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朝係列十三：三朝鼎立之二十六：周宣帝病死與隋公楊堅當政

公元579年二月初，周宣帝宇文贇派人到徐州殺害了功臣王軌，接著又殺害了宇文孝伯和宇文神舉等人，然後在二月十九（辛巳）傳位給太子宇文闡，自稱天元皇帝，同年九月底，他任命鄖公韋孝寬為行軍元帥出兵大舉討伐南陳，並在兩個月裏幾乎占領了南陳的整個江北地盤。

公元580年正月初七（癸巳），周天元帝到太廟祭祀。

正月十二（戊戌），陳孝宣帝陳頊任命左衛將軍任忠為南豫州刺史，負責長江沿岸的軍防。

正月二十九（乙卯），北周向進入市場交易的人征稅一錢。

二月初一（丁巳），周天元帝來到露門學府，舉行祭奠先聖的釋奠儀式。次日，突厥派人向北周進貢，並且迎接千金公主到他們那裏去。二月初九（乙醜），周天元帝改製為天製，敕為天敕。二月二十六（壬午），他尊天元皇太後為天元上皇太後，天皇太後為天元聖皇太後，並在次日下詔讓楊後和其他三後都稱太皇後，司馬後則直稱皇後。

行軍總管杞公宇文亮是周天元帝的遠房堂兄。他兒子西陽公宇文溫的妻子尉遲氏，是蜀公尉遲迥的孫女，很有美色。她作為宗室成員的夫人入宮朝見時，周天元帝向她敬酒，接著威逼並奸淫了她。宇文亮得悉後又怕又氣。三月，他率軍回歸，到了豫州時，密謀襲擊韋孝寬，然後兼並他的部眾，推舉幾位叔父為主，再聲勢浩大地向西進軍。宇文亮的封邑官員茹寬知道了他的陰謀，事先告知了韋孝寬，於是韋孝寬暗中做好了防備。宇文亮夜裏帶了幾百騎兵來襲擊韋孝寬的軍營，結果沒有成功，隻好逃走了。三月初三（戊子），韋孝寬派人追上把他殺了，宇文溫也受到株連被殺。周天元帝當即召他的妻子入宮，拜她為長貴妃。三月初六（辛卯），他封宇文亮的弟弟永昌公宇文椿為杞公。

周天元帝來到同州。他把他禦駕隊伍裏的候正（在前方探路的）、前驅（先去安排事宜的）、式道候（前麵開路的）增加到三百六十重。從應門直到赤岸澤，數十裏之間，幡旗蔽日，音樂俱作。他又命令虎賁拿著鐵鈒（小戟）騎在馬上，稱作警蹕。三月初十（乙未），他將同州宮改為成天宮。三月十五（庚子），天元帝回長安，並下詔要求天台的侍衛官員全部身穿五色以及紅、紫、綠色服裝，用雜色做邊，取名叫“品色衣”，有大事時，和公服輪流穿著。兩天後，他又下詔命令宮廷內外所有封號的婦女都必須像大臣那樣手執笏牌。去祭拜宗廟和天台時，她們也必須像男人那樣俯伏下跪。

周天元帝打算立第五位皇後，並為此征求小宗伯狄道人辛彥的意見。辛彥說：“皇後與天子一樣尊貴，不應當有五位。”太學博士西城人何妥說：“當年帝嚳有四個妃子，虞舜有兩個妃子。先代皇後的數目，哪裏總是一樣的！”天元帝聽了很高興，便免了辛彥的官。三月十九（甲辰），他下詔說：“坤儀比德，土數惟五，四太皇後外，可增置天中太皇後一人。”於是封陳氏為天中太皇後，尉遲妃為天左太皇後。他又造了五座帳篷，讓五位皇後各居其一，將祭祀宗廟用的祭器放在帳篷前麵，自己拿著祝禱用的祝版讀起禱詞來。他還用五輛輅車載著婦女，自己率領身邊的侍從步行跟在後頭。他也喜歡將雞倒懸在車上，上頭再放上許多碎瓦，看著這些女人嚇得號叫哭喊取樂。

四月初八（癸亥），南陳尚書左仆射陸繕去世。一個月後，南陳任命尚書右仆射晉安王陳伯恭為仆射。

四月十四（己巳），周天元帝到太廟祭祀。四月二十四（己卯），他舉行所謂大雩的盛大祈雨祭祀，並在三天後到仲山再次祈雨。四月二十九（甲申）他回宮，並命令京城的士女到街頭巷尾尋歡作樂去迎候他的歸來。

北周的楊後生性柔軟委婉，也不忌妒他人。其他四位皇後和嬪妃以及禦女等，無不愛戴和敬仰她。天元帝日益昏聵殘暴，喜怒無常。他曾譴責楊後，還要給她加罪。楊後舉止仍然安詳閑逸，既不動聲色，也不肯屈從。天元帝怒不可遏，居然賜楊後死，逼她自裁。楊後的母親獨孤氏親自到宮廷樓閣來謝罪，不斷磕頭求情，把額頭血都磕出來了，楊後才得免一死。

楊後的父親大前疑楊堅，位高望重，因此周天元帝很忌恨他。他曾恨恨地跟楊後說：“我一定要把你的家族給滅了！”於是召見了楊堅，並在之前先跟身邊的禁衛說：“他的臉色一旦有什麽變動，就殺了他。”楊堅來了後，神色自若，他才沒有下手。內史上大夫鄭譯和楊堅小時候是同學。他對楊堅的相貌和儀表感到驚異，便傾心和他結交。楊堅因為受到天元帝的忌恨，心裏很不自安。他曾在永巷私下跟鄭譯說：“很久就想到外頭的藩鎮去任職了。你對這方麵的事很熟悉，請幫我稍微留意點！”鄭譯說：“以楊公的德望，天下無不歸心。你想求得多福，我怎敢忘了這事！我馬上就會跟皇上提起。”

周天元帝準備派鄭譯率軍入侵南陳，鄭譯請求朝廷給他派位元帥。天元帝問他：“愛卿有什麽想法嗎？”鄭譯回答道：“如果要平定江東，自然得有懿戚重臣掛帥，否則無法鎮撫。可以讓隋公出行，並且請他擔任壽陽總管，好都督軍事。”天元帝答應了。五月初五（己醜），北周任命楊堅為揚州總管，讓鄭譯率領大軍在壽陽會合。臨行前，楊堅突然腿病發作，最終沒有成行。

五月初十（甲午）夜裏，周天元帝預備了法駕前往天興宮。次日，他因為身體不適就回來了。小禦正博陵人劉昉，曆來靠奸狡諂媚得到天元帝的寵幸，和禦正中大夫顏之儀一道得到他的重用。天元帝召劉昉和顏之儀進入他的臥內，想將後事交代給她們。周天元帝這時已經病重到講不出話來了。劉昉見到周靜帝年齡太小，又覺得楊堅是皇後父親，很有名望，便和領內史鄭譯、禦飾大夫柳裘、內史大夫杜陵人韋謩、禦正下士朝那人皇甫績商量，讓楊堅輔政。但楊堅堅決推辭，不敢承當。劉昉說：“楊公如果想當，就應當盡快決定。如果不當，我劉昉自己就當仁不讓了。”楊堅這才答應了，於是聲稱接受詔書，到禁中服侍皇上的疾病。柳裘是柳惔的孫子。當天，年僅二十一歲的周天元帝就死了。楊堅決定暫時秘不發喪。劉昉和鄭譯接著偽造詔書，授權楊堅總體負責朝廷內外的所有軍事。顏之儀知道這並非天元帝的旨意，拒絕服從。劉昉等人起草詔書並署名之後，逼迫顏之儀連名簽署。顏之儀聲色俱厲地說：“主上升天，嗣子年幼，輔政大臣的位置，應當屬於宗室至親。如今趙王（宇文招）年歲最長，不論是因為親屬關係還是根據名位德望，都應該由他來輔政。你們這些人備受朝廷的恩惠，應當想著如何盡忠報國，怎能反而一下子就將朝廷的神器假手他人！顏之儀有死而已，但絕對不能欺罔先帝。”劉昉等人知道無法勉強他，便代顏之儀簽署了詔書。宮廷禁衛和其他衛隊在接受了敕令後，一道接受了楊堅的節度。

楊堅擔心各位鎮守藩鎮的封王會發動事變，便以千金公主將要遠嫁突厥為借口，征召趙、陳、越、代、滕五王入朝。楊堅向顏之儀索取兵符和禦璽。顏之儀嚴肅地說：“這是天子的東西，自然由它們的主人擁有。宰相有什麽理由索取！”楊堅勃然大怒，命令禁衛將他帶出去，準備殺了他。但後來由於顏之儀的很高民望，楊堅就派他到西部邊遠地區擔任郡守。

五月二十三（丁未），朝廷為周天元帝發喪。周靜帝到天台居住，同時取消了正陽宮。朝廷還宣布大赦，停止了洛陽宮殿的修建。五月二十六（庚戌），北周尊阿史那太後為太皇太後，李太後為太帝太後，楊後為皇太後，朱後為帝太後；然後將剩下的陳後、元後、尉遲後送到尼姑庵為尼。朝廷接著任命漢王宇文讚為上柱國和右大丞相，尊以虛名，實際上沒有任何責任和實權；並任命楊堅為假黃鉞和左大丞相，秦王宇文贄為上柱國。朝廷百官全都聽命於左丞相。

楊堅剛擔任顧命大臣時，讓邗國公楊惠跟禦正下大夫李德林說：“朝廷賜令讓隋公總體負責文武大事。治理國家的責任重大，隋公現在想和你一道共事，還希望先生一定不要推辭。”李德林說：“我願意以死侍奉隋公。”楊堅非常高興。最初，劉昉和鄭譯建議任命楊堅為大塚宰，鄭譯自己擔任大司馬，劉昉則想出任小塚宰。楊堅私下征求李德林的意見，問道：“先生覺得我應當擔任何職？”李德林說：“應當擔任大丞相、假黃鉞、都督朝廷內外諸軍事。不然就無法壓服眾人之心。”發喪之後，楊堅就根據李德林的意見辦了，然後將正陽宮作為丞相府。

當時大家的意見都不一致。楊堅把司武上士盧賁安置在自己身邊。他準備前往東宮（即正陽宮）時，朝廷百官都弄不清是否要跟從他。楊堅暗地裏讓盧賁部署了儀仗衛隊，趁機把公卿大臣們都召來，跟他們說：“想要得到富貴的人都應該相隨。”不少人私下竊竊私語，不想跟從。這時盧賁率領禁衛步伐整齊地進來，大家於是都不敢亂動。出了崇陽門來到東宮時，門衛拒絕接納他們。盧賁跟他解釋，但門衛不肯退下。盧賁圓睜雙目，大聲嗬斥，門衛不得不退卻，楊堅這才得以進入東宮。盧賁於是開始負責丞相府的宿衛。盧賁是盧辯弟弟的兒子。楊堅接著任命鄭譯為丞相府長史，劉昉為司馬，李德林為府屬。鄭譯和劉昉二人因此開始怨恨李德林。

內史下大夫勃海人高熲不但明敏，而且很有器量。他熟悉軍事，還很有謀略。楊堅想請他到丞相府辦事，派楊惠向他表明這意思。高熲知道他的旨意後，欣然答道：“我願意接受丞相的驅馳。楊公的事情如果不成，我楊熲即使滅族也心甘情願。”楊堅於是任命他為相府司錄。

當時漢王宇文讚居住在禁中，經常和周靜帝坐在同一個帳幕裏。劉昉將一些美妓打扮一番後獻給他，宇文讚高興得不得了。劉昉因此欺騙他說：“大王是先帝的弟弟，也是時望的歸屬。今上不過是個孺子，年齡太小，豈能承擔大事！現在先帝剛剛駕崩不久，人心尚未安定。大王應該先回歸自己的府第，等到事情安定之後，再進宮成為天子。這才是萬全的辦法。”宇文讚很年輕，見識平庸短淺，也就以為信然，聽從了他的話。

楊堅於是著手改革周宣帝苛刻殘酷的暴政，為政更為寬容，他還刪略舊的律法，製定了一部《刑書要製》，然後上奏實行。他還提倡和親身履行節儉，因此朝廷內外無不心悅誠服。

一天夜裏，楊堅召太史中大夫庾季才來，請教他道：“我以平庸少才的資曆，接受顧命。現在的天時和人事，先生覺得怎麽樣？”庾季才說：“天道非常精微，很難判斷。但我私下從人事方麵觀察，覺得所有的征兆都有利於楊公。我庾季才即使說不行，楊公難道真會做出逃到箕山潁水（唐堯要將天下讓給許由，而他為此而逃到那裏去）那樣的事嗎！”楊堅默然了許久，說：“的確就像你說的那樣。”楊堅的妻子獨孤夫人也跟他說：“大事既然都這樣了，形勢就像騎在虎背上，一定下不來的。還是勉而為之吧！”

楊堅因為相州總管尉遲迥曆來位尊望重，便擔心他會鬧出什麽事來。於是他讓尉遲迥的兒子魏安公尉遲惇帶著詔書去召他前來參加周天元帝的葬禮。五月二十八（壬子），北周任命上柱國韋孝寬為相州總管取代他。楊堅接著又任命小司徒叱列長義為相州刺史，並讓他先行前往鄴都赴任；叫韋孝寬隨後即去。

陳王宇文純當時鎮守齊州，楊堅讓門正上士崔彭去征召他入朝。崔彭隻帶了兩個隨從騎馬前往，住在州裏的館舍，然後派人去召宇文純。宇文純到了後，崔彭請他暫時屏退隨身侍從，說跟他私下有話要說，因此趁機捉了他，並上了鎖鏈。然後他出來向宇文純的隨從們大聲宣布說：“陳王有罪，朝廷下詔征他入朝。左右不得擅自亂動！”他的隨從都愕然不解地離去了。崔彭是崔楷的孫子。

六月，五個封王都來到了長安。

六月初六（庚申），北周恢複佛教和道教。一直堅持修行的前僧侶和道士都恢複了他們教徒的身份。

尉遲迥知道丞相楊堅將做出不利於皇室的事情，便密謀舉兵討伐他。韋孝寬抵達朝歌時，尉遲迥派他的大都督賀蘭貴帶著書信去等候韋孝寬。韋孝寬將賀蘭貴留下，跟他談話，並觀察他的神色。他懷疑可能有變，便稱病故意在路上拖延時間。他又派人到相州求醫問藥，趁機暗中刺探那裏的情況。韋孝寬兄長的兒子韋藝，當時擔任魏郡太守。尉遲迥派韋藝去迎接韋孝寬。韋孝寬詢問他有關尉遲迥的所作所為。韋藝因為和尉遲迥朋黨，所以沒老實回答。韋孝寬非常憤怒，要殺了他。韋藝怕了，隻好將尉遲迥的密謀全告訴了韋孝寬。韋孝寬帶上韋藝急忙往西逃走。他每到一個驛站，就把那裏所有送信的驛馬都派了出去，然後跟驛司（即驛站主管）說：“蜀公馬上就到，你們應當趕快去為他安排酒食。”然後和韋藝他們換上驛馬急急忙忙就離開了。尉遲迥不久就派儀司大將軍梁子康帶來幾百騎兵來追趕韋孝寬。追兵來到驛站，剛好碰上那裏已安排好的豐盛酒席，站裏馬也沒了，於是便留在那裏大吃大喝，所以耽誤了去追趕韋孝寬時間。韋孝寬和韋藝因此得免被害。

楊堅又命令候正破六韓裒到尉遲迥那裏宣旨，同時秘密送信給總管府長史晉昶等人，讓他們做好準備。尉遲迥得悉後，殺了晉昶和破六韓裒，然後召集州裏的文武士民，登上城北的城樓，對他們下令說：“楊堅仗著他是楊後父親的勢力，要挾幼主，作威作福。他不臣的心跡，路人皆知。我和今上是甥舅的關係（他的孫女是周天元帝五皇後之一），而我的位任也相當將相。先帝把我安排在這裏，本來就是將國家的安危寄托給我。今天我要和你們一道糾合義勇，匡護朝廷，庇護民眾。大家覺得如何？”眾人全都從命。尉遲迥於是自稱大總管，承製設置下屬部門。當時趙王宇文招入朝去了，留下小兒子在封國，尉遲迥於是擁戴他為主公，以此號令部眾。

六月初十（甲子），楊堅發動關中的兵馬，任命韋孝寬為行軍元帥，郕公梁士彥、樂安公元諧、化政公宇文忻、濮陽公武川人宇文述、武鄉公崔弘度、清河公楊素、隴西公李詢等人為行軍總管，出討尉遲迥。崔弘度是崔楷的孫子；李詢是李穆兄長的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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