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胡亂華係列七：成漢興亡之一：李特崛起四川

當匈奴人劉淵創立五胡第一政權漢國，而漢在之後的許多年裏逐漸控製了北方之後，幾十年前的三國鼎立現象又重新出現：北方的前趙（也就是漢），江南的東晉，和巴蜀的成漢。那麽成漢究竟是怎麽回事？

說起曆史上第一位姓李的皇帝，大家自然想到李淵李世民父子。其實，第一位姓李的皇帝是來自少數民族的成漢李家。

公元300年底，西晉朝廷由趙王司馬倫和他的寵臣孫秀掌權。當時益州（四川）流民問題很嚴重，孫秀便調益州刺史趙廞進京任大長秋（皇後宮裏的負責人），讓成都內史（相當於市長）耿滕接任益州刺史，並派西夷校尉陳總前往輔佐。趙廞是四川巴西（今四川閬中以東和廣安以北以及萬源以西地區）人，和晉惠帝的賈後是姻親。因為孫秀剛除掉了賈後，所以趙廞害怕進京，並且覺得晉室衰亂，便暗中有占據四川獨立的打算。趙廞於是打開糧倉賑救流民，以此收買人心。在成都的流民氐族人李特兄弟幾個很有軍事才幹，他們的朋黨都是巴西人，和趙廞是老鄉，所以趙廞拉他們作為自己的心腹爪牙。李特等人則憑恃趙廞的權勢，專門聚眾為盜，成為蜀人的心頭大患。耿滕多次秘密上奏朝廷說：“流民剛強剽悍，而蜀人軟弱，主人不能控製客人時，必然遲早會出大問題。朝廷應當讓流民回到本地居住。如果讓他們在這樣險要的地方留下來，隻怕秦雍（陝西甘肅一帶）兩地的禍亂會很快轉移到梁益（陝南四川）一帶來。”趙廞聽說後很恨耿滕。

三國時期，張魯在漢中，氐人李氏從巴西宕渠（今四川渠縣）前往投靠他。曹操攻克漢中後，李氏率領五百多家人前來歸附，曹操拜他為將軍，把他們遷徙到略陽（陝甘川交界地帶）北邊，於是這些人便被稱作巴氐即巴西氐人。李特兄弟就是他的孫子。李特身材高大，相貌魁偉，和弟弟李庠與李流都有軍事才幹，善於騎射，稟性任俠，所以跟隨的人很多。後來陝西的氐人齊萬年造反，關中大鬧饑荒，略陽和天水等六個郡的居民便流散到漢中和四川，多達好幾萬家。流民在路上有病的或沒錢的，無不得到李特兄弟的營護振救，所以李特他們很得民心。流民到了漢中，給朝廷上書請求在巴蜀求生。朝廷不答應，決定派遣侍禦史李苾前來慰問並且監察，不讓流民進入劍閣（川北）。流民進退不得，狀況非常悲慘，便都推舉李特兄弟為首，希望他們能解救流民於水火之中。李特朋友天水人閻式為李特出謀說：“侍禦史不過一個貧窮的京官，我想他一定愛財。大人可在流民中募捐，行賄給李苾，讓他上奏折給朝廷，或許朝廷會同意我們留下。”李特便開始募捐得到了一百兩金子，讓閻式帶了去見李苾。李苾到了漢中，得了閻式的賄賂後，便上奏說：“流民十萬多人，並非漢中一郡所能振贍得了的。四川有儲糧，居民也比較富庶，朝廷應當允許他們來這裏謀生。”朝廷同意了，因而任命李苾為犍為太守幫辦流民事宜。於是數萬流民散在梁益一帶，一發不可禁止。李特率領流民到了劍閣，歎息道：“劉禪有如此富庶的地方，居然敗亡到麵縛投降，真不愧一個庸才！”聽到這話的人無不對李特感到奇異。

再說益州官府接到詔書後，派遣一千多名文武官員前去迎接新任刺史耿滕。那時，成都郡在成都少城，益州府在成都太城，趙廞還在太城，尚未去職。耿滕想進入太城州府，功曹陳恂勸道：“眼下州郡矛盾很深，進太城必有大禍。明公不如留在少城靜觀其變，再發檄文邀請各縣以及村保，共同防備秦氐流民。陳西夷即將到來，不妨等他來後一塊進太城。否則，我們可以退保犍為，西渡江源，以防萬一。”耿滕說：“我和趙廞都是朝廷命官，雖然意見不合，但他斷然不敢加害於我。朝廷調他回京城，他何樂而不為？”便不聽勸告。當天，耿滕帶了手下人員進入州府，趙廞果然派兵阻攔，於是雙方在西門打了起來。結果耿滕失敗被殺，手下官吏都逃走了，隻有陳恂把自己綁了前往拜見趙廞，請求為耿滕辦喪事。趙廞尊重他的仁義，答應了。

趙廞又派兵去阻擊西夷校尉陳總。陳總到了江陽（今四川瀘州），聽說趙廞造反，主簿趙模勸道：“現在州裏和郡裏矛盾很深，必然導致事變，明公應當盡快趕去。明公有重任在身，助順討逆，誰敢亂來！”但陳總卻在道上多處停留拖延，等到抵達南安魚涪津時，已遇上了趙廞的軍隊。趙模勸陳總道：“明公應當散發錢財招募士卒，跟他們決一死戰。如果戰勝州裏的軍隊，那麽我們就可以得到益州。不勝的話，我們可以順流而退，也沒有害處。”陳總說：“趙益州恨的隻是耿侯，所以把他殺了。他跟我曆來沒有矛盾，幹嘛要害我！”趙模說：“現在趙廞起來鬧事，必定要殺了明公，用以立威。即使不跟他們打，對明公也沒有好處！”說得痛苦流淚，陳總還是不聽，於是隨從人員紛紛逃散。州兵到時，陳總逃到草叢裏躲起來，趙模穿著陳總的官服和益州府兵格鬥，被趙廞的士兵殺了。士兵見到他不是陳總，便四處搜索，找到後又把陳總殺了。

於是趙廞自稱大都督兼益州牧，隨意任命下屬，改換益州的太守縣令。地方官吏被他召見的，沒人膽敢不去。李庠帶了妹夫李含、部將任回、上官昌、李攀、費他、以及氐人苻成、隗伯等四千騎兵來投歸趙廞。趙廞任命李庠為威寇將軍，封陽泉亭侯，把他當作心腹，讓他招集六個郡的壯勇一萬多人，去毀壞北來的道路，防止朝廷派兵來征討他。

李庠勇敢善戰而且很得人心，趙廞逐漸開始忌妒他，但尚未公開化。謀臣杜淑和張粲勸趙廞道：“將軍剛起兵不久，便派李庠在外手握重兵。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這無異於把刀把子給人。將軍應該盡早把他除掉。”恰巧李庠勸趙廞稱帝，杜淑和張粲便趁機說服趙廞以大逆不道的罪名，將李庠以及他的子姪十多人，全都殺了。當時李特和李流都帶兵在外，趙廞派人安慰他們說：“李庠說了他不應該說的話，罪當死。但他的罪和兄弟不相及。”便任命李特和李流為督將。李特和李流內心怨恨趙廞，便帶兵回到綿竹。

趙廞部將許弇請求出任巴東監軍，杜淑和張粲堅決不同意。許弇大怒，親手在趙廞府閣下當麵殺了杜淑和張粲，接著杜淑和張粲的左右隨從又殺了許弇。這三人都是趙廞的心腹，趙廞的勢力自此便衰敗了。

趙廞派長史費遠、犍為太守李苾、督護常俊率領一萬多人進駐綿竹的石亭，去毀壞通北的道路。李特暗中招募士兵，得到七千多人，趁夜襲擊費遠等人的軍隊，放火把他們的軍營都燒了，死的士兵什有八九。石亭大捷後，李特開始進攻成都。費遠和李苾以及軍祭酒張微連夜斬關逃走，文武官員也盡數逃散。趙廞單獨和妻子乘小船逃走，到廣都時，被隨從所殺。李特進入成都，縱兵大掠，又派遣使者前往洛陽，陳述趙廞的罪狀。

當初，梁州刺史羅尚聽說趙廞造反，上奏道：“趙廞曆來不是個雄才，蜀人不依附他，敗亡隻是遲早的事。”晉惠帝便下詔拜羅尚為平西將軍兼益州刺史，讓他率領部將王敦（並非後來的大將軍王敦）、蜀郡太守徐儉，廣漢太守辛冉等七千多人入蜀。李特等人聽說羅尚要來，十分害怕，便派弟弟李驤前往大道上迎接，並獻上珍奇玩物。羅尚非常高興，便任命李驤為騎督。李特和李流又在綿竹用牛肉好酒犒勞羅尚。王敦和辛冉勸羅尚道：“李特等人一貫是盜賊，應該找機會把他們殺了。不然一定會成為後患。”羅尚說：“李特等人來投奔我，忠心可嘉。我如果加害他們，豈不重蹈趙廞的覆轍？”便不聽勸告。辛冉和李特以前認識，便跟李特說：“故人相逢，不是好事就是壞事。”李特於是又是猜疑又是害怕。羅尚到成都後，汶山的少數民族羌民造反，羅尚派王敦去討伐，王敦卻兵敗被羌民所殺。李特派遣李流率領他的部眾前往汶山討伐反叛的羌民，把他們徹底打敗。於是羅尚更加依賴李特兄弟，李特在四川的勢力便開始日益強盛。

當初，朝廷下詔給秦雍二州，讓他們招回流浪到四川的流民，又派禦史馮該和張昌負責監督。李特兄長李輔從略陽來到四川，說中原以及秦雍一帶正非常混亂，暫時不能回去。李特也讚同，便多次派閻式去見羅尚，請求暫停遣返流民，緩期到秋季，又送賄賂給羅尚和馮該；於是羅尚和馮該都同意了。朝廷討論平定趙廞的功勞，拜李特為宣威將軍，拜李流為奮武將軍，二人都封侯。詔書下到益州，清楚說明與李特一同打敗趙廞的六郡流民，都將得到封賞。但廣漢太守辛冉想把消滅趙廞說成是自己的功勞，便扣押朝廷的詔命，不因實上報，於是流民都怨恨他。

羅尚派人監督遣返流民，限期在301年七月上路。當時流民散布在梁益二州，給當地居民做傭人或打短工，聽說州郡要強迫遣返他們，人人犯愁抱怨，不知該怎麽辦；而且那時正鬧水災，穀物收成不好，沒有糧食作為行資。李特便再次派閻式去拜見羅尚，請求暫緩到冬季。辛冉和李苾都堅持說不行。羅尚當時推薦他的別駕蜀郡人杜苾為秀才，閻式於是為杜苾陳說強迫流民遷移的利害關係。杜苾聽了覺得很有道理，便前往勸說羅尚道：“秦雍一帶現在正在大亂的時候，如果強迫遣返流民，他們必然沒了生機。現在流民居住在蜀地，倒也好像相安無事。明公如果威逼得太急，大禍將會不遠。不如寬限他們一年，再做決定。”當時李苾也在場。他一心想置流民於窘境，好再次得到他們的賄賂，便反駁道：“明公斷不可聽從杜苾的話。流民在蜀一日，蜀民則一日不安。及早遣返，巴蜀可以早日得到安寧。”羅尚便聽從李苾的話，不答應緩期。杜苾非常憤慨，便扔了他的秀才官板，出府辭職回家。

辛冉秉性貪暴，一心想殺害流民領袖，奪取他們的財產，便和李苾共同勸羅尚道：“流民先前因為趙廞的叛亂，剽掠了很多財產，明公因此必須在路上設關卡把這些財產奪回來。”羅尚便寫信給梓潼太守張演，命令他在各個要塞施設關卡，搜索寶物。

李特多次為流民請願，流民都十分感激並依賴他，於是很多人都聚集一起來歸附李特。李特在綿竹建起大營接待流民，上書給辛冉請求寬限。辛冉大怒，派人到處張榜要購買李特兄弟的人頭，許以重賞。李特見了，開懷大笑。李驤問道：“兄長為什麽這麽高興？”李特說：“辛冉賜給我一個大好機會。”便派人把懸賞的布告都取下來，和李驤一道把布告的原文改成：“誰能送來六郡的豪門李、任、閻、趙、楊、上官以及氐、叟、侯、王任何一人的首級，賞布一百匹。”然後再張貼出去。流民中很多這些姓的人，害怕遭到殺害，於是大為恐懼，歸附李特的人日益增多，十天半月間已超過二萬人。李流也聚眾好幾千人。

李特又派遣閻式去見羅尚再次請求延期。閻式見羅尚在重要地段修建營柵，陰謀突襲流民，歎道：“民心已經岌岌可危了，羅尚今天反而還要加速它，大亂隻怕馬上要開始了。”又知道辛冉和李苾的主意已不可改變，便告辭羅尚要回綿竹。羅尚跟閻式說道：“先生暫且把我的意見告訴各位流民，耐心等候寬限的佳音。”閻式道：“明公好像很受奸人說法的迷惑，大概不可能寬限流民了。弱小但卻不可輕視的是老百姓，現在匆忙逼迫他們回鄉而不給任何理由，眾怒難犯，恐怕明公這樣做造成的禍害不淺。”羅尚說：“先生言之有理。我不欺騙先生，先生可以走了！”閻式到了綿竹，跟李特說：“羅尚雖說可以寬限，然而不能相信他。為何這麽說？因為羅尚威刑不立，辛冉等人又各擁強兵，一旦變卦，並非羅尚所能節製。使君應該多加防備才是。”李特聽從了他的勸告。

冬十月，李特分兵二營，李特在北營，李流在東營，披甲執兵，嚴陣以待。

辛冉和李苾密謀道：“羅侯貪婪而又優柔寡斷，一天拖一天，讓流民得以施展奸計。李特兄弟都有雄才大略，我輩弄不好會被他們俘虜！必須現在馬上做決斷，用不著再問羅侯！”便派遣部將曾元、張顯、劉並等人暗中帶步騎三萬人襲擊李特的流民營。羅尚聽說後，也派遣部將田佐去增援曾元。

官府中有很多李特的耳目，早把辛冉的陰謀報給了李特。李特笑道：“辛冉自己來送死，這可不是我的罪過。”便伏兵在流民大營周圍，讓老弱人員留在營中。當夜，曾元等人來到，李特安臥不動，等待他們的隊伍進入一半時，才發動伏兵全線進擊，官軍死傷的很多。田佐騎馬進營，發現情形不妙，急忙命令退兵，但為時已晚，被李特的士兵殺死。曾元和張顯也死在亂軍之中。李特把他們的頭顱都砍了，傳送首級給羅尚和辛冉。隻有劉並得以逃命。羅尚跟部將說：“這賊虜現在成功了。辛廣漢不聽我的話，導致賊勢張揚，如今該怎麽辦！”

於是六郡流民李含等人共同推舉李特為鎮北大將軍，可以隨意任命手下文武。李特任命弟弟李流為鎮東大將軍，幫他鎮統部隊；又任命兄長李輔為驃騎將軍，弟弟李驤為驍騎將軍，進兵廣漢攻擊辛冉。羅尚派李苾和費遠帶兵救辛冉。李苾和費遠害怕李特，不敢前進。

辛冉城中糧盡，便派劉並出戰。李特派李驤打敗劉並。辛冉又派其他部將出戰，也被李驤打敗。辛冉便讓劉並殿後，突圍逃奔德陽。李特陣斬劉並，進據廣漢，任命李超為太守，進兵成都攻擊羅尚。

羅尚境況很糟糕，知道閻式一貫受到李特的尊敬，便寫信給閻式，請求李特退兵。閻式回信道：“辛冉和曾元都是傾巧的小人，李苾也不是將帥的材料。我先前曾經為足下以及杜景文談論流民的去留事宜。人人都懷念自己的桑梓故鄉，誰不願意回家！但早些日子，流民剛來，借錢借糧，一口糧要分成五份，後來又遇上秋季無收，所以乞求必須得到冬季稻穀成熟後才能成行，但足下最終聽不進我的話。把人逼管得太過頭，窮鹿也相當於老虎。流民不肯延頸受刀，所以才導致今日之變。足下如果早聽我的話，用寬仁的政策達到嚴格的治理，流民早在九月就已經集中，十月上路，現在已經都回到鄉裏了，哪會有今天這個局麵！”

李特用李輔、李驤、兒子李始、李蕩和李雄，以及李含、李含兒子李國和李離、任回、李攀、李攀弟弟李恭、上官晶、任臧、楊褒、上官悖等人為將帥，閻式和李遠等人為僚佐。羅尚一貫貪殘，是老百姓的禍害。李特便和蜀民約法三章，施舍賑貸，禮賢下士，選拔人才，於是軍政肅然，蜀民心服口服。羅尚經常被李特打敗，便修築長堤，沿著郫水蓋軍營，連延七百裏，和李特相拒，並求救於梁州以及南夷校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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