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係列十五：姑息藩鎮之八：唐德宗與回紇和親與前宰相柳渾病逝

貞元四年即公元788年五月十五（壬戌），檢校左庶子蕭複在饒州去世。八月初十（乙酉），檢校司徒兼太子太師汧國公李勉去世。

八月十九（甲午），京師再次地震，震聲如雷。

九月初二（丙午），唐德宗李適下詔說：“近來朝廷內外公卿士人，都在朕的身邊朝夕操勞，勤於政務。如今全國無事，百姓小康。今後正月晦日（即最後一天）、三月三日、九月九日三個節日，應讓文武百官選擇優勝美地，追賞為樂。每個節日宰相和常參官共賜錢五百貫文，翰林學士一百貫文，左右神威和神策等軍每廂共賜錢五百貫文，金吾、英武、威遠諸衛將軍共賜錢二百貫文，客省奏事共賜錢一百貫文，委托度支部門每個節前五日支付，永遠成為固定的慣例。”

九月初四（戊申），唐德宗為晉慈隰觀察使崔漢衡加了都防禦使的官名。

九月初九（癸醜），唐德宗在曲江亭為百官賜宴，並作了首《重陽賜宴詩》六韻賜給他們。群臣全都作和，唐德宗品判作和的優劣，以劉太真和李紓為上等，鮑防和於邵為次等，張濛和殷亮等二十人又在其次。唯有李晟、馬燧、李泌三宰相的和詩不評優劣。

九月十六（庚申），吐蕃的尚誌董星帶兵入寇寧州，但被邠寧節度使張獻甫擊退。吐蕃轉去劫掠鄜、坊二州，然後離去。

元友直檢核各道稅收以外的物品，將它們全數交給戶部，因此這成為固定的製度，每年都要求在稅收之外再向朝廷輸送一百多萬緡錢和一百多萬斛穀粟，給民眾造成無法忍受的負擔。各道大多自己向唐德宗訴苦，唐德宗終於感悟，因此下詔說：“今年已經征收進官府的全輸送到京師，還沒有的則全部還給民眾。明年以後，額外的征收都免了。”於是東南的民眾又開始安居樂業了。

冬十月，唐德宗下詔，讓中書門下挑選曾經擔任地方牧宰並有政績的朝廷常參官，將他們的名單上報。宰相們上奏於頎和董晉等十二人以前任上有過政績，唐德宗於是下詔要於頎等人到左右丞廳堂上各自上言為政要素，讓左右丞記錄下來，逐條奏報。唐德宗接著登禦宣政殿，親自考查他們的應對，然後決定是否重用。

十月十二（丙戌），唐德宗任命右神策將軍李長榮為河陽三城懷州團練使，並賜名叫李元。

回紇的合骨咄祿可汗得知唐朝答應他的求婚，非常高興，便派他妹妹骨咄祿毗伽公主和大臣妻子，連同國相、跌跌都督以下一千多人前來迎接可敦。他言辭非常恭敬，還說：“以前我們是兄弟，如今我成為女婿，算是半子。如果吐蕃繼續為患，兒子將為父親除掉他們！”因此還辱罵了吐蕃使者，跟他們斷絕來往。十月十四（戊子），回紇公主帶著妾媵六十多人和馬二千匹來迎接鹹安公主，大批人馬抵達長安。可汗還上表請求將回紇改為回鶻，唐德宗也答應了。

這期間，吐蕃發兵十萬將要入寇西川，也派人去征用雲南的兵馬。雲南人雖然內心想要依附唐朝，但表麵上還不敢背叛吐蕃，所以隻好也派了數萬兵馬進駐瀘北。韋皋知道雲南人還在猶豫，便寫了封給雲南王的信，讚揚了他背叛吐蕃和歸化唐朝的真誠，然後放在一個銀函裏，指使東蠻人將信轉給吐蕃。於是吐蕃開始疑心雲南，並派兵二萬進駐會川，斷絕雲南通向西蜀的道路。雲南王很憤怒，便帶兵回國。於是雲南和吐蕃互相猜疑，矛盾很大，雲南人歸降唐朝的決心也更加堅定了。吐蕃失去雲南的幫助，兵勢開始衰弱。然而吐蕃已經入寇中原，現在隻好分兵四萬去攻打兩林和驃旁（都是西南少數民族部落），三萬去攻打東蠻，七千入寇清溪關，五千入寇銅山。韋皋派黎州刺史韋晉等人和東蠻部落連兵抵禦，並在清溪關外打敗吐蕃。

十月二十六（庚子），唐德宗正式冊封鹹安公主，並為回鶻可汗加尊號為長壽天親可汗。十一月，他任命刑部尚書關播為護送鹹安公主兼冊封回鶻可汗的大使。

吐蕃以前不久的失敗為恥，重新派出部眾二萬入寇清溪關，部眾一萬進攻東蠻。韋皋命令韋晉鎮守要衝城隘，監督諸軍抵禦。州經略使劉朝彩出關接連和吐蕃交戰，從十一月十一（乙卯）直到十九（癸亥），終於擊潰了他們。

李泌跟唐德宗說：“甬橋是江、淮漕運的咽喉，地方屬於徐州，和李納接鄰。然而徐州刺史高明應年紀太輕，不熟悉州事。李納一旦野心再現，私自占據徐州，朝廷等於是失去了江、淮，那樣國家的經費將從何而來！臣請求讓壽、廬、濠都團練使張建封改去鎮守徐州，割讓濠、泗二州給他管轄；再讓廬、壽二州歸屬準南。這樣一來，淄青（即李納的地盤）就會警覺而不敢亂來，也就能常保漕運路途的暢通，和江、淮地區的安定。現在趁著高明應年輕無知，容易取代，陛下應內征他為金吾將軍。萬一讓他人得到徐州，那麽就很難控製了。”唐德宗聽從了，於是任命張建封為徐、泗、濠節度使。張建封為政寬和仁厚，又很有綱紀，對犯法的人嚴懲不貸。所以他的部下無不既畏懼又悅服他。

這期間，橫海節度使程日華（他的事跡前麵都已細說，就不贅述了）病故，他兒子程懷直自稱橫海留後。

同時，吐蕃屢次派人去利誘威脅雲南。

十二月初八（辛巳），少府監李觀去世。李觀是洛陽人，秋官員外郎李敬仁的侄孫，祖先從趙郡遷徙過來。他少年時就練習武藝，沉厚寡言，有將帥的見識和氣度。乾元中年（759左右），他向朔方節度使郭子儀獻計，郭子儀很欣賞，便讓他去輔佐坊州刺史吳伷，出任防遏使。不久他因父母去世丁憂免職，居住在盩厔的另一處房產。廣德初年（763），吐蕃入寇，唐代宗的鑾駕到陝州避難。李觀在盩厔覲見唐代宗，並率領鄉裏子弟千餘人守衛黑水西岸，戎狄不敢靠近。剛好嶺南節度使楊慎微即將赴任，覺得李觀頗有權謀，便奏請他出任偏將，讓他主持軍政大務。當徐浩和李勉相繼接任廣州時，對他更加信任，麾下的兵馬全交給他指揮。他在平定馮崇道和朱濟時的反叛時有功，經累遷成為大將。李勉移鎮滑州時，累次上奏授任他為試殿中監，加授開府儀同三司，追他回到宮闕，授予右龍武將軍。

建中末年（783），涇原士兵嘩變反叛。李觀當時在宮廷當值。他率領衛兵千餘人扈從唐德宗前往奉天。唐德宗下詔讓京都巡警加緊訓練諸軍士卒。三四天之內，李觀招到了二千多部眾，排列在交通要道，隊伍整肅，鼙鼓（軍隊的大小鼓）震響，奉天城內因此士氣大增。唐德宗對他十分倚賴，賜他實封二百戶，還授予他兒子李宏和李寓八品京官。當禦駕離開奉天時，李觀與令狐建、李升、韋清等輪流牽著唐德宗的馬韁，保護他曆經艱難險阻，前往漢中避難，因此卓著功勳。禦駕回到京師後，唐德宗下詔讓他總管後軍禁衛。

興元元年（784）閏十月，他官拜四鎮北庭行軍涇原節度使和檢校兵部尚書。在鎮四年，雖然沒有開拓境界的功績，但他激勵士卒，積儲軍糧，訓練部伍，整肅軍隊，將地方治理得很好。當朝廷和吐蕃在平涼會盟時，會盟使渾瑊缺乏防備。李觀偵查到吐蕃的奸狡陰謀，秘密挑選精兵五千埋伏在險要地段。當渾瑊逃歸時，幸賴李觀的遊軍和李元諒的軍隊裏應外合，他才得免一死。唐德宗因此極大地賞賜了他，贈與非常豐厚，還下特詔褒揚讚美。同年，他回到京師出任少府監和檢校工部尚書。這時他因病去世，朝廷追贈他為太子少傅。

這年冬季，朝廷修築夾城。也是這年，京師發生了二十次地震。

貞元五年即公元789年正月初一（甲辰），日食。正月十二（乙卯），唐德宗下詔說：“四季嘉日，曆代無不增置。漢朝加了上巳節，晉朝則加了重陽日。有人說是為了祈神禳災，但即使是沿襲舊俗，也能與民眾共同歡樂，都很合時宜。朕因為春季萬物生長；待到仲月，草木全都萌芽；天地和諧同氣，光照萬物複蘇；所以應當助使天地通暢，生機繁茂。自今以後應以二月一日為中和節，取代正月晦日（最後一天），完備三令的節數，讓朝廷內外官司休假一日。”宰相李泌上奏請求在中和節那天，讓百官進獻農書，司農進獻各種穀類種子，王公貴戚進獻春服；並讓士人和庶民互相贈送剪刀尺子，互相探討裁剪經驗；讓村社醞釀中和酒，用來祭祀勾芒（芒神）以祈求五穀豐登。唐德宗準奏。

正月二十四（丁卯），右散騎常侍宜城縣子柳渾去世。柳渾原名柳載，字夷曠，是襄州人，祖先自河東遷徙過來。他的六代祖柳惔曾任南梁仆射。柳渾少年時就成了孤兒，他父親柳慶休官至渤海丞，但矢誌學問，甘願身居貧寒。天寶初年（742），柳渾中舉進士，補任單父尉。至德中年（757），他出任江西采訪使皇甫侁的判官，經累授出任衢州司馬。但尚未上任時，他就被召回出任監察禦史。禦史台是執法的地方，行為深受約束。柳渾性格豪放，不受檢束。他的上司都很拘謹，因此很氣他的粗疏放縱。柳渾很不舒服，於是請求去出任外職。執政大臣愛惜他的才幹，上奏任命他為左補闕。翌年，他升任殿中侍禦史，負責江西租庸院事務。

大曆初年（765），魏少遊鎮守江西，奏請署任柳渾為判官。他經累授出任檢校司封郎中。州裏有個開元寺僧人，晚上和朋友飲酒，酒醉後導致火災，結果把過錯歸罪於看門的啞奴。軍候接受了僧人的賄賂，也和他的口徑一致。於是魏少遊也信了。大家都知道啞奴冤枉，但沒人肯為他說話。柳渾和崔祐甫急忙把這事告知魏少遊，魏少遊非常吃驚，於是認真追問這事，結果醉僧服罪。魏少遊後來向他倆致謝說：“要不是你們二位君子，幾乎造成老夫的暗昧的劣跡。”柳渾此後也以公正聞名。當路嗣恭接管江西後，再次聘他為都團練副使。大曆十二年，柳渾官拜袁州刺史。在任二年，崔祐甫拜相，推薦他為諫議大夫兼浙江東西黜陟使。他經累遷出任尚書左丞。當唐德宗的禦駕到奉天避難時，他微服徒步行走，逃進終南山穀，過了十來天才抵達唐德宗的行在。他接著扈從唐德宗到梁州，改任左散騎常侍。當初，柳渾趕到唐德宗的行在時，朱泚因為他名聲很大，想讓他出任大官。他懷疑柳渾還躲在長安裏弄裏，便揚言說要讓他當宰相。當朝廷收複京師後，柳渾當時仍名柳載，為此上言說：“近來被狂賊玷汙，臣實在以繼續使用舊名為恥。況且載字或許帶有戈部，時下正當偃兵息武，所以臣請求改名為渾。”

貞元二年（786），他官拜兵部侍郎，封宜城縣伯。貞元三年正月，他加授同平章事，仍然掌管門下省事務。當時唐德宗命令玉工製作玉帶，因為玉帶摔在地上，損壞了一銙（玉帶上的金銀類裝飾品），玉工便私下到街市買了個補上。當玉工獻上玉帶時，唐德宗指著補上的銙問道：“這個為何跟其他的不一樣？”玉工們認罪，唐德宗居然下令將他們處死。詔書到了中書省時，柳渾堅持說：“陛下如果當場殺了他也就算了。現在既然下達到有司部門，就應當依法行事。況且在春季執行死刑也不適當。請容許臣逐條上奏定罪。”於是判處不小心弄壞玉帶的那人，以誤傷乘輿器服的罪名，杖責六十，其餘的玉工全都釋放。唐德宗下詔準奏。柳渾又上奏說：“已故尚書左丞田季羔，公忠正直，是先朝名臣。他祖父和父親都以孝行旌表門閭。京城隋朝留下的宅第，現在隻有田季羔一家而已。如今他堂侄田伯強要求變賣該宅第，用以招募城裏人馬出討吐蕃。臣覺得一旦創下這一先例，恐怕會助長這些不逞之徒。討伐賊寇國家自有辦法，豈能依靠這幫僥幸之徒？況且毀棄仁義昭著的門戶，虧損忠孝風行的教化，實在不能容許。還希望對他稍加責罰，也可以盡到懲勸的作用。”唐德宗準奏。

先前，韓滉從浙西入宮覲見，朝廷對他信任到將朝政交給他的程度。至於調運軍糧，回籠鹽鐵專賣利潤，懲處貪贓枉法的官吏，剪鋤豪強兼並的現象，唐德宗全都靠他。每次奏事，君臣經常談到天黑。然而他擔任宰相隻是充位而已，毫無建樹。公卿都很怕他，彌補自己的過失都忙不過來，更不用說冒犯他了。柳渾雖然是韓滉引薦的，卻很看不慣他的專製，曾嚴肅地責讓他說：“先相公（韓滉父親韓休）靠偏急苛察為相，結果不滿一年就罷相了。如今相公在中書省裏毆打胥吏，有的甚至被打死。中書省不是處罰人的地方，相公為何不但重蹈覆轍，還比先相公有過之而無不及？專門樹立自己的威福，豈是主尊臣卑的禮儀！”韓滉也有所感悟和慚愧悔恨，為他收斂了不少威嚴。當白誌貞被任命為浙西觀察使時，柳渾奏稱：“白誌貞不過一個末等官吏，奸邪之人。縱使稱得上廉潔謹慎，也不能身居重任。”柳渾不久因病告退，唐德宗當天就將任命白誌貞的詔書下達了。生病期間，柳渾請求退休致仕，但唐德宗下優詔不許。他掌管門下省時，主管官吏曾請求他複審擬定的新官。柳渾正色不快地說：“官員分管職責，我們卻加以阻擾，這不符合禮法。況且他們千裏辭別家人，就是為了這微薄的俸祿。無非是些縣邑長官和辦事胥吏，不用擔心他們過於無能。況且旌善進賢，關鍵也不在此。”所以那年新官的任命，門下省沒有退回的。柳渾後來的事都已細說，就不贅述了。他後來被張延賞排擠，改任常侍，罷免參知政事。這時他因病去世，終年七十五歲，留有文集十卷。

柳渾的同母兄長柳識，寫得一手好文章，在開元和天寶年間名聲很大，與蕭穎士、元德秀、劉迅不相上下。他在練理和創新方麵往往有極深的造詣，當時的作家都佩服他的簡練和拔萃，而他也喜歡辨論和博覽。柳渾也很能寫文章，但更多是為了對付時事，並非經過深刻思考的作品。柳渾機警善辯，喜好詼諧戲謔，為人放達。與人交往，他總是豁然大度，無所隱諱。他生性節儉，不治產業，官至丞相，還借用他人的宅第居住。罷相幾天後，他就讓親戚尋找優勝美地，到那裏設宴豪飲，一醉方歸，陶陶然忘掉了自己剛被黜免。當時李勉和盧翰也都罷相，歸居自己的宅第。他們得知這事後相互議論道：“我輩跟柳宜城相比，都不過是拘泥習俗的凡人罷了。”

這年二月十四（丁亥），西川節度使韋皋給雲南王異牟尋寫信說：“回鶻可汗屢次請求，要輔佐天子共滅吐蕃。大王如不早日定計，一旦讓回鶻占先，那麽大王累代的功名就白白丟棄了。況且雲南長久以來一直遭受吐蕃的屈辱，今天不利用這一時機依附大國，去報仇雪恥，隻怕將來後悔莫及。”

二月十六（己醜），唐德宗將京兆尹鄭叔則貶為永州長史。

二月二十五（戊戌），唐德宗任命橫海留後程懷直為滄景觀察使。早先，程懷直請求將弓高和景城分出另外建立景州，並請求朝廷任命刺史。唐德宗喜出望外地說：“三十年裏都沒有出現過這樣的事！”於是任命員外郎徐伸為景州刺史。

中書侍郎同平章事李泌屢次請求任命更多大臣為相。唐德宗想任用戶部侍郎班宏，但李泌覺得班宏雖然清廉強幹，然而辦事拖拉遲疑。於是他推薦竇參，說他通達機敏，可以兼任度支和鹽鐵。他也推薦董晉，說他為人方正，可以負責門下事務。但唐德宗都覺得不行。竇參是竇誕的玄孫，當時任禦史中丞兼戶部侍郎。董晉當時任太常卿。當李泌病重時，又推薦他們二人。二月二十七（庚子），唐德宗任命大理卿董晉為門下侍郎兼同中書門下平章事；任命禦史中丞（《新唐書》作禦史大夫）竇參為中書侍郎和平章事，兼轉運使。唐德宗還任命班宏為戶部尚書，照樣擔任度支轉運副使。

竇參為人剛烈果斷，嚴厲苛刻，沒有什麽學問，但卻有很多權術。每次奏事，他總要等到其他宰相出去後，以奏報度支事務為借口，單獨留下參奏，實際等於專擅大政。他還引來很多親信黨羽，把他們安插在重要部門，作為自己的耳目。董晉隻是充數而已。然而他為人慎重，在唐德宗麵前講的話從不泄露給他人。子弟們有的向他打聽，董晉總說：“要知道宰相的能力如何，得看天下的安危如何。在皇上麵前出了什麽主意，實在不值一提。”

要想知道唐德宗後來的情況，請看下篇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