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係列二：開皇治世之九：隋文帝廢黜太子楊勇與名將史萬歲冤死

開皇二十年即公元600年冬季，隋太子楊勇逐漸失寵。同時，晉王楊廣和右仆射楊素等人加緊陷害太子，想讓隋文帝楊堅改立自己為嗣君。

隋文帝因此對楊勇更加疏遠和猜忌，甚至在玄武門到至德門的路上安排密探，觀察太子的動靜，讓他們隨時向他匯報。他還將東宮侍官以上宿衛人員的名冊，歸屬各個宿衛部門管理，並將東宮中特別勇健的衛兵都改派到別處去。隋文帝甚至將太子左衛率蘇孝慈改派去擔任淅州刺史。楊勇因此越來越不高興。太史令袁充幹脆跟隋文帝說：“臣觀看天象，覺得皇太子應當廢黜。”隋文帝說：“這玄象已經出現很久了，隻是大臣都不敢明說而已。”袁充是袁君正的兒子。

晉王楊廣又讓都督王府軍事的姑臧人段達私下去賄賂東宮的佞幸臣子姬威，讓他暗中觀察太子的動靜，然後密告楊素。於是他們一夥在朝廷內外到處誹謗太子，把他的過失宣揚得無人不知。段達趁機威脅姬威說：“東宮太子的過失，主上全都知道了。朝廷已奉密詔，很快就要進行廢立。你能上疏告發東宮的醜事，必然會大富大貴！”姬威答應了，當即上書告發太子。

秋九月二十六（壬子），隋文帝從仁壽官回來。翌日，他登上大興殿，跟侍臣們說：“我新近回到京師，大家本來都應該開懷歡樂才對。不知為何反而一副愁苦的樣子！”吏部尚書牛弘回答道：“臣等不夠稱職，所以讓至尊擔憂操勞了。”隋文帝因為多次聽到對太子的譖言和詆毀，便懷疑大臣們也都知道了，所以故意當著大家的麵發問，希望以此聽到更多太子的過失。牛弘的回答完全違背了隋文帝的旨意，所以他變下臉來，跟東宮的官屬們說：“仁壽宮離這裏不遠，然而我每次回到京師時，總要加強禁衛嚴加防備，猶如進入敵國一般。我因為痢疾，睡覺時還穿著衣服。昨夜想上廁所，但怕在後房會發生什麽緊急事變，隻好搬到前殿來了。這難道不是因為你們這幫人想要破壞我的家國造成的！”於是下令將太子左庶子唐令則等好幾人交付有司部門審理，然後命令楊素將東宮的事情告訴隋文帝的近臣。

楊素於是向近臣們宣布道：“臣奉敕令回到京城，命令皇太子審查核實劉居士的殘餘黨羽。太子接到詔書，臉色大變，怒氣衝衝地跟臣說：‘劉居士的黨徒早已全部伏法，現在派我到哪裏去窮追猛打！你身為右仆射，位子不輕，幹嘛不自己去審查核實？這關我什麽事！’他還說：‘當年如果大事不成，我將第一個被殺。今天他當了天子，還照樣讓我不如幾個弟弟。沒一件事能讓我做主！’因而長歎著回頭看著臣說：‘我覺得太不自由了。’”

隋文帝說：“這兒子承擔不了儲君的重任，已經很長時間了，皇後總是勸我廢了他。我因為他是我還是平民時生的，又是長子，所以一直希望他能逐漸改進，隱忍著一直到今天。楊勇曾指著皇後的侍女跟人說：‘這些都是我的東西。’這話說得多麽荒唐！他的太子妃剛死時，我就非常懷疑她是被毒死的，因此責備了他。楊勇居然憤恨地回答說：‘該殺了元孝矩（太子妃的父親）。’他這隻是要害我而遷怒他人而已。長寧王（楊勇的長子楊儼）剛生下來時，我和皇後一塊要抱養他。也不知道他心裏懷著什麽鬼胎，連番派人來要回去。況且雲定興的女兒（即太子的愛妃）就是跟外頭的女人偷生的。由此可想，那孩子也未必是他的親骨肉！當年晉太子娶了屠戶人家的女兒，他兒子後來就喜歡屠宰那種事。今天一旦真沒有血緣關係，那不是亂了宗廟嗎？我雖然不如堯舜那麽仁德，到底也不能把百姓托付給一個不肖的兒子！我總是害怕他哪天會加害於我，防備他就如防大敵。今天打算將他廢了，好安定天下！”

左衛大將軍五原公元旻諫道：“廢立是件大事，陛下的詔旨一旦實施，那就無法翻悔。讒言沒有極限，還希望陛下明察。”

隋文帝沒有回答他，隻是命令姬威盡數羅列太子的罪行。姬威回答道：“太子和臣說話時，曆來口氣驕橫，還說：‘如有進諫的，就把他殺了。殺他個百來人，自然就沒人再囉嗦了。’他營建起台殿來，四季都停不下來。前番蘇孝慈解除了左衛率的職位時，太子吹胡子瞪眼睛地，還揚起手臂說：‘大丈夫終身不會忘了這事。總有一天，我要痛痛快快地報複一場。’還有，東宮請求得到的東西，尚書省經常根據法律不給。他總是怒衝衝地說：‘仆射以下，我到時候會殺他一兩人，讓他們知道怠慢我的後果。’太子還總是說：‘至尊老是嫌我有太多的側室，高緯（齊後主）和陳叔寶（陳後主）難道都是孽子不成！’他曾讓師姥占卜預測凶吉，然後跟臣說：‘至尊的忌日在（開皇）十八年，這日子快了。’”隋文帝聽得淚流滿麵，說：“誰不是父母生的，豈能一至於此！朕最近閱讀了《齊書》，見到高歡如何放縱他的兒子，感到不勝忿恨。我怎能效法於他！”於是將楊勇和他的幾個兒子全關了起來，並安排人去收捕他的黨羽。楊素接著舞文弄墨，千方百計地詆毀楊勇，下決心製造他的冤獄。

過了幾天，有司部門秉承楊素的意旨，上奏指控說，元旻經常曲意迎合楊勇，表現得極為阿諛奉承。在仁壽宮時，楊勇還派他的親信裴弘給元旻送信，上麵還寫著“勿令人見”。隋文帝說：“朕在仁壽宮時，不管事情大小，東宮馬上就會知道，甚至比驛馬還快。我一直感到很奇怪。難道就是這家夥搞的鬼！”於是命令武士將元旻抓起來。右衛大將軍元胃不當值時，還經常不肯離開。他趁機上奏說：“臣向來不肯離開陛下身邊的原因，就是為了防備元旻。”隋文帝把元旻和裴弘都關進了監獄。

早先，楊勇見到一棵老枯槐，問道：“這東西有什麽用處？”有人回答說：“古槐樹特別適宜用來取火。”當時衛士都佩有火燧，楊勇於是命令工人用老槐樹製作了好幾千枚火隧，想用這些東西分別賜給身邊的隨從。到這時，禁衛在武庫裏找到了這些火隧。楊勇還在藥藏局裏貯藏了幾斛艾草。隋文帝找到了這些東西後，感到非常奇怪，便去問姬威。姬威說：“太子是別有用心。至尊在仁壽宮時，太子常在東宮飼養一千匹馬，說：‘隻要去守住城門，他自然就餓死了。’”楊素用姬威的話責問楊勇，楊勇不服，說：“我聽說公家飼養了一萬匹馬，我楊勇愧為太子，飼養了一千匹馬，就是造反？豈有此理！”楊素又找出東宮所有裝飾得華麗精致的服裝和器玩，全部陳列在宮廷，展示給文武群臣，作為太子的罪證。隋文帝和獨孤皇後輪番派人去責問楊勇，楊勇不服。

冬十月初九（乙醜），隋文帝派人去召楊勇進宮。楊勇見到使者，大驚失色地問道：“難道要殺我不成？”隋文帝身穿戎服，佩帶兵器，登上武德殿。他讓朝廷百官站立在東麵，讓皇親國戚站立在西麵，讓楊勇和其他幾個兒子戰列在殿庭。然後他命令內史侍郎薛道衡宣詔，正式將楊勇及其已被封王或公主的男孩女孩都廢黜為庶人。楊勇下拜了兩次，說：“臣本來將在都市被處斬，作為將來的鑒戒。幸蒙陛下哀憐，得以保全性命！”說完眼淚流滿了衣襟，接著舞蹈著（舞蹈是離開宮廷的禮儀，並非現在意義上的舞蹈）離開了，周圍的人無不同情他，並保持沉默。長寧王楊儼上表乞求去宿衛楊勇，言辭的情意都非常哀婉真切。隋文帝看了後十分憐憫他。楊素進言道：“還希望聖上把這事當作被毒蛇咬疼了手一般，不應該再心存憐憫。”

當初，太平公史萬歲從大斤山班師回朝時，楊素因為曆來嫉妒他的戰功，便在隋文帝麵前挑撥說：“突厥本來已經投降了，不是來入寇。他們到塞上來隻不過是畜牧而已。”於是朝廷再也不提為出征突厥的將士獎賞的事。史萬歲多次上抗表陳訴當時的實際狀況，但隋文帝始終沒有領悟。隋文帝在廢黜太子的同一天，正在窮究東宮的黨羽。隋文帝問史萬歲在哪裏。史萬歲其實就在朝堂，楊素卻說：“史萬歲去謁見東宮太子了！”用以激怒隋文帝。隋文帝信以為然，便下令去召史萬歲。當時史萬歲的部下將士在朝堂喊冤的有好幾百人，史萬歲跟他們說：“我今天一定要為你們盡力跟皇上講明這事，應該能得到解決。”見了隋文帝後，他指責說：“將士們立有大功，但被朝廷壓抑！”口氣非常憤慨激烈。隋文帝勃然大怒，命令左右禁衛把他拉下去殺了。後來他又後悔了，連忙派人去追回成命，但來不及了。隋文帝幹脆就下詔陳列史萬歲該殺的罪狀。天下人無不為他感到冤屈和惋惜。

史萬歲是京兆杜陵人。他父親是史靜曾任北周滄州刺史。史萬歲少年時就十分英武，擅長騎射，驍捷如飛。他也好讀兵書，並精通占候之術。十五歲那年，正值北周和北齊在芒山大戰。史萬歲那時隨父從軍。當雙方旗鼓似乎相當時，史萬歲讓周圍的人趕忙打點行裝離去。不久後北周軍隊大敗，他父親因此對他感到驚奇。周武帝宇文邕時，他出任侍伯上士。在滅齊的戰役中，他父親戰沒，史萬歲作為忠臣的兒子官拜開府儀同三司，世襲父爵成為太平縣公。

尉遲迥反叛時，史萬歲跟從梁士彥去攻打他。軍隊駐紮在馮翊時，見到一群大雁飛來，史萬歲跟梁士彥說：“我將射中雁行中的第三隻。”然後張弓射擊，那隻大雁果然應弦而落，三軍莫不驚服。當和尉遲迥軍隊相遇時，他每次作戰總是首先登城。鄴城的戰役時，官軍稍稍退卻。史萬歲跟身邊的人說：“事情非常緊急，我要破了他們。”於是馳馬持槊，奮勇進擊，殺了好幾十人。部眾也都齊心協力跟上，因此官軍重新振作了起來。當尉遲迥被平定後，他因功拜上大將軍。

爾朱勳因為謀反伏誅時，史萬歲多少受到牽連，因而被除名，發配到敦煌去當衛戍士卒。衛戍頭領相當驍武，總是單騎深入突厥人中，掠取他們的羊馬，每次都繳獲不少。突厥人不管人多人少，都不敢抵擋他。這人非常自負，多次辱罵史萬歲。史萬歲也很擔心，便跟他說自己也有武功。這衛戍頭領試著讓他馳馬射擊，笑著說：“你這小人試試就知道了。”史萬歲請求給他弓馬，接著便騎馬前往搶掠突厥人，結果繳獲了很多六畜回來。衛戍頭領這才開始刮目相看，總是和他同行，動不動就進入突厥境內數百裏，因此名馳北夷。竇榮定出擊突厥時，史萬歲前往他的轅門請求效力贖罪。竇榮定多次聽過他的威名，見到他喜出望外。他便派人去跟突厥酋長說：“士卒有何罪過，卻要無故戰死。其實我們可以各派一名壯士決一勝負就行了。”突厥酋長答應了，因此派出一名騎將挑戰。竇榮定派史萬歲出去應戰。史萬歲飛馬出陣，砍下了那騎將的首級歸來。突厥人大驚失色，不敢再戰，隻好帶兵退走。史萬歲因此官拜上儀同，領車騎將軍。隋朝滅陳的戰爭中，他又因功加授上開府。史萬歲的事前麵都已細說，這裏隻找些先前沒提過的趣聞。

史萬歲作為行軍總管出擊南寧夷酋爨玩時，從蜻蛉川進入夷人地區，經過弄凍，駐紮在小勃弄和大勃弄，然後進入南中。賊兵先後占據要害，都被他擊破了。行軍了數百裏，他見到諸葛亮樹立在那裏的紀功碑，背麵刻有銘文：“萬歲之後，勝我者過此。”史萬歲命令身邊隨從將那石碑推倒後才繼續進軍。接著他渡過西二河，進入渠濫川，行進了一千多裏，攻破爨玩的三十多部落，俘獲了男女二萬多人。諸夷大為恐懼，紛紛派人前來請降，並獻上直徑近寸的明珠。於是史萬歲在那裏豎立石碑，歌頌讚美隋朝的功德。史萬歲派使者飛馬奏報隋文帝，請求班師回朝，隋文帝下詔答應了。爨玩暗中懷有二心，不想到長安去，便用很多金寶賄賂史萬歲，史萬歲因此找了個理由沒帶爨玩回朝。蜀王楊秀當時在益州，知道他受賂，便派人向他索取金寶。史萬歲一氣之下將所得的金寶全都沉進江裏，結果楊秀一無所獲。

史萬歲為將，不在行伍布陣，總是讓士卒各隨所安，也沒有夜晚的放哨警備，但敵虜也不敢來犯。臨陣對敵時，他隨機應變，號稱良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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