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係列二十六：朱李爭雄之五：沙陀李國昌病故與前宰相蕭遘冤死

光啟三年即公元887年二月下旬（《舊唐書》作中和三年，顯然有誤。以通鑒和《新唐書》為準），河東節度使李克用的父親代北節度使李國昌病故。李國昌本名朱邪赤心，是沙陀人領袖。沙陀是西突厥別部處月的一個部落。最初，突厥東西部分別在烏孫人原來的地方，與處月和處蜜族雜居。貞觀七年（634），唐太宗封鼓纛立利邲咄陸為可汗，而族人步真觖望陰謀兼並他弟弟彌射的地盤自立。彌射怕了，便率領處月等部落入朝。步真的勢力因此窮窘，也歸附了唐朝。留下的人，咄陸讓射匱特勒劫越的兒子賀魯統領。後來西突厥逐漸強大，內部相攻，大酋長乙毗咄陸可汗在廷鏃曷山的西麵建立大本營，號稱北庭，而處月等部落又隸屬於他。處月居住在金娑山的南麵，蒲類的東麵，擁有大沙漠，所以名為沙陀，也叫沙陀突厥。乙毗咄陸接著入寇伊州，帶領兩部兵圍天山，安西都護郭孝恪將他們擊退，還攻拔了處月俟斤（首領）的城池。後來乙毗咄陸可汗失敗，逃往火羅。賀魯前來歸降唐朝，朝廷下詔拜他為瑤池都督，將他的部落遷徙到庭州的莫賀城。處月的朱邪闕俟斤阿厥也請內屬唐朝。

唐高宗永徽初年，賀魯反叛，而處月酋長朱邪孤注也殺了唐朝的招慰使和他連和，帶兵占據牢山。但射脾部落的俟斤沙陀那速不肯聽從他們，唐高宗便將賀魯的職位和領地授給他。翌年，弓月道總管梁建方和契苾何力帶兵殺了朱邪孤注，俘獲九千人。第二年，朝廷廢除瑤池都督府，在原來處月的地盤設置金滿和沙陀二州，都由都督兼領。賀魯逃亡後，安撫大使阿史那彌射率軍進駐伊麗水，處月部落又來歸附於他。朝廷於是設置昆陵都護府，統領咄陸部落，並任命阿史那彌射為都護。

龍朔初年（約661），唐高宗讓處月酋長沙陀金山跟從武衛將軍薛仁貴出討鐵勒，授予他墨離軍討擊使。長安二年（702），武則天進封他為金滿州都督，經累封他成為張掖郡公。沙陀金山死後，他兒子沙陀輔國嗣位。先天初年（約712）沙陀輔國為了逃避吐蕃，將部落遷徙到北庭，並率領部下入朝。開元二年（714），他再次出任金滿州都督，唐玄宗還封他母親鼠尼施為鄯國夫人。沙陀輔國經累封成為永壽郡王。他死後，兒子骨咄支嗣位。

天寶初年（約742），回紇內附朝廷，唐玄宗讓骨咄支兼任回紇副都護。他後來跟從唐肅宗平定安祿山之亂，官拜特進和驍衛上將軍。骨咄支死後，他兒子盡忠嗣位，經累遷成為金吾衛大將軍和酒泉縣公。至德和寶應年間，中國發生很多事變，北庭和西州都和朝廷斷絕不通，朝奏使都得拐道經過回紇，而回紇的胡虜總要侵魚，害苦了朝廷。即使那些依賴北庭的沙陀人，也因為回紇的橫征暴斂感到困弊。

唐德宗貞元中年，沙陀部落七千帳依附吐蕃，和他們共同入寇並攻陷了北庭。吐蕃將沙陀部落遷徙到甘州，任命盡忠為軍大論。吐蕃寇邊時，常讓沙陀人為前鋒。許久後，回鶻攻取涼州，吐蕃人於是懷疑盡忠首鼠兩端，便要將沙陀人遷徙到河外，造成沙陀整個部落憂愁恐懼。盡忠與朱邪執宜商量，朱邪執宜說：“我們世代臣服大唐，如今不幸淪落到番人那裏。現在我們如果走蕭關這條路自己歸附大唐，難道不比絕種要強嗎？”盡忠深以為然。元和三年（808），他們帶領三萬部落人沿著烏德鞬山往東。吐蕃派兵追趕。沙陀人邊走邊戰，沿著洮水，進入石門，轉戰不停，部眾傷亡殆盡，盡忠死了。朱邪執宜也滿身是傷，步兵才剩下二千，騎兵七百，雜畜和駱駝也隻有上千。他們向邊塞靈州表示款誠，節度使範希朝於是把這情況奏聞朝廷。唐憲宗下詔，將他們安排在鹽州，並設置陰山府，任命朱邪執宜為府兵馬使。沙陀人曆來勇健善鬥，範希朝想依靠他們捍衛邊塞，於是向他們購買牛羊，讓他們增加畜牧，在鹽州好好休養。流落到鳳翔、興元、太原各道的沙陀老人和小孩，也都回到了自己的部落。盡忠的弟弟葛勒阿波率領殘部七百人到振武歸降，唐憲宗授他為左武衛大將軍兼陰山府都督。

朱邪執宜到長安入朝，唐憲宗賜給他金幣和錦袍駿馬，價值數以萬計，還授他為特進和金吾衛將軍。然而議政的朝臣覺得靈武靠近吐蕃，擔心他們今後會反覆生變，還擔心一旦邊塞人口增加，會造成糧價高漲。不久，範希朝出鎮太原，朝廷趁機下詔讓沙陀舉軍跟他前往。範希朝於是挑選了他們的一千二百勁騎，號稱沙陀軍，並設置軍使，然後將其餘部落人安排在定襄川。朱邪執宜和他的人於是定居在神武川的黃花堆，稱作陰山北沙陀。當時，唐憲宗出討鎮州，朱邪執宜帶著他的七百勁旅作為前鋒。鎮州主帥王承宗在木刀溝埋伏了數萬部眾，結果朱邪執宜遇伏，飛矢雨點般地飛來。朱邪執宜率軍橫行直接衝進敵陣，和他們激烈鏖戰。李光顏等人趁機率領官軍衝殺，斬首了敵兵上萬級。鎮州兵敗後，朱邪執宜進位為蔚州刺史。王鍔擔任太原節度使時，建言說：“朱邪部族是灸手可熱的孳種，讓他們散居在北川，臣擔心他們可能今後會有野心。希望朝廷將他們的部族分散，改為隸屬諸州。一旦勢力分散就容易對付了。”朝廷於是建立十府來安置沙陀人。元和八年，回鶻人越過沙漠南取西城和柳穀，唐憲宗下詔派朱邪執宜進駐天德。翌年，朝廷討伐淮西的吳元濟，又下詔讓朱邪執宜隸屬李光顏。他帶兵在時曲打敗蔡州兵馬，還攻拔了淩雲柵。吳元濟被平定後，朝廷授他為檢校刑部尚書，仍然隸屬李光顏軍。長慶初年（約821），朝廷討伐鎮州，派出所有沙陀軍和易定軍形成掎角，在深州打敗鎮州兵馬。後來朱邪執宜入朝，被留下當宿衛，拜金吾衛將軍。大和中年，河東節度使柳公綽上奏說：陘北的沙陀曆來被九姓部落和六州民眾所畏懼，因此請求朝廷委托朱邪執宜治理雲、朔二州塞下廢置的十一府，率領部落三千人去防禦北邊，號稱代北行營。唐文宗於是授朱邪執宜為陰山府都督兼代北行營招撫使，隸屬河東節度使。

朱邪執宜死後，兒子朱邪赤心嗣位。開成四年（839），回鶻徑自來到磧口，抵達榆林塞。他們的宰相掘羅勿送給朱邪赤心三百匹良馬，和他約定共同去攻打彰信可汗。可汗死後，節度使劉沔帶著沙陀人在殺胡山攻打回鶻。許久後，朝廷討伐潞州，要誅殺劉稹，於是下詔讓朱邪赤心率領代北騎軍三千隸屬石雄作為前軍。朱邪赤心攻破石會關，幫助太原節度使王宰拿下天井，會合太原軍進駐榆社，與監軍使呂義忠一道生擒楊弁。潞州之亂平定後，朱邪赤心升遷朔州刺史，仍為代北軍使。大中初年（約847），吐蕃聯合黨項及回鶻殘眾入寇河西，王宰統領代北諸軍進討，沙陀經常深入敵境，勇冠諸軍。朱邪赤心率軍所向，胡虜紛紛披靡。蕃人說：“我們見到赤馬將軍火生頭上。”最初，沙陀臣服吐蕃，所以他們的習俗大略和吐蕃相同，然而騎射和剽悍卻超過他們。吐蕃倚靠他們，經常害苦了邊塞百姓。當沙陀歸附朝廷後，吐蕃由此逐漸衰弱。唐宣宗在收複三州和七關及征服西戍後，升遷朱邪赤心為蔚州刺史兼雲州守捉使。

徐州的龐勳之亂時，朝廷下詔，任命義成節度使康承訓為行營招討使。朱邪赤心率領突騎三千跟從。康承訓兵臨渙水時遇到伏兵，陷入重圍幾乎戰沒，幸虧朱邪赤心帶著五百騎兵將他救出。龐勳想要速戰，於是率領部眾八萬和官軍短兵相接。朱邪赤心率領勁騎突擊叛軍，與官軍夾擊，打敗了他。朱邪赤心的弟弟朱邪赤衰還帶著一千騎兵追殺到亳東。龐勳之亂平定後，朝廷進朱邪赤心為大同軍節度使，賜他姓李名國昌，成為鄭王那支皇親屬籍，還賜給他親仁裏的一座甲第。回鶻入侵榆林，驚擾靈、鹽二州時，朝廷下詔任命李國昌為鄜延節度使。回鶻又寇天德，朝廷於是改任他為振武節度使，進位為檢校司徒。

王仙芝攻陷荊、襄時，朝廷征發諸州兵馬討捕，李國昌也派劉遷統領雲中突騎驅逐賊兵，多次立功。乾符三年（876），段文楚任代北水陸發運使兼雲州防禦使。當時年景很差，段文楚不得不裁減用度，結果部下全都抱怨。邊校程懷信、王行審、蓋寓、李存璋、薛鐵山、康君立等人商議說：“如今時世非常艱難，大丈夫應當尋找機會建立大功。段公是位儒者，很難和他共同決定大事。沙陀人雄勁，李振武（即李國昌）父子勇冠三軍。我們如果能推舉他為帥，到處都會響應，那時代北將唾手可定，拾取富貴也易如反掌。”大家都深以為然。於是他們連夜去拜謁李國昌的兒子雲中守捉使李克用，說：“歲月艱辛，節度使又削減了我們的稟食，我們不忍心白白餓死。李公的家族威德著稱，我們請求李公誅殺暴虐的主帥，安定內部。”李克用答應了，接著招募到一萬人，直趨雲州，進駐鬥雞台。城中人拿下段文楚前來，李克用殺了他，然後占據雲州，並將這事奏聞。將校們共同請求讓李克用出任大同防禦留後，但唐僖宗李儇不許，還征發諸道兵馬進捕。然而諸道主將都不肯賣力，而黃巢又剛渡過長江，朝廷估計無法製服李克用，便赦免了他，接著任命李國昌為大同軍防禦使，想將他調離振武。李國昌不受朝命，唐僖宗又下詔派河東節度使崔彥昭和幽州張公素共同出擊，但毫無作用。

同時，李國昌與黨項人交戰，勝負未決時，大同川的吐穀渾首領赫連鐸襲擊振武，奪取了他所有的資產和器械。李國昌處境窮窘，隻好帶著五百隨騎回雲州，但雲州不接納他，而赫連鐸接著又攻取了雲州。李克用轉戰在蔚、朔二州之間，士兵才三千人。他進駐新城，赫連鐸率眾萬人包圍並開始進攻，但三天都無法攻拔，士兵的傷亡很大。李國昌這時自蔚州過來，赫連鐸隻好帶兵離去。唐僖宗於是讓赫連鐸領大同節度使，讓他討伐李國昌。乾符六年，唐僖宗下詔任命昭義節度使李鈞為北麵招討使，督領潞州和太原兵馬進駐代州；並讓幽州節度使李可舉會和赫連鐸攻打蔚州，李國昌隻派出一隊人馬抵擋他們。李克用分兵前往遮虜城去抗拒李鈞。當時下大雪，士兵凍死了不少，李鈞的部眾因此潰散。回到代州後軍隊發生動亂，李鈞死於亂兵之中。廣明元年（880），唐僖宗任命李琢為蔚、朔招討都統，帶兵數萬進駐代州。李克用派傅文達去調用蔚、朔的士兵，但朔州刺史高文集拿下傅文達，將他送交李琢。李琢接著進攻蔚州，李國昌戰敗，隻好和李克用帶著所有沙陀宗族逃奔達靼。赫連鐸暗中讓達靼酋長綁架他們，李克用得知他們的計劃後，利用一次豪傑大會大顯身手，馳騁射箭，百步之外針芒樹葉無所不中，讓達靼人大驚失色。李克用跟他們說：“如今黃巢北寇，成為中原的禍患。一旦天子赦免了我，願意和你們一道南向平定天下。我豈能默默無聞地終老在沙漠！”達靼知道他不會留下，所以也沒想害他。

黃巢攻下潼關進入京師後，唐僖宗下詔讓河東監軍陳景思征發代北軍隊出討。當時沙陀都督李友金駐紮在興唐軍，薩葛首領米海萬和安慶都督史敬存駐紮在感義軍，李克用則客居在塞下，他原來的數千部眾群龍無首。陳景思得知天子西幸，便和李友金帶領五千騎兵入居絳州。但士兵擅自劫掠了民間錢財後跑回到代州。李友金又招募三萬士兵，駐紮在崞西。但這些士兵一樣囂張放縱，李友金無法控製，便和僚佐商議道：“如今這幫烏合之眾，沒有一位威名宿將統領，是無法立功的。我的兄長司徒父子，雄武有才，深得眾人推畏。近來因為得罪了朝廷，才不得不僑居在北部不敢回來。今天如果召他回來帶兵，那麽代北的英雄豪傑，將一呼百應。那時整肅行伍，擊鼓南行，平定賊兵真不在話下。”陳景思覺得有理，便請求朝廷赦免李國昌，讓他討賊贖罪。唐僖宗於是下詔拜李克用為代州刺史、忻代兵馬留後，催促他帶領本軍討賊。李國昌後來的事都已細說，就不贅述了。

二月初一（乙巳），潤州（今江蘇鎮江）牙將劉浩和度支使薛朗同謀驅逐主帥周寶，劉浩接著自稱留後。

三月初九（癸未），唐僖宗下詔將僭越的襄王李煴任命的偽宰相蕭遘、鄭昌圖、裴澈，在所在地的鬧市處斬。他們都死在岐山（《舊唐書》說已退休的太子少師致仕蕭遘被賜死在永樂縣，比較可信；但說他們死於三月初十甲申；此處則以通鑒和《新唐書》為準）。當時很多朝臣出任李煴的官職，法司部門都將他們處以極法。宰相杜讓能為此力爭，因此免死的什有七八。

蕭遘是蘭陵人，開元朝宰相太師徐國公蕭嵩的四代孫。蕭嵩的兒子蕭衡生了蕭複，他曾是唐德宗朝的宰相。蕭複生了蕭湛，蕭湛生了蕭寘，而蕭寘曾是鹹通年間的宰相。蕭寘生了蕭遘。蕭遘在鹹通五年（864）進士及第，首次出仕時任秘書省校書郎和太原從事。他後來入朝成為右拾遺，經兩次升遷出任起居舍人。他和韋保衡同年進士及第，韋保衡靠唐懿宗的寵幸進位，無才無藝，同年門生都看不起他。

蕭遘形神秀偉，誌操不群。他將自己比為李德裕，同年進士都戲稱他為“太尉”，因此韋保衡對他懷恨在心。當韋保衡拜相時，極力在唐懿宗麵前大講蕭遘的過失，朝廷因此把他貶為播州司馬。途經三峽時，他把船停泊在岸，趁著月夜賦詩自悼。他正擔心韋保衡會派人來害他時，突然有人跟他說：“相公勿憂，我會在路上禦侮奉衛。”蕭遘心裏感到奇異。過了峽州經過一座白帝祠時，他發現裏麵的神人就是他看到的那人。韋保衡伏誅後，朝廷征他回來出任禮部員外郎，他後來轉考功員外郎兼知製誥。乾符初年（約874），他出任翰林學士，正拜中書舍人，經累遷官至戶部侍郎和翰林承旨。黃巢侵犯宮闕，唐僖宗出走後，因為朝廷的供應困難，必須由近臣掌管財政，他改任兵部侍郎兼判度支。中和元年（883）三月，他自褒中縣扈從禦駕前往成都，在綿州過夜時就以本官出任同平章事，並加中書侍郎。他經累遷兼任吏部尚書、監修國史。

蕭遘少年時就身負大節，以經國濟世為己任。自從位居台司以後，他的風度和人望尤其嚴峻，奏對時明朗挺拔，得到唐僖宗的器重。光啟初年（885），朝廷的綱紀不振。當時天下藩鎮諸侯，一半出自群盜；靠強弱相互吞噬，恃眾邀寵，國法根本無法製止。有個叫李凝古的人，跟從武寧節度使支詳任徐州從事。支詳被衙將時溥驅逐時，他的賓佐都陷身在徐州。當時溥成為節度使時，因為食物中毒。便疑心是李凝古搞鬼，說他要為支詳報仇而下毒，便收捕李凝古，把他殺了。李凝古父親李損當時任右常侍，時溥上疏告狀，說李損與李凝古同謀害他。內官田令孜接受時溥的厚賄，便曲意奏請朝廷收捕李損下獄。中丞盧渥依附田令孜，將李損屈打成招。侍禦史王華嫉惡如仇，堅持上奏證明李損無罪。田令孜非常憤怒，奏請將李損移交給神策獄審問，但王華拒不奉詔，上奏說：“李損位居近侍，當死即死，怎能受辱於黃門（宦官）之手？”蕭遘急忙要求開延英殿解決這事，奏稱：“李凝古行鴆下毒的事情十分曖昧。他已遭屠殺，如今就不再提他。但李損父子相別三四年，音訊斷絕，怎能誣陷他父子同謀？時溥仗恃功勞破壞律法，欺淩蔑視朝廷，還上表要求審訊侍臣，還能比這更荒謬暴戾的嗎？如此平白誣陷好人的做法真讓人人痛心。如果李損被這樣羅織罪名而死，那麽很快就會輪到臣等了。”唐僖宗為此動容，李損才得免一死，隻是被停職而已。

當時田令孜總管禁軍，公卿臣僚，無不看他的臉色行事，隻有蕭遘以正道自處，從不屈從於他。那年冬季，田令孜奏請將河中安邑兩池的鹽利直接隸屬禁軍。河中節度使王重榮上章奏論，表示反對。田令孜於是奏請將王重榮移往別鎮。王重榮不肯，田令孜便請求率領禁軍出討。王重榮向太原求援，河東節度使李克用於是率軍赴援。結果禁軍在沙苑慘敗，而太原兵馬緊逼京城。唐僖宗怕了，於是逃往鳳翔。各個藩鎮上表指責田令孜無端生事，離間朝廷和藩鎮的關係。蕭遘曆來厭惡田令孜，便和裴澈寫信去召邠寧節度使朱玫。朱玫於是率領邠州軍五千人來迎接禦駕，並與河中和太原修好聯和，請求一同匡護王室。於是，各個藩鎮相繼上表，請求禦駕回京。田令孜得知朱玫前來，脅迫天子逃往陳倉。當時唐僖宗倉促出城，夜裏百官都來不及扈從。

朱玫非常氣憤田令孜弄權，又因為天子不體諒他的忠誠，因此言辭裏帶有很大的怨氣，並向蕭遘訴苦說：“主上在外顛沛流離了六年，經曆百般艱險。中原的士人和平民，與賊兵浴血奮戰，肝腦塗地，十室九空。待到收複京都，十人中已去了七八。殘民遺老正為主上回宮感到高興。然而主上不念百姓轉運租賦的辛勞，士兵血戰疆場的效命，將士勤王破賊的功業，卻把這些轉成敕使的寵榮。誌在擾亂邦國，不斷生事，結怨藩鎮，不是他人，就是他田令孜。前不久我奉命前來迎駕，主上不問緣由就跑，對我毫不信任，搞得我好像在脅迫君主。古代忠臣獲罪，也正是如此！我們已極盡報國之心！極盡破賊之力！如今怎能垂頭喪氣和俯首帖耳地受製於閹宦之手！根據《春秋》的大義，喪君有君。相國還得慢慢思考，可以另立明主。”蕭遘說：“主上即位已經十多年了，沒聽說過有什麽過失。近來因喪亂而流離，在於授任的將帥都不勝任罷了。近年因為田令孜的掣肘，主上很不稱心如意，每次談及此事，他總是流淚不已。前不久他逃往陳倉，其實並不是他的主意。田令孜陳列禁兵在他帳下階前，魯莽地強迫他出行，甚至不讓他等到次日早晨。平心而論，此賊罪不容誅。主上至尊之心，誰不知道得一清二楚？足下忠心於王室，隻能帶兵返回藩鎮，拜表迎接鑾駕回京。那時德業功名將更加光耀史冊。舍此已往，道理未必講得過去。另立明主的事，我實在不敢參與。”朱玫說：“李家的王子極多，有天下的難道隻能是某個親王？”蕭遘說：“廢立是非常危險的事，即使像伊尹和霍光那樣的賢相，都還留下後悔。古人說：‘勿為福始，勿為禍先。’明公的謀劃，我沒見到任何好處。”朱玫退下後大聲宣布說：“我冊命個王子為主，不從者斬。”當他立襄王為主時，請蕭遘起草冊文。蕭遘說：“近來身體衰弱多病，文思減落了很多。最近禁宮內的製誥，經常請人代筆。明公還是另請能者吧。”最終還是不肯執筆。朱玫隻好命令鄭昌圖起草，也因此對蕭遘很有意見。當他擁戴襄王回長安後，就讓鄭昌圖取代蕭遘為相，改任蕭遘為太子太保。蕭遘於是稱病，滿百日後，退居河中的永樂縣。

蕭遘在相位五年，累次兼任尚書右仆射，進封楚國公。唐僖宗再次回京後，宰相孔緯因為和蕭遘不和，便指控他接受襄王宰相的任命，上奏要求將他貶官。很快唐僖宗又將他賜死在永樂（通鑒說在岐山處斬）。

鹹通年間，王鐸掌管禮部貢舉，蕭遘與韋保衡都以進士中選，而韋保衡身份暴貴，和王鐸同在中書省供職。當唐僖宗到西蜀避難時，蕭遘又和王鐸並居相位。唐僖宗曾召見宰臣，王鐸年老，在步上台階時跌了一跤，官服被鉤住。蕭遘在旁邊急忙把他扶起。唐僖宗見到這情景，高興地說：“輔弼大臣之間如此和睦，是朕的幸運。”接著跟蕭遘說：“適才見到愛卿扶起王鐸，朕對愛卿善於事奉長者真感到高興。”蕭遘答道：“臣扶起王鐸不但因為他是臣的司長。臣應舉那年，王鐸是主考官，所以臣也是他選中的門生。”唐僖宗笑著說：“王鐸選拔進士，朕選拔宰相，愛卿看來也不會對不起朕了。”蕭遘謝恩後退下。蕭遘作為大臣，操行並無缺憾。可惜遇到不幸的時運，被僭位的襄王玷汙，沒有善終，士人都為他可惜。他弟弟蕭蘧當時任永樂令。

要想知道唐僖宗後來的事，請看下篇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