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中飄零的記憶

我今寫博存記憶,自娛娛人兩相宜。白屏黑字敘舊事,跨越時空結友誼
正文

人類要多完美才配擁有生育權?-精神病人與生育

(2014-08-08 04:31:39) 下一個

我前兩天在文學城發了篇以我的親身經曆寫的“精神健康有感”一文,結果反響熱烈。其中有讀者質疑我有精神病還生了兩個孩子就不怕把病遺傳給孩子,還有人說“要是我是你,我會選擇領養孩子”。精神病人的生育權這個問題觸動了我的敏感神經,決定撰文寫寫我的看法和感想。當然這是個很大的話題,是可以做博士論文的課題,我也還沒來得及去看些這方麵的書。然而心中有話,不吐不快,如文中有不嚴謹之處,萬望讀者諒解。

 

我有分裂情感障礙,躁狂和抑鬱雙相(schizoaffective disorder, bipolar)。21歲首次發病,經正規治療。後停藥有過兩三次複發。在中國住過兩次精神病醫院。病情控製總體很好。我完成了學業,擁有工商管理碩士學位(MBA)和護理本科學位。在大跨國企業工作過。2003年與美國丈夫結婚後生了兩個可愛的兒子(2001到2008年期間我自行停藥)。

 

生育對我很重要,我出生6天即喪母。心中的空洞唯有自己做了母親才漸漸填補。懷孕,生產和哺乳的經曆妙不可言,因為經曆過這些,我感到我有了更完整的作為女人的體驗。撫養兩個孩子更是給我帶來了無窮的樂趣,我很幸運,感恩。領養孩子,給世上那些缺乏愛的孩子一個家是善舉,但是我選擇有自己的孩子,享受做母親的全程。(打算懷孕生孩子的人可以在醫生指導和監護下調整藥物治療,比如采取藥物休假,暫停服藥)。

 

生育權是人類最基本的人權之一,作為人類大家庭一員的精神病人當然享有這一天賦的神聖權力,不容剝奪。縱觀曆史,在不久遠以前就有人以優生(eugenic)的名義強製精神病患者絕育,剝奪我們的生育權,尤其是納粹,對精神病人進行“仁慈的滅絕”,滅絕我們的後代。所幸現在這段已經成為曆史。美國醫學界目前在精神病人生育這個問題上的主流意見是尊重病人自己的意願。但是優生、精神病人基因劣等的思想仍然殘存在人們的腦際,尤其是在缺乏人權意識和博愛精神的近代中國大陸人中。還有不少人打著為了下一代健康的旗號否決精神病人的生育權。當然大陸殘酷的強製性計劃生育政策和近乎缺席的社會保障體係也迫使那裏的中國人優生。往往孕婦因為懷孕早期有過一次輕度感冒就會打掉腹中的胎兒,這是另外的話題,值得單獨成篇。

 

35歲才結婚的我擔心自己不能生孩子,在上海時曾到一家著名的不孕症診所谘詢做試管嬰兒。當時發現他們有規定,不為有精神病史的人做輔助生育。這是白紙黑字的對精神病人的生育歧視。(後來我自然受孕,生了兩個孩子)。在中國可能還有其它的限製精神病人生育的歧視性規定。

 

這種歧視源自對精神病的無知。現代醫學的神經遞質(neurotransmitter)學說基本解釋了精神病症狀的產生,由此研發的藥物也能基本有效地控製症狀。那些可怕的精神病症狀不是魔鬼纏身,而是神經遞質的失衡,糾正了這種失衡,症狀就得到控製,大多數病人能夠有正常的生活。有網友留言告訴我加拿大的一位前總理的夫人也有精神病,接受良好治療,有著正常的生活。更好的藥物和其它治療手段也在不斷推出。歐盟和美國都投入巨資研究人腦,相信在不久的將來一定能破解精神病的密碼。

 

關於遺傳,我的醫生告訴我的孩子患精神疾病的幾率的確會高於一般人。但是我的孩子們並不會絕對地患病。目前看來我的兩個孩子性格開朗,看不出有任何精神病跡象(我長子有輕度自閉症,但與我的精神病無關,關於自閉症我另外有文章)。精神病可能有內因,也可能有環境因素的外因。我盡量給孩子們以愛並創造一個良好的成長環境。如果他們將來長大了不幸還是患病,精神疾病是可以治療的,而且到那時治療手段會更好,他們也會有更好的預後。此外,有遺傳傾向的疾病多不勝數,如糖尿病和某些癌症,是否患這些疾病的人也應該顧忌他們的孩子會得病而不生孩子?即便是精神正常的父母也可能會生得精神病的後代,我的父母雙方就都沒有精神病史。要是按生育必須確保下一代健康這個邏輯,大多數人都不應當生孩子,因為誰都不能保證一定能生下健康的孩子。

 

此外,美國國家精神衛生研究所(NIMH)的研究發現在一年裏每四個美國人中就有一個會得夠得上診斷的精神疾病,大約50%的美國人在一生中會受某種可以診斷得出的精神疾病的困擾,雖然嚴重的精神病在美國人口中占6%左右。精神疾病其實很普遍。引用我好友的一句話:“人性的真實就是存在殘缺,誰敢說自己的精神、心理是完美無瑕的呢?”人類要多完美才配擁有生育權?

 

當然有的精神病人的病情比較嚴重,又沒有得到很好的控製,缺乏自理能力和撫養孩子的能力(有些精神正常的父母也不能很好地撫養孩子,甚至故意忽略或虐待孩子)。他們如果有了孩子又不能照顧,在美國,兒童救助機構就會出麵幹預,讓這些孩子有更好的照顧。但是是否生育仍然要征求這些精神病患者的意願,雖然他們有的人不能表達自己的真實意願。這在醫學界也是個倫理上的難題。醫生有義務向病人提供計劃生育的谘詢。

 

誠然,病情控製不好的精神病人家可能會發生一些悲慘的事件,正如精神正常的人家也不能避免會發生悲劇,這些是小概率事件。不能因此而否定大多數精神病人生育孩子擁有家庭享受天倫之樂的追求。

 

精神病人是否應該生育,這個決定權應該掌握在我們病人自己手中。


(照片中為我的兩個可愛的孩子,後麵的那個是長子。感恩上帝給予我如此美好饋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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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pp666 回複 悄悄話 一個合理的解決辦法可能是,建設優良優良基因的精子庫,卵子庫,培育優良寶寶,然後大家花錢買一個回家養。以後甚至可以克隆優良寶寶。這樣可以大大減少遺傳病在人群中的擴散和發展。當然這個問題可能需要公投來決定。
mzl9876 回複 悄悄話 往往患有所謂精神病的人,比普通人要聰明,我的姨夫是清華畢業的,56年打成右派,從北京被趕到塞外勞改,到老鄧年代平反回來還手捧老毛紅本本,嚇得叨叨說接受改造老實做人之類的瘋話,整個的人就是一個殘廢(我指的是腦),大姨蒲丹江河也差點喪了命。。。。
giraffe 回複 悄悄話 孩子們真漂亮可愛! 媽媽堅強勇敢又美貌多才!

祝一家人健康幸福!
胖豬豬 回複 悄悄話 支持你! 你的兒子很帥! 不要理那些post negative comments 的人!
高曉嵐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solene' 的評論 : 謝謝!
solene 回複 悄悄話 好漂亮的兩個娃
szchj 回複 悄悄話 佩服博主的勇氣!!!

祝福你!
高曉嵐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菏莊' 的評論 : 感謝你寫了這麽支持的評論,感動!
菏莊 回複 悄悄話 我認為每個靈魂都有生存的意義和價值,這個層麵上靈魂與生俱來的權利不是人們可以用經濟效益理論去評估或否認的。這是上帝和靈魂之間的契約,契約的內容也許等到這個靈魂完成使命後才能得窺一二。

精神易感作為特殊人群,他們的權益應該受到尊重。 除此之外就像博主所說的,這個特殊人群中的很多人對外界的感悟力和情感豐富層麵都是所謂正常人(誰又是100%正常,正常的定義又是什麽?)不能比及的。所謂正常人所能感知的就是宇宙的一切嗎?我要在這裏打個大問號。

曉嵐你跟其他人一樣有生活幸福的權利,也和其他媽媽一樣有自己可愛孩子的權利。 在所有重要人生決定前你已經做了詳細的風險評估,其他的就讓生活自己給出答案吧。 謝謝你的勇氣和真誠,你有我的所有祝福!
高曉嵐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不記得' 的評論 : 謝謝你的理解和支持!
高曉嵐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不記得' 的評論 : 謝謝,你真的很懂精神衛生。青春期是很關鍵。
不記得 回複 悄悄話 這是可以控製及維持正常生活的疾病,很多名人,Steve Jobs, 剛自殺的喜劇明星William X 都有輕微Bipolar. 正常的人在巨大的壓力下也會患病。不能因為你生病的概率大一些就剝奪生孩子的權利。
不記得 回複 悄悄話 祝福你,多可愛的孩子!青春期要小心。安全度過青春期,可減少很多得病的機會。
高曉嵐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北美君子' 的評論 : 每次君子兄光臨,總是留下溫馨留言,暖人心脾。謝謝!
北美君子 回複 悄悄話 曉嵐好,

你有兩個很可愛的兒子。
就像你說的,這是上帝給予你的美好饋贈。
從你的敘述和這麽多寫作的博客,我個人認為你並沒有什麽嚴重的精神病。我相信,這世界上,有很多人的精神狀態要比你差得多。

問好曉嵐!
高曉嵐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tiger00' 的評論 : 感謝理解!我寫博客是應我好友之邀,主要講述我的人生故事。精神衛生領域的話題是我所關注的。能為精神病人這個不被人了解的群體發發聲音是我的榮幸。
高曉嵐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huahualan' 的評論 : 我歡迎不同意見。這些意見促成了我這篇有爭議的文章。實在是有感於人們對精神病的無知和歧視極對精神病人生育的否定。
huahualan 回複 悄悄話 既然要上網寫文章,就要容忍別人對你的文章發表不同的意見,對吧?好像沒有人要剝奪別人的所謂“生育權”吧? 愛生不生,孩子健康不健康,都是你自己的事情,沒人願意管。
tiger00 回複 悄悄話 試圖寫東西讓別人去理解和更正一種根深蒂固的觀念不太可能,也沒必要。我沒去網站看哈,不過我也認為:那種認為精神病患者就不能生育孩子的觀點,本質上和納粹又有何異呢?
你生活正常,家庭幸福比什麽都重要,何必去網上找不開心呢。
有多餘的時間不如看看書,和老公孩子開開心心的過日子,真的想逛中文網站了就來逛逛看看。
我就不去城裏逛,隻來看看好的博客。
高曉嵐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sure' 的評論 : We are different. You look at the cup as half empty while I look it as half full. There is nearly 80% chance that my illness will not pass along to my kids. I am blessed of having two healthy boys and I love them. I am a better mom than many people without mental illness. I am not selfish. Just as I respect you, I hope you may respect my choice, after all, it is my life, my challenge. There is a great chance that my kids will be fine. Even if they were unfortunate to have my illness, most likely it will be manageable.
高曉嵐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ask_again' 的評論 : 謝謝你這麽用心給我寫評論。謝謝你的支持和理解!
sure 回複 悄悄話 If I were you I would not have given birth. I would not only think about myself.

ask_again 回複 悄悄話 支持你!

其實,絕大多數人對精神病了解很少,精神病有很多症狀.即使是常人眼裏的正常人,在特定的環境和特定的成長階段,很多人或多、或少都有精神疾病,隻不過自己並不知情而已。對精神病患者要寬容和關愛,和對待其他任何疾病一樣。

精神病有一定的遺傳性,但今天的大部分精神病患者很多都不是因為遺傳而得病的。即使作為正常人,也應該了解精神病,因為有一天,在你的生活裏,你可能遇到、甚至幫助患病者。他們得到及時治療可以改變他們的一生。

我大學同學中,有一個記憶超群的同學。他沒有普通人想象的那種精神病患者的狂躁和胡言亂語。他記憶太好,所以經常沉浸在對兒時的記憶裏,唱唱自己在笑,而別人都不知道所以然。但他就是控製不住,情不自禁的去回憶。其實他的學業也很好。最後他還是去精神病醫院接受了治療。

我們的社會需要理解:對疾病的理解,對人的理解;也需要寬容:對別人和對自己的寬容。
桑妮2010 回複 悄悄話 孩子很可愛, 祝福你們。
高曉嵐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lsjr' 的評論 : 像我這樣預後不錯的病人不在少數。並非不具有普遍意義。您是從事精神科工作的專業人士麽?看你的評論挺專業的。
高曉嵐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lsjr' 的評論 : 我坦然接受,不提心吊膽。兵來將擋,水來土淹。我知道青春期是個關鍵。如果我的孩子得病,我相信那時有更好的治療手段。即使發生最最意想不到的結果,我也坦然接受。
lsjr 回複 悄悄話 你的情況目前為止不錯,但是並不具備普遍意義。精神病人中有萬分之二的人不用治療可以自愈,是不是比你還幸運呢,不能因為這萬分之二精神病就不用治療了。

精神病的遺傳不是一生下來就可以看出來的,科學還沒發展到那地步。要看青春期,如果安然度過,你才能鬆口氣。男孩還好啦,女孩的話還加上產後哺乳期更年期,普通人都有可能過不去,更何況有內因的,你得提心吊膽一輩子。
高曉嵐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lsjr' 的評論 : 何況我就能自食其力。我對治療非常敏感,發病時一用藥很快就好轉。我上次複發到現在已經有接近6年時間了。2001年到2008年期間我沒有服藥,也沒有發病,一切生活正常。
高曉嵐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lsjr' 的評論 : 但是還有79%的概率孩子是正常的!終生吃藥也沒什麽不好?一型糖尿病人終身要打胰島素呢!為什麽對精神病患者就不寬容?關於社會負擔的問題,一個文明社會是有擔當的,擔負起照顧每一個成員的責任。每個人都有生存和繁衍的基本權利,一個包容的社會是不會把一些有疾病有殘疾的人視為負擔的。社會保障是文明的一種表現。每個人都有發生殘疾或生殘疾孩子的可能,社會保障是一種保險機製。
lsjr 回複 悄悄話 父母一方患有精神病,每個孩子得到遺傳的可能性是21%,大大高於正常人群的千分之六。這個研究數據是國際公認的。這也是為什麽醫生建議不要生孩子。建議歸建議,要生誰也管不了,自己負責。誰希望自己的孩子得病終身吃藥或成為社會負擔呢?
高曉嵐 回複 悄悄話 謝謝支持!
冉燃 回複 悄悄話 支持博主!那種認為精神病患者就不能生育孩子的觀點,本質上和納粹又有何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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