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外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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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唐係列十六:永貞改革之三:唐順宗改革與中唐名臣陸贄謝世

(2018-06-12 11:57:44) 下一個


永貞元年即公元805正月二十三(癸巳),唐德宗李適駕崩。正月二十六(丙申),皇太子李誦即位成為唐順宗。


二月二十四(甲子),唐順宗登禦丹鳳門城樓,大赦天下。諸道除了正式敕令征收的率稅之外,各色專賣雜稅全部予以禁止;各種拖欠債負也一律蠲免;還規定除了平常的上貢之外,不許另有進奉;貞元末年成為百姓心頭大患的政策,諸如宮市和五坊小兒(即在皇家狩獵用的雕坊、鶻坊、鷹坊、鷂坊、狗坊等五坊供職並仗勢欺人的無賴)之類,全都予以取消。


先前,五坊小兒在街坊閭裏張網捕捉鳥雀,無不橫行霸道,強取百姓錢財,甚至張網罩住人家的大門不許人出入;也有人張網蓋住井口不讓人打水。人們一旦靠近水井,他們就說:“你們驚動了我們捕捉供奉的鳥雀!”然後將他們痛打一頓,強迫人家出錢出物,請求恕罪後才放他們回去。他們有時相聚在酒食的街肆大吃大喝,酒醉飯飽後才離開。店主人有時不知道他們的來曆,就向他們要錢,結果都被他們又打又罵。有時他們給店主人留下一口袋蛇作飯錢,說:“這些蛇是用來吸引鳥雀的,今天留給你們,務必好好飼養,不能讓它們饑渴。”店主人隻得百般道歉哀求,讓他們還是把蛇帶走,錢也不要了。唐順宗在東宮當太子時,很清楚這些弊端,所以即位後首先就將這些事都給嚴禁了。


大赦那天,朝廷還賜給九十歲以上老人二石米和兩匹絹,版授他們為上佐或縣君,還讓地方長吏到他們家去慰問;百歲以上則賜米五石,絹二匹,綿一屯,還有羊酒,版授下州刺史或郡君。


大赦次日,唐順宗取消了鹽鐵使的月進錢(每月進貢)。先前,鹽鐵使的月進增多,然而正常的收入卻日益減少。所以唐順宗這時幹脆取消了月進錢。


二月二十八(戊辰),唐順宗任命開府儀同三司、檢校太尉、使持節、大都督雞林州諸軍事、雞林州刺史、上柱國、新羅王金重熙兼任寧海軍使,封金重熙母親和氏為太妃,妻子樸氏為王妃。


三月初一(庚午),唐順宗放出宮女三百人到安國寺,又放出掖庭和教坊的女樂六百人到九仙門,讓他們的親屬來認領回去(《新唐書》說放女妓六百人是三天後即癸酉)。


次日,唐順宗將王伾由翰林待詔提為翰林學士。


唐德宗在位後期,十年沒有大赦,群臣因為微小過失被放逐的都不再敘用。到這時貶斥的官員才開始酌情給遷移到近處。三月初三(壬申),唐順宗將忠州別駕陸贄、郴州別駕鄭餘慶,杭州刺史韓皋、道州刺史陽城都召回京師。


陸贄為相秉政時,曾將駕部員外郎李吉甫貶為明州長史,後來又改任他為忠州刺史。陸贄被貶到忠州時,他的兄弟和門人都很替他擔憂。但陸贄到那裏後,李吉甫仍然很愉快地送給他厚禮,毫不忌恨前事,甚至用對待宰相的禮儀事奉他。他還擔心陸贄因不相信自己而內心不安,幾乎天天和陸贄親密交往,當作平生好友。陸贄最初還感到慚愧和懼怕,後來卻和他成為深交。當時輿論都把李吉甫當作仁厚長者。李吉甫是李棲筠的兒子。後來薛延取代李吉甫成為刺史。薛延進宮謝恩時,唐德宗還專門讓他去向陸贄宣旨慰安。韋皋在成都,屢次上表請求讓陸贄取代自己。可惜的是陸贄和陽城都在接到詔書前就過世了。


陸贄字敬輿,是蘇州嘉興人。他父親陸侃曾任溧陽令,因陸贄被追贈禮部尚書。陸贄少年時就成了孤兒,特立不群,頗勤於學習儒學,十八歲進士及第,以博學宏詞登科,被授任華州鄭縣尉。任滿後他東歸探省母親,經過壽州。刺史張鎰當時很有名,陸贄前往拜謁。張鎰起初不太了解他,三天後,再次和陸贄談話時,才對他極為讚賞,於是和他結成忘年之交。陸贄告辭,張鎰送給他百萬錢,說:“隻是給太夫人預備的一日膳錢。”陸贄堅決不要,隻接受了他送的新茶一串而已,說:“敢不領使君的厚意。”陸贄又以書判的出類拔萃成績,被選授渭南縣主簿,後升遷監察禦史。唐德宗在東宮時,平時就聽說過陸贄的盛名,便召他為翰林學士,不久轉祠部員外郎。陸贄秉性忠誠盡職,既然身居近臣樞密,感激人主的知遇,總是思量如何報效朝廷,所以一旦發現朝政有所欠缺,不管事情大小他都要細心陳說,因此日益得到唐德宗的親厚。


建中四年(783),朱泚謀逆,陸贄跟從禦駕到奉天避難。當時天下大亂,政務堆積如山,征發軍隊,指揮部署,真是千頭萬緒,一日之內,往往要起草幾百道詔書。陸贄揮筆起草,思如泉湧。乍一看似乎他不經思索,但詔書寫成之後,總是把事情講得清清楚楚,也符合時機。胥吏都應接不暇,同僚無不佩服他的能幹。不久他轉任考功郎中,依舊負責原來的職務。他曾啟奏唐德宗說:“如今盜寇遍布天下,導致禦駕顛沛流離。陛下應當深痛自我引咎,以感動人心。從前成湯靠罪己得以興盛,楚昭王靠善言得以複國。陛下如果真能舍得改過,用言語向天下人謝罪,讓人毫無顧忌地書寫詔書,那麽臣雖然愚陋,可以滿足聖下的要求。這樣也許能讓那些反複無常的藩臣,洗心革麵,歸化王道。”唐德宗覺得有理,因此他在奉天所下的詔書,即使那些武夫悍卒,讀了也無不揮淚感激。這大多都是陸贄的所為。


那年冬季,朝廷提議要在新年改元。而擅長占卜祝禱的人們,都覺得國家多次遭遇厄運,凡事應當有所變革,以應時運。唐德宗問陸贄道:“往年群臣請上尊號‘聖神文武’四字。如今正遭寇難,許多事情都得更改。眾人想在朕的舊號之中更加一兩字,愛卿覺得如何?”陸贄奏稱:“尊號的興起,本來並非出自古製。即使在安泰的時期使用,也覺得不夠謙虛慎重。現在是喪亂之時,更是有傷事體。如今禦駕流離,宮闈也尚未收複,宗廟社稷受到震驚,祭祀也都荒廢,中原有很多叛臣,元凶也尚未殄滅。現在正是人心向背和天意去就的關鍵時刻,陛下應當深自懲戒勉勵,收攬群心,痛自貶損,為神靈的譴責謝罪。千萬不能聽從近臣的提議,重新增益美名。”唐德宗說:“愛卿所陳奏的,雖然道理深切,然而時運必須稍微有點改變,也不能執意停滯。愛卿再好好思量思量。”陸贄說:“古代人君的稱號,要麽稱皇稱帝,要麽稱王,隻不過一字而已。到了暴秦時才兼有皇帝二字,後代也因循相襲。到了昏聵君主時,才有了聖劉和天元類似的名號。所以人主的輕重,不在於自稱的名號。尊崇名號無助於宏偉大略;減損名號也不傷帝王的美德。然而減損名號卻有謙光稽古的名聲,尊崇名號則會遭致矜能納諂的譏諷,實在是得不償失。這是十分清楚的事。何況現在遭遇厄運,形勢十分危急,更應該驚懼反思,自我貶抑才行。如果一定要相信這些祝禱的法術,必須有所變更,那麽與其增益美稱而失去人心,倒不如廢除舊號以對應天戒。天時人事,道理上必須相符。人既然喜好謙恭,上天自然也會助順。陛下如果真能靠自己明智的判斷,煥發德音,引咎降名,深刻表示懇切的自責,隻有謙恭與和順,那麽將一舉而得到二美。”唐德宗聽從了他的建言,所以隻是將建中改成興元而已,沒有增益皇帝的名號。


當初,唐德宗倉皇出走,府藏都被遺棄。那時非常寒冷,士兵都凍得很厲害,除了服裝之外,隨行的沒有尺寸棉布之類。當朱泚最終解圍撤退後,各個藩鎮的進貢陸續來到。唐德宗於是在奉天行在的廊下儲存了這些貢品,並題名為“瓊林”和“大盈”兩個庫名。陸贄諫道:


“‘瓊林’和‘大盈’,自古從未有過這樣的匾製。根據老年人的傳說,這都是從開元年間開始的。貴臣貪戀大權,巧立名目,求媚於皇上,才說什麽:‘郡邑進貢的租賦,應當各有區分:賦稅應當交給有司部門供給朝廷費用;貢獻則應當歸於天子,滿足陛下的私求。’玄宗聽了很受用。現在新建的二庫,荒淫和奢侈的欲望,正是由此萌芽,以致喪失邦國,最終招引盜寇。《禮記》說:‘貨悖而入,必悖而出。’陛下豈能仿效!陛下剛即位時,一心遵守治理之道,實行勤儉節約,貶斥和遠離貪婪的饕餮。即使是內庫原有的珍藏,陛下也都將之回歸太府,而諸道的曲意奉獻,也都不讓私入禁闈。因此清廉的風氣肅然,海內也發生巨變。近來因為賊寇叛逆,亂了倫常,導致鑾輿流離。既然遇上如此令人憂危的厄運,那就必須增加警戒和勉勵的真誠。臣昨天奉使前往軍營,出去經過行殿時,忽然看到右廊之下,有兩個府庫的名稱。臣的確非常吃驚,不知道為何這樣。這是什麽原因呢?前往京都的道路還有很多梗阻,朝廷也還忙著用兵。將士傷痛呻吟之聲嗷嗷未息;官兵忠勤戰守之效賞賜未行。諸道進貢的珍品,陛下卻匆忙私藏在自己的庫房。萬目所視,誰能不感到痛心?臣私下估計軍心,或許會產生怨恨失望,或許會導致憤怒誹謗,或許會趁機造謠生事,都可能會有思亂的情緒,也有悔不該忠心的心意。所以知道民眾庸俗低鄙,不知道高下尊卑,不能以尊嚴居高臨下,隻能以真誠感動教化。


“近來六師剛剛降臨,朝廷毫無儲備。他們在外必須抵禦凶徒,在內必須防守危城;晝夜不息,已經將近五十天了。他們饑寒交迫,死傷相枕,依然同心協力,拚死作戰,最終度過了艱難。這都是因為陛下不顧自身,不縱私欲,和士卒同甘共苦,減少自己的膳食用以獎賞功勞。沒有嚴苛的軍法而人們並不逃跑,是因為大家對陛下的感懷;沒有豐厚的獎賞而士兵毫無怨言,是因為無論尊卑大家都一樣。如今朱泚的攻圍已解,衣食也已豐盛,然而流言蜚語卻到處都是,軍心也開始沮喪。這難道不是因為武夫的秉性,嗜好財貨和矜持戰功引起的嗎?他們覺得陛下患難時能和他們同憂,但享樂時卻不能和他們同利。他們當然不會安靜地不吭聲,不大聲抱怨!這是理之常情,所以不足為怪。《禮記》還說:‘財散則民聚。’陛下豈能不仿效!陛下天資英聖,總是從善如流,是到了化蓄怨為感恩,反過失為至當,催促六軍殄滅窮寇和永垂鴻名的時候了。偉大的聖賢應當掌握時機,自然不能等待終日。”


唐德宗很嘉許地采納了他的意見,讓人取走了題署的牌匾。


興元元年(784),李懷光野心已經萌芽。他想激怒各路官軍,故意上表說,其他官軍的衣糧菲薄,隻有神策軍的衣糧豐厚。厚薄不均,難以驅使部隊作戰,其實用意在於有意拖延進軍。李晟上表密奏,擔心他會有變故。唐德宗也非常擔憂,便派陸贄到李懷光軍中宣旨曉諭。出使回來後,陸贄上奏事說:


“賊人朱泚拖延伏誅,保聚宮苑。他勢窮援絕,隻能苟延時日,以此偷生。李懷光總領順應民心的大軍,利用製勝的士氣,擊鼓前行,斬荊披棘,將易如摧枯拉朽。然而賊寇奔逃他卻不追,王師疲勞他也不用,諸位將帥每次想要進軍時,李懷光總是百般阻擾。根據這樣的狀況,實在令人費解。陛下一心都想保全庇護,委曲自己聽憑他的任性。但觀察他的所作所為,估計他也不懂得感恩。如果不另外考慮其他策略,就這樣讓他拖延相持,隻想姑息求安,臣擔心終究將導致難以預測的變故。這的確是危急的時刻,所以不能用平常從容的辦法處理。


“如今李晟奏請轉移駐軍,剛好遇到臣奉詔前往宣慰,李懷光也正好談到此事。臣於是泛泛地征求他的意見,李懷光說:‘李晟既然想轉移別處,我也未必要依靠他。’臣還擔心事情會有反複,便乘機讚美他軍隊的強盛。李懷光於是大肆自誇,轉有輕視李晟的意思。臣又從容地問他:‘昨天離開行在時,不知道會談到這事。今天從這裏回去,也許聖上會問起。事情的可否,最後決定了嗎?’李懷光已經講了那話,就不好意思中途變卦,因此說:‘隻要恩詔讓他離去,我是無所謂。’臣的確再三征求了他的意見,他並非沒有認真考慮,即使想要追悔,也很難找到借口。還希望陛下當即將李晟的奏章交付中書,下敕準奏,另外賜給李懷光一道手詔,讓他知道李晟轉移駐軍的理由。手詔的大意可這麽說:‘前不久得到李晟的奏章,請求移軍到城東,好分散賊兵的軍勢。朕因不知其中利害關係,本想和愛卿商量。剛好陸贄從愛卿那裏宣慰回來,說見到愛卿,談論軍情,也談到了這事;還說愛卿同意讓他離去,於事無妨。朕因此下敕允許他的請求。愛卿應當授他謀略,分路夾攻,務必同心協力,克平殘寇餘孽。’這樣,言詞既婉轉又直接,理由既正當又明了,即使他心蓄異端,又有什麽理由抱怨?臣最初奉使前往宣旨,本來是因為他抱怨糧料不夠平均;偶然談到轉移駐軍的事,卻得到完滿解決。幸好又遇上李懷光詭詐的應對,而且沒有阻擾的意思,所以必須抓住這一機會。仿佛得到神靈的幽讚,一旦失去時機,今後就無法追回。希望陛下盡快明察裁決!”


唐德宗起初還希望李懷光回心轉意,率軍破賊,所以李晟屢次奏請轉移駐軍他都沒答應。當陸贄具體陳述了李懷光很可能謀反的狀況後,他才準許李晟的奏請。於是李晟移軍到東渭橋。而鄜坊節度使李建徽和神策行營陽惠元都還在鹹陽。陸贄擔心李懷光兼並李建徽他們的軍隊,又上奏說:


“李懷光管轄的部隊,足以單獨製服凶殘的敵寇。他逗留不進,抑或還有其他緣由。臣擔心他太強,不能讓他再得到援助。近來陛下又派李晟、李建徽、陽惠元三節度使的部眾依附他的兵營,隻怕這樣做無益成功,反而隻會生事。為什麽呢?四軍各有壁壘,群帥貌合神離。論勢力則力量懸殊,論官名則不相統屬。李懷光輕視李晟等人,覺得他們兵力微弱,職位低下,又因他們不肯絕對服從自己而憤概。李晟等人則懷疑李懷光養寇蓄奸,也因為他經常欺淩自己而怨恨。按兵不動,他們則互相提防對方的誹謗;想要出戰,則相互擔心對方分走戰功;因此互相抵觸不和,導致矛盾加深。讓他們同處一塊,勢必不能兩全。強者惡積而後亡,弱者勢危而先覆。所以各方的覆亡隻是遲早的事,翹足可待。舊寇未平,新患方起,實在令人憂心悲歎,疚愧不安。最好的辦法是在事情尚未萌芽時就處理幹淨,其次是在事情剛發生時就挽救過來;何況現在事情已經暴露,禍難即將形成,陛下仍然信任他,屆時將何以製亂?李晟見機行事,隨機應變,先請求轉移到東麵。他是安全了,但李建徽和陽惠元的勢力則轉為孤立弱小,遲早被李懷光吞噬,勢在必然。以後他們即使有什麽好主意,恐怕也不能自拔。拯救他們的危急,隻有現在。今天趁著李晟的出行,陛下應當讓他們合軍同往,借口說李晟兵馬平時就少,擔心他被賊人朱泚襲擊,必須憑籍李陽兩軍,互為掎角。陛下應當先下諭旨,秘密催促他們準備行裝,詔書到達軍營時,即日上路。李懷光雖然不願意,到時也無可奈何。這正是所謂‘先人有奪人之心,疾雷不及掩耳’的意思。


“指揮軍隊和駕馭將領,關鍵在於見機行事。是離是合,是快是慢,各有適宜的時候。當離時合,則將導致混亂;當合時離,則將失去功效;當快時慢,則將遺失戰機;當慢時快,則將錯過策略。得到用兵的要害,掌握作戰的時機,這樣就不會有失敗的謀略,也不至於導致危亡的局勢。而今天(李懷光)駐兵而不肯使用,聚將而不能同心,自甘淪為鯨鯢那樣的巨寇,也許朝夕之間就會發動事變。留下李陽二軍不足以製約他,隻會徒然增加摩擦。讓他們離開,也許還能各盡所能,成就功勳。有些事是必然要發生的,絕對沒有疑問。”


唐德宗說:“愛卿的預料非常好。然而李晟轉移駐軍,李懷光心裏已經很不高興了;如果再讓李建徽和陽惠元到東邊去,那將讓他找到了借口。還是再等等吧。”李晟到東渭橋後不到十天,李懷光果然兼並了兩節度使的兵馬,李建徽隻帶著少數隨騎逃遁獲免,陽惠元在逃跑的半路被捉回去後遇害。噩耗報到行在,人心惶惶。翌日,唐德宗就匆忙到山南避難。陸贄對兵機的熟悉通達,皆如此類。那年二月,陸贄跟從唐德宗前往梁州,轉為諫議大夫,仍兼翰林學士。先前,鳳翔衙將李楚琳趁著涇師的動亂,殺了節度使張鎰,歸降朱泚。當奉天解圍後,李楚琳派使者來貢奉朝廷。當時時世艱難,唐德宗不得已,隻好任命他為鳳翔節度使。然而唐德宗因為他犯上叛逆而非常氣憤,內心不能容忍,剛到漢中時就想讓渾瑊代他為節度使。陸贄諫道:“李楚琳的確罪不容誅,隻是京師尚未收複,元凶猶存,勤王的官軍都還在京畿附近,應當盡速通告,分秒必爭。商嶺道路迂回遙遠,駱穀又被賊兵所扼;能夠和陛下聯係的通路,隻有褒斜。如果這條路又成了艱阻,那麽南北的聯係將被隔絕。就目前諸鎮危急猜疑的局勢而言,他們身居兩個逆賊(即朱泚和李懷光)的誘脅之中,人心不穩,各懷向背。賊兵形勢好了則想投靠他們,朝廷的形勢好了則想回來。在這關鍵時刻,不容稍稍差錯。假如李楚琳反悔,公然肆行他的猖狂,往南控製南北要衝,往東投靠巨寇,那麽我們的咽喉將被他卡住,心膂也將被他分散。那樣形勢就對我們很不利了!”唐德宗釋然開悟,因此決定善待李楚琳的來使,還下優詔安慰他。


唐德宗到了梁州後,想給在穀口以北跟從他的群臣賜號為“奉天定難功臣”,穀口以南隨從他的賜號為“元從功臣”,不論職別,一律賜號。陸贄上奏說:“打敗賊兵,捍衛國難,都是武臣的功勞。至於像宮闈近侍和班列僚佐那樣的文臣,隻好騎馬跟從或徒步行走而已。忽然讓他們和身穿甲胄,疆場奮命的人都號稱功臣,臣擔心武臣會因此憤概不滿。”唐德宗這才打消了這念頭。李晟收複京城後,唐德宗派中使去讓翰林院詳細記錄先前散失的宮女名單,讓陸贄起草詔書賜給渾瑊,派他到奉天去尋訪,能夠找到多少算多少,並酌量給予資糧,將她們送到唐德宗的行在。陸贄沒有及時奉詔,而是上奏說:


“近來因為治國之道出現差錯,導致禍亂相繼。陛下思量咎責,畏懼災禍,寬貸他人,歸罪自己,屢次降低大號,發誓將要更新。天下官民,無不垂淚相賀,紛紛克製憤怒,放下怨恨,感戴陛下的英明仁恕,同心協力,共同平定國家的多難。朝廷得以防止國家的土崩瓦解,收複頻臨橫流的版圖,殄滅賊寇,清掃都城,保留了原來的財物。這實在都是由於陛下的至誠震撼了天地,陛下的深悔感動了神人,所以百靈降康,兆庶歸德。如果不是這樣,自古以來何曾有過拋棄宮闕,失守宗廟,赴難的王師相繼叛逆,蒙塵的帝王兩次逃難,而不到半年就複興了大業這樣的大事!如今巨寇剛剛平定,禦駕即將返回,近自京郊,遠至寰球,經過百役疲憊的民眾,身遭戰亂傷殘的士卒,無不死裏逃生,帶病扶傷,傾耳聳肩想聽到陛下聖賢的德音,翹首踮腳盼望著聖上普降的恩澤。陛下自然應當感謝上天收回禍殃的眷顧,承蒙列祖垂下恩裕的善舉,思念將士遭受鋒刃的災殃,憐憫黎民生靈塗炭的殘酷。陛下也必須以導致寇患為戒,以身居高位為危,以務求大治為憂,以恢複宮闕為急。即使對私欲損之又損,還害怕奢侈之心容易滋長;即使對局勢艱之惟艱,還擔心謹慎之心難以持久。即使開始的謀略盡善盡美,能夠保持到最終本已稀罕;但如果一開始就不認真謀略,哪裏還能談什麽終了!一般說來,以宮女為念,都是中壺末流的做法。陛下以天子的尊貴,擁有整個宮掖,像宮女這樣的人自然很多。怕的是太多,豈能嫌少!自從翦除元惡以來至今還不到十來天,往來奔走慶賀的人到處都是。陛下何必要自己虧損君主的仁德,第一件事就是去尋訪婦人,還備裝讓她們盡快趕來行在!萬目注視,眾口流傳,恐怕這並非答慶天籟的期待,滿足惟新的期望的做法。


“凡事都有先後,情義也有重輕,重者宜先,輕者宜後。武王攻克商殷,有未及下車就著手進行的事,也有下車以後才開始的事,正是因為好事也不能失去先後。自從陛下流離他方,百姓失去依靠以來,宗廟受到震驚,三時缺乏祭祀。當今的急務,莫大於此。陛下應當馬上派遣大臣,乘坐驛馬首先前往,迎接和恢複祖上的神主牌位,修整南郊祭壇,開展祭祀的禮儀,申述報喜謝恩的意思;然後吊恤死於大義的將士,慰勞犒賞有功的人員,綏靖安撫黎民百姓,優待慰問老年人士;接著安定反側不安的藩臣,寬宥脅從反叛的將士;宣暢鬱塞停滯的士人,褒獎忠誠正直的朝臣;封賞失去官職的大夫,恢複荒廢事業的民眾。這些都是首先必須做的,不能滯後。至於裝飾服裝器用,修繕殿台樓閣,預備耳目娛樂,選用盥洗侍從,這些都應該是以後再操心的,不能優先。宮女已經散失了好幾個月。這事既然發生在離亂之際,必定已被將士私自占有。他們如果稍有良知,不去尋找也會自己獻上。他們如果不懂道理,派人尋找隻會讓他們擔憂恐懼。自從寇亂喪亡以來,犯下比這更大罪行的大有人在。一旦得知朝廷派人搜索,心懷恐懼的人必定很多。殘渣餘孽還不少,人心也尚未一致。即使努力安撫,還怕他們心生疑慮,如果再用這事驚嚇,他們什麽事做不出來!古人之所以掩絕纓和飲盜馬(分別是楚莊王和秦穆公寬恕他人,後來得到回報的故事),哪裏是因為君主不愛惜自己的寵妾和駿馬,隻是因為他們知道為君的大體而已。以小失大,明者不為。天下美貌的的女人多得是,何必定要她們。所以陛下讓臣撰寫賜給渾瑊的詔書,臣實在不敢順旨。”


唐德宗因此不再降詔,隻是派人去尋找而已。唐德宗回京後,轉任陸贄為中書舍人,學士如故。當初,陸贄得到張鎰的賞識,得以位居內職。張鎰後來被盧杞排擠,陸贄因此經常為此擔憂。當盧杞被貶黜後,他才敢上書言事。唐德宗喜歡他的文采,他也因此得到眷顧和恩遇。奉天解圍後,唐德宗言及背離宗廟的事,嗚咽流淚著說:“導致賊寇作亂的原由,實在都是朕的過失。”陸贄也流淚回答說:“臣覺得導致今日禍患的都是群臣的罪過。”陸贄意思是這都是盧杞和趙讚等人造成的。唐德宗想掩蓋盧杞的過失,說:“雖然是因為朕仁德菲薄,導致了這場禍亂,然而也是氣數前定,事不由人。”陸贄又極言盧杞等人的罪狀,唐德宗雖然表麵上也同意,心裏卻很不高興。吳通微兄弟都在翰林任職,也得到唐德宗的寵遇。他們的文章才器雖然比陸贄差遠了,但他們懂得結交權貴,還一直在唐德宗麵前詆毀陸贄。所以劉從一和薑公輔原來官位都在陸贄之下,很快都成為宰輔,而陸贄被他們的朋黨排擠,加上同僚的嫉妒,以及進諫時的激切言辭,逐漸失去唐德宗的歡心,因此長久沒有拜相。然而他的議論應對,明達事理,陳述剖析,下筆如神等才能,當時的名流無不推崇。


要想知道陸贄以後的事,請看下篇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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