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同行
有方向 在路上
為了做好這套幻燈片，紫雲陪著門店裏的小姑娘一起在電腦前錄入修改排版，折騰了很多遍，到定稿時，片上的內容也差不多倒背如流了。
做出來的幻燈片每張隻有火柴盒大小，卡在小小的硬紙邊框裏。所有的幻燈片裝滿了一個20cm見方的紙盒。紫雲對著光亮一張張仔細核對，再在邊框上寫上編碼。
當她把一盒小巧齊整的幻燈片連同小巧便攜的幻燈機放在杜姐麵前時，杜姐手一拍，：“來，紫雲講一個。”
沒有任何遲疑和猶豫，紫雲似乎盼這一天已經很久了。選取了公司銷量最大產品的幻燈片，一張張小心地插入卡盒，按下開關，清晰的內容和圖片便投射在白牆上。紫雲清清嗓子，行雲流水般講起來。同事們都聚攏過來，王中國也從裏間辦公室裏走出來，雙臂抱胸前站在後麵認真地聽。待紫雲講完，大家一起熱烈地鼓起掌來。好幾個同事馬上圍過來，向紫雲預約了講課時間。
下午，杜姐特意為她申領了一個傳呼機，就算正式走馬上任了。
紫雲的父母來到T城的一家大型藥廠麵試。最近兩年，國家鼓勵引進外資，合資藥廠開始遍地開花。據說這家藥廠正在與幾家國外大藥廠洽談合資建廠，人才缺口很大，急需經驗豐富又懂管理的技術人才。
在她的童年記憶裏，父母一向都很忙，經常加班，陸陸續續地就在專業雜誌上發表了不少論文。去年國家開始執行執業藥師製度，因為有論文，兩人都評上了第一批執業藥師。兢兢業業這個詞用在父母身上再恰當不過了。
是什麽給了他們這樣的工作熱情？父親的解釋是要把損失的時間奪回來。紫雲的祖父在國民黨的部隊裏任過職，外公的老家是河北興城富甲一方的大戶，這樣的家庭背景讓紫雲的父母大學畢業後不但被分配到邊遠小城，更讓他們很多年抬不起頭。“我畢業後整整拉了五年的沙子啊！”父親曾萬分感慨，白天不能學以致用，就晚上自己跑去加班。直到85年落實了知識分子政策，他們才一起走上領導崗位，有機會施展自己的抱負。
麵試的過程聽起來非常順利，媽媽開心地說：“我相信隻要有機會，像我們這麽又有經驗又肯幹的人哪裏會不歡迎呢？”
離農曆年還有大半個月，父母麵試完轉天便回去了。每年到了這個節骨眼，正是醫藥代表們各顯神通的時候，紫雲每天隻管馬不停蹄地輾轉於各大醫院的會議室去講課。與藥品相關的內容早已滾瓜爛熟，但仍少不了被醫生問住的時候。麵對這麽多碩士博士，她不懂也不敢裝懂，總是老老實實地回答：“關於這個問題，我會回去請教專家，再反饋給你。”醫生們便會笑笑，沒有人再深究了。會後，她會趕緊找到醫科碩士出身的杜姐請教，杜姐聽了，不以為然地笑笑說：“他們不是不懂，就是想考考你而已。”
計劃好要在除夕那天到家，紫雲天不亮就跑去火車站買提前三天的預售票。直覺這肯定是最後一次在家鄉過年了。
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車，到站時天剛蒙蒙亮。這是一個整潔又安靜的小城，人口遠不如T城那麽熙熙攘攘。它四麵環山，赭石色的石質山峰，夕陽照耀下紅得明豔奪目，山峰間一個大大的缺口使得刺骨的北風一到冬天便魚貫而入。山腳下一條長長的河，夏天漲水期寬闊的河麵可以托起輪船，冬天枯水期使勁一跳就可以跨過去。沿河而建的大堤下麵一大片荒地裏恣意生長著各色野花，那是紫雲和妹妹紫軒童年時的後花園。家所在的廠區和家屬院就在離大堤不遠處。
剛一出站，就看到了滿臉笑容的爸爸和興高采烈的妹妹。可能是聽到了聲音，到家時門已大開，媽媽穿著圍裙從廚房迎出來。一家人又團聚，別提多高興了。紫雲同以往一樣最先來到書房，一排排掃視家裏又添了哪些新書。爸爸是個愛看書也愛買書的“老夫子”，家裏除了一麵牆的大書櫃，各處都散堆著書。雖然很多書還沒讀過或者並不喜歡，但她從心裏喜歡被書環繞的氛圍。
隻有短短五天的假期，除了和家人四處逛逛促膝聊天，她和妹妹決定帶父母一起去見識一下歌廳。卡拉OK可是這兩年剛流行起來的新鮮事物,喜歡唱歌的媽媽躍躍欲試，老夫子的爸爸倒也沒反對。
那間歌廳在這座小城最繁華的大街上，一進去光線暗淡閃爍，七七八八的卡座圍著一個舞台，一個人正站在麥克風後麵唱著，眼睛緊緊盯著一旁的電視屏幕。歌聲實在不敢恭維，紫雲瞥見爸爸直皺眉頭 。一家人找到一個大的卡座坐下來，饒有興趣地邊聽邊聊天。少數人是自己上去唱，多半是點歌讓歌手去唱。沒一會兒功夫，竟連著聽了五遍《遲來的愛》。
“都是些什麽人啊？”紫雲一邊嘀咕一邊偷眼看看四周，卡座裏都是一對男女，男人至少有一半不很年輕，很難想像他們會和自己的老婆或女朋友唱什麽遲來的愛。
“該我唱了。”紫軒說完，跑到台上唱了活潑潑的《粉紅色的回憶》。紫雲也不甘落後，兩個人輪番唱著時下的流行歌曲，還給媽媽點了《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和《血染的風采》。爸爸隻負責聽，死活也不肯上去唱。一家人在這個氣氛詭異的地方度過了一個愉快難忘的晚上。
轉天中學同學聚會。氣氛愉快而熱烈，直到紫雲問到陶莽，她的鄰桌。
“陶莽去年出了車禍，人走了。”不知誰輕輕地回答。
世界瞬間寂靜，慢慢褪去了所有的色彩模糊起來。。。這是紫雲生命裏離開的第一個朋友。一個高高帥帥有點野性不羈的男孩。她清楚地記得，陶莽給自己的一封信裏寫道媽媽反對他穿牛仔褲，非要把他的頭發剪短。信的最後的一句話是：“我真有點為自己擔心。”當時看完也不知道他到底擔心什麽，再也不會知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