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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南信陽大饑荒時期的往事

(2018-02-20 07:04:37) 下一個
    恐怖的“萬人坑”
    
    五六十年代發生的大饑荒是當代中國史上最慘烈的事件之一,其中又以河南省信陽地區的饑荒最為慘烈,不僅一個村落一個村落的人被餓死,而且吃人肉、煉人油的現象屢見不鮮。以信陽地區息縣包信鎮薑寨村為例,據《1959信陽事件中的家鄉》一文記述,自1959年中秋至當年冬末的短短幾個月時間內,全村由397人餓死僅剩下90多人,多戶死絕。
    
    當時,村裏每天都有幾人死去。
    
    一天上午,生產隊長薑樹森來到村民薑振安的住處,對他說:“聽說西園的病號院裏死了四個,你去把他們拉出去。”
    
    西園是薑寨村的一部分,四麵環溝,隻一個小小的路壩和寨裏相連。在那裏騰出幾間民房,就叫病號院了。由於住進去的人絕大部分是因饑餓而極度營養不良,而不是什麽病,況且住進去仍然吃不飽,所以住進去沒幾天,人便死掉,然後拉出去。可以說,當時的病號院其實成為死亡的中轉站。
    
    薑振安把拖車套上耕牛,拉到病號院。他和薑樹森等人一起,把四個屍體抬上拖車。然後自己趕著牛,把死人拉到村東北二裏許的“萬人坑”。
    
    “萬人坑”是鄉民們後來對那個地方不約而同的稱呼。說是“坑”,其實原來是一口深井,直徑向井口漸闊,呈漏鬥形。要說該坑曾填埋上萬人,那是誇張了,但在1959年餓死人比較集中的幾個月,這裏的確是填埋死人最多的地方。不論是薑寨村還是附近別的村子,一個人餓死了,如果家中還有活著的,而且還有埋葬人的力氣,就會把親人單獨埋葬在其它地方,這樣也好有個墳墓;其餘的,都是村幹部找人拉出,統統往該井一填了之。後人很難統計出該井當時填埋死人的準確數字,但據村裏長者估計,幾百人甚至上千人肯定是有的。
    
    把死人抬上拖車需要幾個人,可是把死人抬下拖車也非易事,薑振安自己已經餓得很虛弱,他一個人是如何把屍體抬下去的呢?
    
    “這根本不需要抬,”薑振安說,“我把牛趕到井口旁邊,這裏地勢向井口傾斜,拖車走過,屍體順勢就滑了下來,又順著斜坡滑到井裏去。我拉過很多,都是這樣填井裏去的。······”
    
    大饑荒過後,當年埋死人的那口井漸漸變成了一個大坑,每逢附近村子晚上放電影,村裏的小孩子總和大人們一起去看,有時為圖捷徑,就從該坑附近田間小路走過。起初孩子們不知情,並不害怕;後來有一次,一個大人邊走邊告訴他們:“這坑裏‘59年’填埋很多餓死的人!”此言一出,大夥皆驚,齊呼“有鬼”,一群人在夜色裏爭先恐後向前奔逃,小孩子被拋在後麵,有膽小的竟嚇哭了。
    
    如今,“萬人坑”已經整平,鄉民們在上麵種著莊稼,如果你是一位不知情的異鄉朋友,絕對看不出這裏曾是“萬人坑”,也想像不到這長著茂密莊稼的土地下麵埋著那麽多餓死的幽靈。
    
    吃人肉煉人油

    1959年的10月和11月,是薑寨村餓死人的高峰期,不但每天都有幾人死去,而且村民因為實在太餓了,有多人被迫吃過人肉,有些人還多次吃了多個死人的肉。
    
    吃的比較多的是一個外號叫孩兒娘的女村民。
    
    一天夜裏,她和弟弟薑樹彬一起,從“萬人坑”旁邊的幹溝裏背回一個餓死的人。屍體是一個十五六歲的男性。由於兩人身體餓得都很虛弱,他(她)們輪換著才把屍體背回家。
    
    二人先把屍體的頭割下,用刀費力地把顱骨砍開,取出人腦,放在大窯碗中,足足有一大碗;再打開膛,取出心、肝、肺等。最後,把四肢和軀幹各個部位的肉全部剔出。人肉裝了滿滿一盆。盡管這個人是餓死的,但其皮下還是有一層薄薄的脂肪,他們又把人的瘦肉和人脂分開來。孩兒娘說:
    
    “人的腦子很好熟。半夜裏,我煮開半盆水,把從顱骨內取出的一大碗腦往開水裏一倒,腦就沉下去,因為這是生腦。放些鹽,再稍燒片刻,腦就漂了起來,可以吃了。人的腦子其實很好吃,很香。”
    
    孩兒娘和薑樹彬把人腦吃完後,再把人肉煮熟,把人脂煉成人油。為了不讓其他人發現,二人把煮熟的人肉裝在一個大壇子裏,把煉製的人油盛在一個小壇子裏,連夜在她家附近幹了底的大塘底部偷偷挖坑,把壇子埋起來。剔光肉的人骨頭,也坑埋在大塘底。之後,每天夜裏他(她)們就偷偷扒開壇子上的封土,掀開蓋子,取些人肉和人油,用罐子煨熱吃。冬天氣溫低,他(她)們的人肉一直吃了很長時間。
    
    除孩兒娘,村東頭還有一個外號叫後背頭的村民,吃的人肉也很多。
    
    後背頭有一個十多歲的女兒,叫愛容。丈夫餓死後,後背頭和女兒相依為命。有時,母女二人餓得實在撐不住了,就偷偷夜裏割些野外餓死的人肉回來煮煮吃。一天下午,後背頭見拖車從前麵鄰居家拉出,一問方知是鄰居家的麻芳死了。麻芳是一個40多歲的男人,兩個兒子薑漢崇和薑漢喜已去逃荒,他自己則活活餓死了。拖車把麻芳屍體拉出村,朝“萬人坑”附近的幹溝一倒,就算了事。後背頭對麻芳十分熟悉,知道他雖是餓死,但身上也還有些肉。她決定天黑後去弄點他的肉吃。
    
    冬季日短,天很快黑下來。後背頭還沒有去,她擔心去得太早容易碰到人。好不容易挨到半夜,她拿起工具,帶上女兒,趁著夜色,摸到麻芳的屍體旁。伸手一摸時,二人不禁大吃一驚:屍體已經被人開了膛,臀部和大腿肉早已被偷割去。她們把麻芳的兩隻腳從腳脖子處割了下來,又在身體其它部位割些肉,才偷偷摸回去。
    
    連夜,母女二人在裏間房靠牆處小心地支上盆,把弄回來的“東西”往盆裏一倒,加些水,以盆代鍋偷偷煮了起來。煮了一段時間,二人急切地撈出人肉就吃。咬一口,費了半天工夫也沒有嚼爛。後背頭對旁邊的女兒說:
    
    “先別急吃,再煮一煮。”
    
    她們把人肉、人腳放回盆裏,由女兒愛容燒火,又足足煮了半個時辰。
    
    她們再次掀開蓋子時,一股帶著奇香的水蒸氣撲麵而來。後背頭用筷紮了塊人肉,女兒撈出一隻人腳,兩人邊吹著熱氣,邊貪婪地吃了起來。
    
    盡管煮了這麽長時間,待到女兒啃到腳底板時,卻還是嚼不爛。這是可以理解的,麻芳本是農民,終日勞作,真可謂“腳底板不閑”,這部位角質化嚴重,比別處肉質更結實,當在情理之中。
    
    不顧村民死活的隊長

    大饑荒時,薑寨村的生產隊長叫薑樹森,這個人實在壞透了,在他身上簡直找不到一點人性。
    
    “餓死了很多人。開始人不敢逃,隊長薑樹森說了,逃跑的人將永遠見不到薑寨樹梢!”薑漢義回憶說,“後來實在不行了,有人還是偷偷逃到外鄉。不然,我們全村恐怕要死絕!”。
    
    大躍進時,薑樹森把全村各家各戶的鍋全部收去砸碎,讓他們吃大食堂。吃不飽,他又不準人家開小灶,“不準私人冒煙”。村民們無奈,隻好半夜裏偷偷在自己家用盆或罐煨一點野菜。可他十分靈通,總能順著煙味尋過去,端起盆罐不由分說摔個稀碎。母親曾親眼目睹一村民因為吃不飽,把自己偷著煨的野菜兌在稀飯裏,被他發現後,他竟連碗帶飯端起來扔到水塘裏,嘴裏還說:“湖南大米白亮亮的,不好吃嗎?你偏兌那綠兒叭嘰的野菜幹什麽?”;村民們在大食堂隻能喝到極稀且限量的稀飯,但他和親屬及其他幹部卻可以吃到饃饃,還經常加夜宵。在短短幾個月的時間內,在全村397口人餓死300餘人的情勢下,他的老婆居然還生孩子;村民稍不順他意,隻消他一句“滾吧,上午沒有你的飯了”,這位村民就要餓肚子。
    
    由於薑樹森執行上級政策“積極”,竟成了外村學習的典型,前來學習取經的外地幹部絡繹不絕。然而浮誇終究是浮誇,饑餓終究是饑餓,正如常言所雲:“紙包不住火”——村民們帶著菜色的麵孔,瘦弱不堪的身軀,不就是對外地取經者無聲的傾訴嗎?於是,每逢外地取經者到來,他都強令村裏因饑餓而瘦得不像人樣的村民,躲到偏僻的廁所裏去。
    
    餓死了那麽多人,薑樹森自然心知肚明,但他卻不承認,甚至不準別人說“餓死”二字。當時,有位年輕村民因為幹部偷吃夜宵的事和他頂撞起來,兩人一路邊打邊走,找村支書張永鳳評理。張是一位老謀深算、兩麵討好、“狡猾”如狐狸的人。“59年”後,張和薑樹森二人雖然都“栽了”,但張幾乎沒有什麽民怨;薑卻激起民怨沸騰,在“民主補課”會上,村民們懷著滿腔仇恨,一哄而上對他進行毆打,有人差點咬掉他的耳朵。
    
    當著張永鳳的麵,那位年輕村民據理力爭:
    
    “你們領導幹部搞特殊化,竟偷著吃夜宵。群眾幹著重體力活,卻終日吃不飽,餓死那麽多人······”
    
    薑樹森一聽,臉色驟變,一臉嚴肅地對張說:
    
    “支書,你可聽見了,他竟說死那麽多人是餓死的!——誰敢說這些人是餓死的?!······”
    
    不過,這個沒有人性的家夥下場很悲慘。“59年”後,他被戴上“壞蛋”帽子,在村裏接受管製。在他人生的最後幾年,得了中風病,隻能靠拄著棍子艱難挪步。有一次,他和時任村幹部的薑漢營在吃飯場爭吵起來,好像是抱怨村裏對他不公平,竟委屈地說:“我想起來(你們對我的不公),就想哭上三天!”,薑漢營立即回應:“俺想起來,能哭上三年!!”顯然,薑漢營的言外之意是“59年”的事。
    
    1984年9月中旬後來,薑樹森的中風病加重,和兒子、兒媳的矛盾也加劇,家庭關係進一步惡化。夜裏,絕望的他幹脆喝農藥自盡了。

    袁斌  根據《1959信陽事件中的家鄉》編輯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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