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係列一：太祖建宋之十八：北漢主劉繼恩遇弒與劉繼元拒絕歸降北宋

開寶元年（遼應曆十八年）即公元968年七月下旬，北漢睿宗劉鈞病故，他養子劉繼恩繼立。

宋太祖趙匡胤自從即位以來，多次微服出行，有時也經往功臣的家。宰相趙普退朝後，都不敢脫下衣冠。一天晚上，天正下大雪。夜裏，趙普聽到很急的叩門聲，連忙出來，見到宋太祖站立在雪地中。趙普惺恐地迎上前下拜。宋太祖說：“朕已經約好弟弟了。”沒一會，開封尹趙光義果然來了。他們於是進入趙普的堂中，在地上鋪了個厚墊坐下，燒炭烤肉吃；趙普的妻子為他們行酒，宋太祖稱呼她為嫂子。趙普從容地問道：“夜已深了，天氣又如此寒冷，陛下為何出門？”宋太祖說：“我睡不著。誰榻之外，都是其他人的家，所以前來見你。”趙普說：“陛下還嫌天下太小嗎？南征北伐，今天正是時候。臣願意聽聽陛下胸有成竹的打算。”宋太祖說：“我想奪取太原。”趙普沉默了良久才說：“這臣就不知道了。”宋太祖問他什麽原因，趙普說：“太原正當西北的兩邊，假使我們一舉攻下，那麽邊患則全都由我們承受。何不姑且留下他們？等待削平其他諸國，他們不過是個彈丸黑子，又能逃到哪裏去！”宋太祖笑著說：“我打算將政事交給你，所以隻是試探試探而已。”因而趁機跟趙普說：“王全斌平蜀時殺了很多人，我現在想起來還耿耿於懷。的確不能再用他了。”趙普於是推薦曹彬和潘美，說他倆可用。宋太祖後來都聽取了。

宋太祖曾通過邊界上的細作跟劉鈞說：“你家和周氏是世仇，不屈服於他們是應當的。如今我和你沒有嫌隙，為何要困擾這一帶的百姓？如果要奪取中國，應當東下太行以決勝負。”劉鈞派細作答複他說：“河東的土地和甲兵不足以抵擋中國的十分一。然而我家世代都不是背叛朝廷的人，守住這區區一塊地方，隻是害怕漢氏的香火沒人延續罷了。”宋太祖為他的話感到悲哀，於是笑著跟傳話的細作說：“為我轉告劉鈞，朕將放他一條生路。”所以在劉鈞在世時沒對河東用兵。

當初，劉崇（即後來的北漢世祖劉旻）的女兒嫁給後晉護聖營的薛釗為妻，生了兒子薛繼恩。薛釗死後，他妻子改嫁何氏，生了兒子何繼元。後來姓何的和他妻子都死了。北漢世祖因兒子劉鈞沒有兒子，便讓他收養薛繼恩和何繼元，都改姓劉氏。劉繼恩事奉養父極為恭謹，昏定晨省（晚間服侍就寢，早上省視問安），執禮非常周至。但當他出任太原尹後，為政怯懦，地方治理不好。北漢主劉鈞為此感到擔憂，曾跟宰相郭無為說：“繼恩雖然純樸至孝，然而並非濟世的人才，恐怕不能管理我家的大事。該怎麽辦？”郭無為沒回答。這月，北漢主臥病在床。他召郭無為前來，拉著他的手，把後事托付給他。

劉繼恩開始監國後，郭無為和侍衛親軍使蔚進不和，因而將蔚進支出去守衛代州。郭無為又建議逐漸將宗室成員排擠出去，於是讓劉繼恩弟弟劉繼忠去守衛忻州。劉繼忠也是劉鈞的養子。他聲稱因為出使契丹時，得了冷痼病；而定襄天氣寒冷，對他身體有礙，希望留在晉陽養病。劉繼恩責備他故意觀望，一再催促他上路。劉繼忠頗出怨言，有人把他的話轉告劉繼恩，劉繼恩很快就將他縊殺了。

七月二十七（戊申），北漢主劉鈞死後，劉繼恩派使者到遼國去告哀及自己的嗣位。遼穆宗耶律述律允許後，劉繼恩正式即位，為劉鈞上諡號為孝和皇帝，廟號睿宗。遼國派使者前來吊祭。

這月，宋太祖下令諸州察訪民間，如發現有饑民的，必須當即發給糧食救濟。

八月初四（乙卯），宋太祖到近郊按鶻（縱鷹行獵），然後臨幸相國寺。八月初七（戊午），他又到北郊按鶻，回來後臨幸飛龍院。

左監門衛大將軍趙玭被罷免三司職務後，累次上呈密疏，但都被宋太祖留中不出。他曾經懷疑趙普中傷自己，便前往閣門上交自己所受的誥命。八月初九（庚申），宋太祖下詔勒令他回歸私第。趙玭請求退居鄆州，但宋太祖不許。

八月十五（丙寅），宋太祖派客省使盧懷忠等二十二人率領禁軍在潞州會合（續通鑒說派他們領兵進駐洺州），準備對付北漢。八月十七（戊辰），宋太祖任命昭義節度使兼同平章事李繼勳為河東行營前軍都部署，侍衛步軍都指揮使黨進為副手，宣徽南院使曹彬為都監；任命棣州防禦使何繼筠為先鋒部署，懷州防禦使康延沼為都監；任命建雄節度使趙讚為汾州路部署，絳州防禦使司超為副手，隰州刺史李謙溥為都監，出討北漢。

九月初一（辛巳），朝廷嚴禁錢幣出塞。九月初三（癸未），監察禦史楊士達因處理刑獄案件時濫殺無辜，被斬首棄市。

九月初九（己醜），遼穆宗登上小山去祭祀天地。九月十八（戊戌），遼穆宗知道北宋想要襲取河東，便曉諭西南麵都統兼南院大王塔爾，要他預先做好防備。

九月二十（庚子），李繼勳率軍在銅溫河打敗北漢軍。九月二十七（丁未），北漢佐勝軍使李瓊前來歸降。

北漢主劉繼恩厭惡郭無為的專權，想驅逐他出朝，但沒有結果。這月，他加郭無為為守司空，外頭表示優禮，內心其實疏遠了他。劉繼恩身穿服孝的縗服視事，晚上則在勤政閣睡覺，把左右親信全都留在太守府廨舍。有人請求召他們到勤政閣前來翊衛，但劉繼恩不聽。他給文武百官全都進秩，還置酒宴請各位大臣及宗室。宴會結束後，他躺在閣中睡覺。供奉官侯霸榮是邢州人，力氣很大，善於射箭，跑起來猶如奔馬。他曾在並、汾一帶為盜，劉鈞後來起用他為散指揮使去衛戍樂平。樂平被北宋占領後，他在建隆中年就投降了宋忠武節度使王全斌，補任內殿直。不久，他又逃奔北漢，成為供奉官。這時，他陰謀帶上劉繼恩的首級去獻給宋太祖，於是趁劉繼恩毫無防備，大白天裏持刀進入劉繼恩的閣樓，把門給反扣了。劉繼恩繞著屏風環跑，侯霸榮舉刀插入他的胸膛，當場殺了他。劉繼恩死時三十四歲，當時剛在位六十天（續通鑒沒寫劉繼恩遇害具體日期，說他在位才六十多天；《宋史》說九月二十九己酉，北漢供奉官侯霸榮弒殺劉繼恩，劉繼元繼立；但那也許是消息抵達大梁的日期；不過劉鈞死於七月二十七，所以估計己酉更可能是劉繼恩遇害的日子）。

劉繼恩是薛釗的兒子，劉崇的外孫。劉知遠（即後漢高祖）掌管禁兵時，因薛釗是他弟弟劉崇的女壻，便免了他的禁軍職務，安排在自己門下。劉知遠後來成為藩鎮大員，爵位顯赫，薛釗難得能見上他妻子一麵，因此經常怏怏不樂。一天他趁醉求見，當即拿出佩刀要刺他妻子。他妻子揮舞衣裳得以逃脫，薛釗於是自剄而死。那時劉繼恩還很小，劉知遠就讓劉崇兒子劉鈞收養他為兒子，因此改姓劉。劉鈞死後，劉繼恩即位成為北漢主。

劉繼榮遇害後，郭無為接著派兵用梯子登上閣樓，殺了侯霸榮及其黨羽，然後迎立劉繼恩弟弟太原尹劉繼元為北漢主。有人覺得是郭無為指使侯霸榮作亂，所以當即殺了侯霸榮滅口，讓人們無從知道真相。

劉繼元即位時，宋師已經進入北漢境內。他急忙派使者給遼穆宗上表，並請求派兵增援。他又派侍衛都虞候劉繼業和馬進珂領兵扼守團柏穀，任命將作監馬峰為樞密使，當他們的監軍。馬峰到了洞過河，與宋軍主帥李繼勳等人遭遇。宋軍先鋒何繼筠率軍擊破北漢兵，斬首二千餘級，並生擒北漢將領張環和石斌，接著奪取汾河橋，直抵太原城下，還焚燒了延夏門。劉繼元派殿直都知郭守斌率領內直兵出戰，但又戰敗。郭守斌身中流矢，隻好退入城中。

當初，潭州（長沙）防禦使潘美攻克郴州時，俘獲了十來名南漢內品宦官。其中有個叫餘延業的人，自稱是南漢扈駕弓官。宋太祖交給他一張弓，但他卻張不開。宋太祖覺得好笑，於是問他南漢國政。餘延業具體談及南漢主奢侈殘酷的情況，宋太祖驚駭地說：“朕應當去拯救那裏的民眾。”接著道州刺史王繼勳也上言說：“劉鋹昏庸殘暴，那裏的百姓受盡他的荼毒。他又多次出兵入寇邊境。臣請求王師南伐。”宋太祖還不想對他用兵，隻是讓南唐主李煜向南漢轉達他的意思，令南漢主劉鋹先將以前占領的湖南舊地獻給朝廷。南唐主派使者帶書翰給南漢主，但南漢主不肯。

建隆中年，根據舊製，朝廷派人去兗州祭享東嶽泰山、到華州祭享西嶽華山、到定州祭享北嶽恒山、到河南府祭享中嶽嵩山。這期間，有司部門上言說：“祠官前往祭享的隻有四嶽。如今根據祭典，請求陛下派人到衡州去祭享南嶽衡山；也派人到沂州祭享東鎮沂山，到越州祭享南鎮稽山，到隴州祭享西鎮吳山，到晉州祭享中鎮霍山；也到萊州祭享東海，到廣州祭享南海。西海和河瀆（黃河）都在河中府祭享，北海和濟瀆（濟水）都在孟州祭享，淮瀆（淮河）在唐州祭享。根據顯德五年（958）的敕令，要在揚州揚子江口祭享江瀆（長江）；現今請求在成都祭享。北鎮醫巫閭山在營州界內，尚未舉行祭享。”宋太祖準奏。後來朝廷派人到定州嶽祠遙望北鎮，但後來五鎮的祭享也沒繼續下去。

同時，遼穆宗讓殿前都點檢耶律伊賴哈兼任政事令，並將黑山東默珍的數十裏土地賜給他。

這年秋季，遼穆宗到西京諸山遊獵。遼國設有五京：分別是上京臨潢府（今內蒙古巴林左旗林東鎮）、中京大定府（今內蒙古寧城）、東京遼陽府（今遼寧遼陽）、南京析津府（今北京市）、西京大同府（今山西大同）。

冬十月初九（己未），宋太祖到近郊狩獵，回來時臨幸飛龍院。

十月二十四（甲戌），屯田員外郎同州人雷德驤被貶為商州司戶參軍。雷德驤掌管大理寺，而他的下屬和堂吏因附會宰相，擅自增減刑法名目。雷德驤為此十分憤恨，因此求見宋太祖，想當麵講明這事。還沒來得及引見時，他就直接進入講武殿麵，言辭和口氣都很嚴厲激動。他還指責趙普強行購買百姓的宅第，聚斂財富和收受賄賂。宋太祖勃然大怒，叱責他道：“鼎和鐺（烹煮用具）還有耳朵，難道你就沒有聽說趙普是朕的社稷大臣嗎？”當場用斧柄打斷他上齶的兩顆牙齒，並命令身邊侍從將他拖出去，然後下詔宰相將雷德驤處以極刑。後來宋太祖怒氣稍解，隻是用擅自入宮的小罪將他貶黜了。

十月二十六（丙子），吳越王錢俶派他兒子建武節度使錢惟濬來大梁朝貢。宋太祖派知製誥盧多遜去迎接慰勞。

這月，宋太祖派使者持詔前往太原，勸諭北漢主劉繼元，讓他歸降朝廷，並答應任命他為平盧（淄青）節度使。宋太祖另外又賜給郭無為和馬峰等人四十多道詔書，許諾說要任命郭無為為安國節度使，馬峰以下大將也都會成為藩鎮大員。郭無為得到詔書時喜出望外，神色飛揚。他隻拿出朝廷給劉繼元的那道詔書，其他的則都被他藏了起來。此後他開始懷有二心，便勸劉繼元接受，並向北宋表忠。但劉繼元不肯。

當初，宋太祖派細作惠璘自稱自己是宋殿前指揮使，因獲罪而逃奔到北漢。郭無為知道他的陰謀，便任命他為供奉官。當宋兵進入北漢境內時，惠璘馬上逃往嵐穀。北漢偵候官吏俘獲他後，將惠璘押送回太原。北漢主讓郭無為立案調查此事，但郭無為釋放了他，沒有追問。有個叫李超的人，很清楚惠璘的情況，要將這事上告北漢主。郭無為無比憤怒，將惠璘和李超都殺了滅口。

十一月初一（辛巳），宋太祖下詔說：“盜賊逐漸平息，請根據情況減少諸縣的弓弩手。縣令和縣尉如果擅自保留，將治以重罪。”

先前，宋太祖到太廟時，曾見到那裏陳列的籩豆（兩種祭祀禮器，竹製為籩，木製為豆）和簠簋（兩種盛黍稷和稻粱的禮器），便問道：“這些是什麽東西？”身邊侍從回答說是祭祀禮器。宋太祖說：“朕的祖宗哪裏懂得這些東西！”當即下令撤去，並讓人就像他們在世時那裏進獻平常膳食。他後來意識到這是禮製，又說：“古禮倒也不能廢除。”於是下令重新擺放這些禮器。這時掌管太常寺的和峴上言說：“按照唐朝天寶中年祭享太廟的規定，禮料之外每室可加一牙盤平常的食物。五代以來，這一禮製被廢除了。如今請陛下恢複唐朝的禮製。”宋太祖於是下詔說：“自今以後，朕親自祭享太廟時，必須另外擺放牙盤食物，禘袷（兩種重要祭禮）和四時祭享也都必須如此。”和峴又上言說：“乾德初年，陛下到南郊祭祀上帝時，在望燎位（每次大祭燒柴祭天時，主祭人要站在所謂望燎位上觀看，以盡孝道）就座。然而燎壇較遠，有司部門也不奏報柴燎的響聲。臣當時任禮官，職責在於讚道，親自秉承陛下的德音，令臣舉起火炬和燎壇相應。根據《史記·封禪書》，秦代時常在十月舉行郊禮，還點燃一種形狀類似桔槔（古代一種井裏打水的工具）的爟火，目的就是將光亮照得很遠，在祭祀場所也能看到。臣希望陛下下敕，讓有司部門遵循以前的製度。”宋太祖準奏。

十一月二十二（壬寅），宋太祖親自去祭享太廟。次日是冬至，他到南郊舉行合祭天地的儀式，並改元為開寶，宣布大赦，隻有十惡不赦的人和殺人犯以及貪贓的官吏除外。宋太祖還蠲免乾德五年（967）以前拖欠的租賦。宋太祖還登禦乾元殿，宰相趙普等人奉玉冊寶，為他上尊號為應天廣運聖文神武明道至德仁孝皇帝。

也在冬至這天，遼穆宗因為飲酒作樂，不接受朝賀。

這月，遼穆宗任命南院大王塔爾為兵馬總管，統領諸道兵馬去援救北漢。宋軍北伐主帥李繼勳等人都因此撤軍回歸。北漢趁機進掠晉、絳二州境內。

也在這期間，北漢主劉繼元弑殺了他的母親郭氏。

也在這期間，南唐主李煜納周氏為後。她是昭惠後的妹妹，姿容甚美，先前已得到南唐主的寵愛。昭惠後病重時，一天忽然見到周氏，便問她道：“妹妹何時進宮的？”周氏年幼，不太懂得其中微妙，便老實回答說：“好幾天了。”昭惠後很生氣，便轉過身子睡覺，不再理她。昭惠後死後，周氏經常出入禁中，到這時南唐主便正式納她為後。當晚，他宴請群臣。中書令韓熙載等人都賦詩諷諫，但南唐主也不責怪他們。

南唐主頗留心樂府，喜歡優伶。監察禦史張憲上疏說：“外麵人們紛紛傳言，說陛下將戶部侍郎孟拱的深宅賜給教坊使袁承進。當年高祖想拜舞人安叱奴為散騎侍郎，結果舉朝都把這事當作笑話。如今雖然沒拜袁承進為侍郎，然而卻將侍郎的住宅賜給他，事情也類似。”南唐主賜給他布帛，讚揚他敢於直言，但終究不能改過。

十二月十五（甲子），朝廷舉行慶典。自開封尹和興元尹、宰相、樞密使，直到諸道藩侯，宋太祖一並為他們不同程度地加官進爵。次日，大食國派使者前來進貢地方特產。

這年冬季，遼穆宗前往黑山東川，在那裏住了很長時間。

遼太平王諳薩噶，長期以來一直幹預國政，這時便密謀作亂。司天魏璘善於占卜，諳薩噶便到他那裏，讓魏璘卜卦，尋找吉日好僭越自立。事情敗露後，遼穆宗將諳薩噶貶去衛戍西北邊陲，並將魏璘流放到烏庫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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