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朝係列十：兩魏相爭之四：孝武帝之死與宇文泰重用蘇綽

公元534年七月底，北魏權臣高歡率軍南渡黃河，逼迫魏孝武帝元修逃往長安。高歡接著於十月十七扶植清河王世子元善見在洛陽即位，成為史稱東魏的孝靜帝，有別於由宇文泰控製的北魏（孝武帝逃到他那裏去了）。

宇文泰進軍攻打潼關，殺了高歡任命的行台薛瑜，俘虜了他的七千士兵，然後回到長安，進位為大丞相。東魏行台薛修義等人渡過黃河，占據了楊氏壁。北魏司空參軍河東薛端糾集了村民擊退東魏兵馬，重新奪回了楊氏壁。宇文泰於是派南汾州刺史蘇景恕前往鎮守。

十月十八（丁卯），北魏任命信武將軍元慶和為鎮北將軍，率軍討伐東魏。

當初，因為孝武帝和丞相高歡的矛盾加深，所以齊州刺史侯淵、兗州刺史樊子鵠、青州刺史東萊王元貴平暗中互相連結，觀察時事的變化。侯淵也派人去和高歡聯係。當孝武帝入關後，清河王元亶承製任命汝陽王元暹為齊州刺史。元暹來到齊州城西時，侯淵沒有及時接納他。城裏的平民劉桃符等人暗中帶著元暹入城。侯淵見到大勢已去，隻好帶上少數親信出走，結果妻兒和部曲全被元暹俘虜。侯淵跑到廣裏時，剛好遇上由高歡控製的朝廷送給他代行青州事務的任命敕令。高歡還給侯淵一封信，說：“你不要因為部曲人數稀少而害怕東進。齊人淺薄，唯利是圖。齊州都能夠背叛你而去迎納汝陽王，青州為何就不能開門接納你呢！”侯淵於是又往東開拔，而元暹也歸還了他的妻兒和部曲。青州刺史元貴平也不肯接受替代，侯淵便率軍襲擊並占領了高陽郡，然後將家屬和輜重留在城中，自己帶領一些輕騎在野外到處搶掠。元貴平派他的世子率眾攻打高陽。侯淵得悉後，連夜趕往青州州府東陽。他見到那裏許多給前線送軍糧的民眾，便裝作是元貴平的人，騙他們說：“朝廷大軍已到，我們的部隊基本都完了。我是世子的人，逃跑回來了。你們再去幹嘛？”於是人們紛紛丟棄了軍糧逃走。到拂曉時分，他又跟路上的行人說：“朝廷大軍昨夜已到了高陽。我是前鋒，今天來到這裏，不知侯公到底在什麽地方！”城裏的民眾害怕極了，於是便捉了元貴平出降。十月十九（戊辰），侯淵殺了元貴平，將他的首級送到洛陽。

十月二十一（庚午），東魏任命趙郡王元諶為大司馬，鹹陽王元坦為太尉，開府儀同三司高盛為司徒，高敖曹為司空。元坦是元樹的弟弟。

丞相高歡覺得洛陽西麵靠近西魏，南麵又靠近南梁的邊境，便提議要遷都到鄴城。奏章上呈後三天他們就開始搬遷。十月二十七（丙子），東魏孝靜帝從洛陽出發，四十萬戶民眾狼狽不堪地上了路。高歡派人將朝廷百官的馬匹都收走了，除非陪同孝靜帝的，其他尚書丞郎以上的大臣都隻能乘驢。高歡留在後頭指揮處理，等到搬遷完畢後才回到晉陽。他將司州改為洛州，任命尚書令元弼為洛州刺史，出鎮洛陽。他還任命行台尚書司馬子如為尚書左仆射，與右仆射高隆之以及侍中高嶽和孫騰留在鄴城，共同負責朝政。朝廷又下詔，因為很多搬遷的民眾資產未到，讓官府供給一百三十萬石糧食賑濟百姓。

十一月，兗州刺史樊子鵠占據瑕丘抗拒東魏，南青州刺史大野拔率領部眾投奔他去了。

十一月十二（庚寅），孝靜帝來到鄴城，住在北城相州的賓館，同時將相州刺史改為司州牧，魏郡太守改為魏尹。當時，洛陽六坊的民眾跟從孝武帝西行的不到一萬人，其他全都往鄴城遷徙。朝廷不但要負擔他們平時的俸祿，春秋兩季還得賜給他們棉布縫做衣服，因此除了正常的租賦之外，在糧食豐產的地方，朝廷還用折價絹布購進糧食以供國用。

十二月，北魏丞相宇文泰派儀同三司李虎、李弼、趙貴前往靈州出擊仍然忠於高歡的曹泥。

閏十二月，元慶和攻占了瀨鄉。

孝武帝對宗室成員有亂倫行為。他有三位尚未出嫁的堂妹，都被封為公主。平原公主明月是南陽王元寶炬的同母妹妹，跟從孝武帝入關。顯然她和孝武帝有亂倫關係，丞相宇文泰就讓元氏的幾位封王將明月殺了。孝武帝非常生氣，有時彎弓作出射箭的樣子，有時用拳頭猛敲案幾，於是和宇文泰產生了很大矛盾。閏十二月十六（癸巳），侍臣潘彌上奏說：“今天應當特別謹慎，怕有亂兵。”當夜，孝武帝在逍遙園宴請阿至羅的使臣。他看著身邊的侍臣說：“此處仿佛就是華林園，使人不免增添淒涼悲怨之情。”於是命人取來自己所乘的波斯騮馬，讓南陽王元寶炬躍馬試試。南陽王即將攀鞍而上時，那馬突然頓失前足死了。孝武帝感到很不對頭。天黑回宮，來到後門時，他的坐騎驚懼不前，鞭打後才進了宮門。他問潘彌說：“今天應該再沒其他意想不到的事了吧？”潘彌說：“隻要過了半夜就會大吉，”沒過一陣子，孝武帝開始喝酒，結果中毒身死，當時才二十五歲。他顯然是被宇文泰害死的。

宇文泰和群臣商議該讓誰繼立，多數人舉薦廣平王元讚。元讚是孝武帝兄長的兒子。侍中濮陽王元順，在另一個房間私下哭著跟宇文泰說：“高歡逼迫並驅逐了先帝，擅立幼主自行專權，明公應當反其道而為之。廣平王年齡幼小，我看不如立年長的君主侍奉。”宇文泰於是擁立太宰南陽王元寶炬為帝。元順是拓拔素的玄孫。宇文泰接著將孝武帝安葬在草堂佛寺。諫議大夫宋球為孝武帝的死慟哭嘔血，好幾天滴水不進。宇文泰因為他是名儒，也不怪罪於他。

北魏的賀拔勝在荊州時曾上表任命武衛將軍獨孤信為大都督。東魏占領荊州後，北魏便任命獨孤信為負責三荊州軍事的都督、尚書右仆射、東南道行台、大都督、荊州刺史，想以此來招懷他。

蠻人酋長樊五能攻破淅陽郡響應北魏，東魏西荊州刺史辛纂打算前往討伐，行台郎中李廣諫道：“淅陽四周沒有民眾，隻有一城之地，而且山路深險，裏外都是蠻族部落。現在如果派出的兵不多，則不能製服賊眾；派多了，則導致我們的根本虛弱。一旦事情不順，將會大挫明公的威名。到時人心一去，州城隻怕難保。”辛纂說：“豈能放縱賊眾而不去討伐！”李廣說：“今天我們擔憂的應是心腹之患，哪有閑暇去治療疥癬！聽說朝廷大軍不久就會前來，明公隻要約束好部眾，專心守城，修複壁壘，安撫百姓，然後耐心等待時機。這樣即使失去淅陽，也沒什麽好可惜的。”辛纂沒有聽從他的建議，照樣派兵攻打淅陽，結果兵敗，部將都趁機逃亡，不肯回來。

城裏的民眾於是私下秘密去招引獨孤信。獨孤信來到武陶時，東魏派恒農太守田八能率領各個蠻人部落到淅陽抗拒他，又派都督張齊民帶領步騎三千跟在獨孤信之後。獨孤信跟他的部眾說：“今天我們的士卒不滿千人，卻首尾受敵。如果我們回頭去攻擊張齊民，那麽這班土人會以為我們退走，必然爭著前來截擊。所以不如繼續前進去攻打田八能。一旦打敗他，張齊民將不戰自潰。”於是率軍猛攻，擊潰了田八能，然後乘勝襲擊穰城。辛纂率軍出戰，結果大敗，隻好往城裏撤退。城門尚未關閉時，獨孤信的前驅都督武川人楊忠叱喝守門將士說：“大軍已經來臨，城中有人是我們的內應。你們想逃命的，為何不趕緊跑走！”守門將士於是全都逃散。楊忠率眾入城，殺了辛纂示眾，城中軍民無不懾服。獨孤信接著分兵平定三荊。大約半年後，東魏大將高敖曹和侯景率軍來到城下。獨孤信因為眾寡不敵，隻好和楊忠一道投奔南梁去了。這是後話。

翌年即公元535年正月初一（戊申），元寶炬在長安城西即位，成為魏文帝，並大赦，改元為大統。他追尊父親京兆王元愉為文景皇帝，妻子楊氏為皇後。雖然魏文帝算是北魏的正統延續，但史書從這時起將北魏稱為西魏，以區別於高歡控製的東魏。從此兩魏相爭的局麵正式展開。

西魏渭州刺史可朱渾道元起先依附侯莫陳悅，侯莫陳悅死後，宇文泰攻打他，但無法攻克，便決定和他結盟而罷兵。可朱渾道元世代都居住在懷朔，與東魏丞相高歡關係密切。他的母親和兄長也都在鄴城，因此經常和高歡聯係。宇文泰打算進擊他，可朱渾道元於是率領所部三千戶人家往西北渡過烏蘭津抵達靈州，靈州刺史曹泥然後出資送他們到雲州。高歡聽說後，馬上送軍資和糧草去迎候，然後拜可朱渾道元為車騎大將軍。可朱渾道元抵達晉陽後，高歡才得知孝武帝的死訊，立即啟奏請求朝廷為他舉哀服喪。孝靜帝讓群臣商議，太學博士潘崇和認為：“君王如果對臣子不以禮相待，那麽臣子也沒必要為君王服喪。所以商湯的臣民不為夏桀哭悼，周武的臣民也不為紂王服喪。”國子博士衛既隆和李同軌則認為：“高後（即高歡女兒）和永熙（即孝武帝）離絕的事情尚未公開，還是應當為他服喪。”東魏朝廷聽從了他們的建議。

早先，北魏驍騎大將軍、儀同三司李虎等人招諭費也頭的人，和他們共同攻打靈州。前後四十天，曹泥終於抵禦不住而請降。正月初二（己酉），西魏進位丞相略陽公宇文泰為負責朝廷內外軍事的都督、錄尚書事、大行台，封安定王。宇文泰堅決推辭了王爵和錄尚書，魏文帝隻好改封他為安定公，同時任命尚書令斛斯椿為太保，廣平王元讚為司徒。

正月初八（乙卯），魏文帝立妃子乙弗氏為皇後，兒子元欽為皇太子。皇後仁恕節儉，也不妒忌，所以魏文帝很看重她。

稽胡（匈奴的別種）人劉蠡升，自孝昌（525）以來就自稱天子，改元神嘉，居住在雲陽穀；北魏的邊境常被他騷擾，百姓把他們稱為“胡荒”。正月十五（壬戌），東魏丞相高歡出兵襲擊並擊潰了他們。

渤海王高歡的世子高澄和高歡的妾鄭氏私通。高歡回來後，一個婢女把這事告訴了他，還有另外兩個婢女作證。高歡杖責了高澄一百棍棒後將他幽禁起來，也把他母親婁妃隔絕起來不和他相見。高歡納了魏敬宗元子攸的皇後爾朱氏，非常寵愛她。爾朱氏因此為他生了兒子高浟，於是高歡想立他為世子。高澄向司馬子如求救。司馬子如去謁見高歡，假裝不知情，請求要見婁妃。高歡把為何不能見她的原因告訴了他。司馬子如說：“我兒子消難也曾和我的小妾私通。這樣的事隻能掩蓋，不能聲張。婁妃是大王的結發妻子，常用她父母家的財產讚助大王。當年大王在懷朔被杖棍打得背上體無完膚，全靠婁妃晝夜侍候。後來為了躲避葛賊（指葛榮），你們一塊逃往並州。那時貧困得不得了，婁妃燒馬糞給大王做飯，還親自為大王作靴；這樣的恩義怎能說忘就忘！夫婦應當互相體貼，女配至尊，男承大業。況且婁領軍的功勳，如何能搖動得了！一個普通女子就如草芥，更何況婢女的話也不能全信！”高歡因此讓司馬子如重新調查此事。司馬子如見了高澄，責備他道：“男子漢怎能因為害怕威嚴而讓自己承認被誣告的事！”接著他教那兩個婢女推翻原來的說法，並脅迫告密的婢女自縊而死。然後他向高歡匯報說：“果然都是一派胡言。”高歡非常高興，把婁妃和高澄招了回來。婁妃遠遠看見高歡，一步一叩頭；高澄也是且拜且進。父子夫婦於是相對而泣，和好如初。高歡設宴招待司馬子如，說：“保全我父子的人，就是你司馬子如！”還賜給他黃金一百三十斤。

正月十七（甲子），西魏任命廣陵王元欣為太傅，儀同三司萬俟受洛幹為司空。

正月二十二（己巳），東魏任命丞相高歡為相國，假黃鉞，還讓他帶劍穿靴上殿，朝見也不用一步一趨（劍履上殿，入朝不趨），但高歡堅決推辭。

東魏大行台尚書司馬子如率領大都督竇泰和太州刺史韓軌等人攻打潼關。西魏的宇文泰在霸上駐軍。司馬子如和韓軌回軍，在夜裏從蒲津渡河去攻打華州。當時華州正在修複城牆，工程尚未完畢，還有個梯子靠在城外。拂曉時分，東魏軍隊來到城下，有些士兵趁機登梯而入。華州刺史王羆臥床未起，聽到閣樓外頭匈匈有聲，於是袒著身子，露出發髻，打著赤腳，手持白梃大呼而出。東魏士兵見到他大驚失色，連忙退了回去。王羆追趕到東門，這時他的部隊也稍稍集合了起來，和他一道打敗了進城的東魏兵。司馬子如等人隻好退走。

二月初五（壬午），東魏任命鹹陽王元坦為太傅，西河王元悰為太尉，同時派尚書右仆射高隆之發動十萬民夫拆了洛陽宮殿，把可用的木材搬運到鄴都。

同時，東魏儀同三司婁昭等人攻打兗州，樊子鵠派前膠州刺史嚴思達守衛東平，但婁昭很快攻拔了它。婁昭接著出兵包圍瑕丘，但很久都無法攻下，隻好用水灌城。二月初二（己醜），大野拔去麵見樊子鵠，借口要商量大事，趁機砍下他的腦袋，然後投降了東魏。起初，樊子鵠因為部眾人少，便驅趕了城裏所有老弱百姓去當兵。樊子鵠死後，大家全都散走。部將們都勸婁昭把他們捉來全殺了，但婁昭說：“這州十分不幸，平白無故地遭受賊兵殘害，大家都踮著腳跟盼望官軍前來拯救他們。現在卻去把他們殺了，百姓將向誰申訴！”於是全放他們走了。

三月十五（辛酉），東魏任命高盛為太尉，高敖曹為司徒，濟陰王元暉業為司空。

東魏丞相高歡假裝要和劉蠡升和談，並許諾將自己的女兒嫁給他的太子。劉蠡升因此沒有設防。高歡於是派兵襲擊他。三月十五，劉蠡升手下的北部王砍下劉蠡升的首級投降了東魏。劉蠡升的剩餘部眾立他兒子為南海王，但高歡率軍進擊，很快就生擒了他，並俘虜了劉蠡升的皇後以及諸王和公卿以下四百多人，還有五萬多戶漢人和夷人。

三月二十六（壬申），高歡到鄴都上朝，同時讓孝武帝的皇後嫁給彭城王元韶。

同時，宇文泰因為戰爭不斷，軍民都疲憊不堪，便命令有關部門參考古往今來能夠適應當今局勢的，製定出二十四條新律法，然後上奏實行。

當初，武功人蘇綽擔任宇文泰的行台郎中。他任職一年多，宇文泰對他還一無所知。然而朝廷上下都稱讚他的能力，有疑難的事情無不找他解決。宇文泰和仆射周惠達討論時事，有時周惠達無法對答，便請求出去想想。出來後他就去請教蘇綽，蘇綽便為他出謀劃策。然後周惠達回去稟報宇文泰。宇文泰覺得很好，便問他說：“誰和你討論這事的？”周惠達回答說是蘇綽，並且稱讚蘇綽有輔佐君王那樣的才幹。宇文泰於是提拔蘇綽為著作郎。宇文泰和公卿大臣到昆明池觀漁，當來到漢代原來的倉池時，他回頭問身邊的人，但沒人知道這是什麽。宇文泰召來蘇綽問詢，蘇綽詳細答複了。宇文泰非常高興，便趁機問他天地造化的初始，曆代興亡的軌跡，蘇綽無不應對如流。宇文泰因此和蘇綽並馬慢慢行走，一路暢談，到了昆明池，竟然忘了撒網捕魚，就這樣空手而歸。當晚他把蘇綽留下直到深夜，向他請教政事。起先他躺在床上傾聽，當蘇綽指出為政的關鍵所在時，宇文泰坐了起來，整理衣服後正襟危坐，不知不覺把膝蓋往前挪動，和蘇綽談到天亮都不感到厭倦。次日一早，他跟周惠達說：“蘇綽真是一位奇士！我準備把朝政委托給他。”當即拜蘇綽為大行台左丞，參與朝廷機密，從那時起對他的恩寵日益加深。蘇綽於是開始製定文案的程式，朱筆出墨筆入，以及計帳和校訂戶籍的辦法。這些辦法後人多數都遵循使用。

這期間南梁基本沒事，隻是些皇家的例行儀式。這年正月初一（戊申），南梁大赦並改元為大同。二月初四（辛巳），梁武帝蕭衍到明堂祭祀，並於六天後親自到籍田耕作。

二月二十一（戊戌），南梁司州刺史陳慶之出兵討伐東魏，和東魏豫州刺史堯雄開戰，結果出師不利，隻好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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