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朝係列五：蕭齊崛起之七：蒼梧王劉昱之死和蕭道成當政

公元476年七月，宋領軍將軍蕭道成平定了建平王劉景素的叛亂，從而暫時穩定了宋帝劉昱的政權。當初，劉昱住在東宮當太子時，喜歡爬油漆的帳竿，離開地麵一丈多高。他喜怒無常，性格乖戾，東宮主帥對他無可奈何。宋明帝劉彧屢次命令陳太妃痛打教訓他。劉昱剛即位時，在宮內害怕太後和太妃，在宮外又忌憚各位大臣，所以不敢放縱玩逸。但自從親政以後，朝廷內外對他放鬆了節製，他便多次到外頭出遊。剛開始出宮時，他還儀衛齊整地像模像樣，然而很快就放棄了車駕，隻帶著貼身的幾個隨從，有時出遊郊野，有時跑去集市。太妃總是乘坐青犢車，跟隨著他想讓他多少檢點些。後來他幹脆騎馬帶上少數隨從，一去就是一二十裏，太妃再也無法追上。他的儀仗和衛隊怕得罪他也不敢追尋，隻是整好隊伍，呆在其他地方瞻望而已。

當初，宋明帝曾將陳太妃賜給他的嬖人李道兒，後來又把她接了回來，結果生了劉昱。所以劉昱每次便服出遊，總是自稱“劉統”或“李將軍”。他經常穿著小袴衫，在政府公署或百姓巷陌，到處穿梭。他還時常晚上住在別人家的客舍裏，甚至白天躺在路旁。他還經常跟市井流氓和下人打交道，甚至被人輕慢淩辱，也樂意接受。凡是那些下等人做的事諸如裁衣和作帽，他無不過目即能。他從來沒學過吹篪（古代像笛子的樂器），但拿起竹管來也能吹得挺有韻律的。當劉景素在京口的叛亂平定後，劉昱更加驕橫專恣，沒有一天不出宮，有時黃昏出去到清晨才回來，有時清晨出去到日暮才回來。他的隨從挺著長矛短矛，不管是男女行人或犬馬牛驢，見到就刺著好玩。民間受到極大騷擾，百姓無不恐懼，商販全都消失，街巷白天也都關門，路上全見不到行人。劉昱還將針、椎、鑿、鋸等利器隨時放在身邊，誰不小心觸犯了他，就會被殺被剮。他一天不殺人，就感到很不痛快。宮廷和部省全都人心惶惶，朝不保夕。阮佃夫和直閣將軍申伯宗等人密謀趁劉昱到江乘射獵野雉時，假稱太後的詔令，把儀仗衛隊召回，然後關閉城門，派人捉了劉昱後將他廢黜，再立安成王劉準為帝。結果事情敗露，劉昱於公元477年四月二十一（甲戌）收捕了阮佃夫等人，然後殺了他們。

太後多次教訓警戒劉昱，劉昱很不高興。遇上端午節，太後賜給劉昱一柄毛扇。劉昱嫌它不夠華麗，便讓太醫在給太後煮的藥裏下毒。他身邊隨從勸止道：“陛下如果幹了這事，那麽就得披麻戴孝當孝子。那樣陛下怎能隨意出入宮廷遊玩？”劉昱恍然大悟說：“你說的太有道理了！”這才作罷。

六月二十二（甲戌），有人告發散騎常侍杜幼文、司徒左長史沈勃、遊擊將軍孫超之與阮佃夫同謀。劉昱登上車駕，率領衛士，親自出宮去襲擊他們三家，把他們全家都殺了，還肢解了他們的身體，剮割了他們的肉，連嬰孩都不放過。沈勃當時服孝在家；隨從還沒到時，劉昱自己就獨自揮刀上前。沈勃知道免不了一死，便揪住劉昱的耳朵，唾罵道：“你的罪過超過了桀紂！你任意屠戮的日子沒幾天了！”然後遇害。當天，劉昱宣布大赦。

劉昱曾直接進入領軍府。當時天氣炎熱，領軍將軍蕭道成白天赤裸著上身躺在府裏。劉昱讓蕭道成就這樣站在房間裏，在他腹部畫了個靶子，然後拉滿弓準備射他。蕭道成舉起手版抗議道：“老臣無罪。”左右隨從王天恩勸道：“領軍將軍的肚子很大，是極好的射靶。但如果一箭便射死了，以後就沒得射了。不如用骲箭（用木或骨作箭頭，會發聲但不傷人的箭）射他。”劉昱便用骲箭射，正中蕭道成的肚臍。劉昱丟下弓大笑道：“我這手了得吧？”劉昱嫉妒蕭道成的威名，曾經親自磨礪短矛，說：“明日準備殺了蕭道成！”陳太妃罵道：“蕭道成有功於國，你把他殺了，誰還會為你盡力？”劉昱這才作罷。

蕭道成非常憂慮恐懼，便暗中與袁粲和褚淵密謀廢立。袁粲說：“主上年齡還小，這些小過錯還是容易改的。伊尹和霍光廢立那樣的事，不是我們這樣的年代可以進行的。即使成功了，也未必能保全得住。”褚淵默然無語。領軍功曹丹陽人紀僧真跟蕭道成說：“如今主上猖狂，人不自保。天下人的希望，不在袁粲和褚淵身上。明公豈能坐以待斃，等著被他夷族！存亡的關鍵時機就是現在，還希望明公深思熟慮。”蕭道成覺得有理。

有人勸蕭道成跑到廣陵起兵。蕭道成的世子蕭賾當時是晉熙王的長史，代行郢州事務。蕭道成想讓蕭賾率領郢州兵馬東下，和他在京口會合。蕭道成暗中派親信劉僧副去告訴他的堂兄代理青、冀二州刺史劉善明說：“多數人都勸我到廣陵去開辟根據地，但我擔心這不是長遠的辦法。現在秋風刮起，先生如果能和垣東海有所小動作，讓北虜出兵，那麽我的計策就算成了。”他同時也派人去告知東海太守垣榮祖。劉善明回複說：“宋氏即將敗亡，不論聰明愚蠢誰都看得出來。北虜如果真動了兵，隻怕反而成了明公的禍患。明公的威武世人皆知，應當安靜地等待時機，然後奮發圖強，大業自然就會成功。千萬不能舍去根本，自找麻煩。”垣榮祖也回複說：“領軍府離宮廷不過百步之遙。一旦明公離去，誰會不知！如果明公單騎輕裝而行，一旦廣陵人閉門不受，明公那時又能上哪裏去！明公今天隻要下床走走，恐怕就有人到宮廷裏告密，那時就完了。”紀僧真也說：“主上雖然無道，宋氏這麽多代建立起來的基礎還很牢固。明公一家百口，往北出走一定是行不通的。即使到得了廣陵城，而天子身居深宮，發號施令，把明公當作叛逆，明公那時到哪裏去躲避？這真不是萬全之策！”蕭道成的族弟鎮軍長史蕭順之以及他自己的次子驃騎從事中郎蕭嶷也都認為：“主上喜歡一個人自己上路遊玩。我們根據這點做出安排，就容易成功。到外州起兵，很少成功的，隻是徒然讓祖先牽連遭殃而已。”蕭道成於是取消了出走的計劃。

東中郎司馬、代行會稽郡事務的李安民打算帶著江夏王劉躋在東邊起兵，蕭道成勸止了他。

越騎校尉王敬則暗自和蕭道成聯結。他夜裏穿著青衣，埋伏在出城的路上，為蕭道成打聽劉昱的動靜和路線。蕭道成還讓王敬則暗中和劉昱的左右隨從楊玉夫、楊萬年、陳奉伯等十五人聯結，在殿中尋找時機。

七月初六（丁亥）夜裏，劉昱穿著便服來到蕭道成的領軍府門前。左右隨從說：“一府人都在睡覺，何不爬牆進去？”劉昱說：“我今晚想到另一個地方休息，還是等明晚吧。”員外郎桓康等人在蕭道成的大門裏聽到了他們的對話。

次日七月初七，劉昱乘坐一輛敞篷車駕和左右隨從到台岡去賭跳，然後又前往青園尼寺。傍晚他們又到新安寺去偷狗，接著在曇度道人那裏煮狗吃。劉昱喝得大醉，回到仁壽殿睡覺。楊玉夫從前經常得到劉昱的歡心，但劉昱近來卻非常討厭他，一見到他就咬牙切齒地說：“明天打算殺了這小子，挖出他的肝肺！”當夜，他命令楊玉夫到外頭去看天空的織女星過銀河，說：“看到了馬上回來報告我。要沒看見，我就殺了你！”當時，劉昱總是隨意出入宮殿和部省各個樓閣，所以晚上一般都不關門。禁中官員害怕遇上劉昱，所以也不敢出來。宿衛士兵也都盡量避免碰見劉昱，因此宮廷內外沒人承擔責任。當夜，王敬則出了宮外。楊玉夫趁劉昱熟睡時，和楊萬年一道偷了他的防身刀，割了他的脖子。他們讓宮廷奏樂師陳奉伯將劉昱的首級藏在衣袖裏，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假稱依據敕令打開承明門出宮，然後將劉昱的首級交給王敬則。王敬則接著飛馬前往領軍府，叩門大喊。蕭道成擔心是劉昱來欺騙自己，不敢開門。王敬則將劉昱的首級從牆上拋進府裏。蕭道成將首級清洗幹淨，一看果然就是劉昱，於是穿上戎服乘馬出府，王敬則和桓康等人都跟著他入宮。到了承明門時，他們裝作是劉昱出遊歸來。王敬則擔心門裏人偷看，便用刀環塞住門孔，急著喊開門。宮門很快就開了，他們一擁而入。平時夜晚，劉昱進入宮門時，門人都怕的要命，不敢抬頭看他，所以這時也毫不懷疑。蕭道成入宮後，侍從們才發現不是劉昱而大吃一驚。接著聽說劉昱已經死了，大家無不高呼萬歲。

七月初八（己醜）一早，蕭道成一身戎服出現在殿庭的槐樹下，以太後的名義召袁粲、褚淵、劉秉進宮舉行會議。蕭道成問劉秉說：“這是使君的家事，你有什麽決斷嗎？”劉秉沒有回答。蕭道成須髯全都豎起，目光如炬，一副威嚴的模樣。劉秉隻好說：“尚書的政事，可以交付給我；但軍旅的處理，隻能全都委托領軍將軍。”蕭道成然後謙讓給袁粲，袁粲也不敢當。王敬則拔刀出鞘，露出白刃，在禦床邊跳躍著說：“天下大事都應當通過蕭公！敢有胡說一句話的，將血染我王敬則的刀刃！”當即親手取來白紗帽戴在蕭道成的頭上，讓他即皇帝位，說：“今天誰還敢亂動！事情必須趁熱打鐵！”蕭道成正色地嗬斥他道：“你知道什麽！”袁粲似乎有什麽話要說，王敬則叱喝他閉嘴，他才作罷。褚淵說：“除非蕭公，這事還無法解決。”於是親手將錄尚書事的相印授予蕭道成。蕭道成說：“你們都不肯接受，我怎好推辭！”於是當下決定，預備好皇帝的法駕到東城去迎立安成王。蕭道成的部下用長刀遮住袁粲和劉秉等人，他們嚇得麵無人色，隻好急忙出宮走了。劉秉出宮後在路上遇上堂弟劉韞，劉韞打開車門問他道：“今天出了這事，大權應當歸屬大哥了吧？”劉秉說：“我們都已經讓給領軍了。”劉韞捶打著胸部哀歎道：“大哥的肉裏還有血嗎？今年我們會被夷族了！”

當天，蕭道成以太後的名義，宣布了劉昱的罪狀，說：“孤家密令蕭領軍暗中運用明智的謀略，造成今天的事實。現在安成王劉準應當君臨萬國。”然後追封劉昱為蒼梧王。法駕和儀衛來到東府門前時，安成王命令門人不要開門，等袁司徒來了再說。袁粲來了後，安成王才和他一道入居朝宮。七月十一（壬辰），才十一歲的劉準即皇帝位，成為宋順帝，同時改元，大赦。朝廷接著將蒼梧王劉昱安葬在郊壇西麵。

七月十四（甲午），蕭道成出鎮東府。兩天後，朝廷任命蕭道成為司空、錄尚書事、驃騎大將軍；袁粲升遷為中書監；褚淵加授開府儀同三司；劉秉升遷尚書令，加授中領軍。朝廷還任命晉熙王劉燮為揚州刺史。劉秉起先覺得錄尚書事是處理朝廷萬機的重任，本應當由宗室成員擔任，那麽政權不會有什麽大變化。後來蕭道成兼總軍隊和朝政，並到處安插心腹，獨擅大權，而褚淵曆來依附於他，所以劉秉和袁粲都成了擺設。七月二十（辛醜），朝廷任命尚書右仆射王僧虔為仆射。七月二十五（丙午），朝廷任命武陵王劉讚為郢州刺史；蕭道成改領南徐州刺史。

八月十二（癸亥），朝廷下詔派袁粲出鎮石頭城。袁粲性格軟弱寧靜，每次得到朝廷任命時，總要一再推辭，迫不得已時才就職。到這時他知道蕭道成有篡位的野心，私下便打算對付他，因此當即接受了任命。

當初，宋明帝讓陳昭華撫養劉準。八月十七（戊辰），朝廷因此尊陳昭華為皇太妃。

蕭道成堅決推辭司空，朝廷於是在八月二十九（庚辰）改任他為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九月二十八（戊申），朝廷封楊玉夫等二十五人為侯、伯、子、男。

劉宋的事情暫且放下，回到北魏。公元477年正月初一，北魏改元為太和。正月二十五，略陽氐王元壽聚眾五千多家，自稱衝天王。二月十七（辛未），北魏秦、益二州刺史尉洛侯擊潰了他們。三月十七（庚子），北魏任命東陽王拓跋丕為司徒。四月十四（丁卯），魏高祖來到白登，並於五天後抵達崞山。

七月中旬，北魏京兆康王拓跋子推去世。八月初一（壬子），北魏大赦，並於八月二十五（丙子）下詔說：“工匠，商人，和衙門差役，各有自己的地位；而有司部門卻濫用職權，使他們也當上大官。從今往後，曾從事這些差役的人，最高隻能擔任本部的丞（即副手）。如果有特殊功勳的則不受這一限製。”

九月初五（乙酉），北魏更改律令。

冬十月，氐人統帥楊文度派他弟弟楊文弘襲擊並攻陷了北魏控製的仇池。

當初，魏徐州刺史李訢曾擔任魏顯祖拓跋弘的倉部尚書，在任上任用盧奴縣令範檦。李訢弟弟左將軍李瑛勸他道：“範檦能用財色去巴結權貴，是個輕德義而重勢利的小人。聽他的甜言蜜語你也許很喜歡，但看他的行為就是個道地的賊人。大哥不及早和他絕交，後悔莫及。”李訢不但不聽，還將重要的事情都告訴範檦。

尚書趙黑和李訢都得到魏顯祖的寵信，因此一同負責官吏的選拔。李訢因私人關係用人出任方鎮大員，趙黑向魏顯祖告發了他，因此兩人有了矛盾。不久之後，李訢反過來告發趙黑，說他在擔任監藏時，盜用官府財產，結果趙黑被廢黜為門衛。趙黑懷恨在心，為這事吃不好飯睡不著覺。一年多後，趙黑再次成為侍中和尚書左仆射，重新負責官吏的選拔。

魏顯祖去世後，趙黑在馮太後麵前大講李訢的壞話，說他專橫自恣。馮太後就將他外派到徐州。範檦知道馮太後怨恨李訢，便誣告李訢陰謀在外州反叛。馮太後征召李訢回平城問罪，李訢堅決否認。馮太後把範檦叫來作證。李訢跟範檦說：“你今天誣告我，我還有什麽話說！然而你曾經得到過我那麽大的恩惠，怎麽忍心做出這樣的事來？”範檦答道：“我範檦受到你的恩惠，怎比得上你受到李敷的恩惠！你忍心對李敷下手，我範檦為何不能忍心對你下手！”李訢慨然歎道：“我不聽李瑛的勸告，真是後悔莫及！”趙黑又在中間促成他反罪的成立，於是北魏於十月二十六（丙子）殺了李訢及其兒子李令和和李令度。這以後趙黑覺也睡好了，飯也吃得下了。

十一月初四（癸未），魏征西將軍皮歡喜等三將率領部眾四萬出擊楊文弘。十二月，皮歡喜等人的大軍抵達建安，楊文弘棄城逃走。

十二月初八（丁亥），魏懷州百姓伊祁苟自稱是堯的後裔，聚眾在重山作亂。魏洛州刺史馮熙討伐並消滅了他們。馮太後想把全城的百姓都殺了，雍州刺史張白澤諫道：“凶惡的叛賊頭領和作逆的黨徒都已經全部被殺了。城中難道就沒有忠良仁信的人士嗎？怎能不問黑白全都殺了呢！”太後這才作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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