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代係列一：太祖建梁之四：晉王李克用病逝（下）

（續上篇）景福元年（892）正月，鎮州節度使王鎔仗恃燕人（幽州）的外援，率兵十餘萬攻打邢州的堯山。李克用派李存信帶兵救援。李克用的邢州節度使李存孝曆來和李存信不和，互相猜疑，因此停留不進。李克用又派大將李嗣勳和李存審帶兵增援，擊潰了燕、趙聯軍，斬首三萬，收繳了他們的軍需。三月，李克用進軍渡過滹沱河，攻打欒城，並攻下鼓城和槁城。四月，燕軍入寇雲、代二州，李克用班師回救。八月，原雲州主帥赫連鐸引誘幽州的李匡威部眾八萬人入寇天成軍，進攻雲州，在州北紮營，連綿數裏。李克用暗中派軍隊進入雲州。第二天一早，城裏出動騎軍攻擊，斬首和俘獲數萬，燕帥李匡威燒了兵營後逃遁。十月，李存孝因為李存信的構陷，在邢州反叛，向汴梁請降，

景福二年春，李克用因鎮州和李存孝修好而大舉討伐鎮州主帥王鎔。二月，晉軍進攻天長鎮，但十來天都無法攻下。王鎔出兵三萬救援，李克用在叱日嶺下攔截，打敗鎮州兵馬，斬首萬餘級。當時饑荒嚴重，軍隊缺乏糧食，都把屍體曬成肉幹吃。李克用進軍東下井陘，李存孝帶兵夜裏進入鎮州，鎮州於是向汴梁求救。汴帥朱全忠當時正忙著進攻徐帥時溥，沒時間救援，鎮州隻好向幽州求救。李匡威率軍赴援，李克用隻好班師。七月，李克用到邢州出討李存孝，趁機進攻平山，渡過滹水，攻打鎮州。王鎔怕了，用五十萬匹布帛犒勞晉軍，請求重修舊好，並許諾派鎮、冀的兵馬協助出擊李存孝。李克用答應了。李克用於是進圍邢州。十二月，李克用在近郊狩獵，獲得一隻白兔，有角長三寸。

乾寧元年（894）三月，邢州的李存孝出城自首認罪，李克用將他綁著送歸太原，在集市車裂而死。邢、洺、磁三州被晉軍平定。李克用上表奏請馬師素為邢州節度使。五月，鄆州節度使朱瑄被汴軍攻圍，派使者來求救。李克用派騎將安福順、安福應、安福遷督領精騎五百，假道魏州接應。九月，潞州節度使康君立服鴆自殺。十月，李克用自晉陽率軍討伐幽州。當初，李匡儔奪了他兄長李匡威的節度使位，大多燕人都覺得他很不仁義。安塞軍戍將劉仁恭帶著家族歸降李克用，李克用待他非常優厚。劉仁恭多次向李克用信任的大將蓋寓獻策，說幽州可取的狀況，並希望得到一萬兵馬，說定期就能平定。李克用當時正在邢州討伐李存孝，便分兵數千去幫劉仁恭攻打幽州，但失利後回歸。李匡儔於是更加驕橫怠惰，還多次侵犯邊境。李克用勃然大怒，所以這時率軍出討。當時，雲州的吐穀渾赫連鐸和白義誠都來歸降，李克用下令鞭笞後赦免了他們。十一月，李克用進攻武州，接著（《舊五代史》作甲寅，但十一月無甲寅）進攻新州。十二月，李匡儔命令大將率領步騎六萬救援新州。李克用挑選精兵出戰，擊潰了燕軍，斬首萬餘級，生擒將領百餘人，並用鐵鏈拖著在新州城下示眾。當夜，新州投降。十二月二十三（辛亥），晉軍進攻媯州。次日，燕軍又集結在居庸關拒戰。李克用命令精騎將他們拖得疲於奔命，然後派步將李存審從其他道路出擊。自午時打到黃昏晡時，燕軍再次戰敗。十二月二十六（甲寅），李匡儔帶著家族棄城逃遁，準備前往滄州，還帶著輜重車輛和很多奴婢妓妾。滄帥盧彥威貪圖他的財產，便帶兵到景城攻打李匡儔，殺了他，俘虜他的所有部眾和隨從。兩天後，李克用進軍幽州，守城大將請降。李克用下令李存審與劉仁恭入城安撫慰勞，對居民秋毫無犯，市場買賣也絲毫沒受影響。官吏封了府庫以迎李克用。

乾寧二年正月，李克用在幽州，命令李存審和劉仁恭去征服下屬郡縣。二月，他根據燕人的請求，任命劉仁恭為代理幽州留後。他留下心腹燕留德等十多人分別掌管軍政，然後班師回太原。李克用呆在幽州總共四十日。

六月，李克用率領蕃漢大軍自晉陽直趨關內三輔，討伐鳳翔李茂貞、邠州王行瑜、華州韓建的三鎮之亂。先前，這三帥舉兵進入宮闕，削弱王室，殺害宰輔。當時河中節度使王重盈剛去世，王重榮的兒子王珂，即李克用的女婿，暫時代理軍政。他兄長陝州節度使王珙和絳州刺史王瑤與王珂爭奪河中，於是訴諸於岐、邠、華三鎮，說王珂本隻是王家的蒼頭奴仆，不應當襲取爵位。王珂則訴諸於李克用，李克用於是上表保薦王珂，請求授予他河中節度使的旄鉞，唐昭宗也下詔許可。這三帥於是帶兵入覲，大肆劫掠京師，並請求授王珂為同州節度使，王瑤為河中節度使。天子也答應了。李克用於是舉兵聲討三帥的罪行，還移送檄文給這三鎮，結果三鎮大為恐懼。那月，李克用進軍絳州，刺史王瑤登城抗拒。李克用攻城，十天後就攻拔絳州，將王瑤在軍門處斬，還殺了他的黨羽千餘人。七月，晉軍進駐河中，王珂在路上迎候拜謁。七月初四（己未），同州節度使王行約棄城逃奔京師，與左軍士兵劫掠西市，京都民眾大受驚擾。王行約是王行瑜的弟弟。次日，樞密使駱全瓘因為李克用大軍即將到來，便請求唐昭宗出逃。右軍指揮使李繼鵬是李茂貞的養子，本姓閻名珪。他與駱全瓘密謀劫持天子西幸鳳翔。王行瑜的另一個弟弟左軍指揮使王行實與劉景宣則打算劫持天子出幸邠州。結果兩軍相攻，縱火燒了內門，弄得煙火蔽天。唐昭宗急忙下詔，讓鹽州六都兵士去追殺亂兵，左右軍這才退走。王行瑜和李茂貞聲言要親自來迎駕，唐昭宗十分恐懼，便出逃到南山，停留在莎城。當夜，出現熒惑犯心（火星在心宿邊上）的天象。七月初七（壬戌），李克用進軍攻取同州。得知天子臨幸石門，他馬上派判官王瑰奉表跑去慰問。唐昭宗派使者賜給他一道詔書，讓他與王珂一同討伐邠、鳳二道。當時李克用正攻打華州，很快就得知李茂貞領兵三萬到了盩啡，王行瑜領兵到了興平，都想前往石門迎駕。他隻好解除華州之圍，進駐渭橋。唐昭宗派延王李戒丕和丹王李允帶著詔書催促李克用率軍直抵邠、鳳。

八月初一（乙酉），供奉官張承業奉詔前來告諭李克用，說涇帥張鐺已率步騎三萬在京城西北扼製了邠、岐兩軍的歸路。李克用進駐渭北，派史儼帶領三千騎兵前往石門扈從禦駕，派李存信和李存審會合鄜延兵馬到梨園寨進攻王行瑜。唐昭宗削奪王行瑜所有官爵，任命李克用為天下兵馬都招討使，鄜州節度使李思孝為北麵招討使，涇州節度使張鐺為西南麵招討使。唐昭宗又派延王和丹王賜給李克用禦衣及大將茶酒和弓矢，命令二王猶如兄長般侍奉李克用。延王傳達天子的密旨說：“前些日子要不是愛卿到來，朕已成為在賊臣庭院行酒的人了。擔心的是二凶聯合，一時難以翦除，所以想暫時姑息李茂貞，讓他和愛卿修好。待到斬殺王行瑜後，再和愛卿商量如何對付李茂貞。”李克用上表，請求禦駕還京。他命令李存節率領二千騎兵到京城西北，以防邠州兵馬突圍。八月二十七（辛亥），唐昭宗回宮，加李克用為守太師、中書令、邠寧四麵行營都統。當時王行瑜弟兄固守梨園寨，晉軍攻圍甚急。李茂貞派兵萬餘來援救王行瑜，進駐龍泉鎮；李茂貞自己率兵三萬緊迫鹹陽。李克用請求朝廷下詔讓李茂貞罷兵，並要求削奪李茂貞官爵。唐昭宗下詔說：“李茂貞出兵隻是以防萬一。他很快就已開拔回歸岐陽了。”又說：“李茂貞已誅殺李繼鵬和李繼晸。愛卿切戒動用兵甲，千萬不要入侵他的封疆。”李克用請求賜給河中的王珂節度使旌節，經三表後唐昭宗總算準奏。李克用又奏請李罕之為副都統。

十月初三（丙戌），李存信在梨園寨北遇到邠州兵馬，打敗了他們，斬首千餘級。此後邠軍閉門不出。十月初五（戊子），唐昭宗賞賜李克用弟子四人，又降下朱書禦劄，賜給他妻子魏國夫人陳氏。這月，王行瑜因戰敗之後，閉壁自固。李克用命令李罕之晝夜急攻，邠軍缺乏糧食，隻好拔營逃去。李存信與李罕之等早已伏兵在他們的退路，待到邠軍到時，縱兵奮擊，殺了數以萬計。當天，他們攻克梨園等三寨，生擒王行瑜的兒子王知進以及毌丘氏和大將李元福等二百人，送交長安宮闕。十月初七（庚寅），王行約和王行實燒毀和搶劫了寧州後逃走，寧州守將徐景乞求投降。李克用奏請蘇文建為邠寧節度使，並將寧州作為邠寧節度治所。十一月初五（丁巳），晉軍攻克龍泉寨。當時王行瑜派精甲五千守衛，李茂貞出兵來援，但被李罕之所敗，邠州守將隻好丟棄龍泉寨逃去。王行瑜重新進入邠州，河東大軍進逼城下。王行瑜登城號哭著說：“我並無罪過。前不久殺害南北司大臣，是李茂貞帶兵脅製主上，要求他遷都到岐州。我隻乞求束身歸朝。”李克用答複道：“王尚父何必如此謙恭！我受命討伐三個賊臣，王公是其中之一。是否能束身歸朝，老夫不敢專擅決定，但將為王公奏取進止。”王行瑜怕了，隻好棄城逃遁。李克用收複了邠州城，封存府庫，馬上向朝廷報捷。不久後慶州上奏，說王行瑜帶著家屬五百人到他們的州界，被部下所殺，因此將他的首級獻到闕下。李克用平定王行瑜後，撤軍回到渭北。十二月，李克用駐紮在雲陽，等候朝廷是否決定討伐鳳翔。十二月十三（乙未），天子為李克用賜號為忠貞平難功臣，進封晉王，加實封二百戶。李克用再次上表請求出討李茂貞，但唐昭宗沒答應。李克用私下跟詔使說：“觀察主上的意思，是懷疑我另有陰謀。我還有什麽話好說！隻是不將禍根去掉，隻怕憂患未已。”又上奏說：“臣統領大軍，不敢徑直上朝覲見。”於是直接班師回太原。

乾寧三年正月，汴軍大舉進攻兗、鄆二州。兗、鄆主帥朱瑄和朱瑾兄弟再次向李克用求救。李克用要假道於魏州，魏帥羅宏信答應了。李克用於是派都指揮使李存信率領步騎三萬與李承嗣和史儼會合，去抗拒汴軍。李存信進駐莘縣，與朱瑾合勢，頻繁挫敗汴軍。汴帥朱全忠十分擔憂，便離間魏人和太原的關係。李存信又禦軍缺乏軍紀，侵犯了魏州民眾的利益。羅宏信於是和汴帥連接，出兵三萬攻打李存信。李存信拔營退保洺州。三月，李克用大肆劫掠相、魏二州的城邑，進攻李固和洹水，殺了魏兵萬餘人，接著進攻魏州。五月，汴將葛從周和氏叔琮帶兵赴援魏州。

六月，李茂貞再次舉兵侵犯京師。七月，唐昭宗的禦駕東幸華州。

這月，李克用與汴軍在洹水上交戰，李克用的長子鐵林指揮使李落落被擒。交戰時，李落落的馬踩在一個坑上，失了前蹄，把他甩下馬去。李克用飛馬去救，結果自己也馬失前蹄。汴軍的追兵馬上就要過來，李克用轉身射箭，一發就擊斃了一員汴將。追兵這才退走。九月，李存信攻打魏州的臨清，汴將葛從周等率軍來援，結果在宗城北麵慘敗。李存信接著進攻魏州。十月，李克用又在白龍潭打敗魏軍，追擊到觀音門。汴軍趕來救援，李克用才撤退。十一月，李克用向幽、鎮、定三州征兵，準備到華州迎駕。幽州節度使劉仁恭借口要防止契丹入寇，不肯出兵，說要等到敵退後才聽命。

乾寧四年正月，汴軍攻陷兗、鄆二州，派去救援那裏的騎將李承嗣和史儼與朱瑾一同逃奔淮南。三月，陝帥王珙攻打河中，王珂來告急。李克用派李嗣昭率領二千騎兵赴援，在猗氏打敗陝軍，解了河中之圍。到這時，唐昭宗又派延王李戒丕到晉陽，傳宣旨意給李克用說：“朕不聽愛卿的話，以致於此。要不是英賢竭力，朕哪能再次拜謁太廟！愛卿作為表率，是朕的希望。”七月，李克用再次向幽州征兵，劉仁恭不但推辭，還出言不遜。李克用寫信責讓，劉仁恭居然拿著他的書信謾罵，然後摔在地上，並囚禁了李克用的人。八月，李克用大舉討伐劉仁恭。九月，晉軍進駐蔚州。九月初六（戊寅），因為早晨大霧，天色晦暗，占卜的人說不利深入。九月初九（辛巳），晉軍進攻安塞。很快探馬來報，說：“燕將單可及率領騎軍來了。”李克用正在宴請諸將，前鋒又報說：“賊兵到了！”李克用問道：“劉仁恭在哪裏？”前鋒回答說：“隻見到單可及他們。”李克用圓張雙目憤怒地說：“單可及之輩何足為敵！”於是催促部下出兵。燕軍已經開始攻擊李克用的軍寨，李克用趁著酒醉反擊，結果燕軍望風披靡。當時晉軍步兵望見燕軍騎兵就退，結果在木瓜澗被燕軍擊敗。但緊接著大風雨加雷震閃電，燕軍這才離去。事情過後李克用酒才醒來。九月二十二（甲午），晉軍進駐代州，劉仁恭派使者向李克用謝罪，李克用也寫信回報。自此雙方信件來往了十來趟。

光化元年（898）春正月，鳳翔李茂貞和華州韓建都寫信給李克用，請求重修和好，一同輔佐王室，並請求派出工匠修繕長安的宮闕。李克用答應了。四月，汴將葛從周入寇邢、洺、磁等州；幾十天之內，三州接連失陷。朱全忠任命葛從周為邢州節度使。太原大將李存信收兵，自馬嶺回歸河東。八月二十五（壬戌），天子自華州回宮。當時，唐昭宗剛回到長安，一心想要諸侯和睦相處，便賜給李克用一道詔書，讓他和汴帥朱全忠通好。李克用不想主動和汴帥示好，便寫信給鎮州的王鎔，讓他向朱全忠轉達這意思。翌年，朱全忠也派使者帶著書信和禮物來太原修好，李克用也回報了。自此雙方使者頻繁交往（但摩擦不斷），朝野為此相賀。這是後話。

光化元年九月，李克用派周德威和李嗣昭率軍三萬出了青山口，緊迫邢、洺二州。十月，他們和汴將葛從周在張公橋遭遇。兩軍開戰，晉軍大敗。也在九月，河中王珂向太原告急，說王珙引來汴軍入寇。李克用派李嗣昭帶兵三千赴援，進駐胡壁堡。汴軍萬餘人來拒戰，但被李嗣昭擊退。十二月，潞州節度使薛誌勤去世，澤州刺史李罕之帶領本軍在夜裏進入潞州，占據該城反叛。李罕之寫信給李克用說：“薛鐵山剛死，潞民無主。我擔心軍城有變，所以自己做主前往鎮撫。”李克用派人責讓他，李罕之幹脆在潞州歸附汴梁。李克用派李嗣昭帶兵討伐李罕之，並攻下澤州，收捕了李罕之家屬，將他們拘留後送到晉陽。

光化二年春正月，李罕之攻陷沁州。三月，汴將葛從周和氏叔琮自土門攻陷承天軍，又攻陷遼州，進軍榆次。李克用下令周德威出擊，在洞渦驛打敗汴軍。氏叔琮棄營逃遁，周德威率軍追擊，出石曾關，殺了千餘人。汴軍重新攻陷澤州。五月，李克用命令都指揮使李君慶帶兵去收複澤、潞，但被汴軍打敗，隻好回來。李克用改任李嗣昭為都指揮使，再次進攻潞州。八月，李嗣昭在潞州城下紮營，派前鋒攻下澤州。當時汴將賀德倫和張歸厚等人守衛潞州。這月，賀德倫等人棄城逃遁，李克用重新得到潞州。九月，李克用上表奏請汾州刺史孟遷為潞州節度使。

光化三年，汴軍大舉入寇河朔，幽州劉仁恭向李克用求救，李克用於是派周德威率領五千騎兵去救援。七月，李嗣昭攻打堯山，到了內丘，接著在沙河打敗汴軍。晉軍進而攻打並占領了洺州。九月，汴帥朱全忠親自帶兵三萬圍攻洺州，李嗣昭棄城逃歸。葛從周在青山口設伏，結果李嗣昭失利。十月，汴軍乘勝入寇鎮、定二州，鎮、定主帥怕了，都向汴梁稱臣。當時，周德威與燕軍劉守光在望都打敗汴軍二萬。得知定州的王郜投奔太原，他們便班師回去。也在十月，唐昭宗加李克用實封一百戶。李克用又派李嗣昭率領步騎三萬攻打並占領了懷州。李嗣昭接著進攻河陽，汴將閻寶率軍來援，李嗣昭隻好退保懷州。

天複元年（901）正月，汴將張存敬攻陷晉、絳二州，帶兵二萬進駐絳州，以扼製援兵的通路。二月，張存敬緊迫河中，王珂向李克用告急，派去求救的使者路上絡繹不絕。王珂妻子邠國夫人是李克用的愛女，也寫信懇切求援。李克用答複說：“賊兵堵住了道路，我們眾寡不敵。派兵去救你等於是和你兩亡。你應當和王郎棄城回歸朝廷。”王珂隻好向張存敬投誠。三月，汴帥朱全忠自大梁來到河中，王珂出城迎侯。朱全忠很快就將他遷徙到汴梁。唐昭宗因為朱全忠兼有河中，所以知道李克用此後再無能力救援京師。李克用的霸業也由此中斷。

四月，汴將氏叔琮率軍五萬自太行路進入；魏博大將張文恭領兵自新口進入；葛從周率領兗、鄆兵眾自土門進入；張歸厚率領邢、洺兵眾自馬嶺進入；定州王處直率領部眾自飛狐進入，侯言率領晉、絳兵眾自陰地進入；一同入寇澤、潞。氏叔琮和康懷英在澤州的昂車紮營。李克用命令李嗣昭率領三千騎兵奔赴澤州救援李存璋，讓他們將賀德倫送回。氏叔琮率軍到了潞州，孟遷開門迎降；沁州刺史蔡訓也在城池投降汴梁。氏叔琮於是率領部眾直趨石會關。當時，偏將李審建統兵三千在潞州，這時也和孟遷一道投降汴梁。氏叔琮接著入寇太原，李審建還擔任他的鄉導。汴軍進駐洞渦，汴將白奉國與鎮州大將石公立自井陘入境，攻陷承天軍。他們又進攻壽陽，遼州刺史張鄂在該城投降汴梁。汴梁大軍進逼太原，都城（即太原）人大為驚恐。當時下了十來天大雨，汴軍人數眾多，糧草供應接不上，軍中很多人又患了痢瘧，士兵死了很多。晉軍大將李嗣昭和李嗣源每天夜裏又率領驍騎突襲敵營掩殺，搞得汴軍士兵非常恐懼。

五月，汴軍全麵撤退。氏叔琮的軍隊出了石會關時，周德威和李嗣昭率領精騎五千跟蹤，殺了汴兵數以萬計。當初，汴軍即將入寇太原時，汾州刺史李瑭據城反叛，勾結汴人。這時，李克用下令李嗣昭和李存審帶兵出討他。這年，並、汾一帶饑荒嚴重，穀粟價格昂貴，很多人都依附李瑭作亂。李嗣昭全力攻城，三日就攻拔了汾州，生擒李瑭等人，然後將他們送到晉陽集市斬首。氏叔琮撤軍回去經過潞州時，帶上孟遷回歸大梁。朱全忠接著任命丁會為潞州節度使。

六月，李克用派李嗣昭和周德威帶兵出了陰地去進攻慈、隰二郡。隰州刺史唐禮和慈州刺史張瑰一道在各自的城池投降。李克用因為汴軍的勢力正非常強盛，難以靠武力征服，便決定減緩他們征服河東的計劃。於是他派牙將張特帶著禮物和駿馬以及書信到大梁，向朱全忠陳述當時的利害關係，請求重修舊好。

十一月初四（壬子），朱全忠在渭濱紮營。兩天後，神策中尉韓全誨逼迫天子出幸鳳翔。唐昭宗到鳳翔後，李茂貞和韓全誨請求召李克用入衛，李克用也派使者抄小路到鳳翔慰問，並寫信給朱全忠，勸他回到汴梁，但朱全忠沒有答複。李克用還派李嗣昭帶兵三千自沁州直趨平陽，在晉州北麵和汴軍遭遇，斬首五百級。

天複二年二月，李嗣昭和周德威率領大軍自慈、隰二州進攻晉、絳，進駐蒲縣。二月十八（乙未），汴將朱友寧和氏叔琮帶兵十萬進駐蒲縣南麵。二月二十八（乙巳），朱全忠親自率軍來到晉州，周德威的部隊大為恐懼。三月十一（丁巳），有彩虹橫貫周德威的兵營。次日，氏叔琮率軍出戰，打敗了周德威，晉軍的兵仗和輜重損失殆盡。朱友寧長驅直至汾州，慈、隰二州再次被汴軍占據。三月十五（辛酉），汴軍在晉陽（即太原）的西北紮營，進攻城西門，周德威和李嗣昭沿山帶著他們的殘餘部眾回到晉陽。李克用驅趕壯丁登上矮牆拒守，汴軍攻城日益緊急。李克用召來李嗣昭和周德威等人，商量是否要逃往雲州，但李嗣昭覺得不行。李存信堅決請求到北蕃避難，以後再圖進取。李嗣昭等人一再爭辯，太妃劉氏在內宮也極力反對出逃，李克用這才打消了出走的念頭。幾天後，亡散的將士陸續回來，軍城這才稍微安寧。李嗣昭與李嗣源夜裏潛入汴軍兵營，斬將奪旗，使敵軍應付不暇，自相驚擾。三月二十一（丁卯），朱友寧幹脆燒了軍營逃遁，周德威率軍追至白壁關，俘虜和斬首數以萬計，並乘勝收複了慈、隰、汾等三州。

天複三年正月，天子自鳳翔歸京。五月，雲州都將王敬暉殺了刺史劉再立，在雲州歸降劉仁恭。李克用派李嗣昭討伐他，劉仁恭派部將帶兵五萬來救援雲州，李嗣昭隻好退保樂安。燕人擄了王敬暉，棄城而去。李克用非常憤怒，為此鞭笞了李嗣昭及李存審，削去他們的官職。當時，李克用的一萬親軍都是邊塞部落的人，動不動就違反軍紀，害苦了百姓。李克用身邊的人有時會勸他處罰他們，但李克用說：“這幫人膽略過人，幾十年跟從我南征北戰。近年以來，國庫空竭，各軍家人靠賣馬自給。如今四方諸侯都懸下重賞招募勇士，我如果將它們繩之以法，他們急了就會棄我而去，那時我怎能獨保太原！待到時來運轉，我自然能處置他們。”

天祐元年（904）閏四月，朱全忠強迫唐昭宗遷都洛陽。東遷的詔書抵達太原時，李克用哭著跟部下說：“乘輿不再西行了！”並派使者到行在去慰問。五月初一（乙醜），天子下製授予李克用“葉盟同力功臣”的稱號，增加食邑三千戶，實封三百戶。八月，朱全忠指使朱友恭等人在洛陽宮弑殺了唐昭宗。輝王李柷即位成為昭宣帝（即哀帝），派告哀使前往晉陽。李克用得知後南向慟哭，還下令三軍服用縞素。

天祐二年春，契丹首領阿保機（史書也作安巴堅）開始強盛，李克用召他前來。阿保機率領三個部族共十萬來來到雲州，與李克用在雲州東麵相會，握手言歡，結為兄弟，住了十天後才離去，還留下戰馬千匹，牛羊萬計，並定期在冬初大舉出兵，渡過黃河討伐汴梁。

天祐三年正月，魏博節度使羅紹威屠殺牙軍。魏將史仁遇占據高唐反叛，派人向李克用求救。李克用派李嗣昭率領三千騎兵進攻邢州作為接應。但在青山口遭遇汴將牛存節和張筠，李嗣昭出師失利，隻好退還。九月，朱全忠親自率軍進攻滄州，幽州節度使劉仁恭派使者前來救援。李克用於是向劉仁恭征兵，要和他一道進攻潞州，間接解救滄州之圍。劉仁恭派掌書記馬鬱和都指揮使李溥等人帶兵三萬到晉陽和晉軍會合。李克用派周德威和李嗣昭會合燕軍進攻澤、潞。十二月，潞州節度使丁會開門迎降。李克用於是任命李嗣昭為潞州節度使，帶著丁會回歸晉陽。

天祐四年正月初七（甲申），朱全忠得知潞州失守，急忙自滄州燒毀兵營撤退。四月，唐哀帝禪位給朱全忠，唐朝正式終結。朱全忠奉天子為濟陰王，改元開平，國號大梁。這年，四川王建派使者到晉陽，勸李克用各自稱帝一方，待破賊之後，再尋訪唐朝宗室以嗣帝位，然後各歸藩鎮。李克用不肯，回複他說：

“我私下掛念本朝的艱難，看著巨業的淪喪；早已久違禦駕，隻能撫摸長弓深感自咎；默默望著朝廷的終了，隻能感歎悠悠蒼天，生下這一厲階，永遠成為沉痛的毒瘤。眼看滄海橫流而無法相救，隻能徒作中流擊楫的誓言。現在捧著王公的函簡，過分垂獎；然而讀完之後，卻異常驚駭警惕。淚下沾襟，倍感當年申包胥的憂鬱；汗流浹背，如同聽到蔣濟的建言一般。

“我經曆兩朝，受恩三代，位兼將相，籍係宗枝。朝廷賜以斧鉞讓我專擅征伐，征斂苞茅讓我興師問罪（齊桓公責備楚國沒向周王室進貢苞茅而要興師問罪）。然而我戰場鏖兵長達二十餘年，最終卻未能斬下王莽的頭顱，砍斷蚩尤的肩髀，以至宗廟朝廷顛覆，豺狼虎豹縱橫。而且授任分憂，叨榮冒寵，龜玉毀櫝，是誰的咎責！俯閱王公的指陳，我不勝慚愧自責。不過雖然君臣並無常位，陵穀也有變遷；樹枝會堵塞長河，泥土也能封住函穀；時移事改，可以有無數理由。就像周末的虎爭龍鬥和魏初的三國鼎立。孫權父子，並非得自漢室的恩典；劉備君臣，更出自涿郡的寒微。得之不必感謝家世，失之無損自己功名。當下正值逐鹿之秋，何必可惜華蟲之服（即帝王的袞服，即指不用舍不得唐朝）。隻是我累朝深得寵幸，奕世輸送忠誠，愧帶祖上的訓詞，粗存宗族的家法。善於博奕的人首先守衛本道，擅長種田的人不能失去耕牛。我發誓此生，不敢失節，仍希望憑籍朝廷製勝的謀略，早日殄滅寇讎。如果事與願違，則和先帝們共遊於地下，也無所恨。

“王公是社稷元勳，神祗青睞，鎮守九州的上地，負有一代的鴻才；理應在此時自求多福。然而所陳述的（稱帝）良謀，實在不是我的心願。天下人將如何看待我，擁有國家並非我的氣節。淒淒孤懇，此不盡陳。”

五月，後梁太祖朱晃（即朱全忠）派部將康懷英率軍十萬包圍潞州，並驅使部眾修築堡壘環繞城池，使城中和外部音信斷絕。李克用派周德威帶兵赴援，周德威進駐餘吾，率領先鋒挑戰，每天都有所俘獲，康懷英不敢出戰。梁太祖因為康懷英無功，便讓李思安代替他。李思安帶兵準備在潞州城下紮營，周德威帶領五千騎兵出擊，打敗梁軍，斬首千餘級。李思安隻好退保堅壁，另外修築外壘，稱作“夾塞”，對抗河東援軍。梁太祖還征發山東民眾運送糧草，但周德威每天都派輕騎掩殺奇襲，導致糧運路艱難險阻，軍心日益恐懼。李思安於是自東南山口修築夾道，連接夾寨，用以疏通後勤運輸，自此梁軍保住了夾塞。

冬十月，李克用生病。當時晉陽城無故自壞，占卜的人感到不對頭。

天祐五年正月十六（戊子），李克用病危。正月十九（辛卯），他在晉陽逝世，終年五十三歲。他遺令薄葬，發喪後二十七日解除喪服。

其它史書還記載了些李克用的趣聞。《五代史補》說他的祖先生於雕巢中，酋長們因為他出生奇異，諸族傳著撫養，所以以“諸爺”為姓，意思是並非一父所養。後來以訛傳訛，“諸爺”就演變為“朱耶”。淮南主帥楊行密經常遺憾從未見過他的相貌，便派畫工扮作商賈，到河東去畫下李克用的圖像。畫工到後沒多久，有人就知道了他的動機，把他抓去見李克用。李克用最初十分憤怒，後來又跟他的親信說：“我一隻眼睛曆來不行，試召他來畫畫，看他畫得如何。”畫工來了後，李克用按膝厲聲說：“淮南讓你來為我寫真，那必定是畫工裏最好的。你的寫真如不及我的十分之一，這階下便是你死的地方。”畫工下拜兩次後下筆。當時正值盛暑，李克用手拿八角扇，畫工便畫了他扇角半遮麵的寫真，遮住了他的獨眼。李克用說：“你這不是美化而討好我嗎？”馬上叫他再畫。畫工又應聲下筆，這次畫他張弓撚箭的樣子，微閉一目以觀箭矢的曲直。李克用非常高興，重賞了他金帛後遣送他回淮南。

《五代史闕文》還記載這樣的傳說：李克用臨死前，將三支箭矢交付嗣子李存勖說：“一矢用以討伐劉仁恭：你要不先攻下幽州，就無法對付河南。一矢用以出擊契丹：阿保機和我交臂聯盟，結為兄弟，發誓興複唐家社稷；如今他背約附賊，你必須討伐他。一矢用以剪滅朱溫。你要是成就了我的心誌，我死而無憾！”

史臣評價說：李克用肇跡陰山，赴難唐室，逐豺狼於魏闕，殄氛祲於秦川，賜姓受封，奄有汾晉，可謂有功矣。然雖茂勤王之績，而非無震主之威。及朱旗屯渭曲之師，俾翠輦有石門之幸，比夫桓文之輔周室，無乃有所愧乎！洎失援於蒲絳，久垂翅於並汾，若非嗣子之英才，豈有興王之茂業。矧累功積德，未比於周文，創業開基，尚虧於魏祖。追諡為“武”，斯亦幸焉！

大意是：李克用在陰山發跡，勤王唐室；將豺狼驅逐出宮闕，把災氣排出秦川；因而賜姓受封，擁有汾晉一帶，可算是有功。他雖有勤王的功績，也並非沒有震主的威嚴；然而當他率軍進駐渭曲時，導致唐昭宗出逃石門。比起齊桓公和晉文公的輔佐周室，難道沒有愧疚嗎？自從失去蒲、絳的外援，他就長久受困於並、汾。要不是他嗣子的雄才大略，後唐豈有興王的霸業？何況累功積德，他比不上周文王；創業開基，他還不如魏武帝。追諡為“武”，這也算是幸運了！

要想知道李克用死後後梁和太原的事，請看下篇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