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胡亂華係列二：首位入主中原的匈奴皇帝劉淵

古時最頻繁入侵中原的外族該算匈奴。戰國時期諸侯修建長城也主要是防止匈奴的入侵。匈奴雖然屢為邊患，但卻從來沒有入主過中國，直到劉淵為止。那麽劉淵是位什麽樣的人物呢？追本溯源，劉淵是西漢時匈奴冒頓單於的後代。因為當時漢高祖劉邦把公主嫁給冒頓單於，並和他結為兄弟，所以冒頓單於改姓為劉。

後來曹操把東漢末年中原境內的匈奴部落分為五部，而劉淵的父親劉豹成為左部大帥。劉豹妻子呼延氏據說懷孕了十三個月才生劉淵，而嬰兒生下時左手就印有“淵”字，因而以此為名。劉淵七歲時母親就去世了，小劉淵表現的極度哀傷感動了周圍的人們，因此整個宗族部落都對他十分讚賞。劉淵自幼好學，跟隨當時著名的華人學者崔遊，學習了包括《毛詩》等古代文獻，尤為喜好《春秋左氏傳》和《孫吳兵法》，都到了能夠背誦的水平，而且對《史記》、《漢書》以及諸子百家，也都廣為閱讀。因此可以說，劉淵是位完全漢化的匈奴人。劉淵年輕時曾對漢人同學感歎道：“我經常因為隨何，陸賈缺乏武功，周勃，灌嬰缺乏文才而感到惋惜。隨何與陸賈遇到漢高祖這樣英明的君主卻不能建立封侯的功業，而周勃與灌嬰遇到漢文帝這樣和平的年代卻不能興起建學立教的事業，實在太可惜了！”劉淵因此自己在文學造詣很高的情況下，又開始兼學武藝。成年後，劉淵不但長得身材高大，相貌魁偉，有美髯三尺，而且臂力過人，擅長射箭。

晉武帝司馬炎當政時，劉淵作為匈奴左部人質居在京城洛陽，司徒王渾和他兒子王濟都十分看重劉淵，屢次將他推薦給晉武帝。晉武帝於是召見劉淵，與他交談後，也非常喜愛劉淵。第二天上朝時，晉武帝跟王濟說：“劉元海（劉淵字元海）容儀非凡，機敏慧鑒，依朕之見，即使由餘、日磾也無法超越此人。” 由餘、日磾分別為秦漢時期賢明的匈奴政治家。王濟回答說：“劉元海儀容機鑒，正像陛下所說的那樣，然而他的文武才幹卻遠遠超過由餘、日磾二人。陛下如果把東南的大事委托給劉淵，那麽征服東吳而統一全境將是舉手之勞。”然而當時的平西將軍孔恂以及衛將軍楊珧認為：“據我們對劉淵才能的觀察，當今恐怕的確沒人能與之相比。不過陛下如果不給他很多兵馬，他也不足以成事；但一旦給了他太大的軍權，平吳之後，我們擔心他未必會北渡班師回朝。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今天陛下即使隻任命他統領自己的匈奴本部，我們已私下為陛下感到寒心。如果真要將像東吳這樣具有天險之固的地盤交付給他，隻怕劉淵將來的作為愈發不可思議。”晉武帝覺得有道理，便默不作聲。

之後不久，當西北的鮮卑酋長禿發樹機能於278年攻陷涼州（甘肅一帶），西晉涼州刺史楊欣殉職時，司馬炎問尚書仆射李憙，何人可以為將出征西北。李憙說：“陛下果真能夠發動匈奴五部人馬，給劉淵一個將軍的稱號，讓他率軍西進，那麽砍下禿發樹機能的腦袋，將是指日可待的事。”司馬炎因而再次詢問孔恂，孔恂說：“李公的話，就消除憂患而言，不是很有道理。”李憙聽後勃然大怒，反駁道：“以匈奴人的剽悍，劉淵的治軍能力，加上朝廷親命的威權，怎麽會是沒有道理！”孔恂說：“劉淵如果真的砍了樹機能的腦袋，那麽涼州的憂患將隻能變得更深。這如同蛟龍得到雲雨，就再不會是池中的動物了。”司馬炎覺得有理，便打消了任命劉淵的這一念頭。

因此劉淵雖然在洛陽多年，卻毫無建樹，所以鬱鬱不樂。後來他洛陽的一位好朋友王彌要回老家東萊，劉淵在洛陽城郊九曲河濱和一些朋友為王彌餞行，席間二人互吐衷腸，抱怨不得誌的牢騷。當時晉武帝的弟弟齊王司馬攸早就擔心劉淵將來會成為朝廷禍害，時刻有密探跟蹤劉淵，於是探聽到他們在九曲河濱的約會，便報告給晉武帝，要趁機除掉劉淵。但晉武帝有婦人之仁，不肯答應。剛好不久後，即279年初，劉淵父親劉豹去世，晉武帝就讓劉淵繼任匈奴左部大帥，送他回並州（山西一帶）。

劉淵在並州十多年，逐漸把匈奴左部變成五部中最強的勢力，在幫助西晉安撫北方的少數民族方麵起了一定作用。到289年左右，晉武帝提升劉淵為北部都尉。劉淵在他境內標明刑法，禁止奸邪行為，輕財好施，對人推誠相待，所以匈奴五部的俊傑人才都來投奔他。即使幽州冀州（山西河北一帶）著名學者，年輕才子，也都不遠千裏，仰慕而來。到晉武帝末年，楊皇後父親楊駿輔政時，朝廷又升任劉淵為建威將軍、五部大都督，封漢光鄉侯。到299年，因為匈奴北部有人叛逃出塞，劉淵作為北部都尉負有責任而被免官。當時司馬炎的兒子成都王司馬穎因為得罪晉惠帝司馬衷的皇後賈南鳳而被支出京城，以平北將軍的身份鎮守鄴城（今河北臨漳）。司馬穎早聽說劉淵的精明強幹，於是不久後即請劉淵到鄴城當他的寧朔將軍、監督匈奴五部軍事。

到公元304年，也就是白癡皇帝晉惠帝登基後的第十四年，八王之亂已經如火如荼，成都王司馬穎剛打敗了他同母弟長沙王司馬乂從而執掌大權。司馬穎是個孝子，因為他母親不想離開舒適的鄴城，所以雖大權在握卻仍然住在鄴城而不是洛陽。都督幽州軍事的寧朔將軍王浚和司馬穎有矛盾，司馬穎便任命自己的右司馬和演為幽州刺史想削弱王浚的勢力。王浚勾結並州刺史司馬騰圍攻和演，並把他殺了。這下激怒了司馬穎，於是他讓朝廷下詔書出兵討伐王浚。王浚的女婿是北方少數民族鮮卑酋長段務勿塵，於是王浚便派段氏和另一個少數民族烏桓酋長羯朱，以及司馬騰一同起兵討伐司馬穎，於是外族首次大規模參與晉室諸王的戰爭。

八王之亂的混戰給匈奴諸部創造了機會。當時由於劉淵在鄴城協助司馬穎，匈奴各部落的事由劉淵的叔公右賢王劉宣在並州的左國城（今山西方山縣境內的南村）主持。劉宣趁機跟族裏的人說：“自從漢朝滅亡以來，我們的單於都是徒有虛號，沒有一寸土地；雖然身為王侯，其實同平民沒什麽差別。今天我們兵馬雖不算強大，但也不下二萬人，怎能任意聽人擺布，白活這一輩子！左賢王劉淵英武超世，老天如果真不讓我們匈奴崛起，必然不會憑空讓他出生在這個世界上。現在司馬氏骨肉相殘，四海鼎沸，是我們恢複當年呼韓邪單於功業的時候了！”當下和各部首領協商，共同推舉劉淵為大單於，並派匈奴族人呼延攸前往鄴都密告劉淵。

於是劉淵前往拜見司馬穎，借口族裏先人去世，請求回匈奴北部埋葬先人。司馬穎正好麵臨執政危機，不同意劉淵回去。劉淵就叫呼延攸先回去，讓劉宣等人招集五部以及零散其他少數民族，揚言說要舉兵協助司馬穎，其實準備反叛。正好這時幽州軍閥王浚等人與並州刺史司馬騰起兵征討司馬穎，劉淵便趁機勸說司馬穎道：“今日王浚與司馬騰二鎮跋扈，有兵眾十餘萬人，恐怕並非殿下的宿衛部隊以及附近郡縣的人馬所能抵禦得了。我請求回左國城為殿下勸說我匈奴五部，讓他們一道前來同赴國難。”司馬穎問道：“愛卿果然能調動得了匈奴五部人馬嗎？即使能，王浚他們有鮮卑、烏桓等剽悍騎兵，也未必容易抵當得住。我想還是擁戴天子的乘輿先回都城洛陽，暫時避開王浚的鋒芒，然後再傳檄天下，共同討伐這叛逆的賊臣。愛卿覺得如何？”劉淵說：“殿下是武皇帝的兒子，又有大功於王室，威望與恩德遍及全國，四海之內，誰不願意為殿下竭盡死力！哪裏來的那麽多困難？王浚小人一個，司馬騰也不過是個皇室遠親，怎能與殿下爭衡！殿下一旦離開鄴宮，便是示弱於人，洛陽也未必回得去。殿下即使回得洛陽，到時候也會失去威望和大權。我還是希望殿下能沉著冷靜地留下來，撫慰和勉勵將士，由我為殿下啟用匈奴二部兵馬摧毀司馬騰，啟用匈奴三部兵馬消滅王浚。如此一來，這兩個小人的首級，不消多時即可懸掛在鄴城城門上頭。”司馬穎聽了非常高興，當下即任命劉淵為北單於、參議丞相軍事，立刻回匈奴五部招兵買馬。於是司馬穎首開中國之門與匈奴，而劉淵的英武雄謀，又是司馬諸王無人可比的。

劉淵到左國城後，劉宣等人奉上大單於稱號，二十多天裏，就招募到五萬人馬，以離石（今山西呂梁附近）為都城。劉淵倒也守信用，即刻派遣部將劉宏率領精騎五千，前往會合司馬穎的部將王粹抗拒司馬騰。但那時王粹已被司馬騰打敗，所以劉宏無功而返。

司馬穎很快就失敗而逃離鄴城。劉淵聽說後歎息道：“司馬穎不聽我的話，以致自我奔潰，真是奴才一個！然而我與他有言在先，不可以不救。”於是命令部將劉景和劉延年等率步騎二萬，準備出兵攻擊王浚的鮮卑與烏桓軍隊。劉宣等人勸阻道：“晉人一貫像對待奴隸一樣駕禦我們，今天他們骨肉相殘，是老天拋棄他們而讓我們恢複當年呼韓邪的事業。鮮卑與烏桓其實算是我們的同類，在晉人眼裏都是異族，今後說不定還可以援助我們，現在何必去攻擊他們？”劉淵說：“有道理。不過帝王哪裏是固有的？即使大禹也出於西戎，周文王也生在東夷，隻是靠他們的品德得到天下。今天我有兵馬十餘萬，對付晉兵個個都能以一當十，一旦擊鼓東進，消滅晉國將猶如摧枯拉朽。大丈夫應當成為漢高祖、魏武帝這樣的英豪，呼韓邪實在不足效法！”

公元304年初夏，劉淵從離石遷都到左國城，不久就建立了自己的朝廷，效法劉邦，自稱漢王。作為亂世的君王，劉淵算是比較仁慈的。劉淵曾派遣部將喬晞出征西晉。喬晞攻下介休縣城後，西晉縣令賈渾不肯投降，罵道：“我身為晉國守將，不能保全城池，又豈能苟且偷生，事奉賊虜，有何麵目活在世間！”喬晞大怒就把賈渾殺了。喬晞看到賈渾妻子宗氏很漂亮，就想納她為妾，宗氏哭著大罵喬晞，喬晞也把她殺了。喬晞部將尹崧憤恨他的作為，便暗中派人將這事報告給劉淵。劉淵聽後憤怒地說：“假使老天有眼，喬晞這樣的人還希望有後代留在人間？”於是追令喬晞回來，要將他處斬。幸好兒子劉聰勸阻道：“現在天下正亂，陛下不可擅殺大將。”劉淵才免了喬晞死罪，把他降了四級，並把賈渾夫婦的屍體以禮儀埋葬了。

此後幾年裏，劉淵的軍隊和西晉軍隊相持不下，各有勝負。這時其他的叛亂在西晉境內也相繼爆發，其中包括劉淵的老朋友王彌和少數民族羯族的石勒。劉淵比他們強大的主要原因是劉淵有在陝西境內的根據地，而石勒和王彌基本上是流寇。石勒在307年春被西晉名將苟晞逼迫得走投無路，隻好投靠了劉淵，而劉淵也是知人善任，封石勒為平晉王，讓他負責在山西以東的軍事行動。同年，在山東的王彌被苟晞的弟弟苟純所逼迫，也不得已投靠了劉淵，劉淵便任命王彌為鎮東大將軍、青州與徐州兩州刺史、負責山東沿海一帶的軍事行動。因此劉淵的勢力越來越強。

公元308年春，劉淵派遣兒子劉聰等十名大將南下占據太行，又派石勒等十名大將東下進攻河北河南，聲援當時還在山東的王彌。結果王彌在山東打敗晉軍，勢力大增，並多次擊敗苟晞，致使苟晞部將聽到王彌的名字就聞風喪膽。於是王彌大舉西進，所向披靡，於308年四月直抵許昌。這時劉聰和石勒也開始進逼西晉京城，於是劉淵的三路大軍很快就包圍了洛陽。但是由西晉東海王司馬越領導，並得到西涼猛將北宮純配合的西晉軍隊堅守洛陽，多次挫敗劉聰等人的進攻，而西晉並州刺史劉琨也在山西版橋擊敗劉淵部將劉景而占領了並州最大城市晉陽，使劉淵暫時受挫。

這時劉淵的近臣劉殷和王育勸說劉淵道：“殿下自從起兵以來，也不少年了，但現在還隻是偏守一方，王威未震。殿下如果真能命令部將四方出擊，決斷地孤注一擲，北上擊殺劉琨，平定河東，建立帝號，然後擊鼓南行，攻克長安並以之為都城。再以關中的強大兵馬席卷洛陽，則將易如指掌。這正是當年漢高祖之所以創建鴻偉基業，最終消滅強楚的作為。”劉淵高興地說：“這話正合我的心意。”於是率軍親征山西平陽，河東，蒲阪等城郡，很快都攻克下來了。劉淵然後從左國城遷都到蒲子（今山西今隰縣），並於同年十月在蒲子即皇帝位，成為入主中原的第一位匈奴人皇帝。第二年，在太史令宣於修的建議下，劉淵又從蒲子遷都到平陽（今山西臨汾）。

正像前麵所說的那樣，劉淵雖然是匈奴人，但深受漢文化的影響，而且為人並不凶殘。公元309年春，西晉左積弩將軍朱誕叛逃到劉淵這邊，大講西晉如何虛弱，勸劉淵進攻洛陽。劉淵便任命朱誕為前鋒都督，派滅晉大將軍劉景為大都督，帶兵東征。劉景的漢軍與晉軍在延津（今河南新鄉）遭遇。在一場硬戰之後，劉景將漢人男女老少三萬多人淹死在黃河裏。劉淵聽說這事後非常憤怒，說：“劉景有什麽臉麵再來見我？況且老天又怎能容下這麽個凶殘的人？我想要除去的人隻是司馬氏而已，平民百姓有什麽罪過，卻要遭此慘禍？”一位匈奴帝王能夠有這樣的心腸，的確不容易。

同年八月，劉淵派遣兒子楚王劉聰等人進攻洛陽，結果失敗而歸。十月，劉淵又派劉聰、王彌、族子劉曜、和剛被處分的劉景率領精騎五萬入侵洛陽，但西晉軍隊仍然頑強抵抗，洛陽暫時保住，而西晉王朝也得以苟延殘喘。劉淵最終未能在自己在世時征服西晉。第二年即公元310年，這位首位匈奴人皇帝在山西平陽去世，在位六年。西晉政權在中原又掙紮了八年，到318年晉湣帝司馬鄴死後才正式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