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氓生涯

每一個人的出生就是一個奇跡。小人物是小奇跡,大人物是大奇跡。不要讓任何一個出現的奇跡遺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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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稚?

(2022-06-20 20:39:55) 下一個

                                                                   幼稚?

 

最近中國唐山打人事件在網上瘋傳。人們最大的義憤是二十一世紀的中國竟然仍有如此強男淩弱女的事。中國自稱文明古國,自古以來就有“好男不跟女鬥”。更不要說以強男淩女弱的事發生。一位男人在街上欺負一位女性,中國從古至今絕不缺仗義人士挺身而出。而今事件發生在大庭廣眾之下,“竟無一男兒”挺身仗義,悲哀!

 

事件讓我記憶起四十年前的一件往事。

八十年代中國治安不好,當時的我生活在湖南長沙,我在河西的一家小醫院當電工。

剛剛改革開放不幾年,社會上有了微弱的私人經濟。湘江大橋上不但有公共汽車還有了私人的麵包小車,過橋進長沙市中心方便多了。但那時社會治安似乎不盡人意,過橋的小麵包車經常發生偷錢並捅刀子的事。

時間應當是1982年的秋季。

那時剛生下大女兒,星期天進城去嶽父家是消費假日例行事務。

我屬於工薪階層,過河進城很少坐麵包車。

這天我和妻子抱著幾個月大的女兒從嶽父家回醫院。我仨在河東的太平街公共汽車站等車。不一會兒,一輛加長的公共汽車駛進了站區,隨著人流我仨上到了車上。盡管隻有過河一站路程,周末晚上車的人還是很不少。

從中門擠上車後,我招呼著妻子盡量往車後截走,中間是通道車的活動轉盤區不好站立。車上人很多,後車廂也擠不進去,我倆勉強擠到中門寓後車廂的聯結處,我選中一個扶手的位置站定側過身來,目光掃了掃車門口仍在湧擠上車的幾個人。

一位農民挑著一擔空籮筐正踏上了車踏板。他雙手捏著扁擔的兩頭籮筐繩子,盡量把兩頭的籮筐拉近,但肩上的扁擔仍長長地,一高一低地在車門處撇妞著、、、、、、

隨著他身後有幾位年輕人罵罵咧咧地跟著上了車。

汽車關了門,發動機聲嘶力竭地吼叫著爬上了湘江大橋。

 

太陽已落到了嶽麓山後,夕陽的金色的餘輝染紅了橋下的江水。

懷裏抱著熟睡的女兒,這時感覺到手臂有點酸脹。“阿喲”,“阿喲”“阿喲”幾聲尖叫從車前方傳來,酸脹的感覺一時間就消失了,我追尋著叫聲望過去。

我站立的前方,正是通道車的轉盤區,幾個年輕人正在毆打那個挑籮筐的農民。我看見那農民正一雙手死死地抓住通道車轉盤的鐵圍杆,那幾個年輕人正輪番地對那農民拳打腳踢。農民一邊痛苦地呻吟,一邊地哀嚎,這苦痛聲響在車廂漂蕩起來,充斥到了整個汽車廂。

車廂裏沒有一絲額外的聲響,隻有毆打的撞擊聲,隻有被毆者哀叫聲。整個車廂很冷靜,大家都熟視無睹,保持著沉默。

毆打還在繼續,那聲聲響響是那樣刺耳。我側過身來,對傍邊的妻子說:

“你等下下車趕快到醫院後勤找祝希幾個,告訴他說我在嶸灣鎮和人打架,教他帶幾個人來幫忙。”

說完,我把懷中熟睡的女兒遞到了她手臂中。

從人群中擠過去,我看見那農民正低頭躲避著向他揮來的拳頭,另一個年輕人中正抬著腿用膝頭去踢那位農民。待那膝頭落下,那農民整個上身呈現出來。我注意到與我幾分鍾前看到的農民相比,現在那農民的臉已經讓我不認識了。鼻梁處已經隆起,一隻眼睛腫得隻留下一條縫,從他的鼻孔和額頭不斷向外流著紅色的液體,一滴一滴地流落到車廂地板上

、、、、、、

站到那幾個年輕人麵前,我大聲吼了起來:

“青年哥哥,打得有了吧?可以歇手了吧!“

聽到我的吼聲,幾個人停住了手,眼睛盯著我。

“關你x事“一個聲音從那群人叢中發出。

“就關老子的事!“聲調高過那聲音。

我知道與街頭混混怎樣打交道,既打算和他們講狠就得有點江湖的調調。

“你曉得什麽?這個家夥他扁擔打了我的頭“他們中一個人發聲。

“就算他扁擔磕了你,你們把他打得這樣,也應當住手了吧?“我厲聲回答。

、、、、、、

其實我也不知道為什麽當時我有這樣的膽子。

事情看在眼裏實在太難過了。特別是欺負一個老實巴焦的鄉下進城農民,我更加氣憤。

自己下農村整整八年,1976年底剛招到醫院當工人。八年的農村生活與農民還真建立了些感情。如今看到眼前這位農民被打得如此的慘狀,心裏甚是難過,對那班小子萌生起了恨意,真的想跟他們打一場。

 

當然我和許多讀者不太一樣,我是個學武出身的人。

從小學武,年輕時曾好勝鬥勇也沒少打過架。大概是小時讀多了水滸梁山的小人書,多多少少中了點毒,心中還停留在“行俠仗義“的時代。

心想,練功夫這麽多年,見了這等不平事還不能出來講個公道,那學了功夫做什麽用?

他們一夥五個人,我自有考量。

車上擁擠,他們打不開,贏不了我。至於下車我心中早有了對付他們的經驗。

記得讀過斯巴達克斯的小說。斯巴達克斯在一場竟技博殺中,一人對付對方幾個人就是采用各個擊殺的方式最後贏得了博鬥的勝利。

我想自己的功夫水平對付對方個把兩個人是沒問題。五個人的話,我下車就先跑,看誰追上來,最先上來的我先解決。之所以我叫我太太趕快回醫院喊人,醫院離嶸灣鎮公共汽車坪不遠,我相信自己能堅持和他們廝鬥一陣。

那年代社會治安是什麽模樣,我無須多說。

第二年而來的是人們都能記憶的“1983年的嚴打”。

那時剛過文化大革命沒幾年,“打、砸、搶、抄”還令老百姓記憶猶新,人們對暴力的崇尚仍沒消失。少了文化大革命,這社會好像仍需要血腥味,於是“白刀子進,紅刀子出”的流氓四處橫行。

 

車廂裏的歐打歇住了手,看見眼前那農民一隻手抓住車傳輪的欄杆,身子慢慢地癱坐在車轉輪地板上,身邊的一隻羅筐側倒在地上,心裏很不是味。。

眼睛盯著農民血腫的臉膛,心裏怒火如焚。忍不住我又冒出一句:

”你們幾個人欺負一個人算什麽狠,要打你們下車後跟老子打!“

我準備下車惡鬥。

 

老百姓都喜愛“平安靜好”的歲月,能不惹事就不惹事。但人總有顆跳動的心,這跳動的心潛藏著良知。

誰知我那句話剛落音,車廂前麵傳來幾個聲音。

“你們太欺負人了“
“你們這樣搞要不得”

“你們是群流氓“

、、、、、、

接著後車廂也有人跟著發聲,很迅速地七嘴八舌的斥責聲充斥著整個車廂,車廂裏的人們都憤怒起來。

大概是曉得犯了眾怒,車廂再沒有聽見那幾個年輕人的聲音。

駛過了湘江大橋,汽車載著一車憤怒駛進了河西嶸灣鎮的停車坪。

 

事件的最後結局變得平常。

沒有預期的惡鬥,沒有喧嘩。

像什麽都不曾發生,人們秩序井然下了車,魚貫地走出了車場。

回憶起這件“見義勇為”的往事,我在心裏常常嘰笑自己當時“行俠仗義”的幼稚。

但想不到過了四十年後的中國社會,人們仍盼望能尋回這種“幼稚”。

想起來,這也真是一件令人悲哀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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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zhouqi1949 回複 悄悄話 武夫上文學城。見笑了。
海風隨意吹 回複 悄悄話 為你點個大大的讚!路見不平,仗義執言,文章寫得好,還敢打流氓,文武雙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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