給他衣服後放他回去。三月十五（壬辰），禦駕離開潞州。

三月十八（乙未），李繼勳在太原城下打敗北漢軍。三月二十一（戊戌），宋太祖抵達太原城下，並在兩天後在城南檢閱大軍，也開始下令修築長連城圍困太原。三月二十四（辛醜），宋太祖臨幸汾河，下令修建新橋。同時，他任命兵部員外郎兼知製誥盧多遜代行太原府事。

三月二十五（壬寅），宋太祖征用太原附近各縣的數萬民工趕赴太原城下。

次日，北漢憲州判官史昭文在州城前來歸降。宋太祖當即任命史昭文為憲州刺史。

三月二十八（乙巳），宋太祖來到城東南，並下令修築長堤攔起汾水。先前，有人建議增兵攻城，左神武統軍陳承昭進言道：“陛下左右已有上千萬的士兵，何不使用他們？”宋太祖一時沒有領會他的意思。陳承昭用馬鞭指著汾水，宋太祖這才大笑起來，於是命令陳承昭負責這一修堤工程。次日，宋軍決開晉祠水灌入汾水（續通鑒作灌城，但不太可能。這時剛開始築堤）。

三月三十（丁未），宋太祖下令，讓李繼勳駐紮在城南，趙讚駐紮在城西，曹彬駐紮在城北，黨進駐治在城東，讓四寨緊逼太原城。北漢人趁著天色晦暗突出城門，暗中襲擊西寨。趙讚率眾與他們作戰。弓弩矢貫穿了趙讚的腳，但他堅持作戰，不肯退卻。當時黨進正派東寨都監李謙溥到西山伐木，給軍隊使用。李謙溥聽到鼓聲，當即率領所部兵馬赴援，北漢人這才撤退。宋太祖也馬上趕到戰場，奇怪為何前來赴援的人都沒穿精甲；詢問後才知道是去伐木的李謙溥，因此非常讚賞。劉繼業又帶領數百突騎襲擊東寨。黨進隻身追殺劉繼業，麾下隻有幾人跟著他。劉繼業逃走藏匿在塹壕中，北漢兵出城援救。劉繼業趁機攀著繩索入城，才獲免一死。

再說，南唐右仆射兼判省事遊簡言，總是親自檢查簿冊，督責辦事遲緩的人，因此僚吏都很怕他。然而他不明大體，所以得不到士大夫的尊重。他多次稱病辭職，但南唐主李煜不許。這月，南唐主讓遊簡言兼任門下侍郎和平章事。

夏四月初一（戊申），宋太祖臨幸城東，觀看民工修築河堤。四月初四（辛亥），他派海州刺史孫萬進率領數千人進圍汾州。次日，宋太祖再次臨幸城東，賜給群臣及諸軍將士時服，並宴請扈從官員。

當初，棣州防禦使何繼筠作為石嶺關部署，帶兵進駐陽曲。宋太祖聽說遼兵分道前來援救北漢，其中一支部隊自石嶺關過來，便派人用驛馬召何繼筠趕來行在，當麵授以方略，並給他數千精兵，派他前往抗拒遼兵。他還跟何繼筠說：“明日正午，朕就等你的捷報了！”當時已經盛暑，宋太祖命令太官煮麻漿粉賜給何繼筠。何繼筠吃完後馬上告辭離去，接著果然在陽曲縣北和遼兵開戰，擊潰了他們，還生擒遼國武州刺史王彥符，斬首千餘級。四月十二（己未），何繼筠派兒子何承睿來太原的行在獻捷。何承睿還沒到時，宋太祖就登上北台等候。他遠遠見到一人騎馬自北邊過來，連忙問是誰，果然就是何承睿。北漢人心裏依賴遼兵的救援，所以堅守了很久。當宋太祖派人將何繼筠獻來的遼兵首級和繳獲的鎧甲陳列在城下，給守城的北漢兵看時，城中人們一下子都泄了氣。

四月十五（壬戌），宋太祖臨幸汾河，觀看宋軍在那裏造船。四月二十一（戊辰），他臨幸城西的上生院。四月二十九（丙子），他再次臨幸城西。

遼景宗吸取遼穆宗暴虐的教訓，一心想要實行寬政。趙王耶律喜袞長期被關在監獄裏，得知這事後，自己去掉枷鎖跑去朝見遼景宗。遼景宗憤怒地說：“你是個罪人，怎能擅離禁所！”又重新將他關押起來。後來他親自審訊囚徒，召見後將他們全都放了。

這月，遼景宗進封太平王耶律諳薩噶為齊王，改封耶律喜袞為宋王；又封耶律隆先為平王，耶律稍為吳王，耶律道隱為蜀王，耶律必攝為越王，耶律異裏為冀王，耶律宛為衛王。當初，遼景宗弟弟耶律質睦生性敏給，精通契丹文和漢字，還能寫詩。遼穆宗末年時，耶律質睦與宮女私通，遼穆宗無比憤怒，將他拷打了數百下，還在刺瞎他一隻眼睛後，將他處以宮刑，關進監獄，然後準備將他斬棄市。遼景宗即位後，馬上釋放了他，並將跟他私通的宮女賜給他，還封他為寧王。沒多久，他讓耶律隆先兼任政事令，留守東京；讓耶律道隱留守上京。耶律隆先、耶律道隱、耶律稍，都是遼世宗的弟弟，也就是遼景宗的叔父。

五月初二（戊寅），遼國分兵由定州入侵中原。韓重贇在嘉山排列兵馬，嚴陣以待。遼人見到宋兵的旗幟，大為驚駭，便想逃走。韓重贇帶兵出擊，擊潰了他們。五月初七（癸未），他派來告捷的使者抵達宋太祖的行在。宋太祖非常高興，親自書寫手詔褒獎他。

次日，宋太祖臨幸城北，下令引汾水注入新堤，準備灌進太原城。五月十二（戊子），他臨幸城東南，命令水軍乘坐載著強弩的小船，去進攻太原城。內外馬步軍都軍頭（《宋史》作橫州團練使）王廷義親自擊鼓助威，還脫下盔甲登岸，結果流矢集中他的腦袋，王廷義跌倒在地。兩天後，王廷義因傷勢過重而死。五月十五（辛卯），殿前都指揮使都虞候石漢卿也中了流矢，摔進塹壕，淹死在那裏。五月十七（癸巳），宋太祖追贈王廷義為建武節度使，石漢卿為袁州防禦使。

五月二十一（丁酉），宋太祖臨幸城西，命令諸軍攻打西門。他又派偏師進圍北漢的嵐州。北漢守將趙宏因局勢危蹙，隻好請降（《宋史》說他在五月十八甲午歸降）。五月二十二（戊戌），趙宏來朝見宋太祖。為避他父親宣祖（趙弘殷）的名諱，宋太祖賜名他為趙文度。五月二十三（己亥），宋太祖任命右千牛衛將軍周承瑨為嵐州團練使。次日，他在行宮宴請趙文度，然後授他為重國節度使。

太原的局勢日益緊急。郭無為陰謀出逃，於是請求親自帶兵出擊。北漢主信了他，因此挑選了一千精銳，命令劉繼業和郭守斌為副手，讓他出戰。北漢主親自登上延夏門目送他出城，並期待著他凱旋而歸。那晚下雨，天色晦暗。郭無為行至北橋，停下馬來召集諸將。劉繼業因他的馬傷了馬腳，隻好先行收整所部兵馬回城；郭守斌則迷失了方向，也找不到人。郭無為不能獨自前進，隻好與麾下數千人也回到太原城。

五月二十八（甲辰），都虞候趙廷翰上奏，說諸軍都想用雲梯登城，拚死進攻。但宋太祖憐惜戰士性命，沒有答應。

宋太祖因為暑氣方盛，深念囚徒的困苦，因此下詔說：“西京諸州必須讓地方長吏，責令掌管刑獄的助理每五日到監獄去視察一次，檢視獄房的灑掃，枷鎖的洗滌；如有貧困的給予飯食，有病的給予醫藥；因小罪被關押的則必須及時判決或遣送回家。”此後每年仲夏，朝廷都要重申這一詔書告戒地方官吏。

同時，遼景宗耶律賢立貴妃蕭氏為皇後。蕭後是北府宰相蕭思溫的女兒，年幼時就很賢慧。蕭思溫曾觀察幾個女兒灑掃房間，發現隻有她掃得最幹淨，因而高興地說：“這女孩必定會成家立業。”當遼景宗立蕭氏為後後，她能參決朝政，得到遼景宗的敬重。

閏五月初二（戊申），宋軍決開河堤，太原南城開始被汾水淹沒。大水穿過外城，注入城中，城中軍民大為驚擾。宋太祖親臨長堤觀看。水口逐漸增寬，北漢人沿著城牆設置屏障，又遭到宋兵的射擊，屏障無法架起。很快有些積草自城中飄出來，直接衝到水口才停下。宋軍的弩矢不能穿透積草，北漢人因而得以設置屏障，決開的水口也被堵塞住了。

郭無為再次勸北漢主出降，但北漢主不聽。宦官衛德貴極力表示郭無為謀反的事實已經明白，不能再赦免他。北漢主於是殺了郭無為示眾，城中人心才稍微安定。

北漢人不久自西長連城偷偷出來，準備燒毀宋軍的攻戰器具。宋軍將他們擊退，斬首萬餘級。半夜時，宋軍營寨外忽然有人高喊說：“北漢主投降了！”宋太祖命令衛士穿上盔甲，準備打開壁門。八作使趙璲說：“受降如同受敵，豈能在半夜輕易許諾他們！”宋太祖後來派人去查問，果然是北漢細作玩的把戲。

閏五月初三（己酉），宋太祖親臨城南，命令水軍乘坐輕舟焚燒那裏的城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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