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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遊世界(一):走過黃金歲月,荷蘭夜未央

(2005-12-12 07:23:00) 下一個

踏入荷蘭的土地,仿佛走進一個夢幻城池。

縱橫交織的運河,流淌著千古的興衰。

濃鬱的夾岸榆樹,掩映著古老建築的楚楚風姿。

林立的博物館典藏盛世,一一細數繪畫藝術的絕代風華。





倫勃朗:光是影的生命,影是光的靈魂

船過水無痕,是初到阿姆斯特丹的印象。扇形排列的四大運河,以中央車站為中心,平行向外擴展,使一座古色古香的都市“宛在水中央”。


當夜幕降臨,靜謐的燈光從鱗次櫛比的尖頂古屋那些鑲白色滾邊的窗框中傾灑在清澄的河水上,形成炫目的暖黃色光暈,仿佛三百年前的黃金時代,停駐在永恒的時空之中,不曾瞬間稍逝。


就在這個靈彩四溢的地方,偉大的荷蘭畫家倫勃朗(Rembrandt van Rijn,1606—1669)開啟了光影視覺的大門,從此在世界繪畫領域中拓展了一片嶄新的天地。


擁有161間展覽室,收藏5000多件畫作的荷蘭國立博物館,以倫勃朗的作品最受重視而聞名遐邇。這是一幢完成於1885年的哥特式建築,紅磚砌飾的外觀呈現宏偉的氣魄,恰好相應於倫勃朗雄渾的藝術風格。正中央有一條貫穿南北的拱廊,不時有年輕人騎車呼嘯而去,偶爾也有街頭藝人在此表演,錚錚的樂曲聲回蕩在柔和的燈光下,令人不覺為其巧妙的設計發出會心的微笑。


進入二樓挑高天窗的展示大廳,兩側各有四間陳列室,展示倫勃朗和四位得意門生的中小幅畫作。名作“猶太新娘”,“看書的母親”等,都陳列在這裏。


世人稱倫勃朗是“明暗的畫家”,而隻有把感官和意識的注意力轉移到心靈,才能真正體會在明暗的交錯中誕生的光與影,是有生命力的。倫勃朗的一生,如一陣變遷的風,充滿了戲劇化的色彩。由於了解他的生平竟在看到他的畫之前,我心目中的倫勃朗,酷似一個色影斑斕的故事中的主人公。


受當時風行的意大利浪漫主義的影響。倫勃朗早期的作品,不乏以細膩華麗的筆觸,描繪平民生活和富貴人家的肖像。直到1632年,他接受杜爾普博士的委托,承繪“解剖學講座”一畫,徹底改變了以往的創作理念。把當時畫家將人物一字排開的呆板方式一舉打破,而把杜爾普博士置於右手邊,神態威嚴可敬,顯示其較高的地位。其餘七人則以金字塔排列方式,有機地安排在畫麵的左部,達成和諧的平衡感。畫麵中每個人表情各異,戲劇性地造成焦點的轉移。蒼白無血的屍體,吸引著觀賞者的第一視線,也絲毫不顯得突兀。


此畫的創意和技法的成功,使倫勃朗名聲大噪,步入上流社會之林。1634年與富家千金結婚,到1636年,他以神話和宗教故事為題材的作品因具有高度的戲劇感,深深打動人心。

此後,倫勃朗的畫風轉向內在的自省。代表作“浪子回家”對人物的麵部表情做出深刻的心理描摹。前後跨越四十年的“自畫像”,可以看出倫勃朗的自我表達在畫布上的轉變。從講求麵部表情,自信的眼神,細致的服飾刻畫,轉變為揭示目光中的堅忍和成熟的尊嚴,成就了世上最令人動容的肖像畫之一。


在國立博物館底層的大廳正中,懸掛著倫勃朗的曠世巨作“夜警”。這幅畫曾為了保存耐久而在表麵塗上一層厚厚的油墨,致使人們誤認是夜景人物的描繪。直到二次大戰後,畫上的油彩盡落,人們才恍然大悟,原來此畫是以白天裏的暗巷為時空背景。但因“夜警”名氣實在太大,隻有沿用原名,以免更大的誤會。


如今看到的“夜警”實際上已不完整,因做壁飾之用將四邊各截去了數十公分,構圖也失去了平衡。但其攝人心魄的明暗強度,豐富的人物情感,仍然使此畫光芒四射。


倫勃朗是最早利用畫中的人物元素加以生動排列者,在光與影的反差中理出層次感,尤其是背光畫麵的處理,將焦點凝注於麵部,有效地突出了主題。


然而“夜警”並未得到世人的認同,推崇之聲遠去。他的愛妻離世,使倫勃朗受到沉重的打擊,一切都陷入了絕境。幸好有好友和續弦妻子的扶持,他才能繼續創作。晚年流落在猶太區的倫勃朗,結交了許多下層市民,雖然畫作少了,但他的創作技巧已達巔峰。1669年,倫勃朗潦倒孤獨地在一幢破宅中去世,後來遷葬於阿姆斯特丹的西教堂(Wester Kerk)。



仰望西教堂直插雲霄的尖頂,鑲嵌著一頂耀眼的金色皇冠,光華奪目。長眠於此的倫勃朗並不寂寞,每天都有仰慕他的人從世界各地到此,為他獻上一束永開不凋的鮮花。





梵高:燃燒的向日葵是他眼裏的陽光。


專為荷蘭的天才畫家梵高(Vincent van Gogh,1853---1890)建造的國立美術館,是1973年才起用的現代設計建築。素樸的原木,純白的色調,有一種清冷逼人的感覺。中庭的天窗,讓自然光投射而下,宛如畫家狂放不羈的思緒。


館中收藏了梵高的230幅油畫及500幅素描,是世界上收藏其畫作最多的地方。由售票大廳剛進入,就看到眾多的警衛手持對講機,警惕地來回巡視。雖然梵高生前隻賣出過一幅畫,如今他的作品卻在拍賣行中迭創天價。梵高九泉有靈,不知是否感歎生不逢時。


其實,沒有絕望的孤獨便不會有梵高。我疑心他並不在乎世人對他的評價-----象少數畫家那樣-----他隻關注自身對外部世界的反應。一條無悔的繪畫之路,才是他心靈慰籍的源泉。


現代人說,梵高作為表現主義繪畫之父,以其殉道者的勇氣確立了人的主體性在藝術創作中的決定作用。看他的自畫像,皆以眼睛為中心,用點畫法逐漸外張,顯示腦海中混亂的思緒與掙紮。藝術的新大陸從梵高開始,他以基督般的目光審視世界-----它的偉大和罪惡。


青年時期梵高曾到布魯塞爾和海牙學習繪畫,作品緊密結合農村生活,隱含著對社會的批判意識。1886年前往巴黎,受到印象派與日本浮世繪的影響,大量表現明快的色調,“畫架前的自畫像”,“麥田與雲雀”等是這一時期的作品。1888年,為尋求精神上的安定,梵高移居亞爾,並邀請高更同住。


此後的十二個月,是他一生創作的偉大時期,著名的“花園”,“桃花”,“向日葵”等,都成就於此時。梵高放棄了印象派的畫風,傾向於大膽奔放的色彩,描點技法的采用,使作品呈現出噴薄欲出的狂熱風格。


他精力充沛,似乎有燃燒不盡的熱情蘊藏在心中。然而,焦躁不安的神經質和先天的癲癇症不斷地困擾著他,在一生創作的高潮期,他一直生活在正常人和瘋子之間的邊緣地帶。1889年因與高更發生嫌隙,梵高越發難以控製狂亂的心緒。一天,他舉著刮胡刀奔到高更背後,高更轉身察覺,梵高便跑回住處,將自己的耳朵割下,送給相識的妓女。時好時壞的病情,使他成為聖雷米精神病院的常客。


梵高依然不停地畫著,“星夜”出現了。它是表現主義畫風的偉大勝利。起伏的山脈,燃燒的柏樹,銀河回旋,而群星迸裂,所有的一切被橫卷進宇宙壯闊的韻律中。


梵高曾經說:“這並不阻止我----我是不是應該說出來----對宗教的需要。於是我出去畫星星。”


移居奧維後,梵高表麵上平靜了許多。但他的作品中極端的構圖和奇異的色彩,隱約顯露出不祥的征兆。在短短的兩個月零九天中,他竟完成了32張素描和70幅油畫。“暴風雨似的天空和麥田”,“麥田群鴉”等,便是崩潰的開始。


果然,1890年7月27日,梵高出外寫生時,突然舉槍朝心髒射擊,但沒有擊中。他勉強走回家中,經過一天一夜的痛苦煎熬,在弟弟西奧的陪伴下,終於閉上了雙眼。


梵高短暫而痛苦的一生,寫下了美術史上輝煌的一頁。他心中的烈焰,將自己的靈魂點燃,照亮茫茫的黑色天宇。





維梅爾:固守台夫特的一生

被埋沒的兩個世紀

流芳百世的30幅畫作


前往海牙之前,我猶豫了很久,最後還是掉轉頭朝鹿特丹而去。很想看坐落於海牙市中心的莫瑞修斯博物館,那裏收藏了荷蘭風俗畫家維梅爾(Jan Vermeer,1632---1675)的傑作。然而眾所周知,維梅爾的一生都在台夫特度過,以致於他從未受到當時意大利,法國,尼德蘭畫風的影響,甚至包括他的同胞倫勃朗。


鹿特丹這個世界大港,荷蘭第二大城,曾在二戰期間被德國的炮火夷為平地。生性剛毅的荷蘭人沒有灰心,在很短的時間內,使一個現代化都市拔地而起。曆史留下的唯一遺憾,是鹿特丹的古建築大都不複存在。僅存的一座老教堂和老郵局,夾在都市的叢林中,頗有幾分滄桑的無奈。


讓我倍感欣慰的,是小城台夫特依然容顏未改,風韻悠然。也許是因為常年暖昧不明的天氣,全城陷入一片濃深的色調,既有古樸厚重的質感,又具溫婉憂鬱的情懷。


早在1384年建成的新教堂(Nieuwe Kerk),是兩座對稱拔尖的高塔。登上365層階梯到塔頂舉目四望,市街全景似幻似真,仿佛幾百年來一切還都是老樣子。


一步一回頭地離開台夫特來到海牙,卻覺得與維梅爾的距離越來越近了。


與一般博物館的規模相比,莫瑞修斯博物館真是迷你得太可愛。從1634年建起,它本來是那紹王子莫瑞修斯的離宮。藍頂白牆,映在波光粼粼的運河裏,偶爾幾隻野鳥飛來,拍水振翅的嬉戲。


館中陳列的280幅畫作,件件精品,其中又以倫勃朗和維梅爾的作品最為重要。由入口處登上二樓,巴洛克風格的長毛地毯吸進足音,皇家宅第的豪華氣息處處可見。此館原為住宅之故,無法規劃成博物館的展出樣式,許多麵牆上擠滿了畫,稍不留神,便會錯過佳作。


維梅爾的作品僅珍藏三幅,都是登峰造極之作。與荷蘭傳統畫風相一致的是,維梅爾也是描繪光線的大師。在“戴頭巾的少女”中,他以青黃的色澤表現少女的回眸,柔和得水滴滴的。少女的耳環上的珍珠更是凝聚視線的焦點。


黃色和藍色,是維梅爾善用的色調,使畫麵呈現出平靜深邃的古典意象。在評價甚高的風景畫方麵,緣於荷蘭的傳統景觀,在低平的房子上,地平線總被壓得很低,而天空格外廣闊。


“台夫特風景”在明顯的主題下,光源如在眼前,明暗基調差別頗大的前景和背景,各有引人注目的焦點。驚人的直接臨場感,使維梅爾的畫過目難忘。


維梅爾的作品極少,流傳於世的區區30幅。在重新被發現前,他已經默默無聞地被埋沒了近兩個世紀。他一生貧困,僅以當畫商來養家糊口。英年早逝後,其妻及膝下的十一名子女均陷於窮困之中。





蒙德裏安:重塑新的世界------直線,三原色,三非原色


十三世紀時的海牙,原是貴族狩獵之地,荷蘭名稱意為“伯爵家的竹籬笆”。然而在這片竹籬笆之後,不僅有法國味道濃鬱的藍色倒V型前傾或平台式屋頂的深深庭院,更有縱橫十九世紀末到二十世紀初歐洲畫壇各門派的率真品格。


想了解近代美術,海牙市裏美術館是必修的殿堂。這座建於1935年的現代化美術館,空間設計也是別具一格。玻璃帷幕的長廊使參觀者有明亮的視覺效果,以木骨結構而成的立體造型,搭配天花板平行的嵌燈,匠心獨運。


此館的最大特色,是收藏了完整的荷蘭新塑形巨擎蒙德裏安(Piet Mondriaan,1872---1944)的作品。沿著精心安排的畫作排列一一看去,蒙德裏安自初期到晚年轉變甚巨的畫風便一一撲麵而來。


蒙德裏安十四歲習畫,早期崇尚象征派風格,題材以風車,樹木,房屋等風景居多。當他領略了野獸派“我表現故我在”的理念後,改用明豔的表現派手法,“陽光照耀下的風車”,“紅樹”等作品,均以原色作畫。1911年至1914年,受到畢加索,布拉克的初期立體主義感染,立刻移居巴黎,踏向抽象主義的第一步。


“防波堤與海”係列畫作中,蒙德裏安已經開始用水平與垂直的線條,表現海水的漲落。1915年後,他的題材揚棄了實物,而把繪畫語言限製在最基本的直線,三原色和非三原色上。象幾何圖示,在白底上用黑線圈住三原色矩型色塊,新造型主義誕生了。


1933年後,蒙德裏安的作品更加簡樸,並陸續引進菱型,步不弱化色彩的圍困。晚年他居住紐約,畫風發生最後一次變化,放棄黑色直線圖形,代之以顏色的條帶。隨後又以小長方形代替那些條帶,連接成有顏色的垂直和水平直線的節奏流動。“百老匯爵士樂”堪稱他最偉大的作品之一。


欣賞抽象風格的畫作,必須先放棄所謂逼真與否的賞畫方式,而以純粹的色彩與形態組合,帶動畫麵的意象視覺,體驗畫家要表達的美感經驗。


蒙德裏安,繪畫舞台上扣人心弦的舞者,幸運地聽到了謝幕時的掌聲和歡呼。



時光流轉,世事變遷,對於倫勃朗,維梅爾和梵高而言,刹那間的榮耀並不足以代表永恒。在人類記憶的曆史中,孤獨的生命無影無蹤了,一隻靜默的畫筆仍舊無休無止地在星河間揮舞,並延伸到我們無可知曉的未來。


走出博物館的大門,天光,水色,燈影,紛至遝來。在這裏,不能說嶄新的世紀或人,能夠使古老的一切複活。


一切以她最初的樣子存在著,變化的隻是我們這些不斷遙想往昔的外來者。


風車,依然在風中旋轉。


木鞋,依然在街巷中叩響。


紅色,白色,黃色的鬱金香,依然開放。


讓青春再嫵媚一次,讓自由再繽紛一次,荷蘭靜靜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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