廬江書屋

有時間看看書,打打字挺好的。
個人資料
夏維東2015 (熱門博主)
  • 博客訪問:
正文

“我的五千年”第二部《西風烈:西周篇》(四十九)

(2016-12-16 19:21:36) 下一個

姬發聽了尹佚的祭文後,照葫蘆畫瓢說:“額奉天之命,革了殷商的命,得到上天祝福的光明之命”。接下來他會怎樣?在我的想象裏,姬發接下來應該舉杯麵對歡呼的群臣與群眾,甚至扭上一段西北秧歌。他沒有,他行了兩次稽首禮,然後又匆匆忙忙出城了。城外是他的軍隊,看來朝歌城內的“恐怖分子”甚多,姬發覺得不安全,還是住在簡陋的軍營裏踏實。姬發在朝歌隻做了一件事,順著尹佚的葫蘆畫了一隻瓢,在那個瓢裏,帝辛正式被定性為紂王,大周則奉天承運,把商朝的注冊商標改為周。從現在起,我們可以稱姬發為周武王了。

武王出城之後,有沒有再回來?《周本紀》沒提,司馬遷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武王有沒有再進朝歌看起來無關痛癢,其實是個頗為重要的曆史細節。我猜測他沒有再進城,否則他就不用出城了,何必來回折騰?理由是當時朝歌城極不穩定,忠於帝辛的大有人在,遠未到孟子想象中“天下歸心”的大和諧美景。另外別忘了,帝辛的主力還在外麵,隨時都有可能殺回來。武王選擇不住在城裏是明智的,避免被當成鱉被捉的風險。

輕易地拿下五百年的殷商,幸福來得太突然,武王麵臨如何消化勝利成果的大問題,萬一消化得不好,有被撐死的危險。

擺在武王麵前最首要的問題是如何安排殷商的遺老貴族,一旦有閃失,帝辛葬身的鹿台一樣可以成為他永世不得翻身的深淵。

那個已經燒成垃圾場的鹿台讓武王觸目驚心,兩天前他曾在那個垃圾箱裏淘換出一批珠寶,以及帝辛的大好頭顱。帝辛有多慘,武王就有多後怕。

帝辛有個兒子,叫子祿父,他死後被殷民諡為武庚,所以又叫武庚祿父,聽上去像個日本人的名字。祿父高大威猛,智力超群,無論外表還是內心都是帝辛的翻版,若商朝不亡,他鐵定是帝辛繼承人。雖然帝辛寵愛妲己,妲己有沒有生兒子都不會影響祿父的王位繼承權。

如何安置或處置帝辛的兒子成為火燒眉毛的頭等大事,不能等,再等下去,武王不僅眉毛會被燒掉,發型都可能燒成葛優那樣的。武王召開了政治局常委會議,一上來就表態他要的是意見,而不是“茲事體大,慎重處理”。這八個字本身沒有錯,因此所有的官員都愛豎著蘭花指,用這八字決做搪塞的借口。

薑子牙沒有豎蘭花指,因為來不及,老板武王直接讓他拿出解決方案。太公年紀一大把了,但脾氣不小,他真的拿出了貨真價實的“解決”方案,他說了一段名言:“愛屋及烏,如果不愛了,那麽村裏的籬笆、圍牆都可以拆遷。”甭管薑子牙是否如民間傳說裏的那般神奇,但他確是個有文化的人,因為成語“愛屋及烏”由他而來。薑子牙話裏話外殺氣騰騰,意思是如果喜歡一個人,那麽此人屋裏的討厭的烏鴉都可以作為寵物;反之如果討厭一個人,不僅烏鴉成不了寵物,連那個人都不能做寵物,隻能做個死人。薑子牙的話如果直白地表示,一句話就可以了:殺死祿父、殺光殷商遺民。

武王姬發雖也是狠角色,但還是被更狠的太公望驚著了。他可以砍下帝辛和其兩個妃子的頭顱,但絕對沒有勇氣砍下所有殷商遺民的腦袋,畢竟周武王姓姬名發,不叫阿爾道夫•希特勒。

畢竟太公望德高望重,武王笑著說“茲事體大,慎重處理”,然後讓衛士扶著目瞪口呆的薑子牙回營房休息。薑子牙擰著脖子對武王說:“主公,祿父那小子留不得,給他一個機會,他將給俺們一個驚嚇。”

望著薑子牙的白發和那依然挺拔的背影,武王說:“鳳凰男確實夠狠!”,武王的語氣裏歎中有讚,讚中有歎。

周武王實在狠不下心來執行薑子牙的提議,於是問五弟姬奭怎麽看。姬奭是個聰明人,心想既然薑老頭的主意不被采納,那就二一添作五,折衷一下。姬奭說:“把有罪的都殺了,沒罪的留下來。” 姬奭的意義其實和薑老頭沒有多大區別,“有罪”、“無罪”如何定義?祿父肯定是先天有罪的,那麽支持祿父的全都是有罪的,他們若都被判死刑,砍頭也許需要像等待綠卡一樣等待排期,因為支持帝辛父子的殷商遺民實在太多了。

就是因為帝辛的追隨者眾,武王才感到恐懼。殺他們會做噩夢,不殺他們倒是不會做噩夢,但是會失眠。多日以後,姬發回到周原大本營,心情仍然難以平複,跟他父親姬昌一樣,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武王讓五弟也出去休息,房間裏隻剩下他和四弟姬旦了。武王揉著太陽穴說:“死人已經太多了,大地被染紅了,河水被汙染了,有沒有比較環保的法子?”姬旦說:“有,兩個字:懷柔。”他的意思是爭取殷人當中最有聲望的人,讓他們成為“政協委員”,再由他們帶領下麵的人在原地耕地、安居,其實就是“馬照跑,舞照跳”的意思。

四弟的建議被武王采納了,如果他不想殺那麽多人,“懷柔”是唯一的辦法。最有聲望的是誰?當然是帝辛的兒子祿父了,所以武王第一個冊封的便是祿父。“以殷治殷”的方略沒錯,錯在分封所在地。

祿父的封地在哪?就在朝歌。當時時間太緊,名垂青史的武王和同樣名垂青史的周公都沒有想出一個更好的方案,或者他們都太低估祿父了。他們實在不應該把祿父分封在其故鄉,這等同於“放虎歸山”。其實辦法很簡單,既然“君子不絕人之祀”,留他一條命,那就要讓這條命“生活在別處”,小說家米蘭•昆德拉用這五個字說明了存在的荒謬感,可對於政治家姬發和姬旦兩兄弟而言,讓帝辛之子“生活在此處”更麻煩。

看看以前的聖君們是怎樣處理“曆史遺留問題”的。姬發的祖先後稷當年緊跟虞舜的腳步,把堯的兒子丹朱給流放了,據《竹書》“放帝子丹朱”;舜的兒子商均被大禹封在陽城。陽城是現在的河南登封縣,而舜的都城在蒲阪,現在的山西永濟縣。舜和大禹都很懂得怎麽安排故人之後,姬發和姬旦偏偏沒有學到“徙地而封”的政治智慧,將來周公遇到大麻煩毫不奇怪。後世的帝王對待前朝皇族就不用說了,非殺即禁,毫無風度。想想偉大的詞人皇帝李煜被趙匡義毒殺;趙氏後人徽宗、欽宗在北國“坐井觀天”的非人待遇。

[ 打印 ]
閱讀 ()評論 (0)
評論
目前還沒有任何評論
登錄後才可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