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係列十五：姑息藩鎮之二十七：彰義吳少誠反叛與名將渾瑊病逝

貞元十五年即公元799年八月二十三（乙未），彰義節度使吳少誠派兵劫掠臨潁。八月二十四（丙申），陳許節度使曲環病故。次日，唐德宗李適任命洋州刺史韋士宗為黔中觀察使。

陳州刺史上官涚掌管陳州兵馬留後，派大將王令忠帶兵三千前往救援臨穎。九月初四（乙巳），陳許兵馬在臨潁戰敗，都被吳少誠的軍隊俘虜。

九月初五（丙午），唐德宗任命上官涚為許州刺史兼陳許節度使，取代曲環。吳少誠接著進圍許州。上官涚想棄城逃走，營田副使劉昌裔勸止他道：“城中兵力足以對付賊兵，隻要閉城堅守，不要出戰，不過數日，賊兵氣勢必定會自行衰敗。那時我們全軍出去對付他們的疲憊兵馬，還怕不能戰勝他們？”吳少誠晝夜加緊攻城，劉昌裔招募一千勇士鑿開城牆，出其不意地攻擊吳少誠，擊潰了他，許州城因而得以保全。劉昌裔是兗州人。吳少誠又入寇西華，陳許大將孟元陽將他打退。陳許都知兵馬使安國寧和上官涚不和，陰謀翻城響應吳少誠，結果被劉昌裔用計殺了。他招安國寧的麾下前來，發給每人二匹絲縑。同時他在緊要的巷口埋伏兵馬，見到拿著絲縑的人就把他們都殺了，結果跟隨安國寧叛亂的沒一人漏網。

九月初九（庚戌，通鑒誤作庚辰），宣武軍節度使、檢校工部尚書、汴州刺史劉全諒去世。劉全諒是懷州武涉人，他父親劉客奴由於出征，搬家到幽州的昌平。他少年時就有武藝，在平盧從軍。開元中年，有個叫段普恪的室韋首領，仗恃驍勇，多次侵擾邊境。節度使薛楚玉覺得劉客奴有膽氣，便命令他出討段普恪。劉客奴單槍匹馬去襲擊他，砍下段普恪的首級獻上，因此由白身被授左驍衛將軍，出任遊奕使，此後多次立有戰功。他生性忠誠謹慎，得到軍人的信任。天寶末年，安祿山反叛，朝廷下詔任命安西節度封常清為範陽節度，任命平盧節度副使呂知誨為平盧節度使，任命太原尹王承業為河東節度使。安祿山在東都洛陽稱帝後，派心腹韓朝陽等人去招誘呂知誨；呂知誨因此接受安祿山的任命，誘殺了安東副都護兼保定軍使馬靈詧。安祿山於是署任呂知誨為平盧節度使。劉客奴與平盧諸將一同密謀，殺了呂知誨，然後派人與安東將領王玄誌遙相呼應，並派人奏聞朝廷。天寶十五載（756）四月，唐玄宗授任劉客奴為柳城郡太守、攝理禦史大夫、平盧節度支度營田陸運、押兩蕃和渤海黑水四府經略及平盧軍使，並賜名他叫劉正臣，又以王玄誌為安東副大都護、攝理禦史中丞、保定軍及營田使。劉正臣接著率領平盧兵馬去襲擊範陽，但還沒到時，就被史思明等人擊潰。劉正臣逃回來後，被王玄誌下鴆毒害死。叛軍署任徐歸道為平盧節度使，王玄誌與平盧將領侯希逸等又襲殺了徐歸道。大曆九年（774），唐代宗追贈劉正臣為工部尚書。

劉全諒本名劉逸準，因為父親的功勳授任別駕和長史。建中初年（780），劉玄佐任宋亳節度使，召他為牙將，他以勇敢果斷和善於騎射聞名。劉玄佐因為他是宗侄而厚待他，累次署任他為都知兵馬使，試太仆卿、兼禦史中丞。劉玄佐去世後，他兒子劉士寧代為節度使。他懷疑宋州刺史翟良佐不肯依附自己，便假裝說是出巡，到宋州後馬上讓劉逸準代替翟良佐為刺史。當董晉去世後，汴州發生兵亂，殺了兵馬使陸長源。監軍俱文珍和大將們密召劉逸準趕赴汴州，讓他負責留後。朝廷因而授任他為檢校工部尚書兼汴州刺史，兼宣武軍節度觀察等使，並賜名他叫劉全諒。這時他病故，終年四十九歲。唐德宗為他取消一天朝會，追贈他為右仆射。

劉全諒死後，軍中思念劉玄佐的恩惠，推舉他的外甥都知兵馬使匡城人韓弘為留後。韓弘帶兵，對部下的才能優劣和勇敢與否都很清楚，所以使用的將士都很勝任。

九月十五（丙辰），唐德宗下詔說：“吳少誠本已越次得到擢用，還授予節度使的節旄，品秩榮居將相，職任總領藩鎮。朕正期望他申報皇恩，效力朝廷，奉守典章。然而他居心叵測，自甘墮落。吳少誠凶狡成性，百方煽動構禍，擅自動用兵甲，暴侵接鄰藩鎮。壽州茶園，他縱兵侵淩掠奪；唐州詔使，他密謀加以傷害。他違犯國章，罪在不赦。朕以王者的仁德，一心想給人留條生路；人君的大義，在乎容忍汙垢。因此朕寧可委屈自已，原宥他的罪過，不想興師討伐，導致百姓受苦；希望上賴宗廟社稷的威靈，外靠忠臣賢良的請求，也許他能痛改前非，還可以得到優容。然而他居然利用鄰鎮的喪痛，想讓自己貪亂的野心得逞，焚燒侵略那裏的縣邑，殘暴朕的臣民。朕還希望他懂得是非，為他容忍這一恥辱，因此頒布恩命，不許出師討伐。直到他攻逼許州，肆行他的荼毒，恣意殺戮，殘害百姓。吳少誠早已惡貫滿盈，人神同棄。現在不得不出兵討伐，實在讓朕痛心於懷。必須下令諸道各出大軍，掎角齊進。吳少誠現在的所有官爵，全部削奪。”於是，朝廷命令宣武、河陽、鄭滑、東都汝、成德、幽州、淄青、魏博、易定、澤潞、河東、淮南、徐泗、山南東西、鄂嶽等軍出討吳少誠。

九月十八（己未，《舊唐書》作己巳，疑有誤），朝廷規定，今後中和和重陽二節，每個節日隻禁屠一日。

九月二十（辛酉），唐德宗任命大理評事兼宣武軍都知兵馬使韓弘為檢校工部尚書，兼汴州刺史、禦史大夫、宣武軍節度使，取代劉全諒。先前，吳少誠和劉全諒約好，共同出兵攻打陳許，然後讓陳州歸屬宣武。吳少誠的幾批使者還在汴州旅館，韓弘把他們趕出去後殺了，然後挑選三千士兵，和諸軍會合，在許州城下出擊吳少誠。吳少誠從此勢力開始衰敗。

冬十月十八（己醜，通鑒誤作乙醜），邕王李謜去世。他是太子的兒子，唐德宗非常愛他，把他當作自己的兒子。他死後，唐德宗將他諡號為文敬太子。

同一天，吏部侍郎奚陟去世。奚陟字殷卿，是亳州人。他祖父奚翰繹在天寶中年任弋陽郡太守。奚陟少年時喜好讀書，進士及第，又登製考舉文詞清麗科，因此被授任弘文館校書。很快他又官拜大理評事，還被任命為輔佐吐蕃使，但最終沒有成行，接著被授任左拾遺。父母去世時，他哀毀過禮，親朋故友都很憐惜他。唐德宗到漢中避難時，召他任起居郎和翰林學士。他因病推辭，長久沒有赴任，後改為太子司議郎。他先後曆任金部、吏部員外郎、左司郎中，在台省主持公務。他還累次奉詔出使，都很稱職。貞元八年（792），他被提擢為中書舍人。當年，江南和淮西大雨成災，唐德宗命令奚陟前往慰勞巡視，到處都受到人們的歡迎。中書省的胥吏因為常在宰相身邊，所以平時總是苟且求安，奚陟卻用王法要求他們。先前右省（即中書）的混雜收入，都是根據職田的數量，所以主書的所得和右史（即中書舍人）相等。奚陟主辦後規定根據料錢多少製定其他收入，此後主書的所得便少於拾遺。當時中書令李晟為他請求的紙筆等雜用，奚陟都沒接受，隻是讓雜事舍人把它們都收好，到時候全都交給中書舍人。按照以前的慣例，雜事舍人必須自帶紙筆，奚陟後來將自己的所得紙筆平均分給省內官員。他又親自管理庶務，下至菜園蔬果，也全都親自過目。人們覺得很難的事，奚陟都處理得輕鬆自如。不久他升遷刑部侍郎。

裴延齡嫉惡京兆尹李充的能力，專門蓄意陷害他，誣奏李充勾結陸贄，說他多次行賄，還送金銀布帛給陸贄。李充被貶官後，他又上奏指控李充近來胡亂動用京兆府的很多錢穀。因為比部郎中崔元翰也厭惡李充和陸贄，所以裴延齡請求朝廷讓比部複查，唐德宗下詔同意。崔元翰曲意攀附裴延齡，因此開始彈劾京兆的府史。府史到比部時，即使沒有過錯，也要被鞭笞，好讓崔元翰立威，導致輿論喧然。奚陟於是親自審閱京兆府的案子，獲得了詳細實情，然後上奏說：“據度支奏稱，京兆府貞元九年收取的兩稅錢以及各色盈餘錢，總共六十八萬多貫，李充全都胡亂浪費。今天調查的結果是，一千二百貫近來已被諸縣全都用在提供館舍驛站上，另外有三十二萬石穀粟本來就征收不上，隻有三百多石是由於各種原因拖欠，其餘的則都是根據敕令以及度支的文件支付的。雖然用完，但都有憑據。”奚陟的公平和守法，大多都是類似這樣。崔元翰此後很不得誌，後來因憤恚去世。奚陟很快就以本官負責吏部選拔官員，任上銓選綜評十分公允，有能幹的名聲，不久就升遷吏部侍郎。他在任上時人們都覺得十分稱職。這時他去世，終年五十五歲，唐德宗追贈他為禮部尚書。

十一月初五（乙巳）冬至，唐德宗因為吳少誠的叛亂，取消了朝會。

山南東道節度使於頔、安黃節度使伊慎、知壽州事王宗與陳許節度使上官涚和韓弘一道進擊吳少誠。十一月初七（丁未），於頔在吳房打敗吳少誠，上官涚又在柴籬打敗他。十一月十一（辛亥），安黃節度使伊慎又在鍾山打敗他。十一月十三（壬子），於頔上奏，說他攻拔了吳房和朗山，還在朗山打敗淮西叛軍三千人。十二月初一（庚午），壽州刺史王宗又在秋柵打敗吳少誠。

十二月初二（辛未，《舊唐書》作前一天即庚午），朔方等道副元帥、河中絳州節度使、檢校司徒、兼中書令鹹寧王渾瑊在河中去世。渾瑊是皋蘭州人，本是鐵勒九姓部落的渾部人。他高祖大俟利發渾阿貪支，在貞觀中年曾任皋蘭州刺史，曾祖父渾元慶、祖父渾大壽、父親渾釋之，世代都是皋蘭都督。渾大壽在開元初年曆任左領衛中郎將和太子仆同正。渾釋之少年時就有武藝，在朔方從軍，在邊塞累積戰功，最後升遷至開府儀同三司、試太常卿、寧朔郡王。廣德中年，他和吐蕃作戰中在靈武戰歿，終年四十九歲。

渾瑊本名渾進，十來歲時即善於騎射，隨父親征伐，攻破賀魯部，打下石保城，收複龍駒島，勇冠諸軍，經累授出任折衝果毅。節度使安思順後來派渾瑊率領偏師深入葛祿部，經過狐媚磧，攻略特羅斯山，擊潰了阿布思部。他又和諸軍修築永清柵和天安軍，接著升遷中郎將。安祿山叛逆時，渾瑊跟從李光弼出師河北，平定了不少郡邑。有個叫李立節的叛軍將領，平素以驍勇著稱，但在和渾瑊格鬥時，臨陣被渾瑊殺了。渾瑊因此升遷右驍衛將軍。唐肅宗在靈武即位時，渾瑊統兵趕赴行在。到了天德，遭遇吐蕃軍隊入寇，渾瑊擊敗了他們。接著他跟從郭子儀收複兩京。渾瑊討伐安慶緒時，在新鄉打敗叛軍。他後來改任檢校太仆卿，出任武鋒軍使，又跟從仆固懷恩討伐史朝義，前後經曆了數十場戰役。史朝義平定後，他加授開府儀同三司和太常卿，賜實封二百戶食邑。

仆固懷恩謀亂時，派他兒子仆固歊和渾瑊率軍包圍榆次。朔方將領後來殺了仆固歊，渾瑊於是率領所部歸附郭子儀。後來渾瑊父親渾釋之戰死，他丁憂離職，但朝廷又起複他以本官出任朔方行營左廂兵馬使。他跟從郭子儀到邠州討伐吐蕃，因功加授禦史中丞。回來後，他又到邠州防秋（秋季防範吐蕃入侵）。遇上吐蕃大舉入寇，進逼奉天；渾瑊在漠穀和他們抗拒，擊潰了吐蕃軍，因功加太子賓客，並重新進駐奉天。華州周智光反叛時，郭子儀奉詔討伐，命令渾瑊率領馬步萬人攻下同州。周智光平定後，唐代宗下詔讓邠、寧、慶三州隸屬朔方軍，由郭子儀統領。郭子儀命令渾瑊先率兵到邠州，於是他進駐宜祿縣防秋。一年多後，他加兼禦史大夫。大曆七年（772），吐蕃大舉寇邊，渾瑊與涇原節度使馬璘合兵，在黃菩原擊潰了他們。自那以後，他每年都長期駐在長武城進行防秋。大曆十一年，他兼領邠州刺史。同年，吐蕃入寇州裏的方渠和懷安等鎮，渾瑊把他們擊退了。大曆十二年，郭子儀入朝，讓渾瑊負責邠寧慶三州兵馬留後。大曆十三年，回紇入侵太原，攻破鮑防的軍隊，雖然北歸，但仍然成為邊患。唐代宗於是任命渾瑊為石嶺關以南諸軍都知兵馬使，率軍用掎角之勢驅逐回紇，胡虜騎兵這才引退。同年八月，他加授檢校工部尚書、單於副都護、振武軍使。大曆十四年，郭子儀官拜太尉，號稱尚父，朝廷將他所管轄的部分別別設置三個節度，任命渾瑊兼任單於大都護，出任振武軍、東受降城、鎮北大都護府、綏銀麟勝等軍州節度副大使知節度使事、管內支度營田等使。那年，朝廷重新任命崔寧為朔方節度使，統領郭子儀的舊部，內征渾瑊為左金吾衛大將軍兼左街使。

建中四年（783），李希烈派間諜偽造渾瑊和李希烈勾結的信件。渾瑊把這事奏報，唐德宗表示完全相信他，還賜給渾瑊一匹馬和鞍轡，以及兩百匹錦采。當時唐德宗任命普王為荊襄等道兵馬元帥，出討李希烈，為他設置了個大規模的幕府，然後任命渾瑊為檢校戶部尚書、禦史大夫，出任中軍都虞候。當涇原士兵叛亂時，唐德宗到奉天避難。三天後，渾瑊率領家人子弟從京城趕往行在，唐德宗於是署任他為行在都虞候、檢校兵部尚書、京畿渭北節度觀察使。幾天後，邠寧節度使韓遊瑰與慶州刺史論惟明統兵三千，從乾陵北上，奔赴醴泉抗拒朱泚。朝廷得到諜報，說朱泚已出兵直逼奉天，唐德宗急忙下令將韓遊瑰的兵馬追回。他們剛回到奉天，朱泚的叛軍果然就來到奉天城下。韓遊瑰他們和叛軍在城東作戰，結果王師失利。叛軍乘勝衝擊，即將進城。官軍和叛軍隔著城門相持，自拂曉卯時直打到中午，傷亡慘重。城門內有好幾輛裝草車，渾瑊下令推著草車塞住城門，然後放火燒了，用以抵禦叛軍。官軍趁著火勢奮力作戰，叛軍這才退走，然而對奉天的重圍已經合成。叛軍大肆修造攻城器具，讓僧法堅當工匠大師，拆毀佛寺房宇修造梯櫓。這月即十月，叛軍從十三（丁巳，《舊唐書-渾瑊傳》作初三丁未，但朱泚十月初十才率軍抵達奉天）至二十七（辛未），四麵攻城，晝夜矢石不絕。渾瑊隨機應變，堅持禦敵，僅能自固。

十一月，靈武節度使杜希全、鹽州刺史戴休顏、夏州刺史常春合兵六千人前來赴難。他們快到時，唐德宗讓群臣商量進軍路線。宰相盧杞和白誌貞覺得走漠穀路比較方便。渾瑊說：“漠穀道路險隘，一定會遭到賊兵伏擊。不如從乾陵北麵過來，沿著柏城行進，順便奪取城東北的雞子堆，在那裏下營，與城裏掎角相應，還能分散賊勢，讓朱泚不敢在陵寢之間往來。”盧杞說：“走漠穀路近。如果擔心遭到賊兵伏擊，我們可以出兵接應。如果取道乾陵，恐怕驚動了先帝們的陵寢。”渾瑊說：“如今朱泚圍城，日以繼夜地砍伐柏城，早已驚動了陵寢。現在城中危急，大家都踮著腳根盼望救兵，隻有杜希全他們趕來赴難，朝廷的安危全依賴他們，關係非同小可，進軍的路線不能出現任何差錯。隻要命令杜希全他們在雞子堆下營，堅守那個有利地形，我們就能用計打敗賊人朱泚。”盧杞等人說：“陛下以順討逆，不能自己去驚動陵寢。”白誌貞也讚同，唐德宗於是采用了盧杞的建議。杜希全他們進入漠穀時，果然被叛軍伏擊。叛軍占據水口，在高地用大弩和巨石左右夾擊，杜希全他們傷亡慘重。城中出兵救援，但也被叛軍挫敗，隻好退回。杜希全他們潰敗，隻好各自歸還本鎮。叛軍於是加緊攻打奉天城，修建壕塹環繞城池。十天後，他們又猛攻東北角，射進城裏的矢石晝夜不停，猶如雨下，城中將士傷亡慘重。麵臨重圍，外援斷絕，糧草也都竭盡，奉天處境十分窘迫。城中看到叛軍休息時，總是馬上派人到城外去砍柴給唐德宗禦寒。城中人心惶惶，以致唐德宗和渾瑊相對哭泣。朱泚占據城北的乾陵，可從上俯瞰城內。他身穿黃衣，侍從用翟扇蔽護著；他的前後左右，都是穿著朱紫的宦官。朱泚還賜宴，臣下拜舞，熱鬧得很。奉天城裏的動靜，叛軍都看得一清二楚。他們言辭輕慢戲侮，無不以為城陷隻是一兩天的事情。朱泚還時常派騎將繞城招降公卿和士庶，指責他們不識天命。十一月十五日，叛軍建造的雲橋成功，寬數十丈，用巨輪為腳。士兵推著雲橋向前，用濕毛氈和生牛革鋪在上頭，還懸掛了很多水袋作為屏障，直指城的東北角。雲橋的兩旁還有用牛皮包裹的木房，來回運動，運載泥土和柴薪，然後打開底部，用以填平壕塹。城上射下的矢石都傷不到運載的士兵。城裏守軍見狀，無不心驚肉跳，相顧臉色蒼白。唐德宗召見渾瑊，勉勵勸諭一番，讓他帶著包括自禦史大夫和實封五百戶以下的一千多空白告身（即委任狀），去招募諸軍中的猛將和敢死人士去抵擋叛軍。他還賜給渾瑊禦筆一管，一旦戰勝即可根據他們的功勞當即署名授任。如果告身不夠，他可以用禦筆把任命寫在身上，以後再正式冊封。唐德宗跟渾瑊說：“朕現在就和愛卿告別，不用回來奏報。即使有急事，朕派馬承倩在愛卿身邊，讓他回奏就行了。”渾瑊俯伏在地，哭得淚不成聲。唐德宗也悲慟不能自勝，撫摸著渾瑊的背，讓他去了。前些天，渾瑊與防城使侯仲莊預計了雲橋的來路，先派人在路下挖鑿地道，深達丈餘，上麵堆積馬糞，深五六尺。次日，他們下令燒火；第二天又增加柴薪在夜裏繼續焚燒，到天亮時，火焰比城牆還高。當時，北風正急，叛軍於是乘風要把雲橋推到城下，三千多叛軍士兵相繼登上雲橋。城上官軍士卒都長期忍饑挨凍，又缺少甲胄，渾瑊隻能向他們表示感激，並用真誠激勵他們。靠這樣饑餓疲弱的部眾，抵擋強大叛軍的鋒芒，即使力戰應敵，估計也毫無用處。所以公卿以下的群臣，隻能仰首祈禱上天的保佑。結果叛軍將雲橋推到鋪蓋馬糞的路麵上時，雲橋的一隻腳偏陷進去，再也推不動了，無法前進。須臾之間，風向逆轉，官軍早先燒起的大火一下子就將雲橋燒為灰燼，叛軍士兵被燒死的有好幾千人，城中守軍歡欣鼓舞，呼喊聲振天動地。當時渾瑊中了流矢，自己將箭拔了出來，血流滿麵，但他仍然格鬥不已，根本不理瘡痛，以此激勵軍心。當天，唐德宗首先授任渾瑊兩個兒子為官，接著也不同等次地授任將校。叛軍又造了另一個雲橋，周圍還用重鐵包裹。然而雲橋剛造好，朔方節度使李懷光就已率領大軍從魏縣行營趕來赴難，並先派兵馬使張韶到奉天上奏。張韶到了奉天，混在運土填塹的叛軍士兵裏，到了城下後忽然大喊，跟城上說：“我是李懷光的使者。李懷光從河北率領大軍馬上就到了。”城上士兵當即用繩子將他拉上。城中得知李懷光的表疏，歡聲雷動。叛軍不知真假，唐德宗便讓人抬著張韶在城上向他們炫耀。次日，李懷光大軍進駐醴泉。當夜，叛軍解除奉天的包圍，撤回長安去了。

興元元年（784）正月，唐德宗任命渾瑊為行在都知兵馬使，並於二月賜給他實封五百戶。這月，唐德宗到山南避難。當時李懷光叛逆，和朱泚連結，因此關中寇盜縱橫。渾瑊分別部署諸軍，作為翼衛。他們剛進入穀口，李懷光的追騎就趕來了。渾瑊命令侯仲莊率領後軍打敗了他們。三月，他加授檢校左仆射和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兼任靈州都督、靈鹽豐夏等州、定遠西城天德軍節度等使，並成為朔方邠寧振武等道兼永平軍奉天行營兵馬副元帥。唐德宗在朝堂上，像當年漢高祖為韓信拜將那樣，親自授予渾瑊節鉞。這月，渾瑊率領諸軍奔赴京畿。叛軍將領韓旻、張廷芝、宋歸朝等人在武功抗拒王師，渾瑊與吐蕃大將論莽羅的部眾在武亭川擊潰他們，斬首萬餘級。渾瑊接著奔赴奉天接應李晟，進駐京城西麵。五月，李晟從東渭橋直抵京城攻打叛軍，渾瑊也與韓遊瑰和戴休顏率領的西麵諸軍會合。李晟收複長安那天，渾瑊也進軍收複鹹陽。不久聽說朱泚和姚令言敗逃，他命令諸軍分道追擊。叛軍離散崩潰，相繼前來歸降。渾瑊挑選勁騎三千，窮追朱泚直到涇州。叛軍將領後來殺了朱泚，獻上他的首級。六月，唐德宗加授渾瑊為侍中。朝廷為收複京城論功行賞時，增加李晟的實封為一千戶，渾瑊為八百戶，韓遊瑰和戴休顏各四百戶，駱元光和尚可孤各五百戶。七月，唐德宗回宮，任命渾瑊守本官，兼任河中尹和河中絳慈隰節度使，並出任河中同陝虢節度及管內諸軍行營兵馬副元帥，改封鹹寧郡王。九月，他賜給渾瑊一座在大寧裏的甲第和五名女樂。搬進新居那天，宰相和節度使們都像當時送李晟到新居時那樣送他入第。因為李懷光尚未平定，唐德宗又加授渾瑊為朔方行營兵馬副元帥，與河東節度使馬燧會兵進討。貞元元年（785）八月，河中的李懷光被平定，他因功加檢校司空，朝廷還封他一個兒子為五品正員官。這年冬季十五望日，唐德宗親自到南郊祭祀昊天上帝。渾瑊入朝陪祀後回鎮河中。

貞元三年，吐蕃入寇，但在鳳翔時被李晟截擊打敗。李晟又襲破他們的摧沙堡，因此吐蕃深恨李晟。吐蕃相國尚結讚再次入寇，攻陷鹽、夏二州，派兵守衛。他又想長驅直入，侵犯京師，但害怕渾瑊與李晟和馬燧，便想用離間計搞掉他們。尚結讚於是用謙卑言詞和豐厚禮品去告訴馬燧，請求和朝廷重立盟誓，說那樣吐蕃即可撤軍。但唐德宗不肯。馬燧後來親自入朝勸說，唐德宗於是派崔元翰到吐蕃回複尚結讚，說如果歸還鹽、夏二州，就答應結盟。尚結讚跟崔元翰說：“清水的會盟，與會的人太少，所以因為覺得輕慢而沒能達成和好。如今我作為相國將和元帥以下共二十一人赴盟。靈州節度使杜希全和涇原節度使李觀都和善守信，得到境外的看重，此時也必須參與會盟。”崔元翰於是約定和他們在清水會盟，並要求先歸還鹽、夏二州。尚結讚說：“清水並非吉祥的地方，請求改在原州的土梨樹會盟。”又請求在會盟結束後才歸還二州。崔元翰歸來後，詳細奏報了這事。神策將馬有麟奏稱：“土梨樹地方險要，恐怕會有蕃軍埋伏，對朝廷不利。不如改到平涼，那裏地勢平坦，而且靠近涇州，去也方便。”於是雙方決定在平涼川會盟。當初，尚結讚請求李觀和杜希全參與會盟，想趁機拿下他們，然後直接進犯京師。唐德宗下詔答複吐蕃說：“杜希全職在靈州，不能輕易出境。李觀又已經改任他官。現將派侍中渾瑊充當盟會使。”五月，渾瑊自鹹陽入朝，唐德宗下詔授任他為平涼盟會使，讓兵部尚書崔漢衡擔任副手，司勳郎中鄭叔矩擔任判官。渾瑊統兵二萬前往，唐德宗又下詔，讓華州節度使駱元光帶領本鎮兵馬隨從渾瑊。閏五月十五日，渾瑊與尚結讚在平涼相會。起初，雙方約定各出三千士兵排列在盟壇的東西兩麵，散手四百人來到壇下，雙方還各派遊軍相互偵查。當時，吐蕃精騎數萬列在盟壇西麵，吐蕃的遊軍隨意貫穿在唐軍之中。渾瑊部將梁奉貞率領六十騎兵作為遊軍，剛抵達盟壇所在，就被吐蕃人拿下。尚結讚又跟渾瑊說：“請侍中以下都穿戴衣冠，身佩寶劍。”渾瑊與監軍宋鳳朝和崔漢衡等人進入帳幕，非常坦然，毫無疑心。尚結讚命令擊鼓三通，他的部眾突然就呼喊著衝上來。渾瑊急忙跑到幕後，偶然幸運地找到一匹馬，跨上後就急馳而去。追騎蜂擁而來，流矢雨般飛來，然而都沒有傷到他。剛好渾瑊部將辛榮帶著幾百人入據北阜，和吐蕃騎兵血戰，追騎這才退走，渾瑊僅逃得了性命。辛榮兵盡矢窮，力屈而降。宋鳳朝和渾瑊判官鄭弇都被追兵所殺；崔漢衡、中官俱文珍、劉延、李清朝，崔漢衡判官鄭叔矩、渾瑊判官路泌、袁同直，大將軍扶餘準、馬寧、神策將孟日華、李至言、樂演明、範澄、馬弇等六十多人，都落到吐蕃人的手裏。尚結讚來到原州，高坐在帳中，召來被俘虜的唐朝將吏，責讓他們，並對渾瑊十分氣惱，說：“武功大捷都是吐蕃出的力。明明答應將涇州和靈州作為回報，他竟然食言。辜負我如此之深，以至我們舉國同怨。本來劫持這次會盟，目的就是要拿下渾瑊。我已經做好了金色枷鎖等待渾瑊，準備獻給讚普。現在讓他走脫，白捉了你們這些人，有什麽用處？”於是將俱文珍、馬寧、馬弇放了回去。七月，渾瑊從奉天到長安入朝，穿著素服待罪，唐德宗下詔赦免他後才入見。不久吐蕃再次入寇京畿，渾瑊出鎮奉天。十月，他回到河中。貞元四年七月，他加授邠、寧、慶副元帥。貞元十二年二月，他又加檢校司徒兼中書令，諸使、副元帥如故。這時他在任上病逝，唐德宗為他取消五天朝會，群臣還到延英殿吊慰。唐德宗追詔贈他為太師，諡號忠武，給他家絹布四千匹和米粟三千石作為喪事賻禮。他的靈柩快到京師時，唐德宗又為此取消朝會。所有喪事費用，全部由有司部門根據製度支付，朝廷還命令京兆尹監護喪事。下葬那天，唐德宗還賜絹五百匹。

渾瑊忠誠勤奮，為人謹慎，雖位極將相，卻從無自我矜大的神色，總不忘謙恭自抑。他在藩鎮時每年進貢朝廷物品時，總要親自審閱過目。每次得到朝廷的頒賜，雖然身居遠地，恭敬得就像在皇帝麵前那樣，因此得到唐德宗的親信和喜愛，沒人能夠挑撥離間他和唐德宗的關係，並得到正人君子的稱道。當時的輿論將他比作金日磾。唐德宗從興元（即漢中）回來後，對任何有兵的州鎮藩臣都一心姑息。渾瑊每次奏事，唐德宗明確表示不同意時，他總會私下高興地說：“主上對我沒有猜疑。”所以他能以功名告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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