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朝係列四：宋魏並存之十：魏高宗病逝與宋廢帝暴政

公元464年閏五月底，才三十四歲的宋孝武帝劉駿去世，他十六歲的太子劉子業即皇帝位，成為前廢帝。閏五月二十八（甲子），朝廷下詔重新任命太宰劉義恭錄尚書事，加授柳元景為開府儀同三司兼領丹陽尹，解除南兗州刺史職位。

劉宋的事情暫且放下，看看這期間的北魏。同年六月二十一（丁亥），魏高宗拓跋濬來到陰山。七月初，柔然處羅可汗去世，兒子予成繼立，號稱受羅部真可汗，改元永康。受羅部真率領部眾入侵北魏。七月初六（辛醜），魏北鎮遊軍擊潰了他們。此日，魏高宗來到河西。高車五個部落相聚一塊祭拜天地，前來的多達數萬人。魏高宗也親自前往臨場觀看，高車人非常高興。九月初七（辛醜），魏高宗回平城。

翌年即公元465年正月初二，北魏也宣布大赦。二月十三（丁醜），魏高宗來到樓煩宮，並於三月十二（乙巳）回到平城。五月十一（癸卯），魏高宗拓跋濬去世，享年才二十五歲。當初，魏世祖拓跋燾大舉擴張，國庫嚴重損耗，再加上內難，所以朝廷清苦民間淒涼。魏高宗即位後，與民休息，平靜地治理國家，關心朝廷和民間的疾苦，民心再次得到安定。次日，太子拓跋弘即皇帝位，成為魏顯祖，宣布大赦，尊皇後為皇太後。

魏顯祖當時才十二歲，侍中兼車騎大將軍乙渾專權。他偽造詔書，在宮廷禁中殺了尚書楊保年、平陽公賈愛仁、南陽公張天度。侍中兼司徒平原王陸麗在代郡的溫泉療養，乙渾派司衛監穆多侯去召他進宮。穆多侯跟陸麗說：“乙渾有目無君上的野心。如今皇上晏駕，王爺曆來德高望重，奸臣都很害怕，所以應當暫時留在這裏觀察事態的發展。朝廷安靜了再回去也不晚。”陸麗說：“哪有得悉君父的喪事，卻因害怕禍患而不去奔喪的道理！”當即飛馬馳赴平城。乙渾有很多不法行為，陸麗多次和他爭論。五月十六（戊申），乙渾又殺了陸麗和穆多侯。穆多侯是穆壽的弟弟。次日，北魏任命乙渾為太尉兼錄尚書事，東安王劉尼為司徒，尚書左仆射代人和其奴為司空。殿中尚書順陽公拓跋鬱密謀要殺了乙渾，結果反而被乙渾殺了。

五月二十（壬子），北魏任命淮南王拓跋它為鎮西大將軍、儀同三司，出鎮涼州。六月，北魏開放酒禁。七月初二（癸巳），北魏任命太尉乙渾為丞相，位居諸王之上。朝廷的事情無論大小，都取決於乙渾。八月中旬，北魏將文成皇帝拓跋濬安葬在金陵，廟號魏高宗。

再回到劉宋。公元464年七月初四（己亥），朝廷任命孝武帝的三兒子晉安王劉子勳為江州刺史。七月十一（丙午），朝廷將孝武皇帝安葬在景寧陵，廟號為世祖。七月十五（庚戌），朝廷尊皇太後為太皇太後，皇後為皇太後。七月二十（乙卯），朝廷取消南北二條馳道，以及孝建（孝武帝頭個年號）以來所更改的製度，重新啟用元嘉即宋文帝時代的製度。尚書蔡興宗在他的座位上感慨地跟顏師伯說：“先帝雖然不是仁德高尚的君主，然而他的製度也應當有始有終。三年不改製度，是古代法典看重的規則。如今他的殯堂剛剛撤掉，入葬山陵也才不久，就將他建立的製度，不論是非好壞，一律取消。即使遇上禪讓取代的君主，也不至於這麽做。天下的有識之士，應當根據這點判斷這人。”顏師伯不同意他的看法。

太宰劉義恭曆來害怕戴法興和巢尚之等人。他雖然接受遺詔輔政，但卻總是回避責任，所以大權都落到皇帝身邊的寵臣手裏。戴法興等人專擅朝權，到處作威作福，朝廷的詔書敕令全出於他們的手筆；尚書部門的事情不論大小，也全由他們決定。劉義恭和顏師伯隻有空名而已。

蔡興宗自以為掌管中樞，每次上朝，總要為劉義恭講述提拔任用賢良的重要，又談論為政的得失，廣泛議論朝政。劉義恭生性膽小怕事，隻知道討好戴法興，生怕得罪了他。聽到蔡興宗的話，他總是戰戰兢兢地答不上來。蔡興宗每次奏報選拔官員的事，戴法興和巢尚之等人總是圈圈點點，反複更換，保留下來的沒有幾個。蔡興宗在朝堂跟劉義恭和顏師伯說：“主上正在服喪期間，不能親理朝政。而選拔樞密臣僚的大事，多數都被刪改，而又不是明公的筆跡，也不知道是不是天子的意思！”並多次和劉義恭等人辯論選拔官員的事，爭吵不休。劉義恭和戴法興都很討厭他，便將他貶為新昌太守。後來又因為他很有名望，不得不把他留在建康。

七月二十一（丙辰），朝廷追諡何妃為獻皇後。七月三十（乙醜），前廢帝罷免了他做太子以來就嫉妒的八弟新安王劉子鸞的司徒職位（其實原也隻是名義上的，因為他這時也很小）。戴法興等人嫌王玄謨剛正嚴格，於八月初二（丁卯）改任王玄謨為南徐州刺史。

王太後病重，讓人去召喚前廢帝。前廢帝居然說：“病人的房間多鬼，怎麽能去那裏！”太後大怒，跟侍者說：“拿把刀來，剖開我的肚子，看看怎麽生出這樣的兒子來！”八月二十四（己醜），太後病故。

九月初九（癸卯），朝廷任命尚書左仆射劉遵考為特進右光祿大夫。九月二十一（乙卯），朝廷將文穆皇後（即王太後）安葬在景寧陵。十二月二十九（壬辰），朝廷將京城附近的各郡作為揚州，將揚州改為東揚州，就像元嘉時那樣。次日，朝廷任命孝武帝次子豫章王劉子尚為司徒兼揚州刺史。劉子尚是前廢帝的親弟弟，也才十四五歲。

這年，青州的州治遷移到東陽。宋的境內，共有二十二州，二百七十四郡，一千二百九十九縣，戶口九十四萬稍多點。這期間，東方的各郡連年幹旱，大鬧饑荒，米一升錢貴達數百錢，即使在建康也要一百多錢，餓死的人多達什之六七。

泰始元年即公元465年正月初一，前廢帝改元為永光，大赦。

自孝建（454）以來，民間盜鑄錢幣的現象非常嚴重，導致貨幣不能很好流行，影響了商業。二月二十六（庚寅），官府改鑄二銖錢，錢的形狀更為細薄。官錢每次出新錢，民間即刻仿效，而且比官府的更薄更小，更沒有輪郭，邊緣也不磨平，所以人們都稱之為“耒子”。

六月二十（壬午），前廢帝加授柳元景為南豫州刺史，加授顏師伯為丹陽尹。

前廢帝年齡雖小卻心胸狹隘，性情暴躁。剛即位時，他起初還礙著太後和大臣以及戴法興等人，不敢自己恣意行事。太後病故後，前廢帝年齡也漸長，便想有所作為。戴法興總是抑製他，跟他說：“官人這樣做，你想當營陽王（被徐羨之廢黜的宋武帝太子劉義符）嗎？”前廢帝心裏非常氣憤。他寵幸宦官華願兒，對他的賞賜經常過度，戴法興總是加以裁減，華願兒因而懷恨在心。前廢帝讓華願兒到外麵察聽風聲謠言，華願兒回來匯報說：“路上的人們都說‘宮中有兩個天子：法興為真天子，官人為贗天子。’況且陛下身居深宮，和外人沒什麽接觸。戴法興與太宰（劉義恭）、顏師伯、柳元景共為一體，互相往來的門客總有幾百人，朝廷內外的士大夫和庶民無不害怕臣服他們。戴法興是孝武的左右侍從，長期住在宮闈。如今他與宮外的這些人成為一家，奴才擔心這樣下去這寶座將不被陛下所有。”前廢帝於是下詔罷免戴法興，將他遣返鄉裏，流放到邊遠的郡縣。八月初一（辛酉），前廢帝賜戴法興死，解除巢尚之的舍人職務。

員外散騎侍郎東海人奚顯度，也很受到孝武帝的寵幸。他經常負責興建工程，監工時非常苛刻暴虐，動不動就毒打民工和手下，人們都受夠了他的罪。前廢帝常開玩笑說：“奚顯度成為百姓的禍患，應當除掉他。”左右隨從幹脆就唱諾附和。前廢帝果然當即宣旨把他殺了。

尚書右仆射、領衛尉卿、丹陽尹顏師伯長期掌握大權，各地官員都來依附投靠他。顏師伯因此驕奢淫恣，被士大夫階層所疾惡。前廢帝打算親理朝政，所以在八月初十（庚午）任命顏師伯為尚書左仆射，解除他衛尉卿和丹陽尹的職務。他任命吏部尚書王彧為右仆射，旨在削弱顏師伯的權任。顏師伯開始感到害怕。

當初，孝武帝十分猜忌，王公和大臣們上朝時無不縮手縮腳，屏住氣息，不敢隨便交流談論。孝武帝去世後，太宰劉義恭等人都互相恭賀說：“今天開始可以免遭橫死了！”孝武帝剛下葬不久，劉義恭與柳元景和顏師伯等人便開懷作樂，又歌舞聲樂，又盛宴酗酒，不分晝夜。前廢帝心裏很不高興。戴法興被殺之後，大臣們無不感到震懾，各不自安。於是柳元景和顏師伯密謀廢黜皇帝，另立劉義恭為帝。他們日夜聚在一起密謀，但又遲疑不能決定。柳元景將他們的密謀告訴沈慶之。沈慶之和劉義恭曆來關係不好，加上顏師伯經常專斷朝事，不讓沈慶之參與，還跟令史說：“沈公隻不過武將而已，怎能參預政事！”沈慶之所以懷恨在心，這時便告發了他們的陰謀。

八月十三（癸酉），前廢帝親自率領羽林兵去討伐劉義恭，把他殺了，連同他的四個兒子。他還殘忍地肢解了劉義恭的屍體，挖出並砍斷他的腸胃，甚至挑出他的眼睛，用蜜漬泡著，叫作“鬼目粽”。他還另派使者持詔書去召柳元景，並派兵跟隨著使者。周圍的人們奔走相告說“要發生流血兵變了”。柳元景知道大禍來臨，便入屋向母親告別，然後整好朝服乘車應召。他弟弟車騎司馬柳叔仁穿上戎服，率領身邊的壯士打算抗命，但被柳元景苦苦攔住。出了巷口時，前廢帝的人馬到了。柳元景下車，神色安然地麵對刀斧，連同他的八個兒子和六個弟弟以及侄兒們都被殺害。前廢帝的人馬在路上截住顏師伯把他殺了，連同他的六個兒子。前廢帝又殺了廷尉劉德願，然後改元為景和，讓文武百官都進位二等。他還派使者去殺了湘州刺史劉義恭的世子劉伯禽。從那以後，公卿以下的官員，都被他像對待奴隸那樣隨意捶打。

當初，前廢帝在東宮當太子時，有很多過失。孝武帝打算廢了他，改立新安王劉子鸞。侍中袁覬一再稱讚“太子好學，讓人有日新月異的感覺”，孝武帝這才作罷。前廢帝因此對他感恩戴德。在殺了這些公卿後，前廢帝想提升袁覬，將朝政委任於他，便升遷他為吏部尚書，和尚書左丞徐爰都因為誅殺劉義恭等人的功勞，賜縣子爵。

徐爰善於逢迎，討得主上歡心，但也比較涉獵書籍傳記。自從元嘉初年他就入侍內宮，作為顧問參與政事。他不但善於附和主上的旨意，又能夠為詔書等宮廷文件修飾文采，所以得到宋文帝的信任。大明年間，孝武帝對他尤其倚重。當時宮廷和部省的舊人很多不是被殺就是被罷免，隻有徐爰因為善於逢迎而始終沒有出事。前廢帝待他更加優厚，大臣們無人能比。前廢帝每次出宮，總是和沈慶之以及山陰公主同乘皇輦，徐爰也在其中。

山陰公主是前廢帝的姐姐，嫁給了駙馬都尉何戢。何戢是何偃的兒子。公主特別淫蕩任性，曾跟前廢帝說：“妾與陛下，男女雖然不同，但都是先帝親生的。陛下六宮有上萬女子，而妾隻有駙馬一人，太不公平了。”前廢帝因此為公主安置了隨身麵首三十人，並為她進爵為會稽郡長公主，位秩如同郡王。吏部郎褚淵外貌英俊，公主向廢帝請求要他來侍奉她，前廢帝答應了。褚淵服侍了公主十天，被她逼迫得不行，最後隻好以死發誓，這才幸免。褚淵是褚湛之的兒子。

前廢帝下令太廟重畫祖先的畫像。他進入太廟，指著宋武帝的像說：“渠（他的建康地方話）是大英雄，生擒了好幾個天子。”又指著文帝的像說：“渠也不壞，但末年不免被人家砍了頭去。”然後指著孝武帝的像說：“渠一個大酒糟鼻。如何不能不糟？”立刻召來畫工把他的酒糟鼻給畫上。

前廢帝同時任命建安王劉休仁為雍州刺史，湘東王劉彧為南豫州刺史，但把他們都留在京師。

八月十五（甲戌），他任命司徒兼揚州刺史豫章王劉子尚兼領尚書令。次日，任命始興公沈慶之為侍中兼太尉。沈慶之再三推辭。他還內征青冀二州刺史王玄謨為領軍將軍。九月初三（癸巳），前廢帝來到湖熟，到初八（戊戌）才回建康。

新安王劉子鸞曆來受到孝武帝的寵愛，前廢帝很嫉妒他。九月十一（辛醜），他派使者賜劉子鸞死，又殺了他的母弟南海王劉子師及其同母妹妹，還發掘了他們母親殷貴妃的墓。他還打算掘開景寧陵，但太史認為這樣做不利於他自己，前廢帝這才作罷。

當初，金紫光祿大夫謝莊為殷貴妃寫了篇《誄》，裏麵有：“讚軌堯門”這句話。前廢帝覺得他將殷貴妃比作漢武帝的愛妃鉤弋夫人，便想殺了謝莊。有人勸說前廢帝說：“人都是要死的。死的痛苦，不足以懲罰他。謝莊生長在富貴的家庭，現在如果把他關進尚方署，讓他嚐嚐天下的艱辛，然後再殺也不晚。”前廢帝答應了。

徐州刺史義陽王劉昶是文帝的第九子，一貫被孝武帝所厭惡，民間總有訛言說劉昶要造反。這年的謠傳尤其厲害。前廢帝常跟身邊人說：“我即大位以來，還未曾動用軍隊戒嚴過。真讓人不痛快！”劉昶派典簽蘧法生奉表前往建康，請求入朝。前廢帝跟蘧法生說：“義陽王和太宰一道謀反，我正打算討伐他。今天知罪請求回京，這很好吧！”又屢次詰問蘧法生道：“義陽王謀反，你為何不啟奏？” 蘧法生怕了，逃回彭城。前廢帝因此決定用兵。九月十七（己酉），他下詔討伐劉昶，宣布朝廷內外戒嚴，然後親自帶兵渡過長江，並命令沈慶之統領諸軍作為前驅。

蘧法生回到彭城，劉昶當即聚集兵眾造反。他移送檄文給自己統轄下的各郡，但郡守都不受命，還殺了劉昶的使者。他的文武將佐也都心懷異誌。劉昶知道事情不成，便拋棄了母親和妻子，攜帶著愛妾，當夜和數十隨從騎馬開北門投奔北魏。劉昶還比較有學問，能寫文章。魏人很看重他，把公主嫁給他，拜他為侍中、征南將軍、駙馬都尉，賜爵丹陽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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