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係列六：高宗為政之二十五：唐高宗廢黜太子李賢與裴行儉再次平定突厥

調露二年（也是永隆元年）即公元680年三月，裴行儉在黑山打敗突厥，生擒了他們的酋長奉職。八月十五（丁巳）唐高宗李治將中書令兼檢校鄯州都督李敬玄貶為衡州刺史。

太子李賢聽到宮中有人私下議論，說自己是天後武則天姐姐韓國夫人所生，因此內心產生疑懼。明崇儼因為善於厭勝等巫術得到天後的信任，經常暗地裏聲稱“太子不堪承繼，英王長得很像太宗”之類的話，又說“相王的相貌最為尊貴”。天後曾命令北門學士撰寫《少陽正範》以及《孝子傳》賜給太子，又多次寫信譏誚和責讓他。太子越來越感到不安。

當明崇儼被強盜殺死後，朝廷沒捉到凶手，天後便懷疑是太子指使人幹的。太子比較喜好聲色，與家奴趙道生等人親昵猥褻，還賜給他很多金銀絲帛。司議郎韋承慶上書勸諫，太子不聽。天後指使人告發這事。唐高宗下詔讓薛元超和裴炎與禦史大夫高智周等人一道調查這事，結果他們在東宮的馬坊搜到幾百件黑甲胄，把它們當作造反的證據。趙道生又聲稱是太子指使他去殺了明崇儼。唐高宗平時很愛太子，所以一直猶豫著想原宥他。天後說：“作為兒子心懷逆謀，這是天地都不能容忍的。陛下應當大義滅親，怎能赦免！”八月二十二（甲子），唐高宗將太子李賢廢為庶人，並派右監門中郎將令狐智通等人護送李賢回京師，把他幽禁在另外的宮室，把他的黨羽全都殺了，然後在天津橋南將搜出的甲胄全都燒毀了示眾。韋承慶是韋思謙的兒子。

八月二十三（乙醜），唐高宗立左衛大將軍兼雍州牧英王李哲為皇太子，改調露二年為永隆元年，大赦天下，讓全國大酺歡宴三天。

太子洗馬劉訥言經常撰寫些《俳諧集》獻給李賢。李賢被廢黜後，朝廷在府裏搜到了這些文集。唐高宗憤怒地說：“用《六經》教誨人還怕他不能被感化，卻弄這些低級趣味的搞笑東西，算什麽輔導！”於是將劉訥言流放到振州。

左衛將軍高真行的兒子高政任太子典膳丞，也受到李賢案件的株連。唐高宗把他交給他父親，讓他自己訓責高政。高政剛進門，高真行就用佩刀往他喉嚨刺去，高真行的兄長戶部侍郎高審行又刺了他的腹部，高真行兄長的兒子砍斷了他的腦袋，丟棄在道上。唐高宗得知後，很不高興，將高真行貶為睦州刺史，高審行貶為渝州刺史。高真行是高士廉的兒子。

左庶子兼中書門下三品張大安也被指控為阿附太子，被貶為普州刺史。其餘的東宮僚屬，唐高宗都赦免了他們的罪過，並讓他們複位。左庶子薛元超等人都在朝廷上舞蹈謝恩，隻有右庶子李義琰獨自引咎哭泣，當時的輿論讚美他的行為。

九月，河南和河北各州發大水，朝廷派使者前去賑恤，官府還賜給淹死的人棺材下葬，同時賜給每個死者家庭七段布帛。

九月十二（甲申），朝廷改任中書侍郎兼同中書門下三品王德真為相王府長史，罷免了他參知政事的相位。

蘇州刺史曹王李明和沂州刺史嗣蔣王李煒，都受到太子李賢的株連。冬十月初一（壬寅），李明被降封為零陵郡王，送到黔州安置；李煒被除名，送到道州安置。

十月初五（丙午），文成公主在吐蕃去世。十月初八（己酉），唐高宗禦駕西返長安。

十一月初一（壬申），日食。這年，洛州鬧饑荒，官府減價賣米，用以救濟饑民。

永隆二年（也是開耀元年）即公元681年春正月，突厥入寇原、慶等州。正月初五（乙亥），朝廷派右衛將軍李知十和王杲等人進駐涇、慶二州，分兵防備突厥。

正月初十（庚辰），唐高宗因為剛改立太子，在宣政殿宴請百官以及誥命夫人，並請九部歌伎以及散樂藝人自宣政門入宮。太常博士袁利貞上疏認為：“正寢（即帝王上朝的正殿）並非誥命婦人宴會的場所，路門（皇宮最裏麵的正門）也不是倡優進宮的地方。臣請求讓誥命婦人在別殿飲宴，讓九部歌伎自東西門入宮。也希望陛下取消散樂。”唐高宗於是命令改在麟德殿設宴。宴會那天，他賜給袁利貞一百段布帛。袁利貞是袁昂的曾孫。

袁利貞的族孫袁誼任蘇州刺史。他自以為祖先自劉宋太尉袁淑以來，就盡忠帝室，而琅邪王氏雖然曆代都擔任朝台鼎柱大臣，但卻總是輔佐曆朝禪代的帝王，所以不屑和他們相比。袁誼曾說：“名門望族之所以尊貴的原因，是因為他們世代忠貞，才幹和操行相繼不絕。他們家靠出賣婚姻求得祿利，又怎算得上尊貴！”當時人們都讚同他的意見。

裴行儉大軍回來後，突厥的阿史那伏念重新自立為可汗，與阿史德溫傅連兵為寇。正月二十三（癸巳），朝廷任命禮部尚書裴行儉為定襄道大總管，任命右武衛將軍曹懷舜和幽州都督李文暕為副手，帶兵討伐他們。

正月二十九（己亥），朝廷下詔免去雍、岐、華、同四州百姓兩年的地稅，遭受水災的河南和河北地區一年的地稅。唐高宗下詔給雍州長史李義玄說：“朕思量著讓風氣回歸淳樸，用樸素為天下人示範。近來聽說遊手好閑的這類人極多，農時一旦不順，便會導致饑饉。那些奇異多彩的綾羅綢緞，以及印花的衣裙，很消耗勞力，累壞了女工。天後跟朕的位子相匹，也經常隻穿七破間裙（七個褶皺的裙子）。難道是因為她不知道有更靡麗的服飾嗎？隻是她要遵守節儉的原則罷了。高官穿的紫服赤衣，鄉閭平民公然服用。還有那些商賈富人，越禮厚葬他們的親戚。愛卿應當嚴加管理，千萬不要讓這樣的事再發生。”

二月，武天後上表請求赦免杞王李上金和鄱陽王李素節的罪過。於是唐高宗任命李上金為沔州刺史，李素節為嶽州刺史，但仍然不讓他們來上朝。二月初七（丙午），皇太子親自出席祭拜先師的釋奠禮儀。

三月二十二（辛卯），朝廷讓左仆射兼同三品劉仁軌兼任太子少傅，其他職位不變；又任命侍中郝處俊為太子少保，罷免了他參加政事的相位。

少府監裴匪舒，善於營利。他上奏將皇家苑中的馬糞賣給農民，每年收到二十萬貫錢。唐高宗為此征求劉仁軌的意見，劉仁軌說：“利潤的確豐厚，但恐怕後代人會說唐家賣馬糞，名聲不太好聽。”朝廷於是取消了這事。裴匪舒又為唐高宗修建鏡殿。鏡殿建成後，唐高宗和劉仁軌前往觀看時，劉仁軌驚慌地匆忙跑下殿去。唐高宗問他怎麽回事，劉仁軌答道：“天無二日，土無二王。適才看到四壁有好幾個天子，感到非常不吉祥！”唐高宗連忙下令把鏡子都除掉。

曹懷舜和裨將竇義昭率領前鋒出擊突厥。有人告訴他們說：“阿史那伏念和阿史德溫傅都在黑沙，身邊才二十個騎兵不到。我們可以徑直前往襲擊他們。”曹懷舜等人信以為真，便將老弱士兵留在瓠蘆泊，率領精銳輕騎倍道兼行。但到了黑沙後，什麽都沒看到，反而搞得人馬疲頓，他們隻好帶兵回來。

剛好薛延陀部落想往西去謁見阿史那伏念，路上遇到曹懷舜的軍隊，因而請求歸降。曹懷舜等人帶兵緩緩歸來，到了長城北麵時，遇到阿史德溫傅。經過一場小戰，雙方各自退去。到了橫水，唐軍和阿史那伏念大軍遭遇。曹懷舜和竇義昭與李文暕以及裨將劉敬同四軍組成一個方陣，且戰且退。經過一天後，阿史那伏念利用風向出擊，結果唐軍一片驚擾慌亂，曹懷舜等人棄軍逃走，唐軍因此大敗，陣亡的不可勝數。曹懷舜等人召集散兵遊勇，收羅了金銀絲帛去賄賂阿史那伏念，和他簽訂了和約，並殺牛為盟。阿史那伏念往北離去，曹懷舜等人才得以歸來。

夏五月十八（丙戌），曹懷舜因此被判刑，免去死罪，流放嶺南。

五月二十一（己醜），河源道經略大使黑齒常之帶兵在良非川出擊並打敗吐蕃的論讚婆，繳獲了他們的糧食和牲畜後凱旋而歸。黑齒常之在軍隊七年，吐蕃人非常怕他，不敢侵犯邊境。

六月十五（壬子），已故江王李元祥的男孩李晫因為違犯名教，在大理寺後園被處斬。李元祥是唐高祖李淵的二十子。

當初，武天後的母親太原王妃去世時，天後請求讓她女兒太平公主擔任女官（女道士），為母親祈求福祉。當吐蕃請求和親時，希望娶太平公主。唐高宗專門為她立了座太平觀，讓太平公主成為觀主，用這理由謝絕了吐蕃。到這時，唐高宗開始挑選了光祿卿汾陰人薛曜的兒子薛紹，準備把公主嫁給他。薛紹的母親是唐太宗女兒城陽公主。

秋七月，公主嫁給薛氏。從興安門南直到宣陽坊西，一路上都是迎親的火炬，路旁的槐樹大多被烤死了。薛紹的兄長薛顗因為公主得到父母極大的寵愛，深為擔憂，便去征求族祖戶部郎中薛克構的意見。薛克構說：“皇帝的外甥娶公主，皇家以前就有類似的事。隻要你行為恭敬謹慎，有什麽害處！然而諺語說：‘娶婦得公主，無事取官府。’的確也讓人害怕。”朝廷還為公主出嫁赦免京城在押囚犯。

天後因為薛顗的妻子蕭氏和薛顗弟弟薛緒的妻子成氏都不是貴族出身，想讓他們休了妻子，還說：“我女兒豈能和農家女子成為妯娌！”有人說：“蕭氏是蕭瑀（初唐名臣）的侄孫，皇室以前的姻親。”天後這才作罷。

夏州群牧使安元壽上奏說：“自從調露元年九月以來，喪失了十八萬多匹馬，負責放牧的吏卒被胡虜殺害或劫掠的也有八百多人。”

這期間，薛延陀的達渾等五州四萬多帳篷民眾前來歸降。

七月二十七（甲午），左仆射兼太子少傅、同中書門下三品劉仁軌一再請求解除仆射的職位。唐高宗答應了。

閏七月十一（丁未），朝廷任命黃門侍郎裴炎為侍中，黃門侍郎崔知溫和中書侍郎薛元超為守中書令。

唐高宗征召田遊岩為太子洗馬，但他在東宮對太子無所規勸裨益。右衛副率蔣儼寫信責備他說：“足下有著巢父和許由般的節操，又遇上可以傲視唐堯虞舜的聖主，聲望出於寰宇，名氣流傳海內。主上屈尊萬乘之軀，申展三顧之榮，像對待商山四皓那樣接待足下，用對待平輩禮儀那樣看顧足下，為的隻是足下能夠輔導儲君，讓他逐漸養成美德而已。皇太子正當盛年，聖道尚未周全。我以一般的才幹，還當庭諫諍。足下受到陛下調護太子的重托，正是應當進言的時候，然而卻唯唯諾諾，什麽話都不說，悠哉無事地度過年歲。如果足下像伯夷和叔齊那樣不吃周粟，我也不敢多言！但是足下的俸祿已惠及親人，卻用什麽來報答皇上的恩典？我的想法或許不夠通達，謹以此信引發足下的意見。”田遊岩最終無言以對。

閏七月二十四（庚申），唐高宗因為服用丹藥，命令太子李顯監國。

閏七月三十（丙寅），雍州刮大風，造成秋收嚴重損失，米價暴漲。

再說裴行儉駐紮在代州的陘口，對突厥人使用了很多反間計，於是阿史那伏念與阿史德溫傅逐漸開始互相猜疑。阿史那伏念當時將妻兒和輜重留在金牙山，自己帶領輕騎去襲擊曹懷舜。這月，裴行儉派裨將何迦密從通漠道出發，程務挺從石地道出發，去襲擊他們。阿史那伏念和曹懷舜簽訂了和約後回來，到了金牙山時，發現失去了妻兒和輜重，多數士卒也都生病了；阿史那伏念隻好帶兵往北退到細沙。裴行儉又派副總管劉敬同和程務挺等人率領單於府的兵馬追蹤他們。阿史那伏念請求捉拿阿史德溫傅贖罪，但還猶豫不決。他又自恃路途遙遠，唐兵一定不能過來，就不再設防。劉敬同等人率軍過來時，阿史那伏念處境狼狽，又不能整頓他的部眾，就隻好捉了阿史德溫傅，從小路前往裴行儉那裏投降。唐軍的偵察候騎來報告說，前方塵埃漫天而起，將士無不震驚恐懼。裴行儉說：“這是阿史那伏念捉了阿史德溫傅，前來歸降，並非其他寇盜。然而受降猶如應敵，所以不能不認真防備。”於是命令嚴加防備，然後隻派一名使者前往迎接慰勞。沒多久，阿史那伏念果然帶著酋長們，綁縛著阿史德溫傅到軍門請罪。裴行儉接著平定了突厥殘餘黨羽，帶著阿史那伏念和阿史德溫傅回歸京師。

八月初一（丁卯），河南和河北發大水，許州一帶遭受水災的災民都前往江淮以南討飯。八月二十一（丁亥），戶部尚書崔知悌去世。八月二十五（辛卯），朝廷將交州改為安南都護府。

九月初一（丙申），彗星出現在天市，尾長五尺。

九月二十七（壬戌），裴行儉等人獻上定襄的戰俘。九月三十（乙醜），朝廷將永隆二年改為開耀元年，並特別赦免了定襄軍士以及參與出征突厥的將士和應募人員的租賦。冬十月初一（丙寅），日食。同一天，朝廷將阿史那伏念和阿史德溫傅等五十四人在都市斬首。

當初，裴行儉答應阿史那伏念不會被處死，他才答應投降。裴炎妒忌裴行儉的功勞，上奏說：“阿史那伏念他們被副將張虔勖和程務挺所逼，回紇等部落又從漠北南向緊逼他們，處境異常窘迫，這才投降而已。”朝廷因此把他殺了。裴行儉歎道：“當年王渾和王濬爭功，古今都為此感到可恥。隻怕殺降之後，沒人再肯前來投降了。”因而稱病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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