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胡亂華係列十六：桓玄篡位之十一：桓玄之死

公元404年三月初五，桓玄被劉裕很少的兵力打敗，逃出京師一帶。劉裕進入建康。，劉毅為青州刺史，何無忌為琅邪內史，孟昶為丹陽尹，劉道規為義昌太守。桓玄任命的司徒王謐和其他大臣都共同推舉劉裕領揚州牧。劉裕堅決推辭，於是仍然以王謐為侍中、領司徒、揚州刺史、負責尚書事務。王謐推舉劉裕為使持節、負責揚、徐、兗、豫、青、冀、幽、並八州軍事兼徐州刺史

劉裕剛到建康時，許多大事情都交給劉穆之處理。雖然很多事情都是倉猝之間當場決定，劉穆之卻辦得十分公允，讓大家都滿意。劉裕於是把他當作心腹，所有事情都要谘詢他。劉穆之也盡心盡力，從無遺漏或隱瞞。當時晉室為政寬馳，綱紀不立，豪族放縱，小民窮窘，主要是因為司馬元顯的政令違背常理。桓玄雖然想有所改革整頓，但他製定的新律法條目繁瑣，眾人都無所適從。劉穆之根據時宜加以斟酌簡化，隨時矯正不合適的律法。劉裕以身作則，先以他的權威禁止那些不法行為。於是朝廷內外百官都肅然奉職，因此在不到十來天的時間裏，風俗頓時改變。而且桓玄雖然以英雄豪傑被人推崇，然而他出身豪門，一朝占據皇位，晉氏四方的牧守以及在朝大臣，都盡心服事，臣主的名分很容易就被人接受而確定下來。但劉裕原來在朝廷沒有什麽地位，他的兵眾也不足一旅。很少人能想到他居然能奮臂於草莽之中，倡舉大義恢複了大晉的皇運。於是王謐等有民望的朝廷大臣，無不感到慚愧而害怕他。

當初，諸葛長民到了豫州，誤過了舉義的日期，結果沒有成功。刁逵捉住諸葛長民，用檻車將他送到桓玄那裏去。到了當利時聽說桓玄已經敗了，護送的人便共同打破檻車放出了諸葛長民，然後逃回到曆陽。刁逵丟棄了城池逃走，但被部下捉獲，送到石頭城處斬。他的子侄不管長幼也都被殺，唯獨赦免了他的小弟給事中刁騁。刁騁後來謀反伏誅，於是刁氏滅絕了。刁氏曆來殷富，兄弟子侄都不看重名譽和品行，一心隻想聚斂財富。刁家有田上萬頃，有奴婢幾千人。他們的奴仆門客縱橫山澤，成為京口的一大蠹蟲。劉裕把他們的家產全部散發，讓百姓能拿多少就拿多少，居然好幾天都拿不完。當時天下饑荒困弊，好多人家靠著從刁家拿來的財產維持生計。刁逵的故吏將他弟弟的兒子刁雍藏匿起來，後來送到洛陽去。後秦君主姚興任命他為太子中庶子。

劉裕任命魏詠之為豫州刺史，出鎮曆陽，任命諸葛長民為宣城內史。

當初，劉裕名微位薄，而且輕率狡詐沒有什麽品行，上流階層都不怎麽跟他往來，隻有王謐一個人很看重他。他跟劉裕說：“你會成為一代英雄。”劉裕曾和刁逵玩樗蒲賭博，不一會就把錢輸光了，還欠了一大筆。刁逵把他綁在拴馬的柱子上。王謐見了，責怪刁逵不該這麽做，讓他放了劉裕，並代他還欠款。因此劉裕很恨刁逵而對王謐感恩戴德。

尚書左仆射王愉和他兒子荊州刺史王綏陰謀襲擊劉裕，結果事情敗露，遭到夷族。王愉父子是江東的頭等望族。王綏少年時就有重名，曆來因為劉裕出身貧寒，總是欺淩他。王綏也是桓氏的外甥，劉裕所以殺了他們。王綏弟弟的兒子王慧龍被僧彬藏匿起來，得免一死。

三月初十，劉裕遷去鎮守東府。

桓玄來到尋陽，郭昶之給他提供器用和兵力。殷仲文從後頭趕來，遠遠望見桓玄的船，旌旗輿服全都和皇帝的威儀一樣，歎息道：“從失敗中重新振作起來，是可以這麽做的。”三月十四，桓玄逼迫晉安帝西上。劉裕任命劉毅為冠軍將軍兼青州刺史，讓他率領何無忌和劉道規等人的兵馬去追趕桓玄。桓玄留下龍驤將軍何澹之和前將軍郭銓與郭昶之守衛湓口。桓玄在路上自己寫作《起居注》（一般帝王的起居注隻能由獨立的史官記載，好事壞事都得記錄），敘述討伐劉裕的戰事，自認為他的戰略計策全部正確無誤，隻是各路大軍違背節度，最終導致他的失敗逃亡。他專門集中精力著述，沒時間和屬下商議眼前的大事。《起居注》寫成後，他到處宣揚。

三月二十九，劉裕自稱得到晉安帝的密詔，任命武陵王司馬遵總理百官辦事，加侍中、大將軍，同時大赦，隻有桓玄的家族不在寬宥的範圍。

這期間，流亡南燕的劉敬宣和高雅之結交了青州大姓以及鮮卑豪帥，陰謀刺殺南燕主慕容備德，共同推舉司馬休之領頭。慕容備德十分寵信他的司空劉軌，高雅之便想邀請劉軌同謀。劉敬宣說：“劉公年齡已經衰老，有安心定居齊地的打算。不能告訴他。”高雅之最終忍不住還是把他們的陰謀告訴了他。劉軌不肯，因而陰謀多少有點泄漏。劉敬宣等人隻好急忙往南逃走。南燕人接著搜捕了劉軌，把他殺了，又追上高雅之，也把他殺了。劉敬宣和司馬休之抵達淮泗之間時，聽說桓玄已經失敗，便放心地回歸東晉。劉裕任命劉敬宣為晉陵太守。

夏四月初二，武陵王司馬遵搬到東宮居住，朝廷內外都很敬重他。司馬遵革除桓玄的百官稱製書，改為百官稱令書。他還任命司馬休之負責荊、益、梁、寧、秦、雍六州軍事、領荊州刺史。

四月初三，桓玄挾持晉安帝來到江陵，桓石康接納了他們。桓玄重新署任安置百官，任命卞範之為尚書仆射。他自從失敗逃亡之後，擔心威令不行，便更加增添和嚴峻刑罰，結果搞得大家愈益離心離德。殷仲文諫道：“陛下少年時就有英雄的聲譽，遠近無不臣服，於是掃平荊雍，匡護京師，名聲播於神州大地。在據有皇位之後，卻遇到如此厄運，並非因為威嚴不足的緣故。百姓私底下喁喁細語，都盼望得到皇上的恩澤。所以陛下應當弘揚仁慈的風氣，好得到人心。”桓玄怒道：“漢高祖和魏武帝也曾幾次遇到慘敗。如今因為各位將領的失策，加上天時不利，所以不得不遷都回到原來的楚地。而這幫小人還議論紛紛，妄自興起異議！現在正應當用嚴峻的刑罰糾正這一風氣，不能再施以寬仁。”桓玄左右隨從都稱呼桓玄為“桓詔”。桓胤勸諫道：“詔是用於辭令的詞，不能當作稱謂。漢魏時代的君主都沒有這樣的稱呼，隻聽說過北方的胡虜稱苻堅為“苻詔”而已。希望陛下遵循古代帝王的法則，讓今後萬世可以效法。”桓玄說：“這稱呼已經習慣了，現在再宣詔取消它，隻怕更不吉祥。如果一定得改，可以等到事情平定以後再說。”荊、江二州的郡縣聽說桓玄逃亡回來，有不少人上表慰問皇上的起居。桓玄全不接受，讓他們改成向他慶賀轉遷新都。

當初，王謐是桓玄的佐命元首大臣。桓玄受禪時，是王謐親手解下晉安帝的禦璽印綬。桓玄失敗時，大家都認為王謐罪該萬死，但劉裕特別保全了他。劉毅曾在朝會上，問王謐禦璽和印綬現在哪裏。王謐內心非常緊張。比及王愉父子被殺時，王謐的堂弟王諶跟王謐說：“王駒無罪，而劉裕他們把他殺了。這是剪除勝過自己的人，以杜絕民望。兄長不但是桓氏的黨附，而且名位又這麽高，難道還能躲得過嗎？”王駒是王愉的小字。王謐非常恐懼，便逃到曲阿去。劉裕寫信給武陵王司馬遵，力保王謐。司馬遵隻好迎接他回來複位。

桓玄兄長的兒子桓歆帶領氐人領袖楊秋入寇曆陽。魏詠之率領諸葛長民、劉敬宣、劉鍾一道將他們打敗，並在練固殺了楊秋。魏詠之又在曆陽打敗桓歆，接著諸葛長民在芍陂又再敗桓歆。桓歆單馬渡過淮河逃走。

桓玄派武衛將軍庾稚祖和江夏太守桓道恭率領幾千人幫何澹之及前將軍郭銓和江州刺史郭昶之等人共同守衛湓口。何無忌和劉道規的大軍來到桑落洲。四月二十三，何澹之等人率領水師開戰。何澹之平常所乘坐的戰船羽儀旗幟十分豐盛。何無忌看到那船後說：“賊帥必定不在那裏。他們不過想詐我而已。我們應當開始猛攻。”大家說：“何澹之不在那船上，即使得到它也沒什麽好處。”何無忌說：“現在我們眾寡不敵，勝利沒有把握。何澹之既然不在這船上，那麽船上的士兵必定虛弱。我用精兵攻打它，一定能夠得手。一旦得手，對方的勢頭就癟了，而我們的士氣則倍增。然後乘勝進軍，一定可以擊敗賊兵。”劉道規說：“有道理！”便前往猛攻並奪得那隻戰船。義軍然後趁機傳呼說：“已捉得何澹之了！”何澹之的水師大為驚擾。何無忌的部眾也以為真是這樣，果然士氣倍增，乘勝進攻何澹之等人，結果把他們打得落花流水。何無忌等人因此攻克了湓口，進據尋陽。何無忌接著派遣使者奉送宗廟的神像以及武康公主和琅邪王妃回到京師。朝廷於是加劉裕負責江州的軍事。

在桑落戰役中，桓玄的部將胡藩所乘的戰船被義軍燒毀，胡藩全身披鎧摔入水中，在水下潛行了三十多步，然後才得以登岸。當時江陵道路已經斷絕，胡藩隻好回到豫章。劉裕曆來聽說胡藩為人忠義正直，便請他來參議軍事。

桓玄回到荊郢一帶後，召募水軍製造樓船、器械，收集荊州的兵馬。不到一個月，又有了部眾二萬人，樓船和器械也都十分豐盛。桓玄跟他的黨羽們說：“愛卿們選擇了正路，跟從朕躬。京都下頭那些竊取高位的人正準備到我的軍門來謝罪時，看到愛卿們進入了石頭城，會覺得就像天兵下降一般。”四月二十七，桓玄又率領各路大軍挾持著晉安帝東下。桓玄帶著二百艘戰船從江陵出發，任命苻宏為梁州刺史，派苻宏和羊僧壽為前鋒。桓玄還任命鄱陽太守徐放為散騎常侍，想派他去遊說劉裕的部隊。他跟徐放說：“他們那些人不識天命，做了如此狂妄的事來，因此懼怕大禍而聚結一塊，不能自拔。愛卿是三州所信賴的人，你可以去向他們表明朕的心意。如果對方願意退兵解散，朕將會讓他們重新開始，各自可以得到一定的職位和任命，不會讓他們失望的。江水就在這裏，朕不食言。”徐放答道：“劉裕為首倡的領袖，劉毅的兄長被陛下殺了，這兩人是遊說不了的。我將會申明聖旨給何無忌。”桓玄說：“愛卿的使命如果成功，朕將讓你為吳興太守。”徐放於是受命，來到何無忌的部隊。

同時，劉裕任命諸葛長民負責淮北的軍事，出鎮山陽；任命劉敬宣為江州刺史。

劉毅、何無忌、劉道規、下邳太守平昌人孟懷玉率領部眾從尋陽西上。五月十七，與桓玄在崢嶸洲相遇。劉毅等人的兵力不滿萬人，而桓玄的士兵有好幾萬，大家都很害怕，想退回到尋陽。劉道規說：“不能退回！彼眾我寡，強弱異勢。現在我們如果畏懼不進，必然會被對方趁勢打敗。這樣即使退到尋陽，又豈能堅守得住！桓玄雖然外頭有點英雄豪傑的虛名，其實內心十分膽怯。加上他先前已經失敗逃亡，他的部眾已經沒有拚死的決心了。兩軍對陣，將領勇猛的才會戰勝，不在人數的多少。”劉道規因此麾眾首先前進，劉毅等人跟了上去。桓玄經常在他的大戰船邊側蕩漾著他的小船，隨時準備敗逃，所以他的部眾也都沒有鬥誌。劉毅等人趁風縱火，無不爭先。桓玄的部眾因此大為潰敗，燒了輜重連夜逃遁。郭銓前往劉毅那裏請降。桓玄故將劉統和馮稚等人聚集了四百人襲破尋陽城，但劉毅派建威將軍劉懷肅把他打敗。劉懷肅是劉懷敬的弟弟。

桓玄挾持著晉安帝乘著一艘孤船往西逃走，把永安何皇後和王皇後留在巴陵。殷仲文當時在桓玄的船上，借口請求到其它船上去收集散卒，因此趁機背叛桓玄，帶著兩位皇後逃到夏口，然後回到建康。

五月二十三，桓玄和晉安帝回到江陵。馮該勸他繼續作戰，但桓玄不肯。他想逃到漢中投奔桓希，但人情乖戾沮喪，號令不行。第二天夜裏，桓玄準備好了打算出發，城內卻已經亂了。桓玄隻好和親近心腹一百多人乘馬從城西逃走。抵達城門時，左右隨從中有人在暗中想砍死桓玄，但沒有砍中。於是他的黨徒們自相殘殺，前後屍體交橫。桓玄勉強得以上船，左右隨從都分散了，隻有卞範之在身邊。

五月二十五，荊州別駕王康產帶著晉安帝進入南郡府舍，太守王騰之帶領文武官員作為晉安帝的侍衛。

桓玄快到漢中時，毛璩弟弟的兒子屯騎校尉毛修之派人引誘桓玄入蜀，桓玄答應了。寧州刺史毛璠是毛璩的弟弟，死在任上。毛璩派他兄長的孫子毛祐之和參軍費恬帶領幾百人，送毛璠的棺柩回江陵。五月二十六，他們和桓玄一行在枚回洲相遇。毛祐之和費恬迎擊桓玄，矢下如雨。桓玄的嬖人丁仙期和萬蓋等人用自己的身體蔽護桓玄，結果都被箭射死。桓玄身上也中了箭，他兒子桓昇當即把箭拔去。益州督護漢嘉人馮遷抽刀上前，桓玄拔下頭上的玉導給他，想收買馮遷，但馮遷不肯接受。桓玄責問道：“你是何人？敢殺天子！”馮遷說：“我殺的隻是天子之賊而已。”於是當場把桓玄殺了。桓玄死時三十六歲。他們同時還殺了桓石康和桓浚等五人並砍下他們的首級，庾頤之則戰死。桓昇說：“我是豫章王，請諸君手下留情。”毛祐之他們於是將桓昇送到江陵，在那裏的東市處斬。

這月，王騰之帶著晉安帝的乘輿來到江陵，入居太府。桓謙同時聚眾沮中，為桓玄舉哀。朝廷任命毛修之為驍騎將軍。五月二十八，朝廷大赦，對那些被威逼而跟從桓玄的人一無所問。七月二十三，朝廷護送先帝們的神像回太廟。劉毅等人傳送桓玄的首級，掛在建康南城門朱雀門外的浮橋上示眾。觀看的百姓無不歡欣慶幸。

當初，桓玄在宮中，總覺得內心不安，好似被鬼神所困擾。他跟親信說：“我擔心自己會死，所以和時間競賽。”元興中年（403），衡陽地區有雌雞化為雄雞，八十天以後雞冠萎縮。比及桓玄建國於楚，衡陽屬於楚地。他從篡位直到敗亡，曆時共八十天。當時有童謠說：“長幹巷，巷長幹，今年殺郎君，後年斬諸桓。”他的凶兆符會就是這樣。郎君指的是司馬元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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