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係列九：玄宗大治之二十五：李林甫入相與張守珪守邊

開元二十二年即公元734年春正月初一（癸亥），唐玄宗李隆基下製說，古代的聖帝明皇，隻是在祭祀五嶽、四鎮、四瀆、四海時，才用牲牢，其餘都隻用酒酺權當祭品。因此朕要求今後也這麽做（《舊唐書》卷二十四《禮儀誌》：“五嶽、四鎮、四海、四瀆，年別一祭，各以五郊迎氣日祭之。東嶽岱山，祭於兗州；東鎮沂山，祭於沂州；東海，於萊州；東瀆大淮，於唐州。南嶽衡山，於衡州；南鎮會稽，於越州；南海，於廣州；南瀆大江，於益州。中嶽嵩山，於洛州。西嶽華山，於華州；西鎮吳山，於隴州；西海、西瀆大河，於同州。北嶽恒山，於定州；北鎮醫無閭山，於營州；北海、北瀆大濟，於洛州。其牲皆用太牢，籩、豆各四。祀官以當界都督刺史充。”）

正月初七（己巳），唐玄宗李隆基離開西京。正月初九（辛未），太府卿嚴挺之和戶部侍郎裴寬前往河南地區慰問並賑給災民。正月二十三（乙酉），因懷、衛、邢、相等五州缺乏糧食，唐玄宗派中書舍人裴敦複前去巡視慰問，並酌量發給民眾種子。正月二十七（己醜），唐玄宗抵達東都。張九齡從韶州入見，請求服完喪期再回來出任宰相，但唐玄宗沒答應。

二月初十（壬寅），秦州地區連續發生地震，震壞幾乎所有的官署和民舍，壓死的多達四千餘人，包括官吏四十多人。地震轟轟作響，連震不止。唐玄宗命令左丞相蕭嵩前往賑恤（《舊唐書》說派他去祭祀山川，另派使者去慰問賑恤），並免除災民一年的租賦，一家被壓死超過三人的免除二年。

方士張果自稱有神仙法術，騙人說他在堯時就擔任侍中，今年已經幾千歲，還多次往來於恒山之中，武則天以來，屢次征召他都不去。恒州刺史韋濟向朝廷推薦他。唐玄宗派中書舍人徐嶠帶著蓋有禦璽的詔書去迎接他入朝。二月十九（辛亥，通鑒作庚寅為誤，二月無庚寅），張果來到東都，唐玄宗讓人用肩輿抬著他入宮，對他的恩賜和禮遇非常豐厚。

三月，朝廷沒收了京兆商人任令方的六十多萬貫資產。

張九齡請求不要禁止民間鑄錢。三月十九（庚辰，《舊唐書》作兩天後的壬午。估計是兩天後決定不開禁），唐玄宗下敕讓百官討論這事。裴耀卿等人都認為：“這門一開，恐怕小人會棄農逐利，造成濫鑄錢幣的現象更為嚴重。”秘書監崔沔說：“如果征收銅稅，折換勞役，那麽官府鑄錢的事就能辦成；這樣民間估算私鑄的費用，還得雇人，就知道私鑄無利可圖。這辦法簡易可行，還能持久，再私鑄也難。而且錢的價值在於流通貨物，不在於數量的多少，何必要等到民間私鑄後才夠用！”右監門錄事參軍劉秩說：“一般說來，富人無法靠獎賞勸動，窮人則不能靠威嚴禁止。如果允許民間私鑄，那麽窮人也沒能力鑄錢。臣擔心這樣一來，窮人就越窮，更加被富人奴役；富人也越富，更加為所欲為。漢文帝時，吳王劉濞富比天子，正是因為鑄錢所致。”唐玄宗於是取消了開禁的打算。劉秩是劉子玄的兒子。

夏四月初一（壬辰），唐玄宗任命朔方節度使信安王李禕兼任關內道采訪處置使，增加了涇、原等十二州由他管轄。

四月初四（乙未），朝廷暫且保留伊西和北庭的節度使職位，同時廢除太廟署，讓太常寺負責宗廟的事務。四月初九（庚子），朝廷在唐州界內準照勝州的辦法樹立華表，測量日晷影子的長短。

四月十三（乙巳，《新唐書》作前一天即甲辰），唐玄宗下詔，讓中書門下以及留守官員複審京都在押的囚徒，為他們降罪；全國各州則讓刺史主持同樣的事。

四月十五（丁未），有人在眉州鼎皇山下的江水中得到一隻寶鼎。四月二十二（甲寅），北庭都護劉渙謀反，事敗後伏誅。

吏部侍郎李林甫為人偽善諂媚，非常狡猾。他深交宦官以及妃嬪家人，時刻伺候唐玄宗的動靜，對他的喜怒愛憎知道得一清二楚，因此每次奏對，總是讓唐玄宗很滿意，所以唐玄宗挺高興。當時武惠妃得到的寵幸在後宮居首，還生了壽王李清，其他兒子也都無法和李清相比；唐玄宗也因此逐漸疏遠了太子。李林甫於是通過宦官的關係轉告武惠妃，說他願意盡力保護壽王，武惠妃很感激他，暗中成為李林甫的內助，李林甫也因此被提拔為黃門侍郎。五月二十八（戊子），唐玄宗任命裴耀卿為侍中，張九齡為中書令，李林甫為禮部尚書兼同中書門下三品。

這期間，關中刮大風，把很多大樹連根拔起，同州尤其嚴重。

這年夏天，唐玄宗在皇宮苑中種麥，帶領太子以下的宗室親自前往收割，跟他們說：“這麥子是用來祭祀宗廟的，所以不敢不親自照料，而且也想讓你們知道耕種的艱難。”他又將收割得來的麥子遍賜侍臣，說：“以前都是派人去觀察巡檢各地莊稼收成情況，但大多得不到實情。所以朕親自種麥好觀察收成狀況。況且《春秋》裏提到麥禾，不正說明古人很重視麥子收成嗎？”

六月初二（壬辰），幽州節度使張守珪帶兵擊潰奚人和契丹，並派使者到朝廷報捷和獻俘。六月初五（乙未），唐玄宗派左金吾將軍李佺到赤嶺，在和吐蕃分界地樹立界碑。

司徒薛王李業得了重病，唐玄宗因為憂慮而容顏憔悴，頭發也白了。七月初十（己巳），李業病故。李業是唐睿宗第五子，唐玄宗的弟弟，本名李隆業，後來改成單名李業。垂拱三年（687），武則天封他為趙王，並開府安置官屬。長壽二年（693），他照慣例卻入閤，改封中山郡王，經累授出任都水使者，很快又改封彭城郡王。神龍元年（705），唐中宗加賜他實封二百戶，連同以前的共五百戶。景龍二年（708），他兼任陳州別駕，加銀青光祿大夫和太仆少卿。唐睿宗即位後，進封他為薛王，加封滿一千戶，拜秘書監，兼右羽林大將軍。不久他又轉宗正卿。唐睿宗因為李業好學而授他為秘書監。當唐玄宗誅殺蕭至忠和岑羲等人時，李業因為翼從的大功，加實封到五千戶。開元初年（713），他曆任太子少保、同、涇、豳、衛、虢等州刺史。開元八年，他升遷太子太保。

李業母親早終，他姨媽賢妃親手撫養他成人。到這時，他將賢妃接到外宅居住，侍奉她非常恭謹。李業同母妹淮陽公主和涼國公主也都早死，李業撫愛照顧她們的兒子，超過自己的兒子。唐玄宗因李業孝友，對他特別親近愛護。李業曾患病，唐玄宗親自為他祈禱。當他病愈後，唐玄宗親自臨幸他的府第，置酒宴樂，慶祝他再生的歡樂。唐玄宗還賦詩：“昔見漳濱臥，言將人事違。今逢誕慶日，猶謂學仙歸。棠棣花重滿，鴒原鳥再飛。”對他就是如此恩遇。李業其他事情前麵都已說過，就不贅述了。開元二十一年，他進拜司徒，翌年即這年就病故了。唐玄宗追諡他為惠宣太子，陪葬橋陵。李業有兒子十一人。

七月二十五（甲申），唐玄宗任命中書令張九齡為河南開稻田使。

早先，當禦駕到東都後不久，唐玄宗就任命裴耀卿為江淮和河南轉運使，讓他到河口去設置修建輸場。八月十三（壬寅），朝廷在輸場東麵設置河陰縣。裴耀卿也成功地在輸場東麵修建了河陰倉，在西麵修建了柏崖倉。他還在三門峽東麵設置集津倉，西麵設置鹽倉。裴耀卿還開鑿了漕渠十八裏，用以避開三門峽湍急的水流。先前都是通過漕運將江南和淮水地區的大米輸送到東都的含嘉倉，然後裝車陸運，三百裏後才入陝，每兩斛大米就得費用十錢。裴耀卿讓江、淮的糧船直接漕運到河陰倉，再用河船運到含嘉倉和太原倉，接著從太原倉進入渭水輸送到關中。以後的三年裏，共運大米七百萬斛，省了車錢三十萬緡。有人勸裴耀卿將省下的錢獻給唐玄宗，裴耀卿說：“這隻是官府贏利或虧空的事而已，我怎能靠它來收買榮寵！”因此上奏將盈餘作為今後購買大米的錢。

也在八月中旬，唐玄宗派張九齡到許、豫、陳、亳等州設置水屯。

九月十四（壬申），朝廷將饒樂都督府改為奉誠都督府。九月二十三（辛巳），唐玄宗將登州的平海軍轉移到海口安置。

這期間，張果堅決請求歸隱恒山。唐玄宗下製封他為銀青光祿大夫，號稱通玄先生，厚賜一番後送他回去。張果後來死了，那些喜好標新立異的人上奏說他靈魂離開屍體，成仙而去。唐玄宗因此有點開始相信神仙。

冬十月十六（甲辰），試司農卿陳思問因為貪贓肥私而被發配瀼州。

十一月十七（甲戌），唐玄宗免除關內和河南八等以下，有田不滿百畝的農戶今年的租賦。

十二月初一（戊子），日食。十二月十八（乙巳），幽州節度使張守珪殺了契丹王屈烈及可突幹，將他們的首級送到東都。

當時可突幹連年成為邊患，趙含章和薛楚玉都對付他不了。幽州節度使張守珪到任後，屢次打敗他。可突幹處境困迫，便派使者前來詐降，張守珪派手下的管記王悔到那裏安撫他們。王悔到了他的牙帳後，察覺契丹上下最初都沒有投降的誠意，隻是打算將營帳遷移到靠近西北的地方。他們還秘密派人去勾引突厥，陰謀殺了王悔後反叛，但被王悔知道。牙官李過折和可突幹分別掌管兵馬，爭權不和。王悔暗地裏勸李過折，讓他想法對付可突幹。李過折夜裏帶兵殺了契丹王屈烈和可突幹，還殺光他們的黨羽，然後率領剩餘部眾來降。張守珪出師紫蒙州，大閱將士，用以鎮撫契丹人，並在天津橋南將屈烈和可突幹梟首（《舊唐書》說張守珪發兵討伐契丹，在陣上殺了契丹王屈烈及其大臣可突幹。其餘反叛的奚人全都逃散到山穀。唐玄宗接著立酋長李過折為契丹王）。

突厥的毗伽可汗被他大臣梅錄啜下毒，但沒死。他接著殺了梅錄啜及其族黨。他臨死前，立兒子為伊然可汗，但伊然可汗很快就死了，他弟弟登利可汗繼立。十二月二十三（庚戌），登利可汗前來告喪。

也在這年，朝廷禁止在京城行乞，並設置病坊安排乞丐。

開元二十三年即公元735年春正月，契丹知兵馬中郎李過折前來獻捷。唐玄宗下製封李過折為北平王和檢校（代理）鬆漠州都督。

正月十八（乙亥），唐玄宗到藉田耕作，推了耕牛九道來回；公卿以下大臣都耕完一畝地。唐玄宗還大赦天下，為都城民眾賜酺（即對聚眾飲酒開禁）三日。他給三品以上文武京官以及朝集采訪使加一爵，四品以下加一階，外官賜勳一轉。如有霸王的謀略、天人的學問、將帥的武才，牧宰的吏幹，五品以上的清官以及刺史必須各自舉薦一人。改任他職的退休致仕官員，依前照樣致仕。唐玄宗還給百歲以上老人版授上州名譽刺史，九十以上中州名譽刺史，八十以上上州名譽司馬，並賜給陪位官員勳、爵。同時他也讓父母年七十以上的征防兵退役回家。

唐玄宗登上五鳳樓飲宴，樓外圍觀的民眾非常喧鬧，廷樂無法演奏。大批金吾衛兵想用大木棍攔住他們，但無法遏製，唐玄宗十分擔憂。高力士上奏，說河南丞嚴安之為政嚴苛，人人都怕他，請讓他來處理這事。唐玄宗答應了。嚴安之來了後，用手板繞著五鳳樓周圍的場地畫了一圈說：“超過這條線的人死！”於是唐玄宗在那裏的三天裏，人們指著他畫的圈子互相警戒，始終沒人膽敢越過界限。

唐玄宗還命令三百裏內的刺史和縣令各自帶來所部樂工集中在五鳳樓下，演奏比較勝負。懷州刺史用車載著幾百樂工，都穿著繡紋的衣裳；駕車的牛也都裝扮得猶如虎豹犀象一般。魯山令元德秀隻派了幾個樂工，牽著手唱《於蒍》。唐玄宗說：“懷州的百姓一定受罪得很！”立即改任懷州刺史為散官。元德秀生性耿介高潔，十分質樸，士大夫都欽佩他的清高。

唐玄宗讚美張守珪的軍功，想讓他當宰相。張九齡諫道：“宰相是替上天治理萬物的，並非是封賞功臣的官爵。”唐玄宗說：“如果就給他宰相的名譽而不用他任職，這樣行嗎？”張九齡說：“也不行。隻有名與器不可以隨便給人，因為這是君主掌管的。況且張守珪剛打敗契丹，陛下就要他當宰相。如果他把奚族和突厥都消滅了，那時將用什麽官職來賞他？”唐玄宗這才作罷。二月，張守珪到東都獻捷，唐玄宗拜他為右羽林大將軍，兼禦史大夫，還賜他兩個兒子為官，給他的賞賜非常豐厚。

當初，殿中侍禦史楊汪殺了張審素後，將自己改名為楊萬頃。張審素兩個兒子張瑝和張琇都年幼，被流放到嶺南。不久他們就逃了回來，並陰謀伺機複仇。三月十一（丁卯），他們在都城親手殺了楊萬頃，然後把奏折綁在斧頭上，為父親喊冤，並想到江南去殺和楊萬頃同謀陷害他父親的人。到了汜水時，他們被官府捕獲。朝議都認為他們的父親無辜而死，而他們年齡不大，卻如此孝順剛烈，能夠為父親複仇，所以應當給予憐憫原宥。張九齡也希望他倆能活命。裴耀卿和李林甫則認為他們如此明目張膽地破壞國法，罪不容誅。唐玄宗也同意，並跟張九齡說：“孝子的情義的確是不顧死活；然而殺人的人得到赦免，這先例不能開啟。”於是下敕說：“國家設法，目的就是製止殺戮。如果人人都可以申展作兒子的誌氣，那麽誰又不是行孝的人？冤仇相報，哪有極限！咎繇作士（咎繇即大舜的法官皋陶，意指製定法律），法在必行。曾參殺人，亦不可恕。應當將他二人交付河南府，用杖刑處死。”士大夫和平民都很憐惜他們，還作了哀誄（即哀文），張貼在街巷路口。市民們還捐錢將他倆安葬在北邙山。為了防止楊萬頃家人去掘墓，他們還修建了多處疑塚即假墓。

夏五月二十三（戊寅），宗室子弟請求用他們的月俸在興慶宮興建龍池，並呈上《聖德頌》。

唐朝初年，公主的實封隻有三百戶。唐中宗時，太平公主的食邑卻多達五千戶，每戶以七個男丁為限。開元以來，皇妹的食邑隻有一千戶，皇女又隻有一半，每戶都以三個男丁為限。駙馬都封三品員外官，而不任以職事。公主的食邑收入很少，甚至不能夠買車馬服飾。唐玄宗身邊侍從都認為公主的待遇太薄，唐玄宗說：“百姓交的租賦，並非朕的所有。戰士出死力，得到的賞賜也不過束帛而已。女兒有什麽功勞，而要享受那麽多民戶？而且朕也想讓她們知道懂得節儉。”秋七月，鹹宜公主將要下嫁，唐玄宗才將她的食邑增加到一千戶。鹹宜公主是武惠妃的女兒。於是各位公主的食邑也都加至千戶。

七月二十二（丙子），皇太子李鴻改名為李瑛，慶王李直以下的十四王全都改名。唐玄宗又封皇子李玭為義王，李珪為陳王，李珙為豐王，李琪為恒王，李璿為涼王，李璥為汴王。榮王李琬以下的皇子也都開府安置官屬，各有食邑二千戶。

八月初五（戊子），唐玄宗下製，免除鰥寡惸獨的百姓半年的地稅（惸即沒有兄弟）。江淮以南遭受水災的地區，朝廷讓本道派人賑濟。

九月二十五（戊寅，《舊唐書》作戊申，疑有誤），朝廷將泗州州府移到臨淮縣。

冬十月二十六（戊申），突騎施入寇北庭和安西的撥換城（《舊唐書》作三天後的辛亥，還說朝廷將伊西和北庭都護轉為隸屬四鎮節度使）。

閏十一月初一（壬午），日食。十二月二十四（乙亥），唐玄宗冊封已故蜀州司戶楊玄琰的女兒為壽王妃。楊玄琰是名臣楊汪（不是楊萬頃）的曾孫。也在這月，新羅派使者來朝進獻貢品。

這年，契丹王李過折被他大臣涅禮所殺，連同他的幾個兒子；他兒子李刺乾投奔安東，得免一死。涅禮上言說，李過折用刑殘忍，為政暴虐，造成人心不安，所以殺了他。唐玄宗赦免了他的罪過，趁機任命涅禮為鬆漠都督，同時賜書責備他說：“你們蕃人的習俗大多對君長沒有信義，從前就是如此，朕也知道。然而李過折是你的國王，有過錯你就殺了。當這樣的國王，不是很難嗎！隻怕你如今為王，以後人們也會像你那樣。常不自保，誰願意當王！也應該考慮和預防後事，豈能光圖眼前的痛快！”突厥不久就帶兵東侵奚和契丹，涅禮和奚王李歸國共同打敗了他們。

這年冬季，東都人劉普會造反，但很快就被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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