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代係列十：後周盛衰之四：後周世宗改革軍隊與北漢主劉崇病故

顯德元年即公元954年六月初三，後周世宗郭榮在長期無法攻克北漢的太原後，班師回朝。

八月初一（壬寅），世宗讓宣徽北院使吳延祚兼任右監門衛大將軍；任命尚書右丞邊歸讜為尚書左丞，照兼樞密院直學士。八月初三（甲辰），世宗臨幸南莊，賜扈從朝臣射擊。次日，他任命吏部侍郎顏衎為工部尚書，讓他在該位置退休致仕。

八月初五（丙午），同州節度使孫方諫去世。孫方諫是鄚州清苑縣人，本名孫方簡，在廣順初年，因避免後周祖上的廟諱，所以改名。定州西北二百裏有座狼山，山上有座堡壘，邊境民眾都賴以躲避胡虜剽掠的禍患，因此在其中設置佛舍。有個法名叫深意的尼姑，俗姓孫氏，主持這事。為她進奉香火的教徒聚集黨徒，聲言說她死後屍體不壞，因此給她穿上衣襟，然後頂禮膜拜，而那尼姑看上氣也像活人一般。孫方諫就是那女人的宗族，因為繼承她的宗教，率眾不食葷茹，所以她的黨徒們便推舉他為寨主。孫方諫害怕被朝廷追捕，因此上表歸朝，朝廷於是署任他為東北麵招收指揮使，並賜給那佛院匾額為勝福。每次契丹軍前來，孫方諫總會率領他的黨徒襲擊他們，所以繳獲的鎧甲和兵仗以及畜產也逐漸增多，當地人們更加依賴他避難。後晉開運初年，定州主帥上表奏請他為邊界遊奕使，他弟弟孫行友為副使。此後他捍禦契丹的侵軼。多所殺獲，並乘勝進入祁溝關，平定庸城，攻破飛狐寨；契丹頗為畏懼他。孫方諫對朝廷的要求很多，後來因不太得誌，便暗中和契丹勾結。契丹進入中原時，任命孫方諫為定州節度使，但很快又讓契丹將領耶律忠取代他，改任孫方諫為雲州節度使。孫方諫十分怨恨憤怒，於是帶著他的黨徒回歸狼山，不受契丹的任命。後漢初年，契丹人拆毀定州城壘，燒毀百姓廬舍，驅趕了那裏的全部居民北去，中山城（即定州）為之一空。孫方諫自狼山率領部眾回保定州，上表請求任命。後漢高祖十分嘉許，當即授他節度使的節鉞。他經累遷官至使相（帶平章事的節度使）。後周太祖即位後，加他為兼侍中。沒多久，孫行友上言，說他探得契丹人離心離德，自己願意得到勁兵三千，趁機平定幽州。後周於是讓孫方諫移鎮華州，任命孫行友為定州留後，又任命他們的弟弟孫議為德州刺史，孫方諫兄弟子侄在內廷任職的有好幾人。世宗嗣位後，讓史彥超代他為華州節度使。禦駕到並門（太原）親征時，孫方諫自華州到世宗的行宮覲見，然後跟從大駕南巡，接著因病到洛陽就醫。很快世宗又授他為同州節度使，加兼中書令。但他尚未赴任就在洛陽病故，終年六十二歲。世宗為他取消視朝兩日，下詔追贈他為太師。

當初，世宗與北漢主劉崇在高平相拒時，曾命令前澤州刺史李彥崇帶兵守衛江豬嶺，遏製北漢主的歸路。李彥崇聽說後周大將樊愛能等人戰敗南遁，便帶兵退走，結果北漢主果然從那條路逃回太原。八月初八（己酉），世宗將李彥崇貶為率府副率。

八月十一（壬子），世宗任命金州防禦使王暉為同州留後。次日，他根據吳越王錢弘俶的請求，任命吳越國內外都指揮使吳延福為寧國軍節度使兼檢校太尉。同時，他讓太子少師宋彥筠在太子太師位置退休致仕。八月十三（甲寅），他任命兵部郎中兼太常博士尹拙為國子祭酒。

八月十五（丙辰），世宗追封皇姑已故福慶長公主為燕國大長公主。他是忠武節度使李重進的母親。次日，他提升退休的戶部郎中致仕景初為太仆卿致仕；他是宰臣景範的父親。

八月二十八（己巳），世宗下詔廢除鎮國軍，依舊為華州。次日，他任命給事中劉悅和康澄並為右散騎常侍，並於八月三十（辛未）任命左散騎常侍裴巽為禦史中丞，禦史中丞張煦為兵部侍郎，集賢殿學士兼判院事司徒詡為吏部侍郎，左散騎常侍薛衝乂為工部侍郎。

九月初一（壬申），世宗將他在東京的舊宅改建為皇建禪院。

九月初三（甲戌），他任命武安軍節度副使周行逢為鄂州節度使，照樣代理潭州軍府事，加他為檢校太尉。

當初，後周太祖因建雄節度使王晏有抗拒北漢的功勞，而他又是東部滕縣人，便改任王晏為武寧（徐州）節度使。王晏年輕時曾淪為群盜。到任後，他將原來的黨徒全都召來，送給他們金帛和鞍馬，跟他們說：“我們家鄉曆來有很多盜匪，當年我和你們也都當過，想必後來的盜匪沒人比得上你們。請你們替我轉告他們，千萬不要再幹了，再幹的我一定將他們滅族。”於是全境清肅。也在九月初，徐州人請求為他立衣錦碑，世宗也答應了。

右屯衛將軍薛訓負責管雍州的兵倉，卻縱使吏卒搜刮聚斂財富。九月十五（丙戌），世宗將他官場除名，流放到沙門島。

九月二十八（己亥），世宗提升退休的右仆射致仕韓昭允和退休的左仆射致仕楊凝式並為太子太保致仕，提拔退休的太子太傅致仕李肅為太子太師致仕。九月三十（辛醜），宋州巡檢供奉官兼副都知竹奉璘因盜匪劫掠商船，而他不盡力捕獲，世宗下令將他在寧陵縣斬首。

冬十月初三（甲辰），左羽林大將軍孟漢卿因在收納槁稅時，讓場院官吏騷擾民眾，額外征斂了很多耗餘，而被賜死。有司部門上奏，說孟漢卿罪不至死。世宗說：“朕知道，隻是想以此懲戒眾人而已！”

十月初五（丙午），世宗任命安州節度使李洪義為青州節度使，貝州節度使王饒為相州節度使，徐州節度使王晏為西京留守，西京留守武行德為徐州節度使；並在兩天後任命龍捷左廂都指揮使兼泗州防禦使韓令坤為洋州節度使，出任侍衛馬軍都指揮使；任命虎捷右廂都指揮使兼永州防禦使李繼勳為利州節度使，出任侍衛步軍都指揮使。

十月初八（己酉），退休的太子太保致仕楊凝式去世。楊凝式是華陰人，字景度，唐鹹通十四年（873）癸巳年出生，所以他題字時經常自稱癸巳人。他父親楊涉在唐末梁初曾兩次登上台輔，罷相後在守左仆射位置去世。楊涉父親楊嚴是唐懿宗時宰相楊收的弟弟。楊凝式雖然身材矮小，然而精神矍然，腰大於身。他富有文藻，當時士人都非常推崇他。唐昭宗朝時，他進士及第，被授予度支巡官，經兩遷成為秘書郎，在史館當值。後梁開平中年，他成為殿中侍禦史、禮部員外郎、三川守。齊王張宗奭（即張全義）見到他十分嘉許，請他以本官擔任留守巡官。後梁宰相趙光允平時就器重他的才幹，奏請他為集賢殿直學士和改考功員外郎。後唐同光初年，莊宗授他為比部郎中兼知製誥。不久他因心疾（類似精神病）罷職，改任給事中和史館修撰，兼判館事。明宗即位後，拜他為中書舍人，但他又因心疾不能上朝而罷職。長興中年，他曆任右常侍和工戶二部侍郎，又因舊病複發而罷免，改任秘書監。清泰初年，他升遷兵部侍郎。唐末帝按兵在懷覃時，楊凝式扈從禦駕，經常因心疾在軍寨喧嘩。但末帝因他的才名，寬容了他，並下詔讓他回歸洛陽。後晉天福初年，他改任太子賓客，很快就作為禮部尚書退休致仕，閑居在伊、洛之間，恣性狂逸，得罪了不少人。但自牧守以下的官吏，都因他是俊才耆德而沒有責備他。後晉開運中年，宰相桑維翰知道他沒了俸祿，家中十分困難，便奏請他為太子少保，分司洛陽。後漢乾祐中年，他曆任少傅和少師。郭威（即後來的後周太祖）總領兵權時，楊凝式等候在軍門，並以年老受不了戎事而上訴，郭威特為他奏免。後周廣順中年，他上表請求退休致政，很快朝廷就讓他以右仆射退休。顯德初年，他改任左仆射，不久又改任太子太保，全都致仕。這年冬天他在洛陽去世，終年八十五歲。世宗下詔追贈他為太子太傅。

楊凝式長於詩歌，也經常雜以詼諧。他年輕時被張全義聘用，所以曾作詩記錄張全義的仁德說：“洛陽風景實堪哀，昔日曾為瓦子堆。不是我公重葺理，至今猶自一堆灰。”其他詩作也都類似。張從恩任洛陽尹時，楊凝式自汴梁回來。當時飛蝗蔽日，張從恩偶爾也和他一道。楊凝式先寫詩寄給他說：“押引蝗蟲到洛京，合消郡守遠相迎。”張從恩也不責怪他。然而楊凝式詩句自然佳美，他的壁題有“院似禪心靜，花如覺性圓”等句子，清麗可喜。他也善於筆劄，洛川寺觀藍牆粉壁之上，到處都是他的題紀。時人因為他的放縱荒誕，給他起了“風子”的外號。根據《別傳》，楊凝式的仕途雖然經曆五代，但因心疾閑居，所以時人把他當作“風子”。《五代史補》的說法則不同：楊凝式父親楊涉任唐朝宰相。朱全忠（即後來的後梁太祖）篡奪唐祚時，楊涉本當送傳國璽給他。當時楊凝式剛二十歲弱冠，便勸諫他父親道：“大人身為宰相，而國家一至於此，不能說自己好惡過錯。現在反而手持天子的印綬去交給他人，隻是為了保住自己的富貴。千載之後人們會如何評論大人？大人應當推辭這事。”當時朱全忠擔心唐室大臣不利於自己，往往暗中派人去探訪群議，很多朝臣都因此獲罪，楊涉經常也擔心不能自保。這時他忽然聽到楊凝式這番話，大為驚駭，罵道：“你會讓我們全家滅族。”於是神色沮喪了好幾天。楊凝式擔心事泄，當天就假裝發狂，所以時人稱他為“楊風子”。

他的書法筆跡遒勁豪放，效法歐陽詢和顏真卿，而加以縱逸。他因久居洛陽，所以經常遨遊那裏的佛道祠堂，遇到山水勝跡，馬上就留連賞詠；看到垣牆圭缺之處，他總要顧望引筆，且吟且書，猶如與神相會，率寶守護。題名時或用真名，或稱癸巳人，或稱楊虛白，或稱希維居士，或稱關西老農。他題詞之後，或真或草，很難辨別，而有人認為他的書法自顏中書（即顏真卿）後僅他一人而已。他佯狂的跡象也很明顯。他在尹京邊上修建宅第，遇到他入府時，前車後馬，還覺得不夠意思，於是拄著拐杖，徒步行走，街市的人們都跟在他後頭笑話他。曾經有次入冬，家人還沒有冬衣。剛好有位故人經過洛陽，便送給他五十兩綿和一百端絹。楊凝式卻把東西全留給了修行尼舍，讓他們用來製作襪子施舍給崇德和普明兩寺的要飯僧侶。他自家人雖然哭叫饑寒，而楊凝式卻不屑一顧。西京留守得知這事後，親自給他送來衣服和大米。楊凝式笑著跟家人說：“我本來就知道留守一定會照顧到我們。”每天一早他將要出門時，仆人會問他到哪裏去，楊凝式說：“必須到東邊去遊廣愛寺。”仆人說：“不如到西邊去石壁寺。”楊凝式舉起馬鞭說：“姑且還是去遊廣愛。”仆人再三請求他去遊石壁，楊凝式於是說：“那麽姑且去遊石壁好了。”聽到這事的人無不拊掌覺得好笑。

也在十月初八，世宗下詔，讓安、貝二州依舊為防禦州，廢除了早先升格的安遠和永清軍。十月十一（壬子）他任命趙匡胤為永州防禦使，照樣兼任殿前都虞候。

十月十七（戊午），監修國史李穀等人上言說：

“臣私下以為，自古帝王都建有史官，君臣獻替的謀略必須詳細記載，家國安危的大道也都得以直書。曆代以來，這些書籍的名稱則不一樣。人君的言行，則記錄在累朝創建的起居注裏；輔相的經綸，則記錄在前代興起的時政記中。然後采用其中的事實，編作史書。這都是因為見聞之間必須都有來處，記錄之際必須都得審核。今天的左右起居郎，即是古代的左右史。唐文宗朝時，命史官執筆，讓他們站在殿階的螭頭之下，以記錄政事。後來在明宗朝，曾命令端明殿及樞密直學士，輪流修訂日曆，很快就送交史官，以備纂錄修撰。到了近朝，此事全都廢置，史官隻能憑據百司的報告，館司也隻取兩省的製書，此外雖有尋訪和聽聞，但事例未必真實。自從先皇帝創開昌運，及皇帝陛下繼承大業，其中的聖德武功、神謀睿略，卻都是朝廷的機密；禁宮森嚴，並非外臣所能知道，又哪裏是百官可以尋訪的？今後還希望將向群臣諮詢的大事，朝廷裁製的規定，另外命令近臣馬上詳細抄錄，每當修撰日曆的時候，當即封好後交付史臣。這樣也許就能做到，國事沒有漏略的文獻，史職也免於疏遺的咎處。”

世宗準奏，並因此命令樞密直學士從今後起到樞密使處，逐月抄錄當月發生的事件，然後送交史館。

供奉官郝光庭當時任葉縣巡檢時，因私人恩怨，利用斷案機會擅殺平民。十月十八（己未），朝廷將他斬首棄市（集市暴屍）。

當天，朝廷舉行大規模閱兵，世宗親臨觀賞。當初，宿衛軍士都是累朝相承；朝廷一心想姑息他們，也不想替代更換，怕傷了感情。因此禁軍中羸弱的老者居多，而又驕縱傲慢，不肯用命，實在沒什麽用處。每次遇到大敵，禁軍士兵不是逃走就是投降。前朝之所以亡國，也大都因此而起。世宗因為高平之戰，親眼目睹了禁衛諸軍的很不嚴整，導致樊愛能他們的退卻，這才開始了解其中的弊端。

十月二十二（癸亥），他跟侍臣說：“侍衛兵士老少參半，強弱不分。這都是因為重於人情，不能選拔訓練。今春朕在高平，與劉崇及蕃軍相遇。臨敵時不少人指手畫腳，就不肯上前。要不是朕親當安定軍陣，幾乎導致喪敗。軍隊在精不在多。如今一百個農夫也養不起一名甲士，那又何必要吸幹農民的膏脂，來養這幫沒用的東西！況且健勇和懦怯也沒有區分，靠什麽去鼓勵眾人！必須下令嚴格挑選，精銳的升在上軍，怯懦的解散讓他們隨便去哪裏。也許這樣禁軍就可以使用，又不浪費軍費。”於是他下令大規模重選諸軍，將精銳的升為上軍，羸弱的則取締掉。又因為驍勇的軍士大多都在藩鎮，所以他下詔招募天下的壯士，讓各地挑選後送來宮闕，他還親自試看檢閱。世宗還命令趙匡胤挑選其中最優秀的和武藝超絕的，到殿前諸班任職；因此有散員、散指揮使、內殿直、散都頭、鐵騎、控鶴等名號。騎兵和步兵諸軍，自龍捷和虎捷軍以下，他也各命將帥一一挑選。於是後周的士卒精銳強悍，近代無人可比，而且減少了白養冗兵的費用。此後後周大軍征伐四方，所向皆捷。這都是因為精挑細選和加強訓練的結果。

十月二十七（戊辰），世宗跟侍臣說： “諸道盜賊很多，討捕最終也不能斷絕他們。這都是由於累朝分別命令使臣巡檢，結果導致藩侯和守令都不肯努力。必須將使臣全都召回，專門委托節鎮和州縣，責成他們去肅清盜賊。”

十一月初八（戊寅），世宗讓太子賓客石光讚在兵部尚書位置退休致仕。

十一月十二（壬午），鎮州節度使曹英去世。曹英字德秀，原名曹威，因犯後周太祖郭威的禦名，所以改名曹英。他本是常山鎮定人，父親曹全武曾在趙王王鎔手下任列校，曹英因此得以在趙鎔帳下任職。當趙鎔的養子張文禮作亂時，晉王李存勖擁有趙鎔的地盤，因此錄用趙鎔的身邊衛士，署任曹英為散指揮使。明宗即位時，曹英在仗下侍衛。明宗問他父親和祖父的名字，曹英如實回答。明宗說：“原來都是朕的故舊。”因此提擢他為本班行首，總是予以照顧恩遇。後晉天福中年，他升遷弩手軍使。到汜水平定張從賓後，曹英因功出任本軍都校。後漢初年，他改任奉國軍主，加檢校司徒，兼康州刺史。乾祐初年，李守貞占據河中反叛，隱帝授曹英為行營步軍都校。河中平定後，他升遷本軍廂主，兼領嶽州防禦使。他接著跟隨郭威（即後來的後周太祖）在魏，擔任北麵行營步軍都校，並跟從郭威平定內難。後周初年，他因擁戴後周太祖的大功被授為昭武節度使、檢校太傅、侍衛步軍都指揮使。廣順二年（952）春，他總領大軍到兗州出討慕容彥超，使用雲梯的衝車攻打敵兵的塹壘，頗為出力。那年夏五月，後周太祖親征，和他合並兵力攻陷州城。凱旋歸來時，太祖讓他兼領彰信軍節度使，照樣掌管禁軍。世宗嗣位後，加他為同平章事，授成德軍節度使。禦駕自太原回來後，加他兼侍中。這年冬季，他死在鎮州任上，終年四十九歲。世宗下製追贈他為中書令。曹英性格沉毅忠厚，謙恭有禮，即使快要睡覺時，接待賓客也從未失禮過。他病故時，士大夫無不感到惋惜。

十一月十五（乙酉），世宗任命澶州節度使郭崇為鎮州節度使，取代曹英。十一月二十五（乙未），他任命荊南節度副使兼歸州刺史高保勖為寧江軍節度使、檢校太尉，荊南節度行軍司馬。

黃河自楊劉直到博州的一百二十裏之間，連年在東岸決口，分為二道，匯成大片水澤，彌漫數百裏。改道的黃河又在東北衝壞古堤而出，大水灌進齊、棣、淄諸州，直到海涯，淹沒民田廬舍不可勝計。流民隻好靠采摘野菜和捕魚為生，朝廷屢次派遣使者去，也不能堵塞決口。十一月二十八（戊戌），世宗下詔派宰臣李穀去監督修築河堤。李轂投入了民工六萬人，三十日裏就完工了。

這期間，北漢主劉崇得病，因此命令兒子劉承鈞監國。劉崇很快就死了。劉崇是太原人，後漢高祖劉知遠的堂弟。他少年時是無賴，喜好陸博意錢的遊戲，二十歲弱冠時隸屬河東軍。後唐長興中年，他升遷虢州軍校。劉知遠出鎮並、汾時，奏請他為河東步軍都指揮使。一年多後，朝廷授他為麟州刺史，又成為河東馬步軍都指揮使兼三城巡檢使，遙領泗州防禦使。劉知遠在河東起兵時，任命劉崇為特進、檢校太尉、行太原尹。那年五月，後漢高祖南下，任命劉崇為北京（太原）留守，很快又加他同平章事。隱帝嗣位後，加劉崇為檢校太師兼侍中。乾祐（949）二年九月，隱帝加他兼中書令。當時隱帝因幼年在位，政在大臣，劉崇也開始招募亡命之徒，修繕兵器甲胄，做好自全的安排；朝廷的命令他大多都不執行；還對河東地區橫征暴斂，天天如此，人們吃盡了他的苦頭。乾祐三年十一月，隱帝遇害，朝廷商議立劉崇的兒子徐州節度使劉贇為主。後來郭威（即後來的後周太祖）得到軍眾的推舉，朝廷便降封劉贇為湘陰公。劉崇於是派牙將李奉書請求讓劉贇回歸藩鎮，但那時劉贇已死，朝廷隻能用優辭答複他。

後周廣順元年（951）正月，劉崇在太原僣號稱漢（史稱北漢），改名劉旻，仍以乾祐為年號。他署任兒子劉承鈞為侍衛親軍都指揮使兼太原尹，任命判官鄭拱和趙華為宰相，副使李瑰和代州刺史張暉為心腹。很快他又派劉承鈞率軍進攻晉、隰二州，但無法攻克而撤退。九月，劉崇親自領兵由陰地關入寇晉州，並向契丹求援。契丹主派五千騎兵幫助，合兵進攻平陽。他又分兵入寇昭義（即上黨）。後周太祖派樞密使王峻等人率領大軍救援晉、絳。劉崇得知後周大軍來到，隻好焚燒了軍營逃遁。那年，晉、絳下大雪，劉崇駐軍六十多天，邊界民眾跑到險要的地方自固。北漢兵野外搶不到食物，士兵都麵有饑色。當劉崇退回到太原時，士兵已經逃亡了十之三四。廣順二年二月，劉崇派兵三千多入寇府州（今陝西府穀），但被節度使折德扆打敗，他所部的岢嵐軍也被折德扆兼並。劉崇自從僣稱漢帝之後，花重金向契丹求援，並自稱侄兒侍奉契丹人，契丹冊命他為英武皇帝。當後周世宗嗣位時，劉崇再次向契丹請求援兵，想以此入寇後周。契丹派大將楊袞和他合勢大舉入侵，緊迫潞州（即昭義）。顯德元年（954）三月，後周世宗親征，與劉崇在高平交戰，結果擊潰了他。劉崇隻帶著十多名親兵隨騎越過大山逃遁，夜裏迷失了方向，不知所適。結果他劫持村民為鄉導，誤入晉州路，走了一百多裏才發覺。劉崇一怒之下殺了那鄉導，找到其他道路回去，一路上還更易名號，穿著粗布大衣，戴著樺葉鬥笠而行。到了沁州，他和三五名隨騎停留在郊舍，饑寒交迫。他暗中派人去告知沁州刺史李廷誨，李廷誨送來盤餐，並解下衣裘給他。他每到一個屬邑，縣吏送來食物，他筷子還沒開動，聽說後周大軍追來，馬上倉皇逃去。劉崇年老力竭，伏在馬上，日夜奔馳逃竄，僅僅勉強支撐回到了太原。在離太原還有一舍（三十裏）第時，他兒子劉承鈞夜裏帶著一百多士兵才來迎接他入城。當後周大軍兵臨城下時，劉崇早已氣餒，隻能關閉壁壘不出。個把月後，世宗因糧草不繼，也隻好班師回朝。劉崇後來的事都已細說，就不贅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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