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的序曲》（三皇五帝到夏商）之五十六

七 寒冷之夏

 

就像後羿不甘寂寞走上前台一樣，他的義子，“傑出青年”寒浞也憋不住要上台走秀了。他已經完成了所有的準備工作，義父的親信被他隔三差五的弄掉一個，最後滿朝都是寒青年的黨羽，不僅如此，在義父打獵期間，他很好地“照顧”了落寞的玄妻，純狐女士。可憐後羿渾然不覺，一邊打獵一邊打廣告，爽得很，他跟太康一樣，都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成了獵物，他死得比太康慘多了，真的像動物一樣死去，變成別人的盤中餐。

話說一個秋天的黃昏，後羿興衝衝地“國外”（其實就隔一條河）滿載而歸，他身後的牛車上放滿各式獵物，計有野雉、麋鹿、狼、狐狸還有一頭黑熊（謝絕考證）。後羿坐在“吱呀吱呀”的牛車上，心悠悠地蕩著，他打算用那張黑狐的皮給純狐做個圍脖，真是再合適不過了，想必她會高興地撲上來給他一個熱烈的HUG，和她小別有些日子了，真的很懷念她溫柔的懷抱。在眾多的妃子中，後羿最喜歡的其實就是純狐，想到馬上就要見到她，他嘴角露出一抹淺淺的笑意，輕聲哼道：“因為我仍有夢，依然將你放在我心中。總是容易被往事打動，總是為了你心痛。”

後羿真的很心痛，他一進家門，胸口就被紮了一刀，接著一刀又一刀，在迷離的血光中，後羿依稀看見朝他下手的都是自己的家仆，凶手的後麵站著他的義子寒浞，寒浞身邊站著純狐。後羿倒下前，仍然用盡最後一口氣朝前方射出最後一箭，那一箭軟綿綿的像鵝毛一樣落下來。他噴出一大口血，雙目圓睜，倒在地上，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蒼穹。天空無語。

寒浞居然把後羿的屍體大卸八塊，煮熟了，讓後羿的兒子們吃。那些孩子們哪裏吃得下去，於是寒浞把他們一個個殺死在門口。（“其子不忍食諸，死於窮門。”）

寒浞篡位不難理解，但他對後羿屍體的處理方式簡直不可理喻，他得多恨後羿才能殘忍得如此喪心病狂！可寒浞沒道理那麽恨後羿呀，後羿無論如何都是他的恩人，他沒有必要在殺人、篡位之後還要如此大張旗鼓地顯示自己的殘忍吧？除非寒浞不是人，無法以人的理智和情感度之。

屈原在《天問》裏問道：“浞娶純狐，眩妻爰謀；何羿之射革，而交吞揆之？”，翻成大白話就是寒浞想娶純狐，後羿的那個很“眩”的老婆和他狼狽為奸，後羿之箭可以射穿革甲，如此猛人怎會被人當作食物算計？“交吞”是雙關語，指的是羿死後被煮成肉羹，他的家人被逼著去吃。

屈原的詩和《左傳》所記吻合，其中一句頗耐人尋味“眩妻爰謀”，“眩妻”有人直接當成玄妻是錯誤的，前有“純狐“，後有“玄妻”，屈大詩人的文采這麽差嗎？“眩”字很妙，與“玄”諧音，但它是個形容詞，意為炫得讓人惑亂，這一方麵形容了她的漂亮，另一方麵形容了她內心的不漂亮。她讓寒浞對她產生想法不是她的錯，但她推波助瀾，進而密謀除掉後羿，這就是她的錯了，她豈止是狐狸呀，簡直毒如蛇蠍。

把後羿當作動物和食物處理，究竟是寒浞的主意還是玄妻的堅持？二者必居其一。寒浞的可能性不大，因為他沒有動機；玄妻的可能性最大，因為她有動機。她對後羿越狠就越說明她對後羿的恨有多強烈，那麽野史裏說她嫁給後羿其實不過假意逢迎、伺機為丈夫和兒子複仇的說法就可能是真的，至少在邏輯上成立。

盲左對玄妻的看法也許存在盲點，這很正常，他的眼睛雖然是雪亮的，但不至於像聖人們一樣永遠正確。如此一來，一個肮髒的狗血鬧劇，立馬就被洗白成熱血正劇：音樂家後夔美麗妻子的複仇故事，純狐不僅外表美，心靈更美。她為後世的美女間諜們做了一個示範，更證明了美麗作為一種武器比箭或劍更為鋒利，西施後來居上，成就比純狐更大，純狐報家仇，西施酬國恨。所以西施當選為感動中國的四大美女之一，而純狐則沒有。

就算純狐真的像盲左評語裏說的如“封豕”，在物質上很貪婪，脾氣不太好，但這和她愛家、愛丈夫、愛兒子並不矛盾。誰告訴我們一個正義的複仇者一定要人格完美、精神高尚？是《金光大道》裏的高大泉嗎？浩然很了不起，他影響了很多人的思維方式，包括筆者。當我在閱讀中國或別國曆史的過程中，我才意識到保羅在《羅馬書》裏有句話說得多好：“沒有義人，連一個都沒有”。

雖然純狐的複仇是正義的，可是她的方式很變態，也許後羿那個禽獸也用同樣的方式處理後夔和伯封，純狐不過以牙還牙而已，我隻能說人在對待同類方麵比動物惡毒一萬倍，孟子一本正經侮辱動物說“人之異於禽獸者幾希”，焉知動物不會說“禽獸之異於人者幾希”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