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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開始到現在

(2006-08-27 11:11:33) 下一個
BY: 憨豆

這是我在2002年寫的一篇東西,一直以為找不著了,今天居然找到了,就發上來了。

從中甸回到麗江的第二天早上,拖著腳上的三個大血泡,我坐上了去寧蒗的車。到落水村已經是下午5點多了,那個簡易碼頭旁邊停著幾輛豪華大巴,一大幫子人在合影留念,呼朋喚友的,恍惚間我以為碰上了哪個超市大特價。這就是我要來的地方?我問司機還有什麽地方,司機告訴我沿著湖走就能到裏格村,再向前能到小落水。我決定繼續向前,繞著湖向前。

差不多7點的時候走到了裏格, 一進村就有客棧的人熱情地拉我去住,可我不太習慣被人這麽熱情的招呼。謝絕了他們的好意,我繼續向前,直到裏格島,再向前就隻能和湖裏的魚一起過夜了。我在島上住下了,島上有一間客棧。

高原日落應該很美,我安頓好之後,從住地走出來,沿著湖走回到村裏,有一間酒吧,看上去不錯。掀開門簾進去,找個靠窗的地方坐下,叫了一支啤酒,就著夕陽喝了起來。
吧裏還有一個北京人和一個廣東人,一邊和他們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一邊想著腳上的泡什麽時候會好。出來這麽些天以來,直到現在才算是真正停下來了,不單是身體上停下來了。窗外是一片幽藍的湖水,夕陽將大山的影子慢慢拖到湖麵上,有幾隻小船在漂,那是幾個遊客在遊泳。遊泳?這個主意不錯,明天吧我也去遊遊。

一個身影閃進了我的視線,有點亂的卷發,小巧的鼻子和抿著的嘴唇。她打斷了我關於遊泳的想法。她和我一樣,一個人。

她進來後問了一下價錢,然後上樓去看房間。我開始有點心不在焉。當她看好房間下來時,北京人正在聊他去過的地方,她看了看吧裏麵就我們這一桌,廣東人說一起坐吧,她就走了過來坐在我對麵,隨手翻開了留言本。在麗江,這種留言本幾乎每間吧都有。廣東人問她是哪兒人,她說成都。北京人說成都是個好地方,我說我就想去成都,死在那兒算了。北京人說:成都這個地方是不錯,我都去了好幾次了。然後他開始聊成都的小吃,問我們:你們知道為什麽天津人說話像成都人嗎?我看著那雙正在翻動留言本的手,說:不會吧天津話和成都話很像嗎?他說:以前哪個朝代忘記了,因為一件什麽事,朝廷將大量的成都人發配到天津,所以天津話像成都話,其實天津人就是成都人。有人在留言本上畫了東西,那雙手停了下來。北京人說你知道為為什麽成都人那麽悠閑嗎?因為清朝那時候四川是邊疆嘛,所以派了很多八旗兵鎮守。八旗子弟咱們都知道呀遊手好閑嘛,吃喝玩樂的,所以這個風氣就流傳下來了。

老板換了一張CD,一個低沉的聲音在唱歌,我甚至聽不清楚唱得是英文還是法文。我沒聽過這個音樂,實際上外文歌曲我隻知道那種滿大街賣的什麽懷舊金曲什麽的。北京人還在侃著成都,廣東人開始擺弄他的相機,她繼續翻著留言本,跟著音樂的節拍微微點著頭,用鼻音哼著什麽。我看著她輕輕抿著的嘴唇,說:成都女孩怎麽都是這個表情?她抬起眼睛,看了看我,又把視線放在留言本上,說:你認識很多成都女孩嗎?我說:其實我對成都的概念就是小吃呀火鍋什麽的。她放下留言本,拿起一本攝影雜誌,說了句什麽,我沒聽清楚。篝火晚會要開始了,你們去不去呀?老板熱心地問我們。廣東人說去吧去吧,北京人也說去吧去吧,他們站了起來,她也站了去了。我說你們先去吧,我再坐坐。

這十分鍾有十個世紀那麽長。我離開酒吧,朝篝火晚會走去。給了十塊錢門票進入會場,就被一群出租民族服裝的女人包圍,好不容易衝出重圍,我四周掃了一圈,篝火還沒點著,燈光昏黃,沒有看到我要找的那個人。旁邊有樓梯可以上二樓的陽台,我上到二樓,坐在那盞昏黃的燈下,一邊用手趕著那些奔著燈光而來的飛蟲,一邊看著樓下空地上一個人生火。看來那木頭有點潮,那個人點了很久,好不容易點著了。大家一陣興奮,要開始了。音樂也出來了,好像是用錄音機放的,沙沙的有點混濁,穿著民族服裝的摩梭小夥子開始跳舞了,摩梭姑娘們也開始跳了,手拉著手。我下了樓,站在旁邊想和他們一起跳,擠了幾次擠不進去,後麵有人拉我,我回頭一看是那個廣東人。他告訴現在是第一輪舞,屬於表演性質,遊客不參與。我說我就想現在跳,不行嗎?他笑了笑。我沒了興致,坐在台階上點著了煙。很快跳舞的人越來越多了,遊客們也下場跳舞了,我抽完最後一口煙,扔了煙頭,離開了篝火晚會。走出大門的時候,我回頭看了一眼,還是沒有看到我想找的人。

回到客棧,趁著人都去篝火晚會了,痛快地洗了個澡。然後走到客棧的酒吧,空蕩蕩的隻有一個人在吧台裏坐著。我要了一支啤酒,看到角落裏有一堆書,走過去翻了翻,大多是些圖片多過文字形式大過內容的雜誌,我再往下找,居然找到一本聖經。我坐在靠窗的桌前,隨手翻著聖經,我發現即使不信教,聖經也算得上是一本不錯的書,它裏麵包括了一切的流行元素,性、暴力、愛情、權力、謀殺、甚至亂倫,難怪它會是全世界印得最多的書。我決定從頭開始讀。

神正準備造人,人就回來了。篝火晚會結束了,很多人一擁而入,看來他們還沒有從篝火晚會的興奮中走出來。我繼續看神是怎麽創造出人類,旁邊有人問我:能一起坐嗎?我抬起頭來,有六個人,三男三女人手一支啤酒。我往窗邊挪了挪,他們坐下了,三個坐在我旁邊,另外三個坐在我對麵。其中一個高高瘦瘦的說:嗨,一個人喝酒多沒意思,一起吧。我沒說什麽,拿起我的酒和他碰了一下。他們開始說話,我扭過頭看著窗外,夜色下的湖水波光粼粼顯得詭異,仿佛隱瞞著一個秘密,岸邊不時傳來浪花的拍打聲,聲音空蕩而悠遠。

你一個人出來的?我正對麵的那個女孩問。我點了點頭,隨手翻著那本聖經,想起那雙手翻動留言本的情形,我停住了。那頁上寫著,除我以外,你不可有別的神。

我一猜就知道,那個女孩說。我說,你認識很多一個人出來旅行的嗎?你認識很多成都女孩嗎?一個聲音在我耳邊回響。

他們開始一種叫數七的遊戲,邀請我參加,我說我根本不會玩什麽遊戲,對麵的女孩給我詳細地講解遊戲規則,就是大家一起數數,數到有七或是七的倍數那個人就不能出聲,隻能拍一下,然後再反方向繼續數下去,直到有人出錯了,當然出錯那個人是要被罰喝酒。我說這個遊戲我可不行,我從初中開始數學就不及格了。對麵的女孩說沒關係的,玩幾次就會了,這跟數學沒多大關係。我扭過頭看了一眼湖水,說好吧。遊戲開始了,我接二連三地出錯,不停地拿起杯子喝酒。當我喝完瓶中最後一口時,對麵的女孩微笑著對我說,我現在相信你的數學成績真的不好。局麵很快就被扭轉了,因為我發現她說得沒錯,這個遊戲跟數學是沒多大關係,數來數去就是那幾個數,我已經背熟了,基本上就看誰的反應快了。

桌麵上很快就堆滿了酒瓶,數數的聲音越來越大了,在上新一輪酒的空隙,他們開始做自我介紹。對麵的女孩叫Lemon,我問她是不是檸檬的意思,她說是呀是呀,我說我聽過Lemon Tree這首歌。她問你叫什麽名字呀?我想了想說牛哥吧,有人這麽叫我。叫零度那個男的說你很像我認識的一個人,然後看著他的同伴們說出一個名字,要他們向我證實他的話沒錯,他們胡亂點著頭。我說這不奇怪,我到哪兒都有人說我像誰,這沒什麽說的,隻能說明我這個人相貌平平,沒有特色。Lemon看著我說還有人說我長得像崔真實呢,我也胡亂點著頭,心想崔真實是誰呀?酒怎麽還沒上來?我摸出煙盒,一捏是空的,我把它揉成一團,對麵遞過來一支,我接過來,渾身上下找火,對麵拿起一個打火機伸過來,打著火,細長的手指,整齊的指甲。我湊過去點煙,她的手指離我很近,我想起了那雙在翻動書頁的手。我抬起眼睛說謝謝,她看著我的眼睛說不用。

到零度上第四次廁所,已經是淩晨兩點多了,散了吧有人說,於是大家拖著重重的腳步,一級一級地數著上了二樓,各自回房休息。在二樓樓梯口時,我說我住這邊,Lemon說你沒事吧我看你喝了挺多的,我平靜地看著她說我很好沒事。目送他們消失在走廊的另一邊,我回過頭一級一級地數著下了樓,走進廁所麵對馬桶蹲了下來,開始吐了。特色小吃,篝火晚會,路上的一切,統統吐出來,還有成都,見鬼去吧。從廁所出來,腳步輕鬆了一些,頭卻更重了,我用雙手扶著樓梯上了二樓,回到自己的房間,把自己扔到床上。睡著之前我想到的最後一件事是明天就離開這裏。

手在翻動著那本書,隨意地翻著,又抬起來撥弄一下有點卷曲的留海,留海下麵的那雙眼睛,垂著眼簾看著桌上的書,偶爾抬起來看一眼,又很快的放下。我跟隨著那視線,它並沒有停留在書本上,是遊離不定的,從書上的圖片到桌麵上的木紋,又回到書上。是什麽音樂在彌漫?低沉含糊的聲音從四周慢慢湧過來,柔軟卻又不容抗拒,我身陷其中動彈不了。那雙手放下書,輕輕按著桌子,在音樂中浮了起來,我抬起頭看著她在頭頂遊動,靈巧敏捷的身影投射在我身上。我仰麵躺下,一股柔韌的力量將我輕輕放在地上,頭頂是一片粼粼波光,她的身影在波光中遊弋,飄忽不定。

醒來時我頭疼欲裂,舌頭又苦又澀像嘴裏塞了一塊破麻布。把自己從被子裏拔了出來,穿上衣服下樓洗漱,碰到昨晚喝酒那幾位,他們正準備去馬場騎馬,我婉言謝絕他們的邀請。洗漱完畢來到廚房,已經錯過了早餐的時間,老板娘說要不要給你做點什麽吃,我說不用了。頭還疼,我叨著煙漫無目的地遛著,一路上碰到幾個剛剛到的遊客,與他們擦身而過我麵無表情。煙抽完的時候我發現自己站在昨天去過的那間酒吧的門口,我掀起門簾走了進去,坐在昨天那個位置,拿了一本雜誌翻了起來。

門簾掀開。她走了進來,看來是心情不錯,卷卷的頭發,微微抿著的嘴唇,她朝我走過來,書上寫著什麽我早就不知道了。她走過我身邊到吧台換了張CD,然後拿了兩本雜誌,走了回來衝著我說嗨,我衝著她點了點頭,她就在我對麵坐下了。其實除了我這桌周圍都是空的。我應該表現得鎮定,她看起來很隨意。你來了多久了?她問我,這樣的話題比較適合剛剛認識的人吧。我說我隻比你早到一個小時而已,她的側麵正對著我,鼻尖下來是抿著的嘴唇,圓潤的下巴緊接著一道讓人窒息的弧線。她看著我的眼睛,你在這有什麽計劃?書在她手裏也是在隨意翻著,她也看不進去?我看著湖水想起來昨天想著去遊泳,還想起了昨天打算今天就離開,我回過頭來迎接她的目光,把第一個打算告訴了她。遊泳?不錯,我們去遊泳吧,她微笑著。老板說現在去遊可不行,浪太大了,這裏可是高原,體力消耗大。我們沒有理會酒吧老板的勸說,執意下了水。遊過了岸邊的水草,到了比較深的地方,她輕巧地踩著水說,我叫小O,你呢?我一邊努力保持著身體平衡不讓自己嗆著,一邊說,牛哥吧路上的人這麽叫我。她翻過身來躺在水麵上說,牛哥還吧?到底叫什麽呀你?湖水從她胸口滑過,陽光讓她微微眯起眼睛。阿泰,我名字裏有個泰字,我回答她。

從水中上來之後,我才感覺到自己好像隻剩下空殼了,她說等下我和幾個人去左所,你去不去?我考慮了一下自己的體力,說不去了。她點點頭走回了客棧,我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樓梯的轉角之後,拖著酸軟的腿走回自己的客棧。

回到客棧正趕上吃午飯,那裏的午飯看上去很豐盛,一碗黃澄澄的臘肉,一碗瀘沽湖的魚,一盤叫不上名字的野菜,還有什麽菜已經顧不上仔細看了,三口兩口就扒完一碗飯。我端著空碗上廚房盛飯,在灶台上看到一件龐然大物,我湊上前去仔細端詳才猛然發現那是一頭豬,表情安詳舒展著四肢。準確地說那是一頭黃澄澄的臘豬,當我明白剛剛桌上的臘肉就是從它身上切下來的,胃口大失。

從吃飯的院子走出來,正對著湖水,陽光燦爛,碧波蕩漾。我蹲下來,把手伸進湖水,湖水還帶著她的體溫,我晃動著我的手,湖水在我指間滑過,就像滑過她的胸口,湖水中的倒影問我,等下我去左所,你去不去?我站了起來朝那間酒吧走去。

走進酒吧就看到她在擺弄一堆瓶瓶罐罐,我說你不是去左所嗎?幫老板在客房畫幾幅畫,不去左所了,她調著顏色說,反正去了也沒意思。我說那我能看你畫畫嗎?她說可以呀,你幫我把這些顏料拿上樓。我拿著幾瓶顏料跟著她上了二樓,她開始在牆壁上畫畫,我坐在旁邊的床上看著那麵牆上慢慢生動起來。別光看著呀,幫忙扶一下,我要畫上麵了。我挪過去一點,幫她扶住桌子,她站上桌子開始畫上麵的部分。我看著麵前的那雙腿,穿著一條七分褲,露出勻稱的小腿。

她在上麵一邊畫畫,一邊問道,你住哪兒?我說我住在裏格半島上。她說,那裏怎麽樣啊?我說,還行吧,喝酒的挺多的,喝完還撒酒瘋,你除了畫畫還幹點什麽啊?她側著頭想了想說,看電影啊上網啊。我說,你也喜歡電影啊,喜歡看什麽電影啊?她說,我喜歡法國電影,歐洲那邊的吧。我說,哦,那就是非主流的看起來沉悶不知所雲的那種吧。她笑著低下頭對我說,什麽呀?你覺得悶那是因為你沒看進去,看進去就不悶了。我說,真是這樣嗎?那我回去找幾部來好好看看。她看了看我,繼續畫著。

一隻蜜蜂飛了進來,嗡嗡地在她身旁盤旋,她彎下身下,把筆遞給我,說幫我洗洗筆。我說我得幫你扶著桌子啊。她說,你不會一隻手扶著桌子一隻手洗呀。我蹲下去把筆伸進水裏麵晃著,水花四濺。她說要泡一泡的,我就停了下來,水麵漸漸平靜下來,倒影中她和我對視著,我想我是眼花,回過頭看,她正轉過頭去看自己的畫。我說,筆洗好了。她接過筆的時候我問她,晚上去那邊喝酒嗎?她說哪邊呀?我說就我住那邊呀。她低下頭問我,有什麽特別嗎?我說,嗯……有人喝醉了酒唱民歌。她說,還有嗎?我想了想說,還有個秋千。她說,哦?值得考慮。

我們到酒吧時還是空無一人,隻有那個秋千孤零零地掛在那裏。CD裏在放著張信哲的《從開始到現在》,她說,不如我們就聽第一首歌吧。我說好啊,走過去選了第一首,再按了重複鍵。張信哲開始不知疲倦地一遍遍唱著那首《從開始到現在》,清亮的歌聲中她坐上秋千蕩了起來,頭發在空中飄舞,我坐在前麵看著她在秋千上,一下離我很遠,一下又靠得很近,她的眼神也忽遠忽近閃爍不定,讓我暈眩。我能堅持住的最後一秒,有人推開了酒吧的門,我回過頭,是那幫去騎馬的大學生,其中還有一個沒見過的年青人,斯斯文文的樣子,後來知道他叫阿JAY。他們坐下來,衝著我說一起坐吧。我看了看坐在秋千上的她,她從秋千上下來,和我一起坐了過去。

半個小時之後,阿JAY就將他給我的第一印象打個粉碎,此人喝酒極其生猛,不過酒量實在不行,幾瓶酒下肚,話也開始多了。她用手轉動著酒杯,不時淺淺地喝一口,聽到有趣的地方便輕輕一笑。聲音突然停了,大家都看著阿JAY,他目光炯炯地看著我們說,我已經發現我喜歡的女孩了。大家打量著周圍的幾個女孩,我看著身邊的她,她低著頭看著酒杯中的泡沫。LEMON說是誰呀?阿JAY盯著LEMON大著舌頭說,就是你,我現在想追你。零度張大嘴巴看著他們兩個,LEMON好像還沒明白怎麽回事一臉茫然看著阿JAY,我暗暗鬆了口氣回頭看看小O,她似笑非笑地看著我,我慌張地拿起酒杯喝了一口酒。

阿JAY繼續大著舌頭對LEMON說,我想和你出去走一走,你願意嗎?LEMON回過神來,點了點頭說可以啊,於是兩個人離開桌子走了出去。剩下我們幾個在桌前,經過一段短暫的沉默,我們又開始喝酒,但氣氛有點尷尬,就在各自的心不在焉中我們草草收場了。他們上樓休息,我送小O回客棧。

夜已經深了,浪也大了,路很窄,我和她一前一後走著,經過一段不太好走的路時,她突然輕輕笑起來,我問她為什麽笑。她說,你是真不會怎麽跟女孩交往。我問她說,你怎麽知道?她說,如果你會的話,剛剛這段路你就會說這裏不太好走,我扶你吧,這樣就拉到手了。我回過頭看著她,她輕巧地從我身邊閃過,在不遠處停下來對我說,你回去吧,不用送了。我站在原地看著她,她留給我一個背影,越走越遠。

她的身影在波光中遊弋,飄忽不定,我仰望著她的身影。那聲音包裹著我,讓我身陷一片綿軟之中,卻無力掙紮。她時而從我身邊掠過,發絲撩過我的肩頭,我伸手去觸摸,她又驟然離去。她像個女妖釋放著美麗,我徒勞地想掙脫那綿軟的力量,想要向她遊去。我笨拙地想要站起來,她的目光讓我無法抵抗。她給我希望我卻找不到方向,心懷溫暖但四肢冰涼。

又沒趕上早飯,我到廚房隨便找了點吃的填飽了肚子,想著過去,一出門就看到她走過來。她看出我的那點意外,說我本來想去摘蘋果的,誰知道在路上摔了一跤,褲子都濕了。我說那怎麽辦?她說我要找個地方換掉濕褲子啊。我說那我的褲子你穿不穿啊?她說看看吧。我帶她到了我的房間,她換上了拖鞋,我把她的鞋子拿到外麵去晾著,進來拿出我的短褲給她,她把我的短褲拿在手上一看,說這麽難看啊,我不穿。我說那可就沒有了,她說我要穿你的牛仔褲。我看了看自己穿在身上的牛仔褲,脫下來扔給了她,她拿著牛仔褲在身上比了比,然後開始解開自己的皮帶。我低下頭點了一支煙,抬起頭來她已經穿上了我的牛仔褲。

她站在我的床上看著自己的腿,轉了一圈說,你的褲子好髒啊。我深深地吸了一口煙說那上麵還有香格裏拉草甸上的牛糞呢。她坐了下來,雙腿曲在胸前,看到那本聖經,拿了起來說你還看聖經啊。我一邊將煙灰彈到桌子上的小陶罐裏,一邊說我也就是隨便翻翻,看到桌上有包檳榔,那是我在中甸時用一張徒步虎跳峽的手繪地圖跟一個韓國老人換的。我問她,你吃檳榔嗎?她說好像吃完檳榔嘴裏會有異味,接過檳榔放進嘴裏。我看到她的舌頭在嘴角一閃,說等下試試就知道了。

房間裏靜了下來,她翻著那本聖經發出輕輕的響聲,我吸完最後一口煙,拿起小陶罐將煙頭塞了進去,她抬起頭微微張開嘴示意我要吐掉檳榔,我把小陶罐遞過去,她吐了檳榔,我把小陶罐放回桌上,她背著牆將腿伸直。小陶罐在桌上冒著一縷青煙,那縷煙一直升到天花板然後慢慢堆積起來,模糊了我的眼睛,透過薄薄的煙霧我問她,剛剛你最後一句說了什麽?她笑著說嚼完檳榔嘴裏會有味道的。

我記得我說過的最後一句話就是那要試過才知道。

對於接下來的那段時間,我現在努力地回憶也無法將它完整地還原。後來發生過的事情,仿佛碎了一地的鏡子,我看到那些反光的碎片,卻沒有辦法將它們一一收拾起來。接下來晚上發生的應該是連貫的呀,但在我的記憶中,卻成了一些零碎地片段。

不停的喝酒,和不同的人喝酒。和很多人,有那幫大學生,有剛剛才到的。我們為任何一個理由而幹杯。

一個會說西班牙語的姑娘,胖得饒有風韻,站在酒吧中間,在音樂聲中隨意地扭動腰肢。她轉著頭看得很投入,我看著她的側臉,輕輕地叫她。她一回頭說什麽事。我沒等她問完就用嘴封住了她的話。那是多長的一個吻啊,我都要窒息了。但我們誰也沒有停下來的意思,直到周圍響起了大夥的掌聲。

我們應該還偷偷溜出去了,趁大家不注意。

在沒有開燈的房間,在月光下,我們象中學生一樣熱情澎湃。酒精讓我的腦袋沉甸甸的,她卻讓我的身體輕盈欲飛。

然後呢?

我們又回到了酒吧,沒有人查覺我們的去而複返。快樂的氣氛依然在繼續著。我在醉到著前聽到的最後一句話是:我明天就走了。"

可能是喝太多酒,第二天早上被肚子叫醒了。我抓起昨天那本聖經衝到樓下的廁所,在努力地排解的同時了解亞當到底帶了多少動物上諾亞方舟。這時,聽到外麵有人叫我,阿泰……,那個泰字拖得很長。接著又是一聲,拖得更長了。

我一邊拉著拉鏈一邊走出廁所,抬頭看到她站在二樓的走廊上,陽光照在她的肩上,她雙手撐在欄杆上,身體微微往前傾著。你上來,我有話要跟你說,她說完就轉身走進我的房間。

我進了房間,她坐上床沿上。我把聖經放下,問她什麽事?她說我要走了。

什麽時候?

等下就走,剛剛好有車去寧蒗,是住我那個客棧的兩個人租的,剛剛好還有一個空位。

收拾好了嗎?

還沒呢,先過來跟你說一下。

哦……我陪你過去。

她站了起來,我能聞到她身上的味道,她離我很近,近得我一低頭就能吻到她。

她把頭轉過去,咬著嘴唇說你還沒刷牙呢,說完自己先忍不住笑了起來。我說那就走吧。

回到她住的客棧,坐在她的床上,看著她在旁邊整理著自己的東西,把衣服、防曬霜,還有零零碎碎的東西一一放進那個帆布包裏,然後直起腰來,掃了一眼房間裏,把包背上拖著我的手走出了房間。

車是一輛小麵包車,那兩個人已經坐上去了。我看著她低頭鑽進後排的座位,她回頭從後麵的車窗裏看著我。車子發動了,抖動著掙紮了幾下就向前走了。

在車開出的那一刹那,我把右手放到嘴唇上,貼了一貼,然後按到車子的後窗,她在玻璃的那一邊笑了。麵包車仿佛被我推動了一樣衝了出去,玻璃後麵的那張臉一下子就看不清楚。

我站在路邊看著那輛麵包車艱難地爬過山坡,上了那條通往寧蒗的簡易公路。我開始往回走,麵包車在我身後越來越遠。走到不太好走那段的時候,我回頭朝遠處山腰上的公路望去,那輛麵包車變成了小小的一個黑點,一會兒被樹遮住了,一會兒又從樹後麵出現了。

我刷牙的時候,她離我越來越遠了,我洗臉的時候,她離我越來越遠。

我結賬退房的時候,老板一邊算著賬一邊說怎麽不多住幾天啊?我沒有回答他。回到房間收拾完東西,看到桌上的那本聖經,我想了想,又打開包,把聖經塞進包裏,走了出去。
在村口買了包香煙,等了一會兒也沒有順路車,一個人包車太貴了,我就慢慢地朝著落水村走著,到那裏應該會有車的。

在路上走了一會兒,從我身後來了一輛車,我連忙伸手攔了下來。一問司機是直接去寧蒗的,說好價錢之後我上了車。

車在山腰上走著,很快就把裏格村遠遠地拋在了後麵,很快又把落水村拋在了後麵。

到觀景台轉彎的時候,我回頭看了一眼瀘沽湖,巨大的一片藍色無遮無攔地攤在眼前。

這是最後一眼看到瀘沽湖了。

很快,瀘沽湖也遠遠地拋在了後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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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艾麗思筆記 回複 悄悄話 沒看過韓劇,落伍啊:)
憨豆 回複 悄悄話 "...她像個女妖..."那一段很象一首許巍的歌兒。。
_____是嗎?我寫這個的時候是2002、03年左右吧,那時候我還不知道許巍呢,嗬嗬,不過可能是有些像吧,你指的是不是有韻律感呢?哈哈

這個名字有點兒怪,從開始到現在,從什麽的開始到現在?
————《從開始到現在》是張信哲的一首歌,翻唱自韓國劇集《藍色生死戀》的主題歌。
憨豆 回複 悄悄話 "...她像個女妖..."那一段很象一首許巍的歌兒。。
_____是嗎?我寫這個的時候是2002、03年左右吧,那時候我還不知道許巍呢,嗬嗬,不過可能是有些像吧,你指的是不是有韻律感呢?哈哈

這個名字有點兒怪,從開始到現在,從什麽的開始到現在?
————《從開始到現在》是張信哲的一首歌,翻唱自韓國劇集《藍色生死戀》的主題歌。
憨豆 回複 悄悄話 "...她像個女妖..."那一段很象一首許巍的歌兒。。
_____是嗎?我寫這個的時候是2002、03年左右吧,那時候我還不知道許巍呢,嗬嗬,不過可能是有些像吧,你指的是不是有韻律感呢?哈哈

這個名字有點兒怪,從開始到現在,從什麽的開始到現在?
————《從開始到現在》是張信哲的一首歌,翻唱自韓國劇集《藍色生死戀》的主題歌。
艾麗思筆記 回複 悄悄話 是,我也覺得.

我是越來越喜歡許巍了,有時聽上一天,都不知道聽了多少遍.迷戀,就是這樣的吧.
海島冰輪 回複 悄悄話 "...她像個女妖..."那一段很象一首許巍的歌兒。。


艾麗思筆記 回複 悄悄話 這個名字有點兒怪,從開始到現在,從什麽的開始到現在?

過去的開始,是第一個理解,但是未必.

相逢的開始,到離開的現在,是嗎?不知道.

這是我很欣賞的一篇遊記,因為寫了旅途中的人,看了這些出現的人,就想去那個地方了.

這是最好的遊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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