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係列二十三：懿宗為政之四：康承訓邕州冒功與高駢出任安南都護

鹹通四年即公元863年秋七月初一（辛卯），日食。朝廷重新在交州設置安南都護府，任命代行交州刺史宋戎為經略使，並征發崤山以東一萬士兵去幫助鎮守。當時諸道增援安南的兵馬都聚集在嶺南，唐懿宗李漼下詔，讓湖南運送軍糧由湘江進入澪渠和漓水，還讓江西製造切麥粥供應行營兵馬。湘、漓的漕運非常艱難，花費的功夫很大，以致駐紮在廣州的軍隊缺乏糧食。潤州人陳磻石前往宮闕上書說：“江西和湖南逆流運糧，無法及時周濟王師。士卒要沒了糧食將會逃散，朝廷必須深以為慮。臣有道奇計，可以解決南軍軍供的困難。”唐懿宗召見了陳磻石。他趁機上奏說：“臣的弟弟陳聽思曾任雷州刺史，家人曾跟隨海船前往福建。兩地往來的一隻大船，可裝載一千石糧食，自福建裝船，不用一個月就可抵達廣州。如果得到數十艘大船，便可以運送三萬石糧食到廣州府。”他又援引當年東晉的劉裕由海路進軍，攻破盧循的往事。執政大臣都覺得有理，於是任命陳磻石為鹽鐵巡官，前往楊子院專門監督海運。於是後來嶺南西道的康承訓部隊都不缺乏軍糧供應。然而有司部門以和雇（官府雇傭，其實具有強製性）為名義，搶奪商人的船隻，將他們的貨物拋棄在岸邊。有時糧船入海遇到風浪沉沒，有司部門居然還將押運的官吏和船夫抓捕，迫使他們償還損失的大米，害苦了那一帶的百姓。

也在七月初一，唐懿宗下製說：“安南剛失陷時，流亡的民眾大多寄居在各個溪洞。安南將吏和官兵逃到海門的人數也不少，必須命令宋戎和李良瑍認真察訪人數，適量予以救助撫恤。安南管轄區內被蠻賊劫掠的地方，本戶的兩稅和丁錢等適量蠲免二年，等到朝廷收複安南後另有處置。安南各個溪洞的首領，曆來推誠盡節。雖然蠻寇竊據城堡，而酋長豪帥都堅守各自的疆域。如果聽說各溪洞之間，都得依賴嶺北的茶葉和醫藥，那就必須讓諸道允許商人到那裏做買賣，不許禁止他們的往來。廉州的珠池，必須與百姓共利。近來聽說本道加以禁斷，因此斷絕了珠販的通商。現在必須讓本州允許百姓采摘珍珠，不得禁止約束。徐州的銀刀等官兵，先前曾有逃竄流亡的，朝廷已累降敕旨，不要去抓捕或驅逐他們。今年四月十八日，草賊頭目已經抵罪伏法，其餘黨徒各自奔逃；各地官府不得抓捕或驅逐。”

這月，東都、許、汝、徐、泗等州鬧大水，傷害了莊稼。

大中末年時（約860），安南都護李琢貪婪殘暴，侵害和克扣獠民，各個獠人部落引來林邑蠻人攻打安南府。鹹通三年，朝廷大規模征兵赴援，這才導致天下騷動。

八月，嶺南東道節度使韋宙上奏，說蠻人必定會向邕州進發，請求朝廷分兵進駐容、藤二州。

同時，夔王李滋去世。他是唐宣宗第三子，會昌六年（846）封王。

唐懿宗下敕，任命閣門使吳德應等人為館驛使。禦史台和諫官上言說：按照慣例，禦史有巡察館驛的責任，朝廷不應突然讓內侍宦官取代。唐懿宗派人跟他們解釋說，敕命已行，不可複改。左拾遺劉蛻上言說：“從前楚國征服陳國後，將它當作一個縣。後來因申叔的一句話又重新封了陳國。太宗征發士卒去修複乾元殿，後來聽到張玄素的諫言，當天就取消了這一工程。自古以來，明君所崇尚的就是從諫如流，豈有已行而不改的道理？況且敕令出自陛下，再由陛下改正，何為不可！”但唐懿宗不聽。

這期間，黠戛斯派大臣合伊難支上表請求得到經典書籍。他們還每年都派使者來請求得到唐曆，又想出討回鶻，讓安西以東的地盤全都回歸唐朝。但唐懿宗沒有答應。

這年冬季，蠻人最終還是攻陷了交州。朝廷讓趕赴安南的諸軍退回，分別去保衛嶺南東、西道。

十月十五（甲戌，《舊唐書》作十一月），唐懿宗任命長安尉兼集賢院校理令狐滈為左拾遺。次日，左拾遺劉蛻上言說：“令狐滈治家全無官宦子弟的法則，任用他猶如讓布衣平民去行使公卿宰相的大權。”起居郎張雲說：“令狐滈的父親令狐綯任用李涿為安南經略使，致使南蠻至今如梗在喉。當時正是由於令狐滈收納李琢的賄賂，陷他父親於惡名。”十一月初八（丁酉），張雲繼續上言說：“令狐滈在他父親令狐綯執政時，被人們稱作‘白衣宰相’。”還說令狐滈不適合擔任諫諍大臣。令狐滈自己也上表推辭避嫌，唐懿宗於是改任他為詹事府司直。

唐懿宗還任命中書舍人王鐸暫時負責禮部的貢舉；任命中書侍郎兼平章事畢諴為檢校吏部尚書、河中尹、晉絳慈隰節度使。他還就地加授幽州節度使張允伸為檢校司徒；並任命戶部侍郎裴寅判本司事。

十二月二十三（辛巳），朝廷廢除宿泗觀察使，恢複徐州為觀察使府，重新將濠、泗二州隸屬徐州（《舊唐書》說這事發生在翌年二月，還說朝廷任命門下侍郎、兵部尚書、平章事杜審權為潤州刺史、浙江西道節度使）。

同時，昭義節度使沈詢的奴仆歸秦和沈詢的侍婢通奸。沈詢想殺了他，但沒殺成。十二月二十七（乙酉），歸秦勾結牙將作亂，攻打節度使府第，殺了沈詢。

也在十二月，南詔國入寇劍南西川。

鹹通五年即公元864年春正月初一（戊子，《舊唐書》誤作戊午），朝廷因為用兵而取消元日朝會。諫議大夫裴坦上疏，說全國正在征兵，財賦十分匱乏，不應太過興建佛寺，導致國力困竭。唐懿宗下優詔答複了他。

同時，唐懿宗任命京兆尹李蠙為昭義節度使。他到任後取下歸秦的心肝祭奠沈詢。

淮南節度使令狐綯得知劉蛻和張雲上疏的事後，上表為他兒子令狐滈論訴，唐懿宗於是將張雲貶為興元少尹，將劉蛻貶為華陰令。他還下敕說：“雖然嘉獎他們正直敢言的忠誠，但也難逃疏忽妄言的責任。”

正月十九（丙午），劍南西川上奏，說南詔入寇巂州，但被刺史喻士珍打敗，還俘獲了千餘人。唐懿宗下詔，征發五千右神策兵以及諸道兵馬前往衛戍。忠武大將顏慶複請求修築新安和遏戎二城，唐懿宗同意了。

同時，他讓容管經略使張茵兼管交州事務，並將海門鎮兵增加到滿二萬五千人，然後命令張茵進取安南。

二月十二（已巳），唐懿宗任命刑部尚書兼鹽鐵轉運使李福為同平章事、出任劍南西川節度使（《舊唐書》說法有異，說二月，唐懿宗任命兵部尚書牛叢為檢校兵部尚書，兼成都尹、劍南西川節度副大使、知節度事）。

二月二十七（甲申），他將前西川節度使蕭鄴降職為山南西道觀察使。

三月十一（丁酉，《新唐書》作五月十四己亥），彗星出現在婁宿，尾長三尺。三月十三（己亥），司天監上奏說：“按照《星經》，這彗星名叫含譽，是吉祥的瑞星。”唐懿宗非常高興。司天監又說：“請陛下宣示朝廷內外，並將這事編入各個史冊。”唐懿宗也答應了。

也在三月，唐懿宗任命兵部郎中高湜和員外於懷為試吏部，負責評判候選官員。

再說，康承訓到了邕州後，上奏說蠻人大規模入寇。唐懿宗下詔征發許、滑、青、汴、兗、鄆、宣、潤八道兵馬，交給他指揮。康承訓沒有布置偵察斥候。南詔國率領各個蠻人部落近六萬人入寇邕州；即將進入境內時，康承訓才派六道兵馬共一萬人前往抗拒，並以獠人為向導，但被他們欺騙了。南蠻人到時，官軍沒有防備，結果五道兵馬中的八千人全都戰沒，隻有天平軍晚一天才到，幸免於難。康承訓得知後，惶恐得不知道怎麽辦才好。節度副使李行素率領部眾修建塹壕和營柵；剛合攏時，蠻人的大軍就已經合圍了。南詔兵馬留在營外四天，準備攻寨器具，很快似乎就準備就緒。官軍將領們請求在夜裏分道去偷襲蠻人的營盤，但康承訓不肯。有個天平軍的小校再三力爭，康承訓這才答應。小校於是帶領三百將士，在夜裏縋下營柵而出，分散開來，去焚燒蠻人的營盤，還斬首敵軍五百餘級。蠻人大驚失色，一天以後便解圍離去。康承訓於是派遣諸軍數千人追擊，但所殺的胡虜其實不滿三百級，而且全是當地溪洞被脅從的獠族人。康承訓派人飛馬上奏告捷，吹牛說他大破蠻賊。於是朝廷內外都來向唐懿宗道賀。

夏四月（《舊唐書》說這事發生在這年十一月十二乙未），唐懿宗任命兵部侍郎兼判戶部蕭寘為同平章事。蕭寘是唐德宗時宰相蕭複的孫子。

也在四月，唐懿宗為右仆射兼平章事夏侯孜增加封邑五百戶。他任命中書舍人王鐸為禮部侍郎，任命晉州刺史孟球為檢校工部尚書兼徐州刺史。唐懿宗還因為南蠻入寇邕管，派秦州經略使高駢率領禁軍五千趕赴邕管，會合諸道兵馬前往抵禦。

唐懿宗為了獎賞他破蠻的大功，加康承訓為檢校右仆射。其餘被他奏請因功受賞的，都是康承訓的子弟和親信。前往焚燒敵營的將校一級都沒得到升遷。因此軍中惱火憤怒，怨聲載道。

五月十二（丁酉），唐懿宗下製說：

“朕以寡昧，獲得繼承高祖和太宗的大業，至今已經六載；從未畋遊娛樂，從未放縱聲色，從未濫用刑戮，從未信惑邪佞。朕日夜提心吊膽，以憂以勤，希望或許能致使全國相康，百姓安泰。然而西戎雖然款附，北狄也被懷柔，唯獨南蠻奸宄不肯臣服。他們侵陷交趾（今越南北部），突犯朗寧（今湘西和廣西），殃及雋州（今湘南和粵北），因此必須攘除敵寇。勞我士卒，興吾甲兵，驚動民眾，動用徭役。朕每念及此事，不免愧疚垂憐。看到黎民百姓，遭受如此愁苦，應當廣布來自上天的恩澤，普垂遍及民眾的仁德。最近得知湖南和桂州，是前往嶺南道路的隘口，諸道兵馬和軍餉的運輸，無不經過那裏；部隊的接應和軍資的供應，都必須由當地差使分配，因此民眾非常凋零傷殘，應當給予有特別恩典。現為潭、桂兩道各賜錢三萬貫，以資助軍用錢財，也以此充當館驛收取利息的本錢。江陵、江西、鄂州三道，相比於潭、桂二道，征用的徭役稍微少些，應讓本道觀察使根據地方繁忙的程度，依照此例適當給予本錢。邕州已西的黎、雋二州境內，近來因為南蠻入寇，各有傷亡；必須下令本道收埋屍骨，酌量設置酒食祭奠。

“徐州的地方風俗曆來雄勁，甲兵精銳強大。近來因為製馭失措，頻繁導致地方的騷擾。前不久重新設置節度使，兼領四州，勞逸結合，人心開始比較安泰。隻是聽說不久前因取消節度使，造成不少將士逃匿。雖然朝廷頻下詔書，並下令一律不予追問，但還擔心他們仍然心懷疑懼，不肯接受招安，依然結聚山林，終究成為詿誤。何況邊陲尚未安寧，國家亟需人才。現在必須命令徐泗團練使精選和招募軍士三千人，趕赴邕州防戍。等到嶺南的事情安寧後，即予以替代，回歸徐州。並下令每招滿五百人，即派軍將送往邕州。他們的糧料和賞賜，所司部門必須根據慣例處理。

“朝廷知道，淮南和兩浙的海運，因為南蠻隔絕船隊，商賈失業頗為嚴重。還由於地方的放縱，為弊實在很深。也有人將商賈的貨物搬到岸邊，也無人看守，大多都喪失散亡；所以嗟怨之聲，盈於道路。必須下令三道根據當地搬運大米的石數，上報所在地的鹽鐵巡院，將和雇入海的船隻，分別交付給所司部門。估計載米船隻數量足夠之後，不許另外妄稱為了貯備而奪取商賈的船隻。使司自有船隻，來到江口的商人小舸短船，不在官府借用之列。如果地方官吏妄行威福，必定要商議處以重刑。於戲！全國不安，難道能忘記罪己；百姓不足，豈敢對親政怠慢。朕用伸展撫恤百姓的心懷，表達憂慮勤政的旨意。”

五月十七（壬寅），唐懿宗下製，任命中書侍郎兼平章事楊收為門下侍郎兼刑部尚書；讓中書侍郎兼平章事曹確兼任工部尚書；任命兵部侍郎兼平章事高璩為中書侍郎、參知政事，其餘如故。

秋七月，劍南西川上奏，說兩林部落的酋長率眾截擊南詔蠻人，打敗他們，殺死和俘獲了很多。保塞城使杜守連不肯跟從南詔，率眾到黎州歸降朝廷。

七月二十八（壬子），延資庫使夏侯孜上奏說：

“鹽鐵戶部先前在鹹通四年以前累積欠本使延資庫錢三百六十九萬多貫匹絹。戶部每年理應送錢二十六萬四千一百八十貫匹。從大中十二年至鹹通四年九月以前，除已經交納之外，還欠一百五十萬五千七百一十四萬貫匹。本使因為戶部積欠數量太大，先已詳細申奏，請求將諸道州府場鹽院理應交納給戶部的收入中，每八十文除陌錢內，割讓十五文讓本使自己收管。敕命雖然下達，但送納非常緩慢。今天得到戶部的文件聲稱，所收到的諸道除陌錢絹之外，還有各色雜物，延資庫征收不太方便，請求自今年起合起來交納延資庫的錢絹，一下子交足。以前積累拖欠的，等到財力稍微充足，再逐漸填補繳納。所割讓的十五文錢，即由本司仍舊收管。又因為累年以來，嶺南用兵，大多支用戶部的錢物。本使不想一再提起舊的欠款，所以請求依照戶部的建議，合起來交納今年一年的定額各色錢絹，必須一下交足，明年則依照舊製，在三月和九月兩次送納完畢。以前的積欠，仍然讓戶部自己製定填補交納的期限。”

唐懿宗下敕準奏。

八月十三（丁卯），唐懿宗任命夏侯孜為司空。

十月初三（丙辰），唐懿宗任命中書舍人李蔚暫時負責禮部的貢舉。也在十月，貞陵的隧道發生塌陷。

嶺南東道節度使韋宙全都知道康承訓的所作所為，於是寫信給宰相講明這事。康承訓自己也深感疑懼，因此累次上表稱病辭職。於是唐懿宗改任康承訓為右武衛大將軍、東都分司；任命容管經略使張茵為嶺南西道節度使取代他。朝廷又在容管四州另外設置經略使。

當時南詔知道邕州資源空竭，便不再入寇。張茵長久不敢進軍奪取安南；夏侯孜於是推薦驍衛將軍高駢代替他。唐懿宗因此任命高駢為安南都護和本管經略招討使，將張茵統領的兵馬全部交給他。高駢是唐憲宗時西川節度使高崇文的孫子，世代都在禁軍服役。高駢讀了不少書，喜好談論古今，得到大多神策兩軍宦官的讚譽，因此經累遷出任右神策都虞侯。黨項人反叛時，他曾率領禁兵萬人衛戍長武，屢次有功，然後升遷秦州防禦使，任上又有功勞。所以朝廷將收複安南的大任交給他。

冬十一月初二（乙酉），唐懿宗任命大同軍防禦使盧簡為檢校工部尚書、滄州刺史、禦史大夫，出任義昌軍節度、滄濟德觀察等使。

十一月十五（戊戌），唐懿宗任命門下侍郎兼同平章事夏侯孜帶著同章事的頭銜出任河東節度使。夏侯孜再次罷相（通鑒沒講夏侯孜罷相的原因，《舊唐書-夏侯孜傳》把年份搞得很亂，和通鑒差別很大；但說唐懿宗將四川的混亂和南詔的入侵全都歸咎於當年在西川主政的他，所以將他罷相）。

十一月十九（壬寅），唐懿宗任命翰林學士承旨兼兵部侍郎路岩為同平章事；路岩那時才三十六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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