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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歌

(2006-08-15 10:32:30) 下一個

 

小阿裏說,她畫畫的時候,喜歡聽音樂。我忘了問她,喜歡一邊畫一邊聽什麽樣的音樂。但她隨即給了我Missy Higgins的歌,我掃了一眼表,是淩晨一點半。

 

我有個奇怪的習慣,每當有什麽特別的事情發生,或者自己有什麽特別的感覺,會不由自主地看時間。所以我總是能記得某個時刻曾經出現過什麽,所謂的回憶,對我來說,就是某個人,某件事,在某個瞬間的相逢。

 

但這個習慣也有個很糟糕的副作用,要是有根筋不幸失靈,我會發現有個瞬間頑固地占據我的心靈一角,怎麽打它罵它都不肯走,然而,我不再知道,曾經發生過什麽。這種感覺,隻可以用痛入肺腑來形容。

 

我寫東西的時候,也愛聽歌,但都是一些很狂暴的聲音,吵得要命。因為大部分都是在夜裏寫,不敢把音量放得太大,於是那些聲音變得格外地壓抑,象低沉的怒吼。時間長了,我又習慣於降低音量地聽那些躁動不安的音樂,被限製被擠壓的激烈,如困在籠中的豹。

 

其實真的寫入了神,什麽都沒有聽見,一張CD停了好久才注意到。也正由此我才明白,所謂的背景音樂,是一條狹小的通道,一旦走進去,走入你想要的一個地方,它自己就消失了。

 

小阿裏讓我聽的,是Higgins的那首Nightminds,她不知道,我一聽就笑了。因為我想起來,今年四月裏的一天,我從北京飛回法蘭克福,晚上到了家,進門打開收音機,傳出來的就是這首歌。

 

當時特別的累,東西也沒收拾,倒在床上就睡著了,等我醒來的時候,收音機裏居然還是這首歌,我看了一下表,晚上十點半。自己覺得好笑,這電台主持人也太懶了,兩個半小時就重放一個節目。

 

每次從家回到德國,心情都很差。雖然總有些朋友來接機,但下麵的夜晚,冷清得恨不能蒙頭大睡到天亮。

 

後來我看到了Higgins的照片,就是小阿裏畫的那張。昨天夜裏,我跟她說,這張是她畫得最好的一張女人像,估計她在海的那一邊也笑了。今天我要修正一下說法,對於繪畫,我是一竅不通,看也不過是瞎看,我其實想說的是,她畫的那麽多女人像,我最喜歡的是這張。

 

Higgins的模樣和她的聲音很一致。有人說她的聲音象水砂紙磨過,我聽起來,怎麽都是海邊的沙粒,細細的,在夕陽下被照得有點兒紅,有點兒黃,摸一摸,還留著整個白天的溫暖。

 

我老有點兒奇怪,為什麽大多數歌手長成什麽樣子就唱什麽樣子的歌?周華健本人就那麽陽光,蔡琴也如其聲那麽明淨,達明一派更是美得美矣怪得怪矣,王菲更不必說了……

 

國外的歌手也是啊,看看Enya的飄飄欲仙,Coldplay的尖酷,Bob Dylan的清澀……

 

Higgins很美,我喜歡的那種幹淨的美感。本來想說她看上去很知性的,但這個詞這兩年被男人們給糟蹋了,好像一提這話就是說某個女人不夠美。很可惡啊,原本挺好的一個詞,幹脆不用了!

 

她美不美,其實都無所謂,一個歌手,我隻要她的聲音。

 

這幾年我極少看MTV了,因為越來越多的形式大於內容,音樂本身被縮小到了極限。華麗的,古怪的,神經的,瘋狂的……這些包裝的確有利於唱片的發行量,但無助於音樂自身。

 

甚至配器太多太精良的我也不愛聽了,因為搞不懂是在聽歌還是在聽機器的質量。

 

沒有任何外在的東西,可以象一個純正的聲音那樣打動我。這個聲音可以是高亢的,柔美的,陰鬱的,燥熱的,嘶啞的……它可以是一切,隻要它是原初的那個聲音。

 

我對音樂的懷舊,首先是懷念那些占主體的聲音。早年的BeatlesBob Dylan等人,沒有繁複的配器,通常是幾把吉他,一架鋼琴,鼓,口琴等幾樣,我們就聽得那麽簡單,簡單到可以記住一生。

 

Higgins的走紅是2005年,她隻有二十一歲,就贏得了多項音樂大獎。七白金的專輯The Sound of White全是她一人包攬了詞曲的創作。

 

風格有點兒pop,有點兒鄉謠,有點兒jazz,象個小雜燴。難得的是並不淩亂,流暢如溪水,從頭到尾聽下來,她還是她,你還是你。不象某些專輯,聽完後就不知道自己是誰了。

 

鋼琴和吉他也運用得很好,各有主題,不搶風頭,這種自信是歌手本身所帶來的,最不容易。

 

我忽然想到第一次看那部香港電影<<甜蜜蜜>>,最大的收獲是改變了對黎明的印象。原來他的氣質中也有一種平靜的內斂,雖然還不能收放自如。

 

這種內斂對男人非常重要,一種進攻性的動物,應該知道何時爆發,何時沉靜,說到底,其實是一種強大的克製力量,不是克製激情,而是克製對激情的泛濫。

 

當然不是說女人就不需要這些東西,但女人做起來更困難,她們即使意識到了,也多半樂意選擇瘋癲,可以不受約束地發神經,象那誰說的,做一個“甜蜜的不負責任的小東西”。哎呀,說得我都想……吐吧,吐吧,吐多了就習慣了。

 

不知道為什麽,男人不怎麽喜歡理性的女人,我是很喜歡的,講理的人總是讓人舒服。但我也說過,女人隻有不講理的和更不講理的兩種,但男的聽了這話大多高興,女的聽了就撇嘴。

 

還別不服氣啊,看看,我還沒說什麽更不好的呢,已經快跟我跳腳了,理呢?理在哪兒呢?

 

不過,這也都是胡說,別當真,我自己都不。

 

從一個歌手的作品來推斷他的為人,沒什麽意思。我願意隻從他表達出來的東西來看,就如看<<紅樓夢>>的時候,不顧什麽索隱啊考據啊,誰可能是誰的原型啊,我隻看這本書寫出來的是個什麽樣子。

 

Higgins專輯的標題曲The Sound of White曾大熱過一陣,但對我沒有深的觸動,太溫暖了,她唱出了一些我所不能相信的東西,而我卻是個過一天算一天的人。

 

If things get real for me down here,

Promise to take me to before you went away,

If only for a day,

If things get real for me down here,

Promise to take me back to the tune

We played before you went away……

 

不能說這就是樂觀了,她畢竟隻說了一個“如果”。

 

可是,希望總會是一種可怕的東西,人生哪裏有何許多的“如果”?你願意相信是一回事,它是否存在就是另一回事了。

 

所以我最喜歡她的另一首歌,就是小阿裏讓我聽的那首Nightminds

 

I know I know I know

When, even springtime feels cold.

…….

But we can both be there and

we can both share the dark.

And in our honesty, together we will rise,

Out of our nightminds, and into the light

At the end of the fight

……

The highs would make you fly,

but the lows make you want to die…….

 

這是真正的樂觀,因為先看到了殘酷。

 

很久以前,老爸對我說:“永遠不要自欺欺人,即使你做不到完全,也不要欺騙自己。隻有真實,才能夠讓一切解脫。”

 

我有些朋友經常對自己做心理調整,比如,他們會不斷對自己說:“你很好,很快樂,很成功……”等等這樣的話吧。還有一個朋友對我說:“你要在鏡子裏對自己微笑。”我還真去笑了一下,結果一下子大笑起來,不是覺得高興,而是覺得自己特傻,太搞笑了。

 

這一類的心理暗示,對我從來都沒有作用,反而相當的抵觸,因為就是覺得不真實,在自己騙著自己玩。

 

早先有一句話,“謊言重複一千遍就成為真理。”

一千遍?哪裏要那麽多,有時說上三遍就有人信以為真了。

 

但這不是謊言本身有多強大,而是聽的人太脆弱。從這個角度講,心裏暗示是有作用的。

 

昨天小阿裏說:“你就不能不那麽感性?”

 

我覺得她似乎在說:“你就不能對自己好點兒,偶爾也騙騙自己?”

 

我不能,我做不到。盡管小阿裏說的不是那個意思。

 

快樂必須是真實的,在心裏可以觸摸的東西。就象別人跟我說上帝的存在,行啊,我怎麽能真的感受到他的存在呢?在我有那個感覺之前,讓我如何相信?

 

這首歌令我難忘,還有一個原因。就是我春天回北京的時候,一個做心理谘詢的朋友告訴我,一個接受他治療的女孩子,經過兩年的反複,還是自殺了,她曾是Higgins的歌迷。

 

這個朋友在電話裏跟我講這件事,“我不能當麵說給你聽,不怕你笑話,真的,我是怕你會看見我的眼淚。我覺得自己很沒用,不能幫她度過難關。”

 

女孩被發現的時候,她的桌子上放著一大張紙,上麵寫滿了一句話:The highs would make you fly, but the lows make you want to die

 

我無從揣測她經曆了什麽,我可以懂得的,是那種一了百了的感覺。大的痛苦和小的痛苦,都需要一個或者很多出口,她選擇了其中一條最讓人傷心的路。

 

譴責別人的軟弱,是最容易的事。問題是,我們自己如何變的堅強,我們又如何幫助身邊的人選擇堅強?

 

就在我準備停筆的時候,老弟來了電話。說了半天的話,他提到竇唯發了新專輯,可不是嗎,這消息我在網上也看見了。

 

“你覺得怎麽樣?”我問他。

 

“嗯,基本上沒有什麽歌詞,你自己聽聽就知道了。”

 

哦,他已經無話可說了嗎?

 

也許有,就在他的音樂裏,歌詞也不過是一個形式吧?

 

一切都有關表達。

 

關鍵是,聽的人能不能懂了。

 

一首歌,一幅畫,一個解讀……都是我們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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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艾麗思筆記 回複 悄悄話 我到現在還是喜歡他,雖然已經不能聽懂他的音樂了.

我想他還希望被人理解,但越來越難.
海島冰輪 回複 悄悄話 竇唯,竇唯,我曾經是很喜歡的。還記得黑夢嗎,高級動物,噢,乖- ,午夜的開心電話裏還有“oh my my mmmmy faye -"。有一個印象就是那時候的他和王菲都有一雙清澈的像孩童一樣的眼睛,無所畏,無所謂。

當豔陽天開始把明媚鎖進冰塊裏,“縹緲”卻是虛幻,我就想:關鍵也許不再是有沒有人聽得懂,而是他還想不想讓別人聽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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