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胡亂華係列十七：三燕承繼之一：慕容德堅守鄴城與慕容寶柏肆慘敗

（作者注：在北方的秦燕混戰期間，北魏逐漸脫潁而出成為北方最強隊的國家。北魏的故事將在南北朝大係列中詳細描述。在十六國時期叱吒風雲五十年的慕容垂病逝後，中原東部的後燕被北魏逼迫，最後分割成後燕和南燕，而回歸遼東的後燕又演變成北燕，因此有了三燕承繼的故事。同時並行的是西部關西諸雄的混戰。羌人姚氏的後秦雖然保持主宰地位，但諸如西秦，後涼，南涼，北涼，西涼，仇池等小國互相攻打，而後起之秀的西夏則逐步取代後秦成為關西的主要割據勢力。詳見關西諸雄係列。)

公元396年三月，後燕皇帝慕容垂在征伐北魏途中生了重病，於夏四月在上穀（今河北張家口）的沮陽逝世，死時年七十一歲，一共在位十三年。後燕大軍回到中山後不久，太子慕容寶即位，大赦，改元永康。

五月，慕容寶任命叔父範陽王慕容德為車騎大將軍兼冀州牧，出鎮鄴城，負責冀、兗、青、徐、荊、豫六州軍事；任命兄弟遼西王慕容農為並州牧，出鎮晉陽，負責並、雍、益、梁、秦、涼六州軍事；。又任命安定王庫傉官偉為太師，夫餘王為太傅。不久，慕容寶又任命趙王慕容麟領尚書左仆射，高陽王慕容隆領右仆射，長樂公慕容盛為司隸校尉，宜都王慕容鳳為冀州刺史。

當初，後燕主慕容垂的先段後生了兒子慕容令和慕容寶，後段後生了兒子慕容朗和慕容鑒，但慕容垂更愛其他幾個姬妃生的兒子慕容麟、慕容農、慕容隆、慕容柔、慕容熙。慕容寶最初為太子時，名聲很好，但後來荒忽怠惰，讓朝廷內外都感到失望。後段後曾跟慕容垂進言道：“太子如遇上太平盛世，足以成為守成的君主。但如今國步艱難，我擔心他並非濟世的人才。遼西和高陽二王，也都是陛下賢能的兒子，應當選擇其中一人，將大業交給他。趙王慕容麟奸詐強愎，他日必為國家的禍患，陛下應當及早處理了他。”慕容寶對待慕容垂身邊的隨從很好，所以他們無不讚譽他，所以慕容垂以為慕容寶十分賢良，便責怪後段氏道：“你想讓我成為晉獻公不成？”段氏哭著退下，私下跟妹妹範陽王妃說：“太子不才，天下人都知道，我為社稷著想跟主上講了，但主上居然把我當作驪姬，我這是有苦說不出！我看太子必會喪失社稷，而範陽王有非常器度，如果燕國的福份未盡，就看他的了！”慕容寶和慕容麟聽說後對後段氏恨之入骨。不久，慕容寶讓慕容麟跟後段氏說：“太後常說主上不能守大業，如今你說他能不能？太後應當早日自裁，以保全段氏宗族！”後段氏怒道：“你兄弟倆都本事到能夠逼殺母後，何況能夠守先人大業！我豈是怕死，隻是擔心亡國的日子不遠了。”便自殺而死。慕容寶提議，認為後段後陰謀廢立，沒有母後之道，朝廷不宜為她服喪，大臣們也都同意，惟有中書令眭邃在朝堂上揚言道：“兒子沒有廢黜母後的道理，當年漢安帝的閻後親自參與廢黜漢順帝的陰謀，最終還得以配饗太廟。何況已故太後曖昧的所謂讒言，誰知道是虛是實？”於是朝廷為她服喪。

六月，北魏王拓跋珪派將軍王建等人進攻並殺了後燕廣寧太守劉亢泥，把他的部落全部遷徙到平城。後燕上穀太守開封公慕容詳拋下上穀郡逃走。

慕容寶為了增加財政收入，開始確定貴族原有的戶籍，分辨真假，校閱戶口，罷免了軍營封蔭的私戶，盡數歸還給所屬郡縣。於是貴族士大夫無不嗟怨，開始和慕容寶離心離德。

這時早已反叛的原後燕大將平規招集餘黨占據高唐，慕容寶派高陽王慕容隆帶兵討伐他。東方的百姓，曆來懷念慕容隆的恩惠，在大路上迎候王師的比比皆是。秋七月，慕容隆進軍臨河，平規丟棄高唐逃走。慕容隆派建威將軍慕容進等人渡河追擊，在濟北殺了平規。平規弟弟平喜逃奔彭城。

七月，北魏王拓跋珪稱帝，改元皇始。參軍張恂勸拓跋珪進取中原，拓跋珪聽從了建議。雖說北魏立國多年，拓跋珪這時才正式稱帝。

七月，慕容農帶領他的所有部曲幾萬人到並州。並州曆來缺乏糧食儲備，這年又遭遇早霜，所以地方百姓無法向他們提供糧食。慕容農又派各部落的護軍分別去監督當地各個少數民族部落，因此漢人和夷人全都怨聲載道，便暗中去招引北魏軍隊。八月，拓跋珪大舉伐燕，率領步騎四十多萬，南出馬邑（今山西朔州），跨過句注（今山西代縣雁門關），旌旗連綿二千多裏，擂鼓前進。拓跋珪派左將軍李栗帶領五萬騎兵作為前驅，又派將國封真等人從東道出軍都山，襲擊後燕的幽州。

後燕征北大將軍兼幽平二州州牧、清河公慕容會（慕容寶兒子）雖然母親出身貧賤，但自己年長且有英雄氣慨，慕容垂當時很喜愛他。慕容寶伐魏時，慕容垂命令慕容會負責東宮事務、總攬政事，禮遇就跟太子一樣。比及慕容垂伐魏時，又命令慕容會鎮守龍城，將東北地區的大任全部交給他。慕容會也不負祖父的信賴，挑選的官吏參佐，都是當時有才幹有德望的人。慕容垂臨死前，遺言讓慕容寶以慕容會為嗣；但慕容寶愛他小兒子濮陽公慕容策，心意不在慕容會身上。長樂公慕容盛與慕容會同年但月數還大些，不甘願位居慕容會之下，便和趙王慕容麟一道勸慕容寶立慕容策，慕容寶聽從了。不久，慕容寶立段妃為皇後，慕容策為皇太子，慕容會和慕容盛都進爵為王。慕容策才十一歲，身體一貫孱弱。慕容會知道後，心裏很氣憤。

九月，章武王慕容宙帶著慕容垂以及後段後的棺柩將他們安葬在龍城的宣平陵。慕容寶下詔給慕容宙，讓高陽王慕容隆的參佐、部曲、家屬全都回到中山，慕容會那時在龍城負責留台事務，不肯奉詔，留下很多慕容隆的部曲不把他們遣返中山。慕容宙年長輩尊，但慕容會卻經常陵辱他，很多人都看在眼裏，知道他有反叛的可能。

不久，魏軍抵達陽曲，沿著西山，逼近晉陽，還派騎兵環城大喊大叫後才離去。慕容農出戰，結果大敗退回到晉陽，卻被他屬下司馬慕輿嵩關閉了城門不讓他進來。慕容農帶著妻兒和幾千殘兵騎馬往東逃走。北魏中領將軍長孫肥拚命追趕，在潞川趕上並俘獲了慕容農的妻兒。燕軍全軍覆沒，慕容農自己也受傷，僅帶了三騎逃回中山。

拓跋珪於是攻取了並州，不久又派輔國將軍奚收入侵汾川，俘獲了後燕的丹楊王慕容買得以及離石護軍高秀和。拓跋珪任命中書侍郎張恂等人為各郡太守，招撫離散人員，鼓勵百姓從事農桑。

慕容寶聽說魏軍即將來到，便和大臣們在東堂商議對策。中山尹苻謨道：“如今魏軍人多勢強，千裏乘勝而來，銳不可當。如果任憑他們進入平原地帶，我們怕不是他們的對手。陛下應當據險以拒。”中書令眭邃道：“魏軍多數是騎兵，來去剽悍迅速，但馬上帶幹糧，最多堅持不了十來天。陛下應當命令各個郡縣，將每一千戶人家聚集起來組成一個堡壘，挖出深溝築起高壘，堅壁清野，嚴陣以待。對方到了後沒有糧食好劫掠，這樣最多不過六十天，他們必然糧食耗盡自行退兵。”尚書封懿道；“現在魏兵有幾十萬人，是天下的勁敵。百姓即使修築堡壘，也不足以自固，到時候還不是把士兵和糧食積聚起來白送給他們使用？而且這樣還會動搖民心，向敵人示弱。我看不如將他們阻攔在關隘前麵，決戰到底，這才是上策。”慕容麟道：“魏兵現在乘勝氣銳，鋒不可當，陛下應當完好地堅守中山，等待時機尋找間隙再攻打他們。”後燕於是修複城牆，廣為積糧，作持久戰的準備。慕容寶命令慕容農出城進駐安喜（今河北定州），然後將所有軍事決定全部委托給慕容麟。

拓跋珪派冠軍將軍於栗磾和寧朔將軍公孫蘭率領步騎二萬，暗中從晉陽開發韓信當年的道路。不久，拓跋珪從井陘直逼中山。後燕秘書監李先投降北魏，拓跋珪任命他為征東左長史。

十月，拓跋珪進攻並攻拔常山（今河北正定），生擒後燕太守苟延，於是自常山以東，後燕地方官吏不是逃走就是投降，大部分郡縣全都依附北魏，隻有中山、鄴城、信都(今河北冀州市舊城)三城還在後燕手裏。十一月，拓跋珪命令東平公拓跋儀率領五萬騎兵進攻鄴城，派冠軍將軍王建和左將軍李栗進攻信都。不久，拓跋珪大軍抵達中山，第二天即開始攻城。慕容隆守在南外城，帶領燕軍奮力抵抗，從清晨一直打到黃昏，殺傷了幾千魏兵後才把他們打退。拓跋珪跟部將們說：“中山城牆堅固，慕容寶必定不肯出城作戰。我們急著攻城會造成很大傷亡，而長久包圍又很費糧食。我看不如先奪取鄴城和信都，然後再回來對付中山。”拓跋珪在中山城下隻呆了十二天，然後就帶兵南進。

章武王慕容寅從龍城回來，聽說北魏入侵，急忙飛馬馳入薊城，與鎮北將軍陽城王慕容蘭閉城固守。慕容蘭是慕容垂的堂弟。北魏將領石河頭進攻薊城但沒有攻下，便退到漁陽駐守。

拓跋珪大軍來到魯口（今河北饒陽），後燕博陵太守申永逃到河南（洛陽附近），高陽太守崔宏逃到海渚。

慕容德派南安王慕容青等將領在鄴城城下夜襲魏軍，魏軍大敗，退守新城。慕容青等人請求追擊，別駕韓卓勸道：“古人先定好計策後才出戰。我們不能追擊魏軍理由有四：魏軍遠來客地，利在野戰，這是一；他們深入近郊，一定拚死抵抗，這是二；現在前鋒失敗，後麵的陣容則將加堅固，這是三；魏軍人多我軍人少，這是四。我軍不宜冒進的理由有三：在自己的地盤上作戰，對百姓不利，這是一；一旦追擊失敗，軍心將更難調動，這是二；城牆尚未修複，一旦敵人回來我們將無以防守，這是三。這些都是兵家所忌諱的。我看不如深溝高壘堅守城池，以逸待勞。對方靠千裏運糧，這裏的田野裏也掠奪不到什麽，時間一久他們三軍將會斷了糧草。要發動進攻，他們傷亡會很大，軍隊一旦疲勞各種問題就都來了，到那時我們再具體安排作戰計劃，一定可以取勝。”慕容德道：“韓別駕的話，就像張良和陳平的計策一般。”於是把慕容青召回。

十二月，北魏遼西公賀賴盧率領二萬騎兵前來會合東平公拓跋儀攻打鄴城。賀賴盧是北魏賀氏部落首領賀訥的弟弟，也是拓跋珪的舅舅。

北魏某個部落首領沒根很有膽識，拓跋珪十分嫉妒他。沒根害怕被害，便帶著幾十名親兵投降後燕，慕容寶任命他為鎮東大將軍，封雁門公。沒根請求回去偷襲北魏，慕容寶不想給他太多兵馬，僅給了他一百多騎兵。沒根仿效北魏的號令，半夜裏摸進魏營，一直來到首腦帳篷，拓跋珪這才發覺，狼狽逃竄。沒根因為帶的人太少，不能大有成就，但還是俘獲了一些北魏首腦回到中山。

公元397年春正月，慕容德向後秦求救，後秦不肯出兵，於是鄴中人心惶惶。賀賴盧自以為是拓跋珪的舅舅，便不肯接受拓跋儀的節度，因此和拓跋儀有矛盾。拓跋儀的司馬丁建暗中和慕容德通款，於是趁機更加挑撥離間他們，同時還將這情報用箭射進城裏。幾天後，有大風陰霾，白天也一片昏暗。賀賴盧軍營著火，丁建便跟拓跋儀說：“賀賴盧燒了軍營，看來要反叛了。”拓跋儀信以為真，便帶兵退走。賀賴盧聽說後，也跟著退兵。丁建於是帶領他的部眾前往投降慕容德，並且聲言拓跋儀的部隊已經疲憊不堪，是攻擊他們的時候了。慕容德便派桂陽王慕容鎮和南安王慕容青率領七千騎兵追擊並大破魏軍。

同時慕容寶也派左衛將軍慕輿騰進攻博陵，殺了北魏安置的地方官吏。

王建等將領攻打信都，六十天了都打不下來，士兵傷亡的很多。不久，拓跋珪親自率軍進攻信都。第三天夜裏，後燕守將宜都王慕容鳳爬出城逃到中山去了。次日，信都就投降了北魏。

慕容寶聽說拓跋珪攻打信都，便進駐深澤，派慕容麟進攻楊城，殺了守兵三百人。慕容寶拿出宮裏的珍寶以及宮女用來招募周圍郡縣的男丁，君子也好盜賊也好，一同來抗擊北魏。

二月初一，拓跋珪回到楊城。沒根兄長的兒子醜提時任並州監軍，聽說他叔父降燕，害怕受到牽連，便率領自己的部眾回國作亂。拓跋珪於是打算北歸，便派他的相國涉向後燕求和，並且請求送自己的弟弟為人質。慕容寶聽說北魏有內難，便不肯答應，反而派冗從仆射蘭真前去譴責拓跋珪忘恩負義，同時發動所有的十二萬步兵和三萬七千騎兵進駐在曲陽的柏肆，埋伏在滹沲水北岸準備伏擊魏軍。初九，魏軍來到，在滹沲水南岸紮營。慕容寶暗中率軍夜渡，招募了一萬多名勇士偷襲魏營，慕容寶在魏營的北麵布陣為之聲援。這些勇士乘風縱火，急速進擊魏軍。魏軍大亂，拓跋珪從床上驚起，丟棄了軍營赤腳逃走。後燕將軍乞特真帶領一百多人來到他的帳下，獲得拓跋珪的衣服靴子。但是這些招募來的士兵無故自驚，互相砍殺射擊。拓跋珪在軍營外見狀大喜，便擊鼓召集部眾，於是左右隨從以及中軍將士相繼集中過來，讓士兵在營外高舉火炬，然後騎馬向燕軍猛衝過去。招募來的燕兵因此大敗，逃回到慕容寶的陣容裏，慕容寶隻好帶著他們渡過滹沲水往北退走。次日，魏軍重整旗鼓，又浩浩蕩蕩地到來，和燕軍相持，於是燕軍士氣一落千丈。慕容寶率軍往中山退卻，魏兵跟蹤追擊，燕兵屢次戰敗。慕容寶害怕了，便拋下大軍，自己帶上二萬騎兵奔回中山。那時有大風雪，凍死的將士到處都是。慕容寶怕被魏軍追上，便命令士兵全都拋棄戰袍兵仗，輕裝快跑進城，結果損失了幾十萬件兵器，後燕的大臣和將士投降北魏以及被北魏俘虜的不計其數。

二月十一夜裏，後燕尚書郎慕輿密謀弑殺慕容寶，立趙王慕容麟為帝。但陰謀未遂，慕輿斬關出奔北魏。慕容麟因此感到提心吊膽。

三月，後燕任命張崇為司空。

當初，清河王慕容會聽說魏軍東下，便上表請求同赴國難，慕容寶答應了。慕容會起初並沒有打算真的帶兵南下，隻是派征南將軍庫傉官偉和建威將軍餘崇帶兵五千為前鋒。庫傉官偉等人在盧龍停留了近百天等待後繼的部隊。軍隊缺糧，把牛馬全殺了吃掉，而慕容會的大軍還不出發。慕容寶大怒，累次下詔痛切責備他。慕容會不得已，隻好用正作行前準備為借口，又拖了一個多月。那時道路不通，庫傉官偉想派輕兵先去打通道路，偵查魏兵的強弱，同時也虛張聲勢，但部將個個都畏避不肯先行。餘崇自告奮勇道：“如今巨寇滔天，京都危急，匹夫還想著如何舍命以救君父，諸位將軍深受國家寵任，卻還如此貪生怕死！如果社稷一旦傾覆，那麽不但臣子的氣節不保，死了還要受辱。諸位將軍就請安居在這裏好了，我請求擔任先行官。”庫傉官偉非常高興，挑揀了精銳步騎五百人給他。餘崇來到漁陽，遇上一千多北魏騎兵。餘崇鼓勵部眾道：“對方人多我們人少，不打也活不成。”於是鼓噪直進，餘崇親手殺了十來個魏兵，燕兵個個奮勇，終於把魏騎擊退。餘崇帶兵回來，還帶回了敵兵的首級和俘虜，然後詳細介紹魏軍的情況，軍心才稍稍振作起來。慕容會這時總算上了路，慢慢前進，到三月份才剛抵達薊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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