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朝係列十二：周陳並起之一：西魏奪取南鄭與蕭繹即位江陵

公元552年四月十八（乙卯），失敗後的侯景在海上被他的隨從羊鶤等人殺死，至此，曆時多年的侯景之亂宣告結束。南梁經曆這場浩劫後一蹶不振，導致了一個新朝代南陳在南方的崛起，而西魏在名存實亡多年後也正式走向壽終正寢，讓北周登上了舞台。雖然在這期間基本上是三國（北齊和北周以及南陳）並立，但這一係列主要集中在周陳兩個王朝的興起上，所以命名為周陳並起。

四月二十（丁巳），梁湘東王蕭繹下令解除戒嚴。四月二十八（乙醜），南梁將簡文帝蕭綱安葬在莊陵，廟號太宗。侯景失敗時，一直帶著傳國璽在身邊，並讓侍中兼平原太守趙思賢掌管，說：“我如果死了，你把它沉進江裏，不要讓吳人小兒再得到它。”趙思賢後來從京口渡過長江，在路上遇到盜賊，他的隨從便將玉璽藏在草叢裏。到了廣陵後，他把這事告知郭元建，於是郭元建派人到那裏找到了玉璽，交給北齊東徐州行台辛術。辛術後來於五月初五（壬申）將玉璽送到鄴城去了。

五月初三（庚午），司空南平王蕭恪等人再次向蕭繹勸進，但他仍然不肯接受。蕭繹派侍中豐城侯蕭泰等人去建康拜謁山陵，修複宗廟社稷。

五月十一（戊寅），侯景的首級抵達江陵，被放在東市示眾了三天。蕭繹然後將他的頭顱煮了後上油漆，交付武庫保存。五月十三（庚辰），蕭繹任命南平王蕭恪為揚州刺史，並於五月十七（甲申）任命王僧辯為司徒、鎮衛將軍，封長寧公；任命陳霸先為征虜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封長城縣侯。

五月十八（乙酉），蕭繹下令將侯景任命的尚書仆射王偉、左民尚書呂季略、少府周石珍、舍人嚴亶等人在東市處斬。趙伯超和伏知命則被活活餓死在監獄裏。蕭繹覺得謝答仁對梁簡文帝蕭綱不失禮數，所以特赦了他。王偉在獄中呈上一首五百言詩，蕭繹愛惜他的才華，本想寬宥了他。有嫉妒他才華的人跟蕭繹進言說：“前些日子王偉作的檄文文采非常出眾。”蕭繹便讓他把檄文找來閱讀。檄文上有這樣的話：“項羽重瞳，尚有烏江之敗；湘東一目，寧為赤縣所歸！”意思是湘東王蕭繹隻有一隻眼睛，豈能是華夏所景仰的？湘東王大怒，居然把他的舌頭釘在柱子上，剖開他的肚腹、割了他的肉，殘酷地殺了他。

五月十七（甲申），齊顯祖高洋任命吏部尚書楊愔為右仆射，並把太原公主嫁了給他。公主也就是魏孝靜帝元善見的皇後。

再說梁武陵王蕭紀的部將潼州刺史楊乾運到了劍北，西魏大將軍達奚武出兵反擊，結果在白馬城擊潰了他。達奚武把他斬獲的首級陳列在南鄭城下，並派人去羞辱宜豐侯蕭循。蕭循大怒，出兵和他們決戰。西魏都督楊紹伏擊梁軍，結果把蕭循的部隊殺傷殆盡。蕭循的參軍劉璠從江陵回南鄭路上經過白馬城西時，被達奚武俘獲後送往長安。太師宇文泰很久就聽說過他的名望，待他猶如自己的舊交。當時南鄭久攻不下，達奚武請求宇文泰允許他攻下後大規模屠城，宇文泰打算答應。劉璠在朝廷上請求他改變主意。宇文泰非常生氣，不答應。劉璠流著眼淚不斷地請求，宇文泰終於感動了，說：“事奉主人就應當像劉君這樣。”並答應了他的請求。

五月十九（丙戌），齊合州刺史斛斯昭進攻並占領了南梁的曆陽。

五月二十（丁亥），湘東王蕭繹下令：“王偉等人既然已被處死，其他被逼迫而苟且偷生的衣冠舊族和猛士勳豪，全都不再予以追問。”

扶風（今湖北穀城，不是關中三輔的扶風，而是南朝的僑郡）平民魯悉達糾合鄉裏人保衛新蔡，並努力耕田，儲蓄稻穀。當時江東經曆了長久的饑荒和戰亂，餓死的人什有八九，因此幸存的百姓無不攜老扶幼地去投奔他。魯悉達分給他們糧食，接濟了很多人。他還招集晉熙等五郡的民眾，因此占有了這些地盤。他還派他弟弟魯廣達帶兵跟從王僧辯討伐侯景。侯景之亂平定後，湘東王任命魯悉達為北江州刺史。

同時，齊顯祖派散騎常侍曹文皎等人出使南梁，湘東王則派散騎常侍柳暉等人回使，並且告知他們已經平定了侯景之亂，同時也派舍人魏彥出使西魏相告。

齊顯祖派潘樂和郭元建帶兵包圍秦郡（也是南朝的僑郡）。行台尚書辛術諫道：“朝廷和湘東王的信使來往不斷。陽平是侯景的地盤，奪取它沒有問題。如今王僧辯已派嚴超達去守衛秦郡，在道義上怎能重新和他們爭奪？況且現在雨水大降，臣覺得不如班師為妙。”齊顯祖不聽。陳霸先命令部將徐度帶兵去協助秦郡的防守。齊軍多達七萬，攻城很急。王僧辯派左衛將軍杜崱去救，陳霸先也親自從歐陽過來會合，並和郭元建在土林進行了一場大戰役。陳霸先擊潰齊軍，殺了一萬多敵兵，生擒了一千餘人。郭元建收集了殘兵敗將往北逃走。陳霸先覺得兩國正在通好，也不窮追。

辛術升任吏部尚書。自從北魏遷都到鄴城以來，負責官員選拔的大臣，曾經有過好幾位很有名望的人，他們互有得失。後來被追謚為齊世宗的高澄少年有為，誌氣高朗，缺點是有點疏忽大意。袁叔德沉著嚴密，謹慎仁厚，缺點是過於追求細節。楊愔則是風流倜儻，口若懸河，缺點是在選拔人才方麵過於注重浮華。隻有辛術特別重視忠貞清明，完全根據才器選用官員，既看重名聲也講究實際能力；不論資曆，不論門第；管理庫房的下級官員也好，出身豪門的望族子弟也好，隻要能力達到，他都隨意提拔敘用。考查他前後提拔的官員，應該算是北朝最優秀的吏部尚書。

西魏大將軍達奚武派尚書左丞柳帶韋進入南鄭，勸宜豐侯蕭循說：“足下所憑籍的不過是城池的險固，所期待的不過是外部的援軍，所保護的不過是城裏的民眾。如今王師深入，你所憑籍的險要已經不夠堅固了。楊乾運在白馬城敗走，其他的酋長們也不敢前進，你所期待的援兵也靠不住了。我的長圍四麵合攏，你所保護的民眾也保護不了了。況且足下本朝發生動亂，社稷已沒了主人，你還為誰盡忠呢！真還不如轉禍為福，讓吉慶傳給子孫後代！”蕭循覺得句句在理，便請求投降。柳帶韋是柳慶的兒子。開府儀同三司賀蘭德願聽說城中糧食已盡，便請求攻城。大都督赫連達說：“不戰而獲得城池才是上策。豈能為了貪圖他們的女人和財富，而不愛惜百姓的性命！而且就我的觀察，他們的兵馬還很強盛，城池也十分堅固。攻城即使成功了，必然彼此的傷亡都會十分巨大。如果他們困獸猶鬥，那麽成敗也未必可知。”達奚武說：“赫連公說的對。”於是接受了蕭循的投降，然後帶著俘獲的二萬人口凱旋而歸。於是劍北全部落入西魏的手裏。

六月十一（丁未），齊顯祖回到鄴城，並於六月十九（乙卯）重新前往晉陽。

六月二十四（庚申，通鑒作庚寅，疑有誤），湘東王立安南侯蕭方矩為王太子。

同時，北齊派散騎常侍謝季卿出使南梁，祝賀他們平定了侯景之亂。

梁衡州刺史王懷明作亂，廣州刺史蕭勃出兵鎮壓了他。

這期間，北齊的政治煩瑣，賦稅沉重，長江以北的百姓都不樂意隸屬北齊，那裏的豪傑多次向王僧辯請求出兵幫助他們。王僧辯因為那時兩國通好，所以都沒答應。秋七月，廣陵僑民朱盛等人暗中聚集了好幾千黨羽，陰謀襲擊並殺了北齊刺史溫仲邕。他派使者向陳霸先求援，聲稱已經攻克了廣陵的外城。陳霸先派人向王僧辯報告，王僧辯說：“人們說話的真假，很難判斷。如果真的攻克了外城，那麽就應當緊急派兵增援。如果並不是這樣，不必麻煩進軍。”使者還沒回來，陳霸先就已經出兵渡過了長江。王僧辯於是命令武州刺史杜崱等人出兵協助他。剛好朱盛等人的密謀泄露，陳霸先因而進軍包圍了廣陵。

八月，西魏安康人黃眾寶造反，帶兵進攻魏興，捉獲了太守柳檜，進而包圍東梁州。他還強迫柳檜，要他去誘降城裏的守軍。柳檜不肯，結果被殺害了。柳檜是柳虯的弟弟。太師宇文泰派王雄和驃騎大將軍武川人宇文虯去討伐黃眾寶。

同時，武陵王蕭紀起兵從外水東下。他任命永豐侯蕭捴為益州刺史，守衛成都，讓兒子宜都王蕭圓肅擔任他的副手。

九月初九（甲戌），司空南平王蕭恪去世。九月十九（甲申），湘東王任命王僧辯為揚州刺史。

齊顯祖派人告知王僧辯和陳霸先說：“請你們解除對廣陵城的包圍。我們一定會歸還廣陵和曆陽兩城給你們。”陳霸先率軍回到京口，江北的百姓跟從陳霸先渡江過來的多達一萬餘人。湘東王任命陳霸先為征北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南徐州刺史，征召陳霸先的世子陳昌和他兄長的兒子陳頊前往江陵，並任命陳昌為員外散騎常侍，陳頊為領直將軍。

宜豐侯蕭循投降西魏時，丞相宇文泰曾答應送他回到南邊去，但卻久久不肯兌現。他私下詢問劉璠道：“我可以和哪位古人相比？”劉璠答道：“我經常把明公當作商湯和周武那樣的人物。今天看來，估計連齊桓公和晉文公都不如！”宇文泰說：“我怎麽敢跟商湯和周武相比，但總有希望與伊尹和周公相比。怎麽可能連齊桓公和晉文公都不如！” 劉璠說：“齊桓公保存了三個本來要滅亡的國家，而晉文公在征伐原國時不肯失信（晉文公答應將士七天裏征服原國。當七天後原國即將被攻下時，晉文公為了守信用而撤兵回去）。”他的話還沒講完，宇文泰雙手一拍笑著說：“我懂得先生的意思了，原來隻是要激將我而已。”於是問蕭循道：“你要回荊州呢，還是要回益州？”蕭循請求回江陵。宇文泰於是用厚禮送他回去。蕭循帶著他的文武部屬一千家人一道回去。湘東王起了疑心，暗中派人去觀察動靜，派去的人一波又一波。蕭循他們到江陵的那天晚上，湘東王又派人去搶劫他們的財物。第二天一早，蕭循啟奏，要將他帶回的馬匹兵器全交給湘東王。湘東王這才放心，引他入座，跟他對望著哭泣，然後任命蕭循為侍中、驃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

冬十月，齊顯祖從晉陽來到離石，同時開始在黃櫨嶺修建長城，往北直到社平戍，全長四百餘裏，共設置了三十六處衛戍。

十月十四（戊申），湘東王在宮殿中讓人拿下湘州刺史王琳，並殺了他的副將殷晏。

王琳本來是會稽將門出身，他的姐妹都進了湘東王的王宮，所以王琳少年時就都在湘東王身邊。王琳勇敢好鬥，湘東王把他當作將帥。王琳傾身下士，總是把自己所得的賞賜轉賞給手下，而不歸入自己的家門。他麾下有一萬人，多數曾是長江和淮河一帶的盜賊。他跟王僧辯平定侯景，和杜龕一道功居第一。在建康時，他仗恃著自己得到的恩寵，縱兵暴虐，連王僧辯都無法禁止。王僧辯因為宮殿失火的事故，恐怕得罪了湘東王，便想讓王琳承擔罪責。於是他秘密啟奏湘東王，請他殺了王琳。湘東王此前已經任命王琳為湘州刺史。王琳這時自己也有了疑心，便讓長史陸納帶領自己的部曲趕赴湘州，自己親身前往江陵謝罪。他問陸納等人道：“我如果回不來，你們打算怎麽辦？”大家都說：“以死相報。”於是他們對望著流淚而別。王琳到了江陵，湘東王就把他關起來交給廷尉處理。

十月二十七（辛酉），湘東王任命他兒子蕭方略為湘州刺史，又任命廷尉黃羅漢為長史，讓他和太舟卿張載前往巴陵，先去接管了王琳的部曲。張載得到湘東王的寵信，然而對部下管理得非常嚴峻刻薄，所以荊州人對他都疾之如仇。黃羅漢等人來到王琳的部曲那裏，陸納和士兵們無不痛哭流淚，不肯接受王命，還捉捕了黃羅漢和張載。湘東王派宦官陳旻前往勸諭。陸納當著陳旻的麵將張載的肚子切開，抽出他的腸子綁在馬腳上，讓馬繞著走，直到腸子全被拉了出來後張載才斷了氣。他又割了張載的肉，挖出他的心，對著他的屍體鼓掌跳舞，然後把他剩下的骨頭全給燒了。他們因為黃羅漢清廉嚴謹而饒了他。陸納接著和其他將領們一道帶兵襲擊湘州。當時州中無主，陸納輕易就占據了湘州。

公卿大臣和藩鎮大員們多次向湘東王勸進。十一月十二（丙子），湘東王蕭繹在江陵即皇帝位，成為梁孝元帝，同時改元和大赦。這天，孝元帝沒有登上正殿，公卿大臣們也隻是陪列而已。

次日，梁孝元帝任命宜豐侯蕭循為湘州刺史。十一月十五（己卯），他立王太子蕭方矩為皇太子，改名為蕭元良，同時封皇子蕭方智為晉安王，蕭方略為始安王，蕭方等的兒子蕭莊為永嘉王；並追尊母親阮修容為文宣皇後。

侯景之亂時，半數的州郡都被西魏占領。梁孝元帝實際控製的地盤隻有從巴陵以東到建康，以長江為限的地方，以及北至武寧，西達硤口的荊州境界。嶺南又被蕭勃占據，所以朝廷的詔令，隻能在千裏以內的這些州郡實行，注冊的民間戶籍隻是三萬而已。

再說陸納接著前往淥口襲擊衡州刺史丁道貴，並打敗了他。丁道貴逃往零陵，他的部眾則全都投降了陸納。梁孝元帝得悉後，派使者去征召司徒王僧辯、右衛將軍杜崱、平北將軍裴之橫，讓他們去和宜豐侯蕭循共同討伐陸納。蕭循駐軍在巴陵等待朝廷大軍的到來。侯景之亂時，零陵人李洪雅占據了該郡，湘東王當時即任命他為營州刺史。這時，李洪雅請求帶兵出討陸納，梁孝元帝答應了。丁道貴收集了殘兵敗將和他一道前往。陸納派部將吳藏襲擊並打敗他們，李洪雅等人隻好退保空雲城。吳藏接著帶兵包圍了他們。不久後，陸納請求投降，並要送妻兒去當人質。梁孝元帝派陳旻再次到陸納那裏。陸納他們全都哭著說：“王郎被囚禁，所以我們這些人才逃到湘州來避難。其實並非有什麽野心。”於是把自己的妻兒都交付陳旻。陳旻到巴陵時，蕭循說：“他們這是騙人的。必將前來偷襲我。”於是秘密為此做好防備。陸納果然在夜裏率領輕兵跟在陳旻後頭，約好一到城下就擊鼓呐喊，準備攻城。十二月十三（丙午，通鑒作壬午，疑有誤）一早，離巴陵還有十裏地時，大家以為已經到了，立即開始擊鼓呐喊，結果把蕭循的部隊給驚醒了。蕭循坐在胡床上，通過壘門眺望出去，隻見陸納乘船前來進攻，向城樓射擊，矢下如雨。蕭循若無其事地吃著他的甘蔗，臉上毫無懼色。他慢悠悠地指揮將士還擊，還截獲了他們的一艘戰艦。陸納隻好退保長沙。

十二月十九（壬子，通鑒作壬午，疑有誤），齊顯祖回到鄴都，並於十二月二十五（戊午）重新前往晉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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