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朝係列四：宋魏並存之三：臧質和劉義宣起兵反叛

公元453年五月初，宋太子劉劭兵敗被殺，武陵王劉駿接著即位成為宋孝武帝，結束了史稱元凶的劉劭短暫的政權。當初，劉劭任命尚書令何尚之為司空兼領尚書令，他兒子征北長史何偃為侍中，父子共掌大權。劉劭失敗後，何尚之身邊的隨從都逃散了，他不得不自己動手清掃黃閣。殷衝等人被殺後，人們都替他們父子擔心。然而宋孝武帝因為何尚之和何偃曆來有很好的聲譽，況且在劉劭當朝時能用自己的智慧迎接義軍，並經常為被害人開脫，所以特別原諒了他們，照常任命何尚之為尚書令，何偃為大司馬長史，跟平常一樣。

五月二十二（甲午），孝武帝拜謁初寧陵和長寧陵。他追贈卜天與為益州刺史，諡名為壯侯，與袁淑等四家，長期享受朝廷的稟祿。張泓之等人也分別被追贈為郡太守。五月二十六（戊戌），朝廷任命南平王劉鑠為司空，建平王劉宏為尚書左仆射，蕭思話為中書令兼丹陽尹。六月初五（丙午），孝武帝回到皇宮。

當初，孝武帝劉駿作為南中郎將出討西陽蠻族時，臧質讓柳元景帶兵和他會合。當臧質起兵時，想推舉南譙王劉義宣為主，暗中要柳元景率領他的部隊西還。柳元景將臧質的書信呈上給劉駿，解釋說：“想是臧冠軍隻是不知道殿下的義舉而已。現在正應當討伐篡逆，不容許我們西還。”臧質得悉後，對柳元景懷恨在心。當柳元景被任命為雍州刺史時，臧質擔心他成為荊、江二州的後患，便建議朝廷說，柳元景隻應當擔任爪牙將領，不適宜遠出擔任州牧。孝武帝不想讓他不高興，便於六月初七（戊申）改任柳元景為護軍將軍，負責石頭城的衛戍。

次日，孝武帝任命司州刺史魯爽為南豫州刺史；第二天，又任命衛軍司馬徐遺寶為兗州刺史。六月十九（庚申），朝廷下詔讓有司部門論功行賞，封顏竣等人為公、侯。六月三十（辛未），朝廷改封南譙王劉義宣為南郡王，隨王劉誕為竟陵王，劉義宣次子宜陽侯劉愷為南譙王。閏六月初一（壬申），孝武帝任命領軍將軍沈慶之為南兗州刺史，出鎮盱眙。次日，朝廷任命柳元景為領軍將軍。

同時，丞相劉義宣再三請求辭去朝內的任職以及兒子劉愷的王爵。閏六月二十三（甲午），孝武帝改任劉義宣為荊湘二州刺史，劉愷為宜陽縣王，他們屬下的將佐也都得到賞賜和官秩。孝武帝接著任命竟陵王劉誕為揚州刺史。

七月初一，日食。七月十四（甲寅），孝武帝下詔要求百官直言上諫。七月二十二（辛酉），他又下詔取消細作署，將它並入尚方署；並下令取消雕文塗飾等鋪張浪費的做法。貴族外戚競爭盈利等做法，也全都禁止杜絕。

中軍錄事參軍周朗上疏認為：“體內的毒素，必須在它還沒有造成危害前割去。曆下和泗間兩鎮守不足以衛戍。朝議無不認為胡虜現在已經衰落，用不著躲避他們，而不知道我們自己的病況更甚於胡虜。如今空守這兩座孤城，徒然浪費財政和兵役。胡虜隻要派出輕騎三千，就可以不斷出入騷擾：春季前來踐踏麥田，秋季又來破壞禾苗。我們水陸兩路的漕運，也將因此斷絕。對於賊寇來說，他們這麽做並不要花什麽大功夫，而卻會把我們邊境的士兵搞得疲憊不堪。這樣不出兩年，士兵將會紛紛逃散，百姓也會全部搬遷。不信就看著吧。現在人們都知道不能讓羊去追狼、蟹去捕鼠，而我們卻要讓笨重的戰車和虛弱的士卒去和強壯彪悍的胡虜糾纏，這顯然是無濟於事的。還有，三年的喪期（宋文帝剛死不久），是天下人的大喪。漢代節製臣下服喪的時間也許可以理解，但節製兒子為父親服喪則亂了禮法。凡是違背古典也乖於人情的禮法，都是講不通的。至於違背禮法卻讓自身舒服的事，人們通常都會迫不及待地去做。如今陛下是以大孝的理由開始登基的，因此應當糾正這一謬誤。另外，將天下的財富侍奉一位君王，還怕缺乏什麽東西嗎？全身上下都裝飾滿黃金，也用不著一百兩；整年都穿上華美的服飾，也不過幾套而已。而一定要將這些珠寶放在這麽多華麗的盒子裏，將這些服飾收在這麽多貴重的竹箱裏；眼睛也看不見，身體也穿不上，這不是讓盒子戴珠寶，竹箱穿服飾嗎？為何如此浪費，如此迷惑！而且細作署剛剛並入尚方署，原以為是為了節儉；然而市場上照樣流傳這些奇異華麗的東西，顯然這些奢侈的風氣已經傳入民間。如此一來，細作署的東西隻是從皇家遷到民間而已，而並不是被取消了。如今的平民百姓，生活習俗日益奢侈。見到他們的車馬你無法辯別他們是貴是賤，看到他們的冠服你也不知他們是尊是卑。尚方署今天造了一件精巧的東西，小百姓明天就已經瞧不上眼了。宮中早上製了一套華麗的衣裝，平民家晚上就已經學會了同樣的裁剪。奢侈華麗的來源，實在首先出自宮廷。再就是，設立官職的人應當根據事情的需要設立官職，而根據官員的才幹填補官職。假如王侯的才識不能勝任，不應當勉強讓他們出仕。況且帝王的兒子即使沒有官職，誰會覺得他們低賤？隻需要認真負責地挑選自己的賓客朋友，大量地選擇正人君子就可以了，又何必一定要安排一大堆長史、參軍、別駕、從事，好像這樣才能顯出自己的高貴似的！再有，通常我們習慣因為某人的壞名聲罷免他，而不去了解他為什麽有這樣的壞名聲。同樣，我們也因為某人的好名譽提拔他，而不去了解他為什麽有這樣的好名譽。如果發現毀壞某人名聲的都是些卑鄙小人，那麽則應當提拔名聲被毀的人；如果發現讚美某人名譽的都是些平庸凡人，那麽則應當屏退受到讚譽的人。這樣一來，人們將不再荒謬地去毀譽他人，善惡也就一目了然。沒有哪個朝代沒有臣下直言的事，也沒有哪個時候沒有尋求直言的君主。然而升平的時代卻不經常，而昏暗艱難的時期倒是相繼而來。這是為何？也許是因為君主並非真心尋求直言的緣故。”奏章上遞之後，孝武帝非常不高興。周朗隻好自己要求解除職務。周朗是周嶠的弟弟。

侍中謝莊上疏進言說：“詔書說：‘貴族外戚競爭盈利等做法，也全都禁止杜絕。’這實在是讓百姓高興的事。如果發現犯禁違紀的，則應該依照製度加以製裁糾察。但如果對他們法外開恩，那便等於明詔下了也不過做做樣子而已。臣的愚見是，有俸祿居高位的大臣，尤其不應該和民間爭利。不清楚這是否也是這詔書的意思？”謝莊是謝弘微的兒子。

孝武帝將宋文帝的很多製度都更改了，並要求郡縣長官的任期為三年。劉宋的良好政治，於是開始走向衰敗。

南平穆王劉鑠一貫覺得自己很有才能，看不起孝武帝。他又受到太子劉劭的信任，是宗室裏最晚投降義軍的。孝武帝暗中派人給他下毒。七月二十九（己巳），劉鑠中毒不治而死。朝廷追贈他為司徒，以楚穆王商臣（曾逼死他父親楚成王）的諡號作為他的諡名。

南海太守蕭簡占據廣州反叛。蕭簡是蕭斌的弟弟。朝廷下詔讓新南海太守南昌人鄧琬和始興太守沈法係討伐他。沈法係是沈慶之的堂弟。蕭簡欺騙他的部眾說：“朝廷的部隊是逆賊劉劭派來的。”大家都信以為真，便為他固守廣州。鄧琬的部隊先到，僅僅進攻一道城門。沈法係的部隊抵達後，說：“我們應當四麵同時進攻。如果隻守住一道城門，何時才能攻拔！”鄧琬不聽。沈法係說：“那就給你五十天時間看看這樣能否攻下。”五十天後鄧琬仍然無法攻克，隻好聽從了沈法係的建議。於是朝廷大軍八道同時進攻，結果一天內就攻下了廣州。九月二十八（丁卯），朝廷大軍殺了蕭簡，廣州之亂得以平息。沈法係將州裏的府庫封起來交付鄧琬，然後撤軍回去。

十一月初八（丙午），朝廷任命左軍將軍魯秀為司州刺史。十二月十五（癸未），朝廷因為準備設置東宮，所以取消了太子率更令等官職，中庶子等職位也比以前的編製裁減了一半。

孝建元年即公元454年正月初一，宋孝武帝前往南郊祭祀，同時改元，大赦。正月初六（甲辰），朝廷任命尚書令何尚之為左光祿大夫兼護軍將軍，任命左衛將軍顏竣為吏部尚書兼領驍騎將軍。

正月二十四（壬戌），劉宋開始鑄造孝建四銖錢。二月初八（丙子），孝武帝立皇子劉子業為太子。

當初，江州刺史臧質以為自己的才幹足以成為一世英雄。太子劉劭作亂時，臧質暗中也有不軌之心。他覺得荊州刺史南郡王劉義宣平庸暗弱，容易受人擺布，便打算表麵上推奉他為帝，然後找機會推翻他。臧質也是劉義宣妃子的兄長。到了江陵後，臧質自稱姓名，像讚拜皇上那樣去拜見劉義宣。劉義宣驚愕地問他為何這樣，臧質答道：“現正在事變之中，所以應當這樣。”當時劉義宣已經推奉劉駿為主，所以臧質的陰謀沒有得逞。到了新亭後，臧質又用同樣的辦法拜見江夏王劉義恭，說：“天下正經曆重重危機，禮儀應當不同平常。”

劉劭被殺後，劉義宣和臧質都功居第一。於是他倆日益驕恣，很多事情都獨斷專行；他們所要求的東西，朝廷也從未不答應過。劉義宣在荊州十年，財富兵強；朝廷所下的製度，隻要他覺得不合適，便一概不予遵承。臧質從建康抵達江州時，排場大的不行：不但有一千多乘船舫，他的部曲還前後連綿，長達一百多裏。孝武帝當時正想法獨攬大權，而臧質卻把他當作少年君主看待。他在江州的政法刑罰和慶典賞賜，從不向朝廷谘詢稟報。他還擅自動用湓口和鉤圻儲藏的軍用大米，而朝廷下旨屢次對此加以檢查詢問，於是雙方之間的猜忌逐漸形成。

孝武帝奸淫了劉義宣的幾個女兒，劉義宣因此非常懷恨和憤怒。臧質於是暗中派人送密信去勸劉義宣，說：“身負無法獎賞的大功，挾帶震動君主的威嚴，這樣的人自古以來能夠生存下來的到底有幾人？如今天下人心都在明公身上，明公的聲望和事跡都已經彰明卓著。見到時機而不及時掌握，將反而被他人先下手為強。明公如果能命令徐遺寶和魯爽驅使西北的精兵前來進駐長江之上，那麽我臧質將率領九江的樓船作為明公前驅。僅僅如此，我們就已經得到天下的一半了。明公以八州的兵眾，徐徐前進，兵臨京師，那麽即使韓信白起再生，也不能挽救得了今日的建康。況且這位少年君主失去仁德這事，路人皆知。沈（慶之）柳（元德）諸將，也都是我的故人，誰肯為這位少年君主盡力？俗話說，不可留的是年齡，不可失的是時機。我臧質經常擔心自己哪一天會像早晨的露水溘然而逝，沒機會展露我的軍旅之力，為明公掃除登基路上的障礙，到那時真會悔之何及。”

劉義宣的心腹將佐谘議參軍蔡超和司馬竺超民等人都有出人頭地的野心，便想依靠臧質的威名以成就自己的事業，所以都勸劉義宣采納他的主張。臧質的女兒也是劉義宣兒子劉采的妻子。劉義宣以為臧質跟自己完全同心協力，便答應了。竺超民是竺夔之的兒子。臧敦當時擔任黃門侍郎，孝武帝讓臧敦到劉義宣那裏辦事。臧敦途經尋陽時，臧質又吩咐臧敦去繼續引誘劉義宣。於是劉義宣最終打定了反叛的主意。

豫州刺史魯爽很有武功和勇力，劉義宣和臧質曆來和他關係密切。劉義宣暗中派人將自己的打算報給魯爽和兗州刺史徐遺寶，定期在這年秋天一同舉兵。使者到壽陽時，魯爽正喝得醉洶洶的，忘記了劉義宣指定的日期，竟然馬上舉兵造反。魯爽弟弟魯瑜當時還在建康，聽說這事後，當即逃出京城反叛。魯爽讓他的部眾戴上黃標，暗中製造法服，然後登壇祭祀天地，自稱是建平元年。他還懷疑長史韋處穆、中兵參軍楊元駒、治中庾騰之不和自己一條心，把他們都殺了。徐遺寶也動員大軍向彭城進發。

二月，劉義宣得悉魯爽已經公開反叛，隻好倉促舉兵。魯瑜弟弟魯弘是臧質府上的僚佐，孝武帝派人下令讓臧質將他收捕。臧質當即逮捕了朝廷使者，舉兵反叛。

劉義宣和臧質同時上表，聲言說孝武帝被身邊的小人讒言蒙蔽，要出兵誅殺君王身側的惡人。劉義宣提拔魯爽為征北將軍。魯爽於是將自己所造的皇帝乘輿和皇服送到江陵，還讓征北將軍府的戶曹製作手版送給劉義宣，版上的文字是這樣的：“丞相劉，今補天子，名義宣；東騎臧，今補丞相，名質；平西朱，今補車騎，名修之。皆版到奉行。”劉義宣看到後，大為驚駭愕然，並馬上派人將魯爽所送登基稱帝的法物全留在竟陵，不讓他們送來。臧質提拔魯弘為輔國將軍，派他去衛戍大雷。劉義宣派谘議參軍劉諶之帶領一萬人去增援魯弘，同時召司州刺史魯秀，要讓他作為劉諶之的後繼。魯秀來到江陵拜見劉義宣，出來後，捶打著胸膛叫道：“我兄長誤我，竟然和這樣的白癡一道充當叛賊。今年敗了！”

劉義宣兼有荊、江、兗、豫四州的兵力，威震遠近。孝武帝打算帶著皇帝的乘輿和法物去迎接劉義宣即位，但竟陵王劉誕執意不肯，說：“怎能就這樣隨隨便便將這寶座送人！”孝武帝這才作罷。

要想知道宋孝武帝和南郡王劉義宣的戰爭後果如何，請看下篇文章。

注：這期間北魏沒什麽大事。這裏補充一下一些小事：公元453年閏六月初四（乙亥），北魏太皇太後赫連氏去世。七月二十五（乙醜），北魏濮陽王閭若文和征西大將軍永昌王拓跋仁都被指控謀反。拓跋仁被賜死在長安，閭若文則被殺死。

十一月二十三（辛酉），魏高宗抵達信都和中山，並在十二月二十六（甲午）回到平城。翌年正月二十七（乙醜），北魏任命侍中伊馛為司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