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係列十一：安史之亂之十八：李光弼移軍守衛河陽與白孝德單騎陣斬劉龍仙

乾元二年即公元759年三月十一日，九節度使在相州戰敗後，其中的鄧州刺史魯炅因自己部隊的軍紀敗壞，過於憂懼和內疚而自殺。四月，史思明在魏州自稱大燕皇帝。

秋七月初一（乙醜），唐肅宗李亨任命禮部尚書韋陟為東京留守。

同時，太子少傅兗國公李麟去世（但《舊唐書》傳記說他死在八月）。李麟是皇室的遠親，唐太宗的侄孫。他父親是李濬。開元初年時朝廷設置十道按察使，精選吏才，曾任命李濬為潤州刺史和江南東道按察使。他後來轉為虢潞二州刺史，益州大都督府長史、攝禦史大夫、劍南節度按察使。他在任上以誠信辦事，被稱為良吏。開元八年（720）去世時，朝廷追贈他為戶部尚書，諡號誠。李麟因父親的緣故補職，經累授出任京兆府戶曹。開元二十二年，朝廷起用宗室裏有特殊才能的成員，他轉為殿中侍禦史，曆任戶部、考功、吏部三員外郎。天寶元年（742），他升遷郎中，不久改任諫議大夫。天寶五載，他出任河西、隴右、磧西等道黜陟使，因為辦事令人滿意，升遷給事中。天寶七載，他升遷兵部侍郎。當時同列的楊國忠專權，不想讓李麟和他同職，便暗示宰相們上奏，讓李麟以本官暫時負責禮部的貢舉策試和選拔。不久楊國忠成為禦史大夫，李麟才恢複本官。天寶十一載，他升遷銀青光祿大夫和國子祭酒。天寶十四年七月，他以本官出任河東太守兼河東道采訪使，為政清廉簡樸，被當地百姓和官吏稱道。同年冬，安祿山造反，朝廷覺得李麟是位儒者，擔心他不是禦侮的材料，便派將軍呂崇賁取代他，於翌年征他回朝，仍然擔任祭酒，並賜爵渭源縣男。六月，唐玄宗逃到蜀郡，李麟奔赴他的行在。到了成都後，他官拜戶部侍郎兼左丞，後來升遷憲部尚書。至德二年（757）正月，他官拜同中書門下平章事。當時扈從唐玄宗到成都的宰相韋見素、房琯、崔渙都已趕赴鳳翔，不久崔圓也去了。唐玄宗因為李麟是宗室子弟，隻將他留下，負責行宮的各個部門事務。同年十一月，他跟從太上皇回京。論功行賞時，朝廷加授他為金紫光祿大夫、刑部尚書、同中書門下三品，進封褒國公。

當時張皇後幹預朝政，殿中監李輔國因為宿衛唐肅宗的功勞，出掌天下兵馬事務，擔任元帥府行軍司馬，權勢傾動朝野。自宰相苗晉卿和崔圓以下，朝臣無不害怕他的威權，也都傾心事奉他，隻有李麟守正不阿，謹慎辦事，無所依附，因此李輔國很不高興。乾元元年（759），朝廷罷免了李麟參知政事，隻任太子少傅。這時他去世，終年六十六歲。唐肅宗追贈他為太子太傅，賻（葬禮贈品）絹二百匹。下葬那天，唐肅宗下詔，讓京兆府派官員護送，供給葬禮所須。李麟好學能文，曾編撰皇朝以來所有的製敕集，共五十卷，刊行於時。

觀軍容使魚朝恩很厭惡郭子儀，因此利用九節度使的失敗，在唐肅宗麵前詆毀郭子儀。秋七月，唐肅宗召郭子儀回京師，以李光弼代他出任朔方節度使和兵馬元帥。士卒們無不哭著攔住中使，請求留下郭子儀。郭子儀騙他們說：“我隻是為中使餞行罷了，並不離開你們。”這才躍馬離去。

李光弼希望有位親王為帥，自己充當副手。七月十七（辛巳），唐肅宗任命趙王李係為天下兵馬元帥，李光弼為副元帥，李光弼照樣統轄各節度行營。李光弼率領河東的五百騎兵飛馬趕赴東都，並在夜裏來到軍中。李光弼治軍嚴整，一到那裏，就發出號令，士卒、壁壘、旌旗、軍容全都改變。當時朔方將士喜歡郭子儀的寬鬆，害怕李光弼的嚴厲。

左廂兵馬使張用濟駐紮在河陽，李光弼用檄書召他過來。張用濟說：“朔方的部隊並非叛軍，李光弼趁夜而入，為何對他們如此猜疑！”因此和將領們密謀率領精銳突入東京，驅逐李光弼，請回郭子儀。他命令部下將士全都披甲上馬，銜枚等待。都知兵馬使仆固懷恩說：“鄴城的潰敗，郭公率先離去。朝廷責備主帥，所以取消了他的兵權。今天如果驅逐李公而強請郭公回來，那是造反，能行得通嗎！”右武鋒使康元寶說：“使君用兵力請回郭公，朝廷必定會懷疑是郭公示意使君這麽做，這等於是害他家破人亡。郭公百口之家，有什麽地方對不起使君，而要這麽做？”張用濟這才作罷。李光弼帶著數千隨騎東出汜水，張用濟隻帶著少數隨從前來謁見。李光弼譴責他得到檄書時沒及時過來，將他處斬，然後命令部將辛京杲代領他的部眾。

仆固懷恩接著也來了。李光弼請他入座，和他交談。不一會，守門的來報告說：“蕃人和渾人有五百騎過來。”李光弼大驚失色。這些都是仆固懷恩的麾下。他走出來召見他們，假裝責備說：“叫你們不要來，怎敢違抗命令！”李光弼說：“士卒跟隨將領，這也沒什麽罪過！”於是命令用牛肉和酒水招待他們（要沒有這些部從，仆固懷恩也許遭到跟張用濟一樣的命運）。

七月二十三（丁亥），唐肅宗任命兵部尚書、潞州大都督府長史、潞沁節度使王思禮兼任太原尹，出任北京（即太原）留守和河東節度使。他還任命刑部尚書王璵為蒲州刺史，出任蒲、同、絳三州節度使。

當初，潼關戰敗時，王思禮的馬中流矢倒斃，有個叫張光晟的騎兵下馬，將自己的馬給了他。王思禮問他姓名，張光晟沒說就離去了。王思禮雖然記得他的模樣，但卻一直沒找到。到了河東後，有人在他麵前講代州刺史河西人辛雲京的壞話，王思禮因此很氣他。辛雲京很害怕，但不知該怎麽辦。張光晟當時在辛雲京麾下，跟他說：“我曾經有恩於王公，但從來不敢提起這事，是因為不想靠這得到封賞罷了。如今使君情境危急，我請求去見王公，一定為使君排憂解難。”辛雲京喜出望外，讓他去了。張光晟去謁見王思禮，還沒開口，王思禮就認出他來，說：“噫！這不是我的故人嗎？為何這麽晚才來見我！”張光晟將實情相告，王思禮非常高興，拉著他的手哭著說：“我能有今日，都是因為你的緣故。我找你好久了。”於是請他在同個座席坐下，要和他結拜兄弟。張光晟於是從容地談起辛雲京的冤枉。王思禮說：“辛雲京的罪過其實不小，但今天我特為故人赦免了他。”當天就提拔張光晟為兵馬使，贈送給他金帛和田宅，禮物相當豐厚。

七月二十七（辛卯），朝廷任命朔方節度副使和殿中監仆固懷恩兼任太常卿，進爵為大寧郡王。仆固懷恩跟從郭子儀擔任前鋒，勇冠三軍，前後的戰功很多，唐肅宗所以封賞了他。同一天，呂諲罷相。

八月十二（乙巳，《舊唐書》作乙亥為誤），襄州防禦將康楚元和張嘉延占據襄州作亂，刺史王政逃往荊州。康楚元自稱南楚霸王。

回紇人因為寧國公主沒有兒子，讓她歸國。八月二十三（丙辰），公主回到京師。

八月二十五（戊午），唐肅宗派將軍曹日升前往襄州慰問並勸諭康楚元，將王政貶為饒州長史，任命司農少卿張光奇為襄洲長史。但康楚元仍然不肯歸順。

八月二十九（壬戌），唐肅宗任命副元帥李光弼兼任幽州長史和河北節度等使。

九月初一（甲子，《舊唐書》和通鑒均作甲午為誤），張嘉延襲破荊州，荊南節度使杜鴻漸棄城逃走。澧、朗、複、郢、峽、歸等州官吏得知後，爭相逃竄躲進山穀。

九月初五（戊辰），朝廷改令絳州鑄造“乾元重寶”大錢，加以雙重輪緣，一錢相當五十，以二十二斤成貫。在京的朝廷百官，先前因為戰亂都沒有俸祿，所以發給他們新錢好過冬。

九月二十四（丁亥），唐肅宗任命太子少保崔光遠為荊、襄招討使，出任山南東道處置兵馬都使；任命陳、潁、亳、申節度使王仲升為申、安、沔等五州節度使，管轄淮南西道行營兵馬。

史思明派兒子史朝清守衛範陽，命令各郡太守帶兵三千跟從自己向河南進軍，分為四道，讓部將令狐彰帶兵五千從黎陽渡過黃河，直取滑州；史思明自己從濮陽出發，史朝義從白皋出發，周摯從胡良渡過黃河，約定在汴州會合。

李光弼當時正在巡視河上諸營，得知這事後，連忙來到汴州，跟汴滑節度使許叔冀說：“大夫隻要堅守汴州十五天，我馬上帶兵前來相救。”許叔冀答應了。李光弼於是回到東京。史思明到了汴州，許叔冀出戰，但無法取勝，於是和濮州刺史董秦及其部將梁浦、劉從諫、田神功等人一道投降了。史思明任命許叔冀為中書令，和部將李詳守衛汴州。他還厚待董秦，但帶走他的妻兒，把他們安置在長蘆為人質；然後派部將南德信與梁浦、劉從諫、田神功等幾十人出征江、淮一帶。田神功是南宮人，史思明任命他為平盧兵馬使。不久，田神功襲擊南德信，殺了他。劉從諫脫身逃走。田神功則率領部眾前來歸降朝廷。

史思明乘勝西攻鄭州。李光弼嚴整大軍，徐徐出行。到了洛陽時，他跟留守韋陟說：“賊兵乘勝而來，利在按兵不動，不利速戰。洛城很難防守，韋公的意見如何？”韋陟請求留下重兵保衛陝郡，退守潼關，占據險要，挫敗他們的銳氣。李光弼說：“兩敵兵力相當時，貴在前進，忌諱後退。如今無故要放棄五百裏地，那麽賊兵的勢力就更加囂張。不如移軍前往河陽，北麵連接澤潞，有利則進取，不利則退守，裏外呼應，使得賊兵不敢西侵。這叫做猿臂之勢。辨識朝廷的禮儀，我不如韋公；但有關軍旅的事情，韋公則不如我。”韋陟無言以對。判官韋損說：“東京是皇上的住宅，侍中怎能不堅守？”李光弼說：“要堅守東都，那麽汜水、崿嶺、龍門都得安排守軍。你作為兵馬判官，覺得能守得住嗎？”於是下文書命令留守韋陟帶領東京官員往西入關，下文書命令河南尹李若幽帶領屬下官吏和平民出城避難，留下一座空城。李光弼率領軍士運送油、鐵等東西前往河陽，作為守備，李光弼親自帶領五百隨騎殿後。當時史思明的遊兵已到石橋，將領們問李光弼說：“現在是從洛城往北呢，還是直接從石橋過去？”李光弼說：“直接從石橋過去。”天黑時，李光弼的大軍舉著火炬慢慢行進，部曲堅強持重。叛軍緊緊跟著，但不敢進逼。李光弼在夜裏抵達河陽，隻有士兵二萬，糧食也才夠支撐十天。李光弼檢查河陽守備的狀況，部署士卒，所有事情無不嚴格辦理。九月二十七（庚寅），史思明進入洛陽，除了一座空城，他一無所得。他害怕李光弼斷了他的後路，不敢進宮，退駐白馬寺南，在河陽南麵修築一座月城，用以抗拒李光弼。於是鄭、滑等州相繼失陷，韋陟和李若幽隻能臨時在陝郡治理東都政務。

冬十月初四（丁酉），唐肅宗下製親征史思明，但因為群臣上表極力諫止，親政的打算也就取消了。

同時，史思明帶兵攻打河陽，派驍將劉龍仙到城下挑戰。劉龍仙仗恃勇猛，抬著右腳翹在馬鬣上，謾罵李光弼。李光弼問部將們說：“誰能為我拿下他？”仆固懷恩請求出戰。李光弼說：“這並非大將該做的事。”身邊的人建議說：“可派裨將白孝德去。”李光弼召他來，白孝德請求前往。李光弼問他：“要帶多少士兵？”白孝德說：“我自己就能拿下他來。”李光弼雖然讚許他的豪言壯語，但堅持問他要多少人。白孝德說：“那麽就挑選五十騎，出壘門作為後繼。另外請大軍擊鼓呐喊，增添士氣。”李光弼撫摸著他的背，送他出去了。白孝德挾著兩根長矛，策馬涉過淺灘的急流前進。才過了一半，仆固懷恩就向李光弼道賀說：“成了。”李光弼問：“雙方還沒交鋒，你怎麽就知道了？”仆固懷恩說：“看他攬著馬轡，那麽悠閑的樣子，就知道他有十分把握。”劉龍仙見白孝德獨自一人過來，沒把他當回事。等稍近些，他準備應戰。白孝德搖手示意，好像他不是來挑戰的。劉龍仙搞不懂他什麽意思，就停了下來。雙方距離十步左右，才開始對話，劉龍仙還像先前那樣不停地謾罵。白孝德停下馬來，等了良久，然後瞪著他問道：“賊人，認得我嗎？”劉龍仙問：“你是誰？”白孝德說：“我就是白孝德。”劉龍仙罵道：“什麽狗彘東西！”白孝德大吼一聲，運作長矛，躍馬衝上。城上擊鼓呐喊，五十名騎兵相繼進發。劉龍仙來不及張弓拉箭，隻好繞著河堤逃跑。白孝德追上，砍下他的腦袋，帶著回城。叛軍將士無不大為驚駭。白孝德本是安西的胡人。

史思明有一千多匹駿馬，每天都有人牽著到黃河南岸的沙洲上洗浴，不斷輪流，故意顯示馬多。李光弼命令在軍中找些母馬，得到五百匹，然後帶著馬駒關在城內。等到史思明的駿馬到了河邊，李光弼將這五百匹母馬都放出城去。母馬嘶鳴不已，史思明的駿馬聽到母馬嘶叫，全都浮水渡過河來，李光弼馬上派人將它們全都趕進城裏。史思明非常憤怒，送出戰船數百艘，跟在一些火船後麵，想利用水勢來燒斷浮橋。李光弼先儲藏了百尺長竿數百根，用大木頭支撐根部，又用毛氈裹著鐵叉插在長竿的頂部，迎著火船猛叉。船隊無法前進，沒多久自己就全都燒毀了。李光弼又用長叉抵禦戰船，並在橋上向船隻發炮石，被擊中的全都沉沒。叛軍無法取勝，隻好退去。

史思明派兵到河清，想斷絕李光弼的糧道。李光弼在野水渡駐軍防備。到了夜晚，他回到河陽，留下一千人守衛在野水渡，讓部將雍希顥守衛營柵，跟他說：“賊將高庭暉、李日越、喻文景，都是萬人敵的猛將。史思明一定會派其中一人來劫營。我暫且離去，你呆在這裏。如果賊兵過來，千萬不要和他們作戰。如果他們投降，則帶他們一塊過來。”將領們都不知道這是什麽意思，暗中無不感到好笑。後來史思明果然跟李日越說：“李光弼的長處在於守城。如今他出到野外，那將束手就擒。你可以帶領鐵騎在夜裏過河，為我拿下他來。要拿不下，別回來見我。”李日越於是帶領五百騎兵淩晨來到柵寨下。雍希顥依靠塹壕固守，休養士卒，跟他呼喊著對視。李日越很是奇怪，問他道：“司空在嗎？”雍希顥答道：“夜裏離開了。”李日越又問：“你有多少人？”雍希顥說：“一千人。”李日越又問：“主將是誰？”官軍答道：“雍希顥。”李日越沉默了許久，跟部下說：“現在我們錯失了李光弼，即使捉到雍希顥回去，我也必死無疑。不如投降算了。”於是請降。雍希顥和他一道去見李光弼，李光弼厚待他，任用他為心腹。高庭暉聽說後，也來歸降。有人問李光弼道：“你怎麽如此不費吹灰之力就招降兩員大將？”李光弼說：“這隻是人之常情而已。史思明經常遺恨沒有野戰的機會，得知我帶兵在外，就以為一定可以捉到我。李日越沒捉到我，勢必不敢回去。高庭暉才幹和勇猛超過李日越。他得知李日越都得到重用，一定想超過他，所以也會來投降。”高庭暉當時任五台府果毅。十月初六（己亥），朝廷任命高庭暉為右武衛大將軍。

要想知道李光弼和史思明交戰的勝負，請看下篇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