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挽著雅文的胳膊在淮海路上來來回回走了個遍。最繁華的那一段上的每個商店都被我們逛了一圈。“累麽?”當雅文和我最後在‘紅房子’裏坐下來的時候,各自手裏都拎著大包小包的戰利品。“不累,”我是真的不累,逛街是我的強項。
“吃點東西吧,”雅文把菜單推到我麵前,“我不怎麽餓,”其實,我心裏是想聽她說今天早晨的事。“不餓也要吃,”雅文不再看我,自己去看菜單。我凝視著她的額頭,發現自己是在等待一個自己恐怕永遠都不能明白的故事。我真的認識雅文麽?是的,我當然認識她,但,我未必懂她。
每個女人都是一種文學體裁。優美的如詩歌,浪漫的如散文,豐富的如小說,尖銳的如評論,平淡的如雜文,一個高深的女人則應是一本全集。在恰當的時候,以恰當的體裁出現。永遠都會讓別人們有新鮮的感覺,那麽,可以毫不誇張的說,這個女人,人生的一半已經成功了。所以,女人常常被告戒,“想讓男人愛上你,就是不要讓他讀懂你”。
我一定不是什麽全集,這點,我比誰都清楚。就算是,也不是本難懂的全集。而,我本來以為雅文是,可惜,現在看來,她好象也不是。
點好了菜,雅文很長時間沒說話。我幾乎聽到了牆上掛鍾的滴答聲,而對麵的她仍然低著頭,我能看到的,還是她光潔的額頭,在這其中有一個什麽樣令人震撼的原因?我不知道。我隻是在沉默中等待,等待雅文的爆發。
雅文沒有象我想象得那樣脆弱,她甚至沒有落淚就把故事講完了。而所謂的沉默應該隻是她組織語言時的一種安靜,可能的爆發順著她的敘述消失殆盡。
“你知道我來上海多少年了麽?”雅文低低地開了口,“7年了,”她歎了口氣,“7年中,我回家過了7個春節,看過7次兒子,經曆了7次離別,我得到什麽了?老公還是在老家,兒子仍然在千裏之外,我卻一個人在上海。”我看到她眼睛的時候,我抖了一下,雅文的眼睛沒有淚,我知道她在看我,她的眼神卻很渙散,就好象麵前沒有我這個人一樣。
“我是個普通的女人,我也想有正常人的生活,就是這樣,”雅文的故事一個急轉彎後,嘎然而止。“就是這樣?”我沒有再看她的眼睛,一種絕望正向我襲來。那是從雅文身上傳來的。我不要被她感染,不能被這樣的感覺擊中。
“其實,我很矛盾,”雅文小聲說,“我同時也在求教練幫我轉老公的工作,你知道的,他認識的人多。。。我是不是很可笑?”她努力地讓自己輕鬆地笑起來,然而,我卻分明聽到了她心底落淚的聲音。原來如此。
教練對雅文來說,不僅是一個男人,而且是個有用的男人。但他的用處卻在於如何幫助雅文的老公調到上海來,一個微妙近似荒唐的循環卻就發生在我的身邊。“雅文姐,你。。。”我一時想不出什麽合適的語言來安慰這個身心俱損的女人。
“你一個人不容易,可。。。教練實在不是什麽好東西啊,你不知道他和佳妮有一腿麽?”我是怕教練哪天把雅文賣了,或者已經。。。我不敢去想,覺得背上的冷汗在一點一點滲出來。“我知道,”雅文淡淡地說,“不過,咱們球場裏這種事還少麽?”
是啊,平靜地想想,雅文和教練的事其實不過是我們這個球場汙水池中的一小滴水罷了。這年頭,誰還管的上誰啊?我稍稍鬆了口氣。“你就那麽肯定教練會全心全意地幫你麽?”我還是對那隻台灣產大色狼不太放心。
“沒辦法,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吧,”雅文認真地看看我,在對視的寧靜中,我們結束了對這個話題的討論。一個女人用自己的身體為代價去換來男人的幫助,在這個社會,這個時代早以不是什麽新鮮而有趣的事了。而,我,作為一個清醒的旁觀者,很失望地發現,除了袖手旁觀外,我無能為力。
第二天一早,程愛瀾便帶了個漂亮的女孩走進了辦公室,“這是我的新秘書,戴紫煙小姐,”“初來乍到,還請大家多多包涵,”女孩給大家來了日式鞠躬,所有的人都放下手裏的活,很給麵子地一起鼓掌表示歡迎。
早就知道程愛瀾脾氣暴躁,身邊的秘書一個接一個的換。不知道這位戴紫煙小姐能維持多久。“你說,老處女這麽換下去會不會有同性戀的傾向?”天甜朝我擠擠眼,小聲說,“嗬嗬,有可能哦,”我揶揄著,“不過,你的潘多拉也要防著點,她可是很久沒有換過了,”
“那是因為我工作的出色,”天甜大言不慚地說,“女人和女人是不一樣的,程愛瀾那是多年沒有找到心儀的男人,心理失衡,病態的表現,潘多拉是離了婚,一心一意要事業不要家庭的女強人哦。”
天甜一貫是要幫潘多拉說好話的,也難怪,誰讓她是潘多拉的秘書呢?“哼,我就知道你又是一堆歪理,”我馬上嗤之以鼻,“潘多拉也不是什麽好鳥,”“要不怎麽叫潘多拉呢?”天甜到也明白,不用我費勁點撥她。
“哎呀,不公平啊,不公平,”天甜接著發牢騷,“程愛瀾什麽地方比不過潘雪若拉?兩個人就差得那麽遠,一個呢,是年紀一把了還孤家寡人一個,一個呢,是離了三次婚沒有男人能入她法眼的,看來人和人是不能比的,”
“你少來,”我懶得看她,“程愛瀾是眼光高,挑了又挑,挑花了眼,最後曲高和寡,潘多拉是愛了又愛,愛得沒了激情,這才選了事業,你以為他們都是自願的啊?!”“那我呢?”天甜突然想到了自己,顧影自憐起來,“我也不小了。。。”
“是啊,”我知道她一定又是這句話,“你趕緊出去轉轉,說不定那個轉彎的地方就一頭撞上你的白馬王子了呢,”我有時真的覺得天甜就是個理想主義者,浪漫得不切實際,所以,她的愛情一定應該是一見鍾情似的才對。
天甜笑著走回自己的位置去了。她知道我說的是玩笑,這個時代還有王子麽?能有個把你放在心上的男人就很不錯了。除此之外,你還想奢求什麽呢?所以,我是幸運的。我常常想,也常常這樣告訴自己,比起很多人,我有了梁俊鵬,我已經很幸運了。
吃午飯的時候,天甜拉上了剛來的戴紫煙。我知道天甜是一片好心,她喜歡幫助看起來很文弱的新人。可是,她卻忘了,各為其主的道理。更何況,她們各自的上司還是對頭呢?這些話我沒法說。說了就會和她吵起來。天甜說我過於現實,甚至勢力,我不否認,因為,周圍的環境就這樣,你讓我怎麽清高的起來呢?
幸好還有雅文。昨晚分享了她的秘密,我們之間顯得親密了許多。不得不承認,有時,年齡是個問題,至少對女人來說是這樣。我能理解雅文的苦衷,所以我甘願為她保守這個秘密。但,我不能想象這件事被天甜知道了以後會是個什麽樣子。站在她的角度上,她能理解小孟,卻未必能原諒雅文。前者是‘愛情’,後者是‘交易’,她一定會這樣說的。
無論怎樣,在我心裏,雅文是不能與小孟同日而語的。她們根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也許在某種程度上,她們都是為生計所迫,但一個出賣了肉體,而另一個出賣的是靈魂。這就是她們質的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