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代係列八：後漢興亡之十一：樞密使郭威出討三鎮叛將與荊南高從誨病故

乾祐元年即公元948年八月初三（己卯），後漢隱帝劉承祐任命華州節度使侯章為邠州節度使，左金吾上將軍扈彥珂為華州節度使。

當初，隱帝父親劉知遠出鎮河東時，他弟弟劉崇任馬步都指揮使，與蕃漢都孔目官郭威爭權，因此兩人矛盾很深。當郭威成為樞密使執政時，已是河東節度使的劉崇十分憂慮。節度判官青州人鄭珙勸劉崇及早做好自保的打算。八月初四（庚辰），劉崇上表要求招募四指揮使的下屬士兵，此後便開始挑選招募勇士，招納亡命之徒，修繕甲兵，充實府庫；並以防備契丹入侵為借口，不再向朝廷提供財賦。朝廷的詔令，他也大多都不稟承。

自河中（今山西永濟）的李守貞、永興（即長安，今陝西西安附近）的趙思綰、鳳翔（今陝西寶雞）的王景崇三鎮抗拒朝命以來，朝廷相繼派遣諸將出討。昭義節度使常思進駐潼關，保義節度使白文珂進駐同州，新授鳳翔節度使趙暉進駐鹹陽。惟有新授永興節度使郭從義和都監王峻在靠近長安的地方紮營，而他二人卻互相厭惡，勢如水火。人們也都覺得常思和白文珂二帥並非李守貞的對手，所以自春季直到秋季，官軍全在互相觀望，不肯攻戰。隱帝十分頭疼，想派重臣前往臨陣督戰。八月初六（壬午），他任命樞密使郭威為西麵軍前招慰安撫使，讓他奔赴河中府軍前，並下詔河府（即河中）、永興（即長安）、鳳翔行營諸軍，全都接受郭威的節製。

郭威臨行前，向太師馮道問策。馮道說：“李守貞覺得自己是老將，得到士卒的擁戴。希望郭公千萬不要舍不得錢財獎賞士卒。士卒一旦歸心，那就等於奪走了他可以仗恃的東西了。”郭威聽從了他的建議。於是軍心開始歸附郭威。同時，隱帝下詔，讓白文珂直趨河中，趙暉直趨鳳翔。

八月初八（甲申），後蜀主孟昶任命趙廷隱為太傅，封他為宋王。國家每有大事，後蜀主總要親自到他的府第征求意見。

八月十二（戊子），後蜀將鳳翔改名為岐陽軍，並於次日任命歸降後蜀的王景崇為岐陽節度使和同平章事。

八月十七（癸巳），後漢隱帝任命奉國左廂都指揮使兼閬州防禦使劉詞為夔州節度使，出任侍衛步軍都指揮使兼河中行營都虞候；任命護聖左廂都指揮使兼嶽州防禦使李洪義為遂州節度使，出任侍衛馬軍都指揮使。

八月十九（乙未），他為兩浙節度使、檢校太尉、兼侍中、吳越國王錢弘俶加檢校太師、兼中書令、東南麵兵馬都元帥。錢弘俶是已故吳越王錢元瓘的兒子。早先，他兄長錢弘倧世襲父位，但很快就被權臣胡進思所廢；胡進思於是立錢弘俶代替他，所以朝廷才有這道封命。

同時，鳳翔節度使趙暉上奏，說他已部署兵馬奔赴鳳翔城下。

郭威與諸將商議攻討的事，諸將想先取長安和鳳翔。鎮國節度使扈從珂說：“如今三鎮叛將連衡，推舉李守貞為主。李守貞一旦敗亡，其他兩鎮則不攻自破。現在如果舍近而攻遠，萬一王、趙擋在我們軍前，李守貞又襲擾我們的背後，那將是自取危亡。”郭威覺得他說得對。於是郭威自己率軍自陝州，白文珂及寧江節度使兼侍衛步軍都指揮使劉詞率軍自同州，常思率軍自潼關，三道共同進攻河中。郭威安撫激勵士卒，和他們同甘共苦；將士稍有功勞他就獎賞，士卒微有傷痛他也經常親自去探望；士人不論賢與不肖，隻要有所陳啟，他都溫和耐心聽取；有人違逆他也不會動怒，部下有些小過他也不責罵。因此將士全都歸心於郭威。

起初，因為禁軍將士都曾是李守貞的部下，受到過他的恩惠；另外，禁軍士卒曆來驕橫，忍受不了後漢嚴苛的律法；所以李守貞以為，官軍到時，一看到自己都會前來奉迎，他可以坐而待之。後來士卒得到郭威的恩惠，全都忘記了李守貞舊日的好處。八月二十三（已亥），郭威兵臨城下，將士無不揚旗擊鼓，踴躍叫喊怒罵。李守貞看到這一場麵，大驚失色。

白文珂率軍攻克西關城，在河西紮營；常思在城南駐軍，郭威則在城西安頓。沒多久，郭威因常思缺乏將才，便先讓他回歸自己的鎮所。

諸將都想馬上攻城。郭威說：“李守貞是前朝的宿將，善於作戰，也喜好施舍，還屢立戰功。況且蒲州（即河中）城麵臨黃河，城樓完好牢固，我們不能輕敵。而且對方在城上守禦，我們抬頭進攻，這不等於將士卒投入水火之中嗎！俗話說：勇有盛衰，攻有緩急，時有可否，事有先後。我看不如設置長圍，守在城下，讓他插翅難逃。我們養兵牧馬，坐食各地送來的軍糧，溫飽有餘。待到城中沒了糧食，官府和民間的儲蓄全都枯竭，然後用雲梯衝車緊逼城池，再飛送羽檄招撫他們。對方的將士一旦能夠脫身逃死，父子況且不能相保，何況烏合之眾！至於趙思綰和王景崇，隻要分兵拖住他們，實在不足掛慮。”於是他發動諸州民夫二萬餘人，由白文珂等人率領，開始挖掘長壕，修築連城，布列隊伍將河中團團圍困。郭威又跟諸將說：“李守貞向來畏懼高祖（即隱帝父親劉知遠），不敢囂張。但他覺得我們在太原崛起，功勳未著，因此看不起我們，所以膽敢造反。我們正應當冷靜地製服他。”於是偃旗息鼓，隻是沿著黃河設置瞭望敵情的崗亭火鋪，連延數十裏，輪番派遣步卒守衛。郭威還派水軍駕舟往返兩岸，發現有敵寇秘密往來，無不將他們生擒。於是李守貞猶如網中魚鱉，無處可逃。

這期間，後蜀武德節度使兼中書令王處回請求告老。八月二十五（辛醜），後蜀主讓他在太子太傅位置上退休致仕。

八月二十七（癸卯），郭威的奏折抵達朝廷，說他在本月二十三日率軍抵達河府城下，並於二十六日挖好了長連壕塹和長連城圍。

九月初三（戊申），前鳳翔節度使侯益的部曲王守筠自鳳翔前來歸降官軍，說侯益的家屬全被王景崇殺害。

同時，南漢主劉晟派掌管製誥的宣化人鍾允章向楚王求婚，但楚王馬希廣不答應。南漢主勃然大怒，問鍾允章道：“馬公還能入侵南方嗎？”鍾允章答道：“馬氏兄弟正忙於內鬥，哪能害得了我們！”南漢主說：“我看也是這樣。馬希廣懦弱而吝嗇，他的士卒早已忘記如何征戰了。現在正是我進取的季節。”

武平節度使馬希萼請求和楚王馬希廣各自作為附庸向後漢稱臣進貢，並請求朝廷另外賜給他官爵。馬希廣采用天策府內都押牙歐弘練和進奏官張仲荀的計謀，厚賄後漢執政大臣，讓他們拒絕他的請求。九月初七（壬子），後漢隱帝賜給馬希萼和楚王馬希廣詔書，勸諭他們說：“兄弟應當互相和睦相處。凡是馬希萼的進貢，應當附在馬希廣的表章裏奏聞朝廷。”但馬希萼不肯。

也在九月初七，郭威的奏折抵達朝廷，說他在河中城下打敗河府賊軍。九月初九（甲寅），隱帝為在長安城下戰死的夔州節度使兼侍衛步軍都指揮使尚洪遷追贈太尉。次日，因為大雪，各地奏折沒及時送到。

這期間，後蜀派兵援助王景崇，駐紮在散關。趙暉派都監李彥從率軍襲擊，打敗了蜀軍。蜀軍隻好逃遁而去（根據《隆平集》，後漢將領藥元福跟從趙暉進討，蜀兵是官軍的數倍。其他將領全都退卻，隻有藥元福帶著數百騎兵獨出，並下令說：“敢回頭者斬。”部眾紛紛效死力戰，這才取得成功）。

後蜀主孟昶讓張業和王處回執政，因此消息經常閉塞。九月十四（己未），他開始設置讓人進諫的匭函，後改為獻納函。

再說，王景崇將侯益家屬七十多人全都殺了。侯益兒子前天平行軍司馬侯仁矩先前人在外地，因而得免於難。九月十五（庚申），後漢隱帝任命侯仁矩為隰州刺史。侯仁矩的兒子侯延廣還在繈褓，乳母劉氏將自己的兒子換了他，然後抱著侯延廣出逃，一路討飯討到大梁，這才將侯延廣交回到侯益家裏。

李守貞屢次出兵想突出長圍，但全都失敗而返。他派人帶著蠟丸信件向南唐、後蜀、契丹求救，但都被官軍的巡邏捕獲。城中糧食眼看就要耗盡，餓死的人日益增多。李守貞憂形於色，便將當時預言他會成為天子的僧總倫找來責問。僧總倫說：“大王終究將成為天子，這不是人的意誌能褫奪的。但此處是天象對應有災的分野。待到天災磨滅將盡，隻剩下一人一騎，那時就是大王崛起的時候。”李守貞依然相信他的胡言。

九月二十三（戊辰），鳳翔都部署趙暉的奏折抵達朝廷，說他在大散關擊潰了蜀兵，殺了三千餘人，其餘棄甲而遁。九月二十七（壬申），郭威的奏折也抵達朝廷，說他得到郭從義的戰報，說本月十四日，鳳翔王景崇的士兵逃離本城，郭從義很快就派監軍李彥從率軍襲至法門寺西，殺了敵兵二千餘人。隱帝接著下詔，將河中府的解縣升格為解州。

冬十月初一（丙子），山陵使竇貞固上呈大行皇帝的陵名叫睿陵，隱帝聽從了。次日夜晚，出現歲星（木星）進入太微恒的天象。

同時，王景崇派他兒子王德讓，趙思綰也派他兒子趙懷乂，到成都去謁見後蜀主。

十月初三（戊寅），王景崇派士兵從西門出來，但被趙暉擊破，官軍因此奪取了西關城。王景崇退守大城；官軍深挖壕塹將他圍在城內。王景崇多次出來挑戰，但官軍堅守壁壘不出。趙暉暗中派千餘人擐甲執兵，打著後蜀的旗幟，沿著南山而下，並命令諸軍聲言說：“蜀兵到了。”王景崇果然派數千士兵出來迎接，結果被趙暉預先設置的伏兵掩殺過來，全給消滅了。自此王景崇不再敢出戰。

十月初九（甲申），吐番派使者前來貢獻地方特產。十月十一（丙戌），右羽林將軍張播因為被指控在檢查田產時接受他人的請托，被停任。次日，中書舍人張誼被貶為房州司戶，兵部郎中馬承翰被貶為慶州司戶，一並員外處置；隱帝並馬上讓人用驛馬押送他們上路。先前，張誼和馬承翰都曾奉命出使兩浙，目睹吳越王的驕矜僣越，便對他有所譏誚。加上他們趁醉說了些輕慢放肆的話，讓錢弘俶深以為恥。因此這時他將此事奏聞後漢。隱帝正忙著懷柔附庸國，所以將他二人貶官。

後蜀主派山南西道節度使安思謙帶兵救援鳳翔。左仆射兼門下侍郎和同平章事毋昭裔上疏諫道：“臣私下曾見到莊宗皇帝（李存勖）誌在得到西部，而前蜀主王衍卻要執意北伐。凡在朝廷的大臣無不上疏勸諫，但他毫不聽納。結果一事無成！隻要看看這兩朝的先例，就能有所借鑒和警戒。”但後蜀主不聽，又派雄武節度使韓保貞帶兵經由汧陽，意在分散後漢兵的軍勢。

王景崇派前義成節度使酸棗人李彥舜等人去接應蜀兵。十月二十一（丙申），安思謙進駐右界，後漢兵則進駐寶雞。安思謙派眉州刺史申貴帶兵二千直趨模壁，又派人在一座竹林裏設伏。次日一早，申貴帶領數百軍士在寶雞城下布陣。後漢兵要來驅逐他們，結果遇到伏兵而被打敗。後蜀軍大肆追殺，並攻破寶雞的後漢軍寨。蜀兵離去後，後漢兵重新進入寶雞。十月二十四（己亥），安思謙進駐渭水，後漢也增兵五千去衛戍寶雞。安思謙怕了，跟部眾說：“我軍糧少而敵兵強大，應當另作打算。”十月二十六（辛醜），他退駐鳳州，很快又回歸興元（今陝西漢中）。申貴是潞州人。

再說，荊南節度使南平文獻王高從誨臥病在床，任命他兒子節度副使高保融掌管使府內外兵馬事務。十月二十八（癸卯），高從誨病故，高保融開始掌管留後事務。

高從誨最初在後梁當官，曆任殿前控鶴都頭和鞍轡庫副使、左軍巡使、如京使、左千牛大將軍、荊南衙內都指揮使，兼領濠州刺史，後改歸州刺史，經累遷官至檢校太傅。當初，他父親高季興將要背叛朝廷時，高從誨經常哭著勸諫，但高季興不聽。後唐天成三年（928）冬，高季興病故，高從誨因此上表謝罪，重新向後唐稱臣進貢。明宗十分嘉許，很快讓他起複（中止服喪），授他為荊南節度使兼待中。長興三年（932），明宗加他為檢校太尉。應順（934）中，朝廷封他為南平王。清泰初年（約934），後唐末帝加他為檢校太師。後晉天福中年，晉高祖加他為守中書令。天福六年，襄州節度使安從進反叛，後晉王師攻討，高從誨運送軍糧助軍，晉高祖下詔書褒美，很快就加他為守尚書令。當時有個術士說高從誨那年命有厄運，應當退避寵祿，所以他上表一再辭讓，堅決不受；朝廷派使者敦勸慰勉，但他最終沒有接受任命。當契丹進入汴梁，劉知遠接著在太原舉起義旗時，他派人走小路奉貢，暗中還有祈請，說待到劉知遠平定河、汴時，請將郢州給他作為屬郡。劉知遠也敷衍了他。當劉知遠進入汴梁成為後漢高祖後，高從誨派人進貢，並要求後漢高祖履行諾言，但後漢高祖不肯。高從誨因此十分憤怒，率領州兵攻打郢州，但在十天裏就被刺史尹實打敗；此後他就不再對後漢朝貢。高從誨接著東通南唐，西通後蜀，其實隻是想以此得到他們的錢財而已。到了晚年，他因為鎮星（土星）對應翼、軫的分野，他便脫下錦羅紈絝，改穿素白布衣，節儉飲食，以禳災咎。不久他又令人去通過襄州節度使安審琦，請求回歸後漢待罪，朝廷也誠懇地接納了他。這時他因病在位上病故，後漢隱帝下詔追贈他為尚書令，諡號文獻。

再說，後漢彰武（延州）節度使高允權與定難（夏州）節度使李彝殷有矛盾。李守貞秘密向李彝殷求援，李彝殷派兵進駐延、丹二州境上。但當他聽說官軍包圍了河中時，急忙下令部隊撤退。十月二十九（甲辰），高允權將這事奏聞朝廷，指控李彝殷先前兵臨州境，想接應李守貞，現在看到形勢不妙，又急忙撤退。李彝殷也上表為自己辯解。朝廷讓他倆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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