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係列二：開皇治世之七：楊素打敗突厥與隋文帝貶黜高熲

開皇十九年即公元599年正月初七（癸酉），隋朝大赦天下。二月十九（甲寅），隋文帝楊堅駕幸仁壽宮。

同時，突厥突利可汗通過長孫晟，上奏說都藍可汗正在製造攻城器具，打算攻打大同城。隋文帝於是下詔任命漢王楊諒為元帥，派尚書左仆射高熲從朔州道出發，右仆射楊素從靈州道出發，上柱國燕榮從幽州道出發，三路出擊都藍可汗，並全部接收漢王的節度。然而漢王最終並無身披戰甲，親臨前線。

都藍得悉後，和達頭可汗結盟，合兵突然襲擊突利可汗，並在長城下決戰。結果突利可汗大敗。都藍可汗把他的兄弟子侄全都殺了，然後渡過黃河進入蔚州。突利可汗的部落全都散亡了，他自己在夜裏和長孫晟帶著五個隨從騎馬往南逃走。第二天一早，他們在奔跑了一百餘裏後，又招集了幾百騎兵。突利可汗和他的部下商量說：“如今我們兵敗後去投奔隋朝，隻不過是個降人而已，大隋天子怎能禮遇我們！玷厥（即達頭可汗）雖然也跟都藍一道過來，但本來和我們並無冤仇。如果前去投靠，他一定會容納我們。”長孫晟知道後，秘密派使者到伏遠鎮去，讓他們馬上點起告急烽火。突利可汗見到四處烽火燃起，便問長孫晟怎麽回事。長孫晟騙他說：“城樓很高，衛兵可以看得很遠。他們一定遠遠看到賊兵來了。根據我們的軍事規定，如果賊兵很少，隻要點燃兩處烽火；多了，則三處烽火；大舉前來時，就得四處烽火。他們一定見到很多賊兵，而且離得很近。”突利可汗大為驚懼，便跟部眾說：“追兵已經逼近，我們可以暫且去投奔隋朝的邊鎮。”進入伏遠鎮後，長孫晟留下突利可汗的達官執室，讓他帶領部眾，自己則帶著突利可汗乘驛馬飛速入朝。四月初二（丁酉），突利可汗來到長安。隋文帝非常高興，於是任命長孫晟為左勳衛驃騎將軍，持節全權監護突厥。

隋文帝讓突利可汗和都藍可汗派來的使者因頭特勒當庭辯論是非，突利可汗講得有理有節，隋文帝因此厚待於他。都藍可汗的弟弟鬱速六拋棄自己的妻兒，和突利可汗一道歸降隋朝。隋文帝十分嘉許，讓突利可汗送他很多珍寶，加以慰勞。

高熲派上柱國趙仲卿帶兵三千作為前鋒。趙仲卿到達族蠡山時，和突厥遭遇。雙方交戰七天後，隋軍擊潰了突厥。突厥人逃到乞伏泊時，再次被趙仲卿打敗。隋軍還俘虜一千多人，以及數以萬計的雜畜。突厥人重整隊伍，又大舉前來。趙仲卿布下方陣，四麵拒戰，堅持了五天。剛好高熲率領大軍來到，於是兩軍會合，把突厥打敗。隋軍一直追過白道，跨逾秦山七百多裏後才回來。楊素的軍隊和達頭可汗的軍隊遭遇。先前，將領們和突厥人作戰時，擔心他們的騎兵橫衝直撞，所以都是用裝甲的戰車參雜著步兵和騎兵，擺下所謂“鹿角方陣”，騎兵安排在裏頭。楊素說：“這隻是保存自己的陣法，不足以取勝。”於是全部去掉從前的作戰方式，反而命令全軍擺下騎兵陣式。達頭可汗聽說後，喜出望外地說：“這是老天賜給我的機會！”於是下馬仰天長拜，然後率領十多萬騎兵勇往直前。隋上儀同三司周羅說：“賊兵的陣容尚未列齊，我請求馬上出擊。”於是率領精騎奮力出擊，楊素率領大軍緊接著跟上。結果突厥大敗，達頭可汗自己受了重傷後逃走，突厥人戰死和受傷的不可勝數，其餘的則號哭著逃走。

六月初三（丁酉），隋文帝任命豫章王楊暕為內史令。他是晉王楊廣的次子。

宜陽公王世積任涼州總管。他的親信安定人皇甫孝諧有罪，被執法官吏追捕。皇甫孝諧逃亡到王世積那裏，但王世積不肯接納。皇甫孝諧後來被發配到桂州去當兵，在總管令狐熙手下當差。令狐熙對他也不好，因此他十分貧困。皇甫孝諧想要報複王世積，便上奏聲稱：“王世積曾讓道人看他的麵相，想知道自己會不會大富大貴。道人回答他說：‘明公會成為國君，還會到涼州去。’他的親信就跟王世積說：‘河西是天下精兵的所在，可以在那裏成就大事。’王世積說：‘涼州地廣人稀，並非用武之地。’”隋文帝因此內征王世積入朝，立案調查這事。有司部門上奏說：“左衛大將軍元旻、右衛大將軍元胄、左仆射高熲，都和王世積有聯絡，還接受他贈送的名馬。” 王世積竟然因此被處死，元旻和元胄等人也被免官，而隋文帝居然也為此拜皇甫孝諧為上大將軍。

王世積是闡熙新渼人。他父親王雅曾任北周使持節和開府儀同三司。王世積容貌魁岸，腰帶十圍，風神爽拔，有人傑的儀表。他在北周頗有軍功，官拜上儀同，封長子縣公。楊堅成為北周丞相時，尉遲迥反叛作亂，王世積跟從韋孝寬出擊，每次戰役都有大功，因此官拜上大將軍。楊堅受禪成為隋文帝後，進封他為宜陽郡公。高熲欣賞他的才能，跟他關係密切。他曾暗中跟高熲說：“我們本來都是周氏的臣子，社稷淪滅，又能怎麽樣？”高熲很不喜歡他這麽說。沒多久，王世積出任蘄州總管。平陳的戰爭中，他率領舟師從蘄水直趨九江，和南陳大將紀瑱在蘄口開戰，大獲全勝。後來因為晉王楊廣已平定了丹陽，王世積於是移送檄文告諭那一帶的南陳百姓，並派千金公權始璋帶兵攻取新蔡。南陳江州司馬黃偲棄城逃跑，權始璋於是入據江州城。王世積接著來到，南陳豫章太守徐璒、廬陵太守蕭廉、潯陽太守陸仲容、巴山太守王誦、太原太守馬頲、齊昌太守黃正始、安成太守任瓘等，以及鄱陽和臨川的守將，全部到王世積那裏投降。隋文帝滅陳之後，王世積因功進位為柱國和荊州總管，隋文帝還賜給他五千段絹，加上一條寶帶，封他食邑三千戶。幾年後，桂州人李光仕反叛作亂，王世積作為行軍總管鎮壓了他。隋文帝還派都官員外郎辛凱卿騎馬前去慰勞他。凱旋而歸後，他進位為上柱國，隋文帝還賜給他二千段布帛，非常器重他。

王世積發現隨文帝生性忌妒刻薄，很多功臣都無故獲罪，因此開始縱酒，不和執政大臣談論時事。隋文帝以為他有酗酒的毛病，便把他請入宮內，讓禦醫治療他。王世積假裝說病已痊愈，才得以回到自己的府第。隋文帝大舉討伐遼東（高麗）時，王世積和漢王楊諒共同擔任行軍元帥。到柳城後，部隊遇到瘟疫，不得不撤軍回來。接著他官拜涼州總管，隋文帝還專門派騎士七百人送他赴任。可惜的是不久王世積就被處死了。

獨孤後生性妒忌，所以後宮的嬪妃都不敢到禦房和隋文帝過夜。尉遲迥的孫女非常漂亮，早先因為祖父的罪而陷身在宮裏當奴婢。隋文帝在仁壽宮時偶爾見到她，非常喜歡，因此很寵愛她。後來獨孤後利用隋文帝上朝的機會，偷偷殺掉了尉遲妃。隋文帝因此勃然大怒，自己一個人騎馬從苑中出宮，也不走平常的路徑，跑進山穀之間二十多裏。高熲和楊素等人追上他，捉住他的馬頭苦苦勸諫。隋文帝歎息道：“我貴為天子，居然沒有自由！”高熲說：“陛下怎能因為一個婦人而不顧天下百姓！”隋文帝的氣消了點，坐在馬上呆了良久，到半夜才回宮。獨孤後一直在內宮等候隋文帝。當隋文帝回來時，獨孤後流著眼淚下拜謝罪。高熲和楊素等人一再相勸，讓他們和解。於是他們在內宮安排了酒席，大家極歡而散。先前，獨孤後因為高熲是他父親獨孤信的家客，跟他關係十分密切，也很禮貌。到這時，聽說他把自己當作“一個婦人”，於是開始對他心懷怨恨。

當時太子楊勇已經失寵，隋文帝暗中有廢立的打算，便私下打探高熲的意思，問他：“有神告訴晉王妃，說晉王一定會得到天下。該怎麽辦？”高熲長時間地跪著，說：“長幼有序，豈能隨便廢黜太子！”隋文帝於是默不作聲。獨孤後知道高熲在太子問題上不會改變主意，便暗中想去掉他。

剛好遇上隋文帝命令挑選東宮衛士到皇宮上台宿衛。高熲上奏稱：“如果把強壯的都選走，隻怕東宮的宿衛將變的太差。”隋文帝變了臉說：“我時常出入宮廷，宿衛當然必須勇敢剛毅。太子總是安坐東宮，修身養性，身邊何必須要壯士！這是極大的弊政（指東宮宿衛比皇宮宿衛還強）。我看中的宿衛，可以在輪換交接那天，分派到東宮，這樣上下兩宮的宿衛就沒有什麽區別了，這不是好事嗎！我對前代的得失十分熟悉，你就不必一定得遵循原來的舊製。”高熲的兒子高表仁娶了太子的女兒，所以隋文帝才用這話提醒他。

高熲夫人去世時，獨孤後曾跟隋文帝說：“高仆射年老了，又喪失了夫人，陛下為何不幫他再娶一個！”隋文帝把獨孤後的話轉告高熲。高熲流淚拜謝道：“臣如今已經年老，退朝時隻不過在齋居書房裏讀讀佛經而已。但還得感謝陛下對老臣如此垂憐！至於再納繼室，實在不是老臣所願。”隋文帝隻好作罷。後來高熲的愛妾生了個男孩。隋文帝聽說後，很為他高興，但獨孤後卻很不愉快。隋文帝問她什麽原因，獨孤後說：“陛下還相信高熲呀？開始時，陛下想為他再娶。他心裏明明愛那個小妾，卻當麵欺瞞陛下。今天他的奸詐已顯而易見，怎能還信得過他！”隋文帝因此開始疏遠高熲。

隋文帝當時派兵討伐高麗時，高熲一再諫止，但隋文帝不聽。後來出師不利，獨孤後跟隋文帝說：“高熲當初就不想出征。陛 下一定要派他去，妾當時就知道隻會徒勞無功！”另外，隋文帝因為漢王楊諒太年輕，就將軍事大任全交給高熲。高熲覺得隋文帝對他寄予厚望，又非常信任他，所以格外自信，毫無自疑的意思，楊諒的很多建議他都不采用。楊諒因此對他懷恨在心，並在撤軍回來後，哭著跟獨孤後說：“孩兒幸好，差點沒被高熲所殺。”隋文帝得悉後，心裏更是憤憤不平。

當出擊突厥時，高熲率軍追擊突厥，越過了白道，準備進入沙漠地帶，同時派使者向朝廷請求增兵。隋文帝身邊的近臣便趁機指控高熲想要造反。隋文帝還沒答複之前，高熲就已經打敗突厥，凱旋歸來了。當王世積被殺時，在調查核實過程中，發現有些宮禁之中的事情，據說是從高熲那裏打聽到的。隋文帝大吃一驚。有司部門又上奏說：“高熲與左右衛大將軍元旻和元胄，都和王世積聯係頻繁。王世積還贈送名馬給他們。”於是元旻和元胄都被罷免了官職。上柱國賀若弼、吳州總管宇文弼、刑部尚書薛胄、民部尚書斛律孝卿、兵部尚書柳述等人都證明高熲無罪。隋文帝更加憤怒，把他們都交給廷尉處置，於是朝臣中再也沒人肯替高熲說句公道話。八月初十（癸卯），高熲因此受株連，被免去上柱國和左仆射的官位，以齊公的身份回歸自己的府第。

不久後，隋文帝臨幸秦王楊俊的府第，召高熲陪伴筵席。高熲無比感傷，哭泣著悲不自勝。獨孤後也對著他哭泣。隋文帝跟高熲說：“朕並沒有對不起高公，是高公對不起自己。”因而又跟身邊的侍臣說：“我對高熲，勝過對自己的兒子。以前即使沒見到他，也總覺得他似乎就在眼前。但自從他解職之後，我居然完全把他忘了，就好像從未有過高熲一般。所以人臣不能以身要挾君主，自以為天下第一。”

沒多久，高熲屬下的齊國令向隋文帝上奏高熲的秘事，說他的兒子高表仁曾跟高熲說：“司馬仲達（即司馬懿）當初托病不肯上朝，最終得到了天下。父親今天遇到這事，說不定還是福氣來了！”隋文帝因此勃然大怒，將高熲關進內史省，進行審訊。執法部門又上奏說，沙門僧人真覺曾經跟高熲說：“明年國家會有大喪事。”尼姑令暉也跟高熲說：“開皇十七、十八年，皇帝有大厄運。開皇十九年，他可過不去那關。”隋文帝聽說後更加憤怒，看著朝廷群臣說：“帝王怎能力求！孔子作為一個大聖之才，還無法得到天下。高熲和兒子對話，把自己比作晉帝，是何居心！”有司部門請求將高熲處斬。隋文帝說：“去年殺了虞慶則，今年又殺了王世積，如果現在再殺高熲，天下人將會如何看我！”於是將高熲官場除名，讓他成為平民。

高熲最初擔任仆射時，他母親告戒他說：“你的富貴已到頂了，但還有被砍頭的危險。所以你一定要謹慎！”因此他經常擔心大禍臨頭。到這時，高熲倒變得歡快而毫無怨氣。早先，國子祭酒元善曾跟隋文帝說：“楊素過於粗疏，蘇威過於怯懦，元胄和元正隻會像鴨子一樣唯唯諾諾。可以將社稷托付的，隻有高熲而已。”隋文帝起初覺得很有道理。當高熲獲罪後，隋文帝深深責備了元善，元善最終因過度憂懼而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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