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代係列十：後周盛衰之十：趙匡胤六合大捷與周世宗禦駕回京

顯德三年即公元956年三月中旬，南唐主李璟派文理院學士李德明和宰臣孫晟向後周世宗郭榮進言，請求去掉帝號，割讓壽、濠、泗、楚、光、海六州的地盤給後周。三月十八，世宗送李德明等人回歸金陵，並賜給南唐主書信，要求得到長江以北南唐所有地盤。南唐主居然為此殺了李德明。

南唐龍武都虞候柴克宏是吳國（即南唐前身）德勝節度使柴再用的兒子，沉默好施，不太管家產，雖然掌管宿衛，卻每天和賓客賭博下棋，或飲酒作樂，從未談到兵戎的事，所以時人覺得他並非將帥的材料。到這時，有人提到柴克宏長久沒有升遷的事實，南唐主於是任命他為撫州刺史。柴克宏請求到前線去為朝廷效命，他母親也上表，聲稱柴克宏有他父親的雄風，可以為將，如果真不勝任，寧可共受殺戮。南唐主於是任命柴克宏為右武衛將軍，讓他帶兵會合袁州刺史陸孟俊，去救援受到吳越軍隊威脅的常州。

當時，南唐的精銳都在江北，柴克宏帶領的數千人都是羸弱老兵，樞密使李徵古又把全是蟲蛀的腐朽鎧甲和兵仗給他。柴克宏向李徵古申訴，李徵古居然謾罵他。部眾全都感到憤怒怨恨，但柴克宏卻怡然自得。到了潤州，李徵古派使者召他回去，讓神衛統軍朱匡業代替他。鎮守潤州的燕王李弘冀跟柴克宏說：“使君隻管到前線作戰，我將為你向朝廷論奏。”於是上表稱讚柴克宏的才略，說他可以成功；常州危在旦夕，不宜中間更易主將。柴克宏於是帶兵直趨常州。李徵古又派使者去召他回去，柴克宏說：“我估計幾天裏就能破賊，你卻這時來召我回去。你必定是個奸人！”下令將那使者殺了。使者喊道：“我是奉李樞密的命令來的。”柴克宏說：”李樞密如果自己前來，我也會殺了他！”

吳越國衢州刺史鮑修讓和中直都指揮使羅晟當初在福州時，和現任吳越宰相吳程有矛盾。到這時，吳程出任征討常州主帥，便趁機壓抑他倆，因此他二人都怨恨吳程。早先，南唐主派中書舍人喬匡舜出使吳越。三月十九（壬子），柴克宏率軍抵達常州。他用帳幕蒙住戰船，在裏頭藏匿了甲士，聲言說去迎接喬匡舜回來。吳越的巡邏兵回去報告，吳程說：“兩國交兵，使者在中間來往是正常的。不能隨便就亂懷疑。”結果南唐兵登上河岸，直接襲擊吳越的兵營。羅晟不肯力戰，放縱他們去攻打吳程的主帳，結果吳程僅僅逃得了性命而已。柴克宏因此擊潰吳越兵，斬首一萬級。朱匡業到了柴克宏的行營，柴克宏事奉他非常恭謹。吳程逃回錢唐，吳越王錢弘俶免去了他所有官爵。

三月二十一（甲寅），後蜀主孟昶任命捧聖控鶴都指揮使李廷珪為左右衛聖諸軍馬步都指揮使，並將衛聖和匡聖步騎分為左右十軍，任命武定節度使呂彥琦等人為軍使，由趙廷珪總領，如同當年中書令趙廷隱兼任衛聖都指揮使那樣。

當初，柴克宏剛出任宣州（今安徽宣城）巡檢使時，發現那裏的城池壕塹全都失修，兵仗器械也很欠缺。官吏說：“自從田頵、王茂章、李遇相繼反叛以來，後人都不敢整治這些東西。”柴克宏說：“時過境遷，哪裏還能這麽做！”於是下令修繕城池和器械。因此吳越派來攻打宣州的上直都指揮使路彥銖一直無法攻克。他得知吳程戰敗，隻好於三月二十二（乙卯）撤歸。南唐主接著任命柴克宏為奉化節度使。柴克宏重新請求帶兵去救壽州，然而還沒到就突然去世了。

後周河陽節度使白重讚因為天子南征，擔心北漢會趁虛入寇，便開始修繕和完備城守，並向西京洛陽請求援兵。西京留守王晏起初不給，但又考慮事出有因，也許非同尋常，便親自帶兵赴援。白重讚因王晏沒有奉詔而擅自前來，因此拒絕開門接納，並派人跟他說：“令公以前在陝州時，已立下大功（指劉晏當年殺了陝州契丹任命的主將劉願而歸降後漢）。如今河陽不過一座小城，不煩令公枉有此行！”王晏自己感到慚愧，隻好回去了。孟、洛一帶的居民因此驚擾了好多天。

南唐主命令諸道兵馬元帥齊王李景達帶兵抗拒北周，並任命樞密使陳覺為監軍使，前武安節度使邊鎬為應援都軍使。中書舍人韓熙載上書說：“該信任的莫過於親王，該重視的莫過於元帥。陛下何必還要安排個監軍使！”但南唐主不聽。他派鴻臚卿潘承祐前往泉、建二州去召募驍勇，潘承祐推薦了前永安節度使許文稹、靜江指揮使陳德誠、建州人鄭彥華、林仁肇。南唐主於是任命許文稹為西麵行營應援使，鄭彥華和林仁肇都為大將。林仁肇是前福州南廊承旨林仁翰的弟弟。

夏四月初二（甲子），後周世宗任命侍衛親軍都指揮使兼歸德節度使李重進為廬、壽等州招討使，任命武寧（徐州）節度使武行德為濠州（今安徽鳳陽）城下行營都部署，任命前鄧州節度使侯章為壽州城下水寨都部署。

南唐右衛將軍陸孟俊自常州帶兵萬餘人直趨泰州。後周兵逃走，陸孟俊因此重新奪取了泰州，並派陳德誠衛戍泰州，自己接著進攻揚州，駐紮在蜀岡。後周侍衛馬軍都指揮使韓令坤放棄揚州逃走。後周世宗得知後十分憤怒，馬上命令殿前都指揮使張永德帶兵救援，韓令坤於是重新進入揚州。世宗又派殿前都虞候趙匡胤率領步騎二千人進駐六合（今南京江北）。趙匡胤下令說：“任何從揚州逃出經過六合的士兵，都得砍斷他們的大腿！”韓令坤這才有了固守的決心。

世宗自從到了壽春以來，便命令諸軍晝夜攻城，然而長久無法攻克。後來又遇上大雨，營中水深數尺，攻城器具的流失及士卒的逃亡很多，糧運也跟不上。為他帶信給南唐主的南唐使臣李德明過了預定日期也一直沒回來（其實已被南唐主殺了），世宗隻好提議班師。有人勸世宗往東巡幸濠州，揚言說壽州已被攻破。世宗聽從了。四月初七（己巳），他自壽春沿著淮河東下。

四月初九（辛未），揚州的奏折抵達行宮，說南唐軍在常州擊潰了兩浙軍。當初，兩浙的錢弘俶奉詔派部將率兵攻打常州，結果被江南大將陸孟俊和柴克宏打敗，很多將佐陷沒。南唐主李璟也上表奏聞。

四月十三（乙亥），世宗的禦駕抵達濠州。

四月十五（丁醜），韓令坤在揚州城東打敗南唐兵，還生擒了陸孟俊。當初，陸孟俊廢黜馬希萼而改立馬希崇，將已故舒州刺史楊昭惲的家族全都殺了，好謀取他的家財。楊氏有個女子異常美貌，陸孟俊便將他獻給馬希崇。韓令坤進入揚州時，馬希崇將楊氏女送給韓令坤，並得到韓令坤的嬖幸。韓令坤擒獲陸孟俊後，將他銬上枷鎖，打算送到世宗的行宮。楊氏那時在簾下，忽然拍打著胸脯慟哭。韓令坤吃驚地問她為何，楊氏說：“陸孟俊當年在潭州時，殺了妾家二百口人。今日見了，請大人為妾複仇申冤。”韓令坤於是殺了陸孟俊。

南唐齊王李景達帶兵二萬自瓜步渡過長江，距離六合隻有二十餘裏，但卻設置柵欄不肯前進。後周諸將都想出擊，但趙匡胤說：“對方設置柵欄自固，是害怕我們。如今我的部眾不滿二千，如果前往攻擊，那麽對方就會發現我們兵力很少。不如等他們過來時再出擊，那時定能打敗他們！”過了幾天，南唐人果然直趨六合，趙匡胤出兵奮擊，擊潰他們，殺死和俘虜了近五千人（《舊五代史》說斬首五千級）。南唐殘餘兵眾尚有萬餘，紛紛逃走渡江，結果在爭搶渡船時又淹死了很多人。於是南唐的精銳全完了。

這場戰役中，後周軍中有些士卒不肯效力。趙匡胤裝作督戰，用劍刺破這些士卒的皮鬥笠。次日，他檢查了所有士卒的皮鬥笠，發現有幾十人的皮鬥笠上有被劍破的痕跡，因此將這些人都殺了。於是他下屬的士卒不敢不拚死作戰。

先前，南唐主得知揚州失守，馬上命令四周的郡縣發兵去奪回來。四月十七（己卯），韓令坤上奏，說他在灣頭堰打敗楚州賊將馬在貴率領的揚州士兵萬餘人，並擒獲漣州刺史秦進崇。張永德也上奏，說他在曲溪堰打敗泗州士兵萬餘人。

四月二十四（丙戌），世宗任命宣徽南院使向訓為淮南節度使兼沿江招討使，任命韓令坤為沿江副招討使。揚州剛被攻克時，南唐主命令周圍郡縣出兵圖謀收複，韓令坤因此有棄城的打算。世宗當即用驛馬將向訓召到行在，這時正式拜他為淮南節度使兼沿江招討使。當時後周大軍長久駐紮在淮陽，都將趙晁和白延遇等人驕恣橫暴，互相不認賬，專門忙於貪求財貨和濫用職權，軍中甚至有劫人婦女的現象。當向訓上任後，殺了幾批不法分子，軍中因此肅然。

同一天，在渦口修橋的部隊上奏，說新的浮橋建成。次日，世宗自濠州前往渦口（渦水匯入淮河處；今安徽懷遠東北）。

四月二十七（己醜），世宗任命前湖南節度使馬希崇為左羽林統軍。

世宗銳意進取，想親自前往揚州。宰相範質等人覺得士兵疲憊，糧食又少，因此哭著勸諫，世宗這才作罷。世宗曾因某件事對翰林學士竇儀氣得要命，想殺了他。範質進來勸諫，想救下竇儀。世宗望見他進來，知道他的用意，便立即起身躲避。範質趨步上前跪伏在地，叩頭諫道：“竇儀罪不至死。臣身為宰相，如果導致陛下枉殺近臣，那麽罪過都在臣的身上。”說著說著還哭了起來。世宗的怒氣也消了些，因此赦免了竇儀。

這期間，北漢將他們的神武帝劉崇安葬在交城北山，廟號世祖。

五月初一（壬辰），世宗在渦口設置鎮淮軍。

五月初五（丙申），南唐永安節度使陳誨在南台江打敗福州兵，俘虜和斬首了千餘級。南唐主將永安軍更名為忠義軍。陳晦是靜江指揮使陳德誠的父親。

五月初七（戊戌），世宗留下侍衛親軍都指揮使李重進等人繼續攻圍壽州，自己離開渦口北歸。五月十四（乙卯），禦駕回到大梁（即開封），並馬上下詔赦免京都在押罪人。

五月十六（丁巳），後周陳州節度使王令溫去世。王令溫字順之，是瀛州河間人，父親王迪曾任德州刺史，經累贈成為贈太子太師。王令溫少年時以武功和勇猛著稱，最初隸屬晉王李存勖（即後來的後唐莊宗）麾下，後升遷為廳直軍校。李嗣源（即後來的明宗）任統帥時，曾與契丹人在上穀交戰。李嗣源臨陣馬失前蹄，被敵兵逼迫。王令溫便將自己的坐騎給李嗣源，自己徒步力戰。他飛矢連發，敵兵這才退卻。明宗即位後，他經曆次升遷成為神武彰聖都校。後晉初年，他自淄州刺史升遷洺州團練使。當安重榮在鎮州起兵反叛時，晉高祖任命王令溫為行營馬軍都指揮使，與都帥杜重威一道在宗城打敗叛軍。他因功被授予亳州防禦使，很快又官拜永清軍節度使。契丹來寇時，王令溫正好奉詔入朝，契丹因此攻陷貝州，他的家人全都淪落到契丹。晉少帝憐憫他，因此授王令溫為武勝軍節度使。沒多久，他移鎮延州，又遷往靈武。後漢有了天下後，重新任命他為永清軍節度使，很快又改到安州。後周初年，太祖加他為檢校太尉和同平章事。世宗嗣位，遷他為鎮安軍節度使，但不久他罷鎮回歸宮闕。這年夏，他因病去世，終年六十二歲。世宗下詔追贈他為侍中。

五月二十七（戊午），世宗任命原南唐東都副留守兼工部侍郎馮延魯為太府卿。

次日，太子賓客於德辰去世。於德辰字進明，是元城人。他幼年時就很敏悟，篤誌好學，但在科舉考試時，卻多次無法及第。李嗣源（即後來的後唐明宗）出鎮邢州時，於德辰前往拜謁，李嗣源見了他後十分欣賞器重，因而任命他為屬邑長吏。於德辰後來繼曆州縣，先後在後晉、後漢、後周任職，官至工部尚書。

五月三十（辛酉），世宗下詔說：“全國官府和民間的織造布帛及各色匹段的幅尺斤兩，都必須依照曆來的規定和製度，不得輕短客戶和造假偽劣。違犯者將捉拿送交官府處置。”

六月初三（甲子），世宗任命鳳翔節度使王景為秦州節度使，兼西麵沿邊都部署；加淮南節度使向訓為檢校太尉，照兼南院宣徽使；任命曹州節度使韓通為許州節度使，加檢校太尉；任命亳州防禦使王全斌為隴州防禦使，遙領利州昭武軍兩使留後。六月初五（丙寅），世宗讓許州的王彥超移鎮永興軍，鄧州的田景鹹移鎮鄜州。同時，禦史中丞楊昭儉、知雜侍禦史趙礪、侍禦史張糾在處理刑獄方麵失實，全被停職。次日，世宗任命翰林學士兼戶部侍郎陶穀為兵部侍郎，出任翰林學士承旨；讓水部員外郎知製誥扈載和度支員外郎王著，一同以本官出任翰林學士；任命給事中高防為右散騎常侍；任命前都官郎中兼知製誥薛居正為左諫議大夫，出任昭文館學士兼判館事。

六月十一（壬申），世宗宣布赦免淮南道諸州在押罪犯：今年六月十一日以前，所有違犯法律的，不論輕重，全不追問。先前南唐製訂的一切不合理的科率（額外征稅）和徭役，沒有名目的配率（向百姓攤派租稅），全都停罷。此外，凡是南唐不便於百姓的律法，世宗期待地方長吏奏聞朝廷。

六月十七（戊寅），右衛上將軍扈彥珂在太子太師位置上退休致仕。六月十九（庚辰），世宗任命西京留守王晏為鳳翔節度使。六月二十七（戊子），朝廷將贍國軍升格為濱州。

同時，淮南道招討使李重進上奏，說壽州賊軍攻打南寨，王師失利。先前，世宗下詔讓侍衛步軍都指揮使李繼勳在壽州城南紮營，攻打南唐軍的壁壘。這期間，南唐清淮節度使劉仁贍趁著李繼勳沒有防備，出兵襲擊，攻破柵門，殺了後周幾百名士卒，還焚燒了他們的攻城器具。李重進當時人在東寨，也不能去救援。壽州城池堅固，後周一直無法攻下；加上炎夏暑毒和糧運不繼，後周軍隊已疲憊不堪。李繼勳自從這一損失之後，軍心渙散，諸將開始提議要撤軍。幸賴趙匡胤自六合領兵回歸京師時，經過壽州城下，並趁機駐留了十天，後周軍隊的士氣才得以複振。

同時，南唐駕部員外郎朱元因為在奏事時談論用兵的方略，南唐主李璟覺得他很能幹，所以命令他帶兵去收複江北諸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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