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係列十一：安史之亂之一：楊國忠謊報災情與酷吏吉溫之死

天寶十三載即公元754年二月十一（丁醜），唐玄宗為楊國忠進位為司空。三月初一（丁酉），居心叵測的安祿山匆忙離開長安，趕回範陽，加緊他的反叛密謀。

六月初一（乙醜），日食，沒有全食，形狀如鉤。

侍禦史兼劍南留後李宓帶兵七萬出擊南詔。南詔王閣羅鳳誘敵深入，把唐軍引到大和城，然後閉門不戰。李宓糧盡，士卒因患瘴疫而死以及餓死的什有七八，隻好撤圍回來。蠻人追擊，結果李宓馬足陷在橋麵破洞裏，被閣羅鳳擒獲，全軍覆沒（《新唐書》說他死了）。楊國忠隱瞞了敗績，反而向朝廷報捷，然後大量征發中原的兵馬出討，前後死了近二十萬人，居然沒人敢說什麽。唐玄宗跟高力士說：“朕如今老了，朝廷的大事托付給宰相，邊塞的大事則托付給諸將。還有什麽好擔憂的！”高力士說：“臣聽說雲南多次喪兵折將。還有，邊將擁兵太重，陛下將如何控製他們！臣擔心一旦禍患發生，那將無可救藥。怎能說沒有什麽好擔憂！”唐玄宗說：“你別說了，讓朕慢慢想想。”

同時，朝廷廢除濟陽郡，將所屬五縣改為隸屬東平郡。

秋七月十九（癸醜），隴右和河西節度使哥舒翰上奏：請求在他奪取的九曲地盤上設置洮陽和澆河二郡，以及神策軍，任命臨洮太守成如璆兼任洮陽太守，並擔任神策軍使。

楊國忠妒忌陳希烈，陳希烈因此屢次上表請求辭職。唐玄宗想讓武部侍郎吉溫代替他，但楊國忠因為吉溫投靠安祿山，上奏表示反對。他覺得文部侍郎韋見素溫文爾雅，容易控製，便推薦了他。八月二十三（丙戌，《舊唐書》作次日丁亥，還說主要原因是因為久雨），唐玄宗改任左相許國公陳希烈為太子太師，罷免他參知政事，接著任命韋見素為武部尚書兼同平章事。

這年秋季，京師一直下雨，長達十多天，房屋牆壁頹壞殆盡，物價暴漲，大多百姓都缺乏糧食。朝廷從太倉拿出一百萬石大米，開了十場賤賣以賑濟窮人。東都的瀍水和洛水暴漲，衝走和淹沒了十九個街坊。

也在秋季，唐玄宗登上勤政樓，策試四科製舉人，策試之外又要求他們作詩賦各一首。製舉時增加詩賦就是從這時開始的。

自去年起，水旱相繼，關中饑荒嚴重。楊國忠恨京兆尹李峴不肯依附自己，便將天災歸咎於李峴。九月，朝廷將他貶為長沙太守。李峴是李禕的兒子。唐玄宗擔心久雨會傷害莊稼，楊國忠叫人找來長得很好的禾苗獻給他看，說：“雨水雖多，但並不傷害莊稼。”唐玄宗也相信了。扶風太守房琯上奏說他管轄的地區遭受水災，楊國忠派禦史前往調查。這年，全國人都不敢提遭受災害的事。高力士侍候在唐玄宗身邊，唐玄宗說：“淫雨不已，你盡管把想法說出來。”高力士說：“自從陛下將大權都交給宰相以來，賞罰全沒了章程，陰陽也因此失調。臣哪裏敢說什麽！”唐玄宗默然無語。

冬十月二十三（乙酉，《舊唐書》作壬寅為誤），唐玄宗臨幸華清宮。

十一月二十七（己未），朝廷增置內侍監二員，官階為正三品。

河東太守兼本道采訪使韋陟是韋斌的兄長，文雅而有盛名。楊國忠擔心他可能入相，便指使人誣告韋陟貪汙納贓，並將他送到禦史台審問。韋陟用錢賄賂中丞吉溫，讓他向安祿山求救，結果這事又被楊國忠發現。閏十二月十一（壬寅），朝廷將韋陟貶為桂嶺尉，將吉溫貶為澧陽長史。安祿山為吉溫喊冤，還說楊國忠因為妒嫉而進讒言陷害他。唐玄宗雙方都不過問。

閏十二月十四（乙巳），開府儀同三司畢國公竇曳去世。閏十二月二十七（戊午），唐玄宗從華清宮回長安。

這年，戶部上奏全國有三百二十一個郡，一千五百三十八個縣，一萬六千八百二十九個鄉，九百六萬九千一百五十四個戶籍，其中三百八十八萬六千五百零四戶不課稅，五百三十萬一千四十四戶課稅。全國共五千二百八十八萬四百八十八人口，其中四千五百二十一萬八千四百八十人不課稅，七百六十六萬二千八百人課稅。

天寶十四載即公元755年春正月，蘇毗王子悉諾邏脫離吐蕃，前來歸降。

二月二十一（辛亥），安祿山派副將何千年入朝上奏，請求用蕃將三十二人取代漢將。唐玄宗命令中書省立即下敕，頒給告身（委任狀）。韋見素跟楊國忠說：“安祿山久有異誌，今天又有這一請求，他的反狀早己明朗。明天我一定將極力反對。如果主上不答應，明公可以繼續表示反對。”楊國忠答應了。次日，楊國忠和韋見素入宮朝見，唐玄宗迎著他們說：“你們對安祿山有懷疑，對嗎？”韋見素因此極力表示安祿山的反狀早有行跡，朝廷不能答應他的請求。唐玄宗很不高興。楊國忠結果徘徊著不敢再開口，唐玄宗最終還是答應了安祿山的請求。另一天，楊國忠和韋見素又跟唐玄宗說：“臣有道計策，可以坐著消除安祿山的陰謀。今天如果任命安祿山為平章事，召他前來朝廷，然後任命賈循為範陽節度使，呂知誨為平盧節度使，楊光翽為河東節度使，那麽他的勢力自然就分散了。”唐玄宗聽從了。製令都已經寫好，但唐玄宗留下沒有下發，反而派中使輔璆琳帶著珍果去賜給安祿山，同時暗中觀察他的變化。輔璆琳受了安祿山的豐厚賄賂，回來後大講安祿山的好話，說他竭忠奉國，毫無二心。唐玄宗跟楊國忠等人說：“朕推心置腹地對待安祿山，他必定不會有異誌。東北的二虜（指奚人和契丹），就靠他鎮壓遏製。朕自己擔保他，你們就不用擔憂了！“這事就不了了之了。賈循是華原人，當時任範陽節度副使。

這期間，哥舒翰入朝，路上得了風疾，便留在京師，住在府上不出門。

三月初七（丙寅），唐玄宗在勤政樓宴請群臣，還演奏《九部樂》。唐玄宗親自賦詩，模仿柏梁體。

三月二十二（辛巳，《舊唐書》作兩天後的癸未），唐玄宗命令給事中裴士淹到河北和河南以及淮南等道去宣諭慰問百姓。

夏四月，安祿山上奏說打敗了奚人和契丹（《新唐書》說，三月二十三壬午，安祿山在潢水打敗契丹）。

四月初四（癸巳），唐玄宗封蘇毗王子悉諾邏為懷義王，賜姓名為李忠信。

五月，浙西天上出現奇怪的巨響。

安祿山回到範陽。朝廷每次派使者前來時，他總是先稱病不出來迎接，接著大肆炫耀武力，然後才出來見麵。裴士淹到範陽時，等了二十多天才見到他，見麵時安祿山已經不再有人臣之禮。楊國忠日夜尋求安祿山反叛的證據，讓京兆尹派兵包圍他的府第，逮捕了安祿山的房客李超等人，送到禦史台監獄，偷偷殺了他們。安祿山的兒子安慶宗娶了宗室的女兒榮義郡主，供奉在京師。他把這事秘密報告給安祿山，安祿山更加驚懼。六月，唐玄宗用皇子成婚為理由，下詔召安祿山前來參加婚禮，但安祿山借口生病不來。秋七月，安祿山上表要獻馬三千匹，每匹配有馬夫二人，派蕃將二十二人護送。河南尹達奚珣懷疑有變，上奏請求朝廷勸諭安祿山，讓他最好等到冬天再敬獻車馬，還說官府會自備馬夫，也不麻煩他派軍隊護送。唐玄宗這時才開始醒寤，有點懷疑安祿山的用意。剛好輔璆琳受賄的事情泄露，唐玄宗借口其他罪行將他撲殺（擊殺或摔死）了。唐玄宗派中使馮神威帶著手詔去勸諭安祿山，就像達奚珣建議的那樣；還說：“朕新為愛卿修建了一座溫池，將於十月在華清宮等待愛卿。”馮神威到範陽宣旨，安祿山靠在床榻上，隻稍微起了起身，也不下拜，說：“聖人都安穩？”又說：“馬不獻也行。十月份一定會去京師。”當即就讓身邊的人將馮神威安置在旅館，不再見他。幾天後，他將馮神威遣返京師，也沒有表章托付給他。馮神威回來見了唐玄宗時，哭著說：“臣幾乎再也見不到大家（即皇上）了！”

八月初四（辛卯，《舊唐書》作次日壬辰），唐玄宗親自過審和筆錄囚徒，並下令免除今年百姓的租庸（《新唐書》作一半，並將死罪降減一等，赦免了流放以下的犯人，還賜給老人大米）。

冬十月初四（庚寅，《舊唐書》作兩天後的壬辰），唐玄宗臨幸華清宮，並於十月初八（甲午），在全國頒布《禦注老子》和《義疏》。

十一月初三（戊午，《舊唐書》作戊午朔為誤），始安太守羅希奭因為擅自收留他舅舅張博濟等被貶官員和流放的人，而被處死。李林甫死後，酷吏羅希奭被貶為始安太守。後來張博濟、韋陟、韋誡奢、李從一、員錫等人在被發配途中逗留在始安。吉溫被貶謫去澧陽時，也住在羅希奭那裏。楊國忠得知後，派蔣沇前往調查，結果發現羅希奭擅自收留罪人，便將他貶為海康員外尉（《舊唐書》說他死了）。楊國忠不久又派使者去殺吉溫等五人。吉溫在始安監獄裏自縊身死。

吉溫是已故宰相吉頊的侄兒。他生性陰險詭詐，辦事果敢。他諂媚依附權貴宦官，就像子弟侍奉父兄一般。天寶初年（約742），他擔任新豐丞。當時太子文學薛嶷得到寵幸，引見吉溫入見唐玄宗。唐玄宗看了他一眼後就說：“這不是個好人，我不用。”蕭炅擔任河南尹時，禦史派吉溫到他府上調查事情，他趁機懲治蕭炅，不肯為他開脫。但因為右相李林甫跟蕭炅關係密切，蕭炅才得免於禍。蕭炅代理京兆尹後，吉溫正調任萬年尉，成為他的部屬。但吉溫居然不肯推辭，人們都為他寒心。吉溫的好友高力士到宮外的府第去時，蕭炅經常私下前往拜謁。吉溫於是先去了高力士的府上，和高力士交談，拉著手做出很親熱的樣子。蕭炅通報謁見時看到了這情景。吉溫裝作惶恐，想要回避，高力士止住他，將他介紹給蕭炅說：“這是我的故人。”蕭炅跟他作揖了後離去。另一天，吉溫到蕭炅府上辭謝他說：“國家有法，不敢徇私。今後我將洗心革麵，事奉明公。行嗎？”蕭炅知道他的背景，待他很好，兩人盡歡而散。

李林甫與李適之和張垍有嫌隙。李適之領兵部，而張垍兄弟均為侍郎。李林甫暗中派手下官吏去調查吏部銓選的令史，發現他們違法選拔了六十多人。唐玄宗命令京兆尹和禦史台一道審理此案，但多日得不到實情。蕭炅派吉溫去協助審訊。吉溫將被隔離的吏部官吏分成左右兩方，然後提取兩個重刑犯在後舍審訊，將他倆嚴刑拷打。這兩人無不呻吟呼叫，疼痛難忍，說：“饒命就好，要我們怎麽寫就怎麽寫。”吏部令史們領教了他的殘酷，紛紛上前，不用審訊就服罪了。不到中午案子就結了，因此李林甫覺得他非常能幹。吉溫曾說：“如果遇到知己，擒拿南山的白額虎也不在話下。”

李林甫長期當政，權勢巨大，經常暗中興起大獄，剪除不肯投靠自己的人。他先將吉溫招引到門下，讓他和錢塘人羅希奭為他跑腿，製造冤案詔獄。羅希奭為人非常暴虐。他舅舅鴻臚少卿張博濟是李林甫的女婿，所以通過姻親關係，他從禦史台主簿經兩次升遷出任殿中侍禦史。李林甫想搞掉東宮太子，左驍衛參軍柳勣剛好揭發了太子良娣杜氏家的一些事，李林甫便讓吉溫審理此案。柳勣因為誣告被處死，接著也牽連了柳勣的好友王曾、王脩己、盧寧、徐征。吉溫逮捕了他們處死，屍體堆積在大理寺的牆下，他們的家屬也都被流放。當初，中書舍人梁涉在路上遇見吉溫，故意壓低了官帽遮住臉麵。吉溫因此惱怒，在審訊柳勣時故意讓他將梁涉以及嗣虢王李巨也牽連進來，結果他倆都遭到貶斥，逐出長安。

李林甫很厭惡楊慎矜，王鉷秉承他的意旨用飛書揭發楊慎矜搞圖讖的事。李林甫又讓吉溫審理此案。當初，楊慎矜的房客史敬忠和吉溫父親關係很好，吉溫繈褓時還抱過他。吉溫快馬抵達東都，當即逮捕了楊氏的親屬和賓客，並到汝州逮捕了史敬忠，用鐵鏈鎖住他的脖子，用布蒙住臉麵，正眼都不看他一眼。他還暗中讓吏員威脅他說：“楊慎矜的案件，必須你作證。你要服罪，也許還能得到寬減。如果不服，必死無疑。”史敬忠當即索取筆墨，願意作偽證。吉溫還故意不見，經再三請求後，才給了他筆墨。史敬忠於是照吉溫的意思作了證。吉溫然後才跟他謝罪說：“老人不要害怕！”接著對他下拜。楊慎矜因為他們的偽證，隻好自誣服罪，但卻找不到所謂圖讖的書。禦史盧鉉預先帶了準備好的圖讖到他家，然後說是從他家裏搜出的。於是楊慎矜兄弟都被賜死，株連了幾十族人家。

當時，吉溫和羅希奭相助為虐，號稱“羅鉗吉網”。公卿大臣見到他們時，都不敢私下說話。吉溫總是在調查還沒結束時，就把所謂贓款都確定下來了，然後才帶上囚犯拷問，用嚴刑震懾他們。囚犯們無不感到恐怖，不敢違逆他的意思。所以往往皮鞭和其他刑具還沒收起來，案子就結了。李林甫欣賞他的才具，因此提拔他為戶部郎中兼侍禦史。

楊國忠和安祿山當時都得到恩寵，而高力士在內宮很有影響，所以吉溫對他們全都獻媚投靠。他把安祿山當作兄長般侍奉，安祿山因此在唐玄宗麵前極力稱讚吉溫的才幹，唐玄宗也忘了先前講過的話。於是安祿山在兼領河東節度使時，上表要吉溫當自己的副手，並負責節度營田、管內采訪，總留事等。他還官拜雁門太守，負責安邊鑄錢事務。在為母親服喪解除後，安祿山上表任命吉溫為魏郡太守。楊國忠當政時，拜他為禦史中丞，兼京畿關內采訪處置使。安祿山命令他的屬吏在他的官府設置白紬帳接待他，安慶緒也曾親自為他餞行。吉溫對他們感恩戴德，所以朝廷的一舉一動他都立即報告給安祿山，所以安祿山兩個晚上就知道了一切。天寶十三載（754），安祿山入朝，兼領閑廄使，並推薦吉溫為武部侍郎，成為他的副手。

楊國忠與安祿山爭寵，而吉溫跟安祿山關係過於親密，所以楊國忠開始跟他過不去。剛好河東太守韋陟因抱怨被罷職，又因為吉溫為了結交安祿山，賄賂了很多權貴和近臣，楊國忠於是指使人揭發了他的罪狀。唐玄宗因此將吉溫貶為澧陽長史，他的下屬員錫以及韋陟也都被貶。這年，吉溫又被指控接受賄賂和強奪民馬，再被貶為端溪尉，不久就被迫自殺了。

吉溫被貶斥時，唐玄宗還在華清宮。他下詔給隨從大臣們說：“吉溫本是酷吏的兒子，朕任用他過頭了，所以致使他屢次興起大獄，專門作威作福。今天將他罷斥，你們應該都放心了。”

吉溫死後五天（《新唐書》作五月，疑為錯別字）而安祿山造反。當他篡位時，找到了吉溫年才十歲的兒子，任命他為河南參軍，報答吉溫對他的忠心。這是後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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