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係列二十六：朱李爭雄之九：楊行密占領廣陵與腰斬呂用之

光啟三年即公元887年九月初四（甲戌），困在廣陵的宣州觀察使秦彥派人殺了被囚禁的淮南節度使高駢。

高駢死後，他的家奴和賓客爬牆逃去投奔圍在城外的廬州刺史楊行密。楊行密得知此事，馬上率領全體士卒身穿縞素，繞城大哭了一整天；然後焚紙奠酒，又祭拜了兩天（通鑒說他們向著城池大哭三日）。

再說，宣武（汴州）節度使朱全忠部將朱珍攻打濮州，鄆州節度使朱瑄派他弟弟朱罕率領步騎萬人去救援。九月二十一（辛卯），朱全忠率軍在範縣截擊朱罕，生擒後把他殺了。

冬十月，秦彥派大將鄭漢章率領步騎五千出擊投靠了楊行密的高郵鎮遏使張神劍和海陵鎮遏使高霸的營寨，打敗了他們。張神劍逃往高郵，高霸逃往海陵。

十月初七（丁未），朱珍攻拔濮州，刺史朱裕逃往鄆州。朱珍進軍攻打鄆州。朱瑄指使朱裕寫了封信給朱珍，欺騙他說自己要成為他的內應。朱珍連夜帶兵應約，朱瑄於是開門接納汴州兵馬，然後關閉城門把他們都殺了，死了數千人。汴州軍隊隻好撤退。朱瑄乘勝收複曹州，然後任命他的部屬郭詞為刺史。

十月十四（甲寅），唐僖宗李儇封皇子李升為益王。

這期間，杭州刺史錢鏐的部將杜棱等人攻拔常州，刺史丁從實逃往海陵。杜棱帶著在常州避難的浙西節度使周寶回歸杭州。錢鏐身披甲胄，背上高鞬（弓箭袋），以部將的大禮到郊外迎接周寶。

楊行密圍困廣陵近半年。秦彥和畢師鐸和他經曆了大小數十戰，大多失利。城中缺乏糧食，米每鬥貴達五十緡，草根和樹上的果實也全被吃盡，軍民隻好用泥土當餅充饑，餓死了大半人。秦彥帶來的宣州軍士搶了人到市場去賣，驅趕著被綁著的人們，像屠宰豬羊一般把他們殺了。被害的人居然一聲不吭。積累的骸骨和流出的鮮血，滿坊市都是。秦彥和畢師鐸也不知道該怎麽辦，隻能皺眉歎氣而已。外圍日益緊急，秦彥和畢師鐸憂慮憤懣，都不想活了，抱著膝蓋對望，整天說不了一句話。楊行密也因廣陵城長久不下，想帶兵回去。

十月二十九（己巳）夜裏有大風雨，高駢先前寵幸的呂用之投靠了楊行密。他的的部將張審威率領麾下三百士兵，埋伏在西壕。黎明時，他們等到守門換班的間隙，偷偷爬上城，然後開門接納他的部眾。守門的士兵全都不戰自潰。先前，秦彥和畢師鐸信奉和器重尼姑奉仙，即使在交戰的日子，對將士賞罰的輕重，也全取決於她。這時見到敵兵進城，他們又征求奉仙的意見，問她：“現在該怎麽辦？”奉仙說：“走為上策。”於是他們打開開化門逃往東塘。

楊行密接著率領諸軍共一萬五千人入城（《新唐書》說十一月初三壬申楊行密攻陷揚州）。因為高駢部將梁纘沒有對高駢盡節，反而被秦彥和畢師鐸使用，因此將他推出戟門外斬首。另一名大韓問得知後，也跳井自殺。楊行密任命高駢的侄孫高愈攝理副使，讓他將高駢及其家族從大坑裏改葬到其他像樣的地方（《舊唐書》說他任命高駢孫子高俞為判官，讓他主持喪事。但改葬隊伍還沒走，高俞就死了。後來高駢的故吏鄺師虔將高駢及其家人收葬了）。城中剩下的百姓才數百家，饑餓羸弱得都不成人樣。楊行密從西寨運米過來賑濟他們。接著他自稱淮南留後。

蔡帥秦宗權派他弟弟秦宗衡帶兵萬人（《舊唐書》說他在九月就派孫儒帶兵三萬）渡過淮河，要和楊行密爭奪揚州。他讓大將孫儒出任副手，張佶、劉建鋒、馬殷及秦宗權族弟秦彥暉也都跟來。十一月初二（辛未），蔡州大軍抵達廣陵城西，占據楊行密原來的營寨。楊密沒來得及運進城裏的輜重全被蔡州軍隊得到。秦彥和畢師鐸逃到東塘，但占領那裏的前蘇州刺史張雄不肯接納他們。他們準備渡過長江前往宣州時，秦宗衡派人去召他們。秦彥他們於是帶兵回來，和秦宗衡合勢。

沒多久，秦宗權召秦宗衡回蔡州去抗拒朱全忠。孫儒知道秦宗權支撐不了很久，便稱病不去。秦宗衡屢次催促他，致使孫儒怒不可遏。十一月初五（甲戌），他趁著和秦宗衡喝酒，在坐席上親手把他殺了，然後將他的首級送給朱全忠。秦宗衡的部將安仁義於是投降了楊行密。安仁義本是沙陀將領，楊行密於是將騎兵全都交給他指揮，地位在大將田頵之上。孫儒接著分兵掠奪鄰州，沒多久，部眾就多達數萬。因為廣陵城下缺乏糧食，他與秦彥和畢師鐸前去襲擊高郵。

當初，宣武都指揮使朱珍與排陣斬斫使李唐賓的勇略和功名都大略相當。朱全忠每次作戰時，總是讓他二人同行，無往不勝。然而他二人曆來不服對方。朱珍派人到大梁去迎取他的妻子，但沒告訴朱全忠。朱全忠非常憤怒，追回他的妻子，還殺了守門人，然後派親信官吏蔣玄暉去召朱珍，讓李唐賓代為管理朱珍的部眾。館鐸巡官馮翊人敬翔勸諫朱全忠道：“朱珍未必容易對付，我怕他因為猜疑畏懼而發生變故。”朱全忠自己也後悔，於是派人追止蔣玄暉。朱珍果然開始自疑。十一月初七（丙子）夜裏，朱珍置酒招待諸將。李唐賓懷疑他有陰謀，便斬關逃往大梁（即汴州）。朱珍也丟棄了大軍，自己獨自騎馬跟著他回大梁。朱全忠愛惜他們的才幹，也沒怪罪，還是讓他們回濮州去。他二人也就帶兵回去了。

朱全忠很懂得玩弄權術，將佐們都猜不透他要幹什麽，隻有敬翔能夠預料，還往往幫助他預見到自己沒想到的事。朱全忠因此很高興，恨自己得到敬翔太晚，所以不管是軍機還是民政，都要和敬翔谘詢。

十一月十二（辛巳），高郵鎮遏使張神劍率領麾下二百人逃歸揚州。十一月十七（丙戌），孫儒開始在高郵屠城。兩天後，高郵殘兵七百人突圍而出，去投奔楊行密。楊行密擔心他們鬧出兵變，將他們分散隸屬諸將，然後在一個夜裏將他們全都活埋了。次日，他在自己的府第殺了張神劍。

楊行密擔心孫儒乘勝奪取海陵，便於十一月二十三（壬辰，通鑒作壬寅，疑有誤）命令鎮遏使高霸帶領他的軍民全都回歸府城，說：“有違命的將被滅族！”於是數萬居民都丟棄資產、焚燒廬舍、扶老攜幼地搬遷到廣陵來。十一月二十九（戊戌），高霸與弟弟高暀、部將餘繞山、前常州刺史丁從實抵達廣陵。楊行密出城迎接，與高霸和高暀結為兄弟，並把他們的將士安頓在法雲寺。

十一月三十（已亥），秦宗權攻陷鄭州。

朝廷因為淮南長期混亂，便於閏十一月任命朱全忠為檢校太尉、侍中，兼揚州大都督府長史，出任淮南節度觀察等使、行營兵馬都統（通鑒作東南麵招討使）。

西川節度使陳敬瑄嫉惡東川節度使顧彥朗與閬州防禦使王建關係密切，害怕他們合兵對付自己，便和三川都監田令孜商量對策。田令孜說：“王建是我的養子，因為不被楊興元所容，所以才淪為盜賊而已。現在我寫封信召他前來，可以成為太師的麾下。”於是派使者帶信召他。王建非常高興，便到梓州去見顧彥朗，跟他說：“十軍阿父（即田令孜）召我去，我應當前往探視他。還能順便去見陳太師，請求得到一個大州。如果得到，我的私願也就滿足了！”

這期間，王建把他的家人留在梓州，自己率領麾下精兵二千，和侄兒王宗鐬、養子王宗瑤、王宗弼、王宗侃、王宗弁一道西去。王宗瑤是燕人薑郅；王宗弼是許人魏弘夫；王宗侃是許人田師侃；王宗弁即鹿弁。

王建到了鹿頭關。西川參謀李乂跟陳敬瑄說：“王建是隻猛虎，太師為何延他入室！他怎肯成為太師的手下！”陳敬瑄也開始後悔，便急忙派人去製止他，並且增修成都的守備。王建非常憤怒，攻破關門繼續前進，又在綿竹打敗漢州刺史張頊，攻拔漢州（《新唐書》居然把這事放在翌年六月，還說王建生擒張頊）。他接著進軍學射山，又在蠶北打敗西川將領句惟立，還攻拔德陽。陳敬瑄派使者去責備他，王建說：“十軍阿父召我前來，你們卻閉門拒絕。我現在又被顧公懷疑，已經進退無路了。”田令孜登上城樓慰撫勸諭，王建與諸將在清遠橋上，全都理了光頭，圍成一圈向他下拜，說：“今天我們既然回不去，隻好辭別阿父當賊寇去了！”

顧彥朗任命他弟弟顧彥暉為漢州刺史，發兵協助王建猛攻成都。三日後無法攻克，他們隻好撤退，回駐漢州。陳敬瑄向朝廷告急，唐僖宗下詔派中使去調和他們的矛盾，又叫鳳翔節度使李茂貞寫信勸諭，但王建全不聽從（《舊唐書》把這事放在十二月己巳朔，其實也就是十二月）。

同時，楊行密想派高霸進駐天長抗拒孫儒，他的謀士袁襲說：“高霸是高氏舊將，經常首鼠兩端。我們勝利了他就來，不勝他就反叛。今天要是把他安排到天長，那等於是斷絕自己的歸路。我看不如殺了他。”閏十一月初十（己酉），楊行密埋伏甲士拿下高霸及丁從實和餘繞山，把他們全殺了。他又派一千騎兵到法雲寺去突襲高霸的部眾，殺死了數千人。當天下大雪，寺外許多街坊的地麵全被鮮血染紅。高暀出走，但在次日被捉獲後也被殺害。

呂用之在天長時，曾騙楊行密說：“我有銀子五萬鋌，埋在住地的地下。明公克城之日，我願意拿出來，讓明公招待麾下，作為一醉的費用。”楊行密後來根本沒找到。閏十一月十一（庚戌），楊行密在檢閱士卒時，望著呂用之說：“仆射許諾的這些銀子到底在哪裏？為何食言！”於是讓人把他牽下，戴上枷鎖，命令田頵審訊他。呂用之招供說：“鄭杞和董瑾曾陰謀趁著中元夜晚，邀請高駢到他的府第設置黃籙齋，利用他靜坐進入全神貫注的狀態時，將他縊殺，然後聲稱他上升天空了。接著讓莫邪都率領諸軍，推舉我為節度使。”當天，楊行密腰斬了呂用之。他的仇家紛紛前來，將他千刀萬剮，沒一陣功夫就骨肉無存。楊行密還殺了他的家族和黨羽。軍士發掘他家的中堂（《舊唐書》說是在找金銀時才去發掘他家地下），找到一個桐木做的人形，胸口上書寫著高駢的姓名，還拷上桎梏，釘在地裏。呂用之一夥就是這樣靠魅道厭勝去蠱惑高駢，結果導致他家族毀滅。

袁襲跟楊行密說：“廣陵的饑荒和困弊已經非常嚴重，蔡州的賊兵又要過來，百姓一定會重新陷入困境。我看不如避開他們。”閏十一月十五（甲寅），楊行密派和州將領延陵宗帶領部眾二千人回歸和州。次日，他又命令指揮使蔡儔帶兵一千人和幾千輛輜重車回歸廬州。

張雄部將趙暉占據上元，剛好遇到周寶失敗，多數浙西散潰的士卒都去歸附於他，因此趙暉的部眾發展到數萬。趙暉因而自我驕大，修繕了南朝的台城，搬進去居住，服用也奢侈僣越。張雄在東塘，趙暉也不和他聯係。張雄溯江而上，趙暉居然派兵在中遊擋住他的去路。張雄怒不可遏，便於閏十一月十九（戊午）攻打並占領了上元。趙暉逃往當塗，但還沒到那裏就被部下所殺。他的殘餘部眾投降，但全被張雄給活埋了。

朱全忠派內客將張廷範向楊行密轉達朝廷封自己為淮南節度使的任命，並承製任命楊行密為淮南節度副使。他又任命宣武行軍司馬李璠為淮南留後，並派牙將郭言帶兵一千人去護送他前往廣陵。

感化軍（徐州）節度使時溥覺得自己資曆要比朱全忠老得多，而且身為都統，卻沒得到淮南，反而讓朱全忠得到，因此心懷怨恨。朱全忠寫信給他，向時溥借道，但時溥不肯。李璠到了泗州，時溥派兵襲擊，幸虧郭言力戰，李璠才得免一死，隻好回汴州去了。從此徐、汴二地開始結怨（《舊唐書》的說法頗異，說十一月楊行密派人向朱全忠求援。汴將李璠率師到淮口赴援）。

十二月二十五（癸巳），秦宗權所署的山南東道留後趙德諲（《新唐書》作淮西將趙德諲，淮西就是蔡州）攻陷荊南，殺了節度使張瑰，留下部將王建肇守衛荊南城，然後離去。曆經戰亂的荊南才剩下數百家百姓。

同時，饒州刺史陳儒攻陷衢州。上蔡賊帥馮敬章則攻陷蘄州。

十二月二十七（乙未），周寶在杭州去世（《新唐書》說十月二十七丁卯，升殺周寶，似乎是剛封益王的李升；但李升很小，並不出閣，所以疑有誤）。

錢鏐任命杜棱為常州製置使，然後命令阮結等人進攻潤州。十二月二十八（丙申），阮結他們攻克潤州。劉浩逃走。杭州軍生擒了鎮海（潤州）留後薛朗後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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